作者:徐惊
第 1 章
第一章
"嘿,Nicky!再来杯冷情!你小子,在调酒这方面还真是个天才!"
我抬头,朝着声音主人的方向微微一笑,接着熟练地兑酒、摇壶,一分钟后,色彩淡的几近透明的浅蓝液体缓缓流入了玻璃杯。我把杯子推到那人面前,毕恭毕敬地说了句:
"客人,请用。"
"喂~~"那人晃悠悠地转头对着我,无奈地撇着嘴角,"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啊,我还是习惯你喊我瓢儿。"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哟,这是怎么了?当初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你,你不是还吹胡子瞪眼差点揍我吗?现在......习惯成自然了啊?"
"是啊是啊,不行吗?!"杯子里的酒被相当豪迈地一饮而尽。
"喂!你这个臭小子,我的酒可不是你这么个浪费法的!"我愤怒地挥了挥拳头。
"得啦!你能管着酒客怎么喝酒吗?管不着吧!我是不是酒客?是吧!你该不该管我?不该吧!"
"啊行行行,哪儿那么多废话?!喝完一边儿呆着去,别妨碍我招呼客人!"这只苍蝇!
"唉!"那厮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你啊,纯一个神经病!堂堂酒吧老板跟这儿当一个酒保,给自己打工!省钱省到这地步也算是一景观。"
"哎你哪儿学的中文这么损哪?!"
"你还说我?就你那半拉子水平的韩语,也好意思在我跟前卖弄?陪我说中文不好吗?这可是你的母语呢!多亲切啊!"
"可我记得那并不是你的母语吧朴少爷~"我抛了一个卫生眼给他,"这里是韩国!你要我在一群韩国佬跟前说中文,你脑子坏啦?再说了,你的中文水平都快赶上我了,还练个屁!"哈!这小子应该不知道韩国"佬"和韩国"人"的区别吧!我正乐呵着,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瓢儿,你该不会想讨个中国媳妇吧?"
"Nicky~~!"说实话,我不是很习惯这样被一个一八零的大男人执着双手眼泪汪汪深情款款地盯着,末了还来一句:
"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你滚吧!"我迅速地抽回手,拂掉一身鸡皮疙瘩,嫌恶地说:
"你们国家电视剧的社会影响力真是大!还是你演技太厉害了?挤个眼泪跟家常便饭似的怎么!"
就见那家伙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打了一个响指:
"倒装句!"
我彻底晕倒。
呵呵,我说韩语他说汉语,整个儿对调了不是?可是没办法呀,我来韩国已经两年了,韩语还是半生不熟,得抓紧时间练哪,我可不想一听到长句子就像个哑巴似的挤不出半个字,还得装模作样地摆出个高深莫测的笑脸。忒郁闷了。
赖在吧椅上的这个长的还算人模狗样的主儿,叫朴佑书,翻译到中文是这么写。可是我总是潜意识地把它想成嫖又输,或是朴佑叔。第一个能让我笑到肚子疼,第二个,平白无故降了一辈儿我不乐意。终于,我决定,就叫他,瓢儿。
多有爱是不是?
哦对了,这个酒吧--深水微露--是我开的。当初上飞机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不过一张卡都没落下。两手空空来到异国他乡说什么抛弃过去重新开始,那是傻子才干的事。虽说是老板,可我并不想坐享其成,像个地主似的每天收租,就爱上了酒保这个行当。人总得有点什么实在的事干才能不觉得空虚。
说到底,我调酒的这两手还是一个弟弟教的,虽然这里跟中国不一样,但不离其宗,就那么多花样,明白了,顺手了,想要什么口味的都没问题,而且,韩国人对味道的要求比起对色彩的要讲究得多。
其实,有多少人来酒吧是真正品酒来的?大家要喝的,其实,是心情。这点我很明白,稍微察言观色点,就能很容易地调出让客人满意的酒。懂人,远比懂酒来得困难。一年多来,好多别家酒吧的老板都偷偷来找过我。干嘛?挖角呗!当然都被我给婉言谢绝了。开玩笑!我一个大老板给你们打工?做梦去吧!我自己的都还忙不过来呢!虽然没几个人知道我就是深水的BOSS。
不过......我就纳闷了,我好好的一个酒吧,怎么来的好多都是......同志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是瓢儿点醒的我:
"这还用问?你这名字起的,深水微露,听听,多有GAY味儿啊!"
"它怎么就有GAY味儿啦?"
"你想啊,白日里藏的那么深的,不就是同性恋嘛!你这招牌明显是告诉广大的GAY们,在深水里憋久了可以到你这里冒个头儿吐个泡儿喘个气儿啊!"
"歪理!"我嗤之以鼻。
"哟嗬!你还别不信,来这的GAY,百分之九十都这么想的,你问问。"
我有病啊我去问!
"说真的,Nicky,要不是我罩着你,就你这小模样,早被人灌了药拖走,失了不知几回身了。"瓢儿端着酒杯,痞痞地冲我笑。
我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挺直了身子。就这海拔,瓢儿穿上高跟鞋才能直视我的眼睛。
那小子的痞子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低声咕哝着:
"就这身材真不讨人喜欢。"
我洋洋得意,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擦我的杯子。
"哥们儿,来杯马橙!"
"好,请稍等!"我马上摆出一张职业笑脸。据朴某人形容,我一这么笑,就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那可不废话!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赚谁不乐?!马橙可是我这吧里最贵的酒。
等我把调好的酒送过去,回来后发现,瓢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我顺着看过去,眼球差点弹出来。最角落的红色长沙发上,有一对儿正演着活春宫呢,还是俩男的。被压在底下的那个,上身纯白的衬衫,扣子一个不留全被解开了,半吊不掉地挂在小巧浑圆的肩头,暧昧的灯光把细腻紧绷的皮肤照出一层诱惑的光泽。看那岁数,不会超过二十。他两只秀气的手被一只大手反剪在身下,紧紧扣着,纤细的脖子别扭地扭向一边。伏在他身上的那个,在他颈窝胸前又啃又咬,那一脸陶醉,跟下面这个死死抿着嘴唇,可以说是隐忍的表情,是极大的反差。
我靠!我是开酒吧的,不是开什么店的!以往虽然偶尔也有客人来了兴致搂搂抱抱,可也没像这两位这么过火!我不动声色地瞄了一圈,有三分之二的眼光黏在他俩身上。妈的!这还让我怎么做生意啊!我可不想哪天有幸招呼警察来坐坐!
我"碰"地推开吧台的门,就向那边走,一条健硕的臂膀横在我面前:
"Nicky,不用管他们。"
"你让开!"
我伸手拨开他,胳膊却被紧紧握住,瓢儿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Nicky,你惹不起他的。不想酒吧被砸的话,就乖乖坐下来。"
"我操!"骂人的话还是母语比较溜口。
我忿忿地一屁股坐到吧椅上:
"他妈的怎么走哪都有黑社会!那你说怎么办?由着他们在我的地盘上胡搞吗?!我可不想开这个先例!"
瓢儿隐晦地一笑:
"抱歉,我可能给你惹麻烦了。"
我有点迷糊,这小子一客气我就浑身不舒服,况且,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还没开口问,瓢儿就一手勾起自己的外套,挂到肩膀上,给了我一个他自认为风情万种的微笑:
"今儿到这,我先回去了。拜拜!"
"嗯?这就走?"
汽车引擎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前一秒钟还在男人身下的少年,后一秒钟就推开了对方,顾不上穿好衣服就"蹬蹬蹬"朝门口的方向跑过来。被推开的这位,显然是措手不及,不过反应速度是惊人的快,因为少年还没跑开几步,就被他一手钳住手腕,那力度,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少年紧皱着秀丽的眉,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怨恨和屈辱,脚步虽然停了下来,可还是固执得不肯回头。直到,后面那个男人,扳着他的下巴,稳稳地把他的脑袋拧了半个圈。然后,是低沉的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撒旦的嗓音:
"佑源,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可爱?我好心好意答应陪你玩游戏,你就这么对我?"
叫佑源的男孩身子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任由面前的男人,给他披上宽大的西装,然后揽着他,君临天下似的昂首阔步走过来。几乎同时,一群身穿统一黑西服的健硕男人们,从酒吧的各个角落站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我看着这阵仗,莫名其妙地想笑,不过人家拿出拍电影的阵容也不容易,我可不能笑了场。
俩主角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步子虽然没停顿,可是,頗有黑老大气势的那位,是真真切切瞟了我一眼。
刀子似的凌厉眼神,让我脊背都麻了。
太强悍了。这种人不做大哥,老天都不会原谅。
看着这一群人鱼贯而出,回头再瞅瞅客人们一个个兔子似的受惊模样,我在心里念叨着:麻烦您几位别再光临了,我这小庙可供不起大菩萨。
"砰砰砰!"
"......"
"砰砰砰!"
"......"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妈的这是谁这么缺德大早晨的扰人清梦啊?!我一把掀起被子,边走边骂:
"你家死人啦敲这么急!欠阉是不是?!"
门刚打开,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我就被一股猛力直接扑到地板上去,耳边是爆发力极强的一声喊:
"生日快乐!"
我的脑袋给磕的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拍拍身上人的背:
"小璐,下来!快被你压断气了......"
"小璐?谁呀?"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没了,我逮着空重重喘了几口气,一个故作娇羞的女声从头顶上传过来:
"Nicky,还没睡醒?我是美宣!亏我还拜托佑书教我说这句中文,你居然把我认成别人!良心哪儿去了?!"哀怨的口气瞬间变得无比彪悍,"先不说这个,你老实交代,那个‘小璐'是谁?是不是你的旧情人?你是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你是不是对佑书不忠?说!"
"我求求你了美宣~"我彻底清醒了,不过相信此刻我一定是张苦瓜脸,"我和瓢儿真不是那种关系,你干嘛非把我们俩凑一块儿去?"
"少装了你!瓢儿瓢儿的叫的这么亲热,你对他没意思?他是谁?韩国汽车大亨朴正赫的独子!他那么纵容你,一有空就跑你那小破酒吧里看着你护着你,你别不知好歹了!要是我......"
"要是你早像块狗屁膏药似的糊上去了!"
"对!怎么着?!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吗?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就是活生生的写照!"美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整一个泼妇骂街状。
"噗!"我翻过身趴在地板上弓成了一只虾:
"哈哈哈......你太厉害了美宣!没错!我十分同意,朴佑书他就是一茅坑!哈哈哈哈!"
"你们说谁是茅坑啊?"
我一抬头,笑话的主角倚在门边,虽然是在笑,可是嘴角的抽搐让那张原本十分英俊的脸显得极其扭曲。我一个不小心,又开始捧腹,就差打几个滚了。
"愣着干嘛?许愿啊!"美宣这丫头一对眼珠子瞪得跟狼似的,怎么比我还兴奋。
不过大白天的点着蜡烛,搁谁都得愣。
"你们就不能晚上再来?这朗朗乾坤灼灼翌日的,多没情调?"我忍不住抱怨。
"休想!晚上深水还开张呢,不准假!"
"哟嗬!老子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哪?你是老板还是我是?"我虎起脸吓唬她。
"当然......您是啦!嘿嘿!"小泼猫的气势立马矮了下来。
嘁!现在知道谄媚了吧!我傲慢地把头一扭。
"可我堂堂的财务经理,没你这调酒圣手,我上哪捞钱去?没钱赚,我对不起这份薪水呀!"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
啧!真不像!眼睛里头干巴巴的,哪比得上瓢儿?
不过......财务经理?哈!真好意思说!管钱的总共就她一个人,说成财务部长财务大臣也没人在意。
"唉得得得,不跟你计较,看在你时刻为酒吧着想的份上。"我呼的一下,蜡烛全灭了。
边上两个人目瞪口呆:
"这么快就完了?你怎么不许愿呢?"
"许什么愿?小孩子的玩意儿。"
何况,我现在哪有什么愿望。
唉!二十八了,还算得上年轻吧!可是美宣总是说我浑身上下一股子老气横秋的腐味儿。
有没有搞错?我还没死呢就先腐败了?
"铃铃铃......"我擦了擦手指上沾着的奶油,掏出手机一看,跑到卧室里接了:
"妈。"
"儿子,生日快乐!"听筒里传来母亲优雅的声音。
"呵呵,谢谢妈。"
"在那边呆的还好吗?已经习惯了吧!"
"嗯。"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敲打着,"不用担心,我在这里有两个很好的朋友,酒吧也挺红火的,没什么事。你呢?"
"我也挺好的,法国这边的芭蕾水平到底就是国内不能比的。你知道,芭蕾是妈妈一生的职业和爱好,我在这,很满足,也很开心。"
我咧嘴笑了:
"妈,你开朗了好多,我真为你高兴。嗯......如果你给我带个洋爹回来,我也不是很反对。"
"臭小子!连妈的玩笑也开。"
"妈!"我又喊了一声,极尽温柔,"妈,我一直希望你能幸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妈知道。儿子,妈也希望你幸福。"
我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呆了一会儿。
幸福么?
呵,有点遥远了。
我扔掉手机,张牙舞爪地跑进厨房:
"弟兄们我回来啦!啊-我靠你们是不是人?才这么一会儿就没啦?!两个人渣--"
说起我们三个的相识,其实挺滥俗的。两年前,我一时冲动来到汉城,下了飞机茫茫然走出机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举目无亲,而且韩语不懂一句。正郁闷地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过了一个拐角,前面突然出现一辆汽车呼啸而来。对方虽然踩了刹车,可是距离实在是太短了,我那时身上又有伤,躲得不是很及时,当时就给甩出去了。还好抛的不高,我有恐高症的,后面就没任何记忆了。
睁开眼时,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完了,这条腿终于还是保不住了,我是不是要残了?第二反应是,妈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衰!哪个老小子撞的我赶紧给我滚出来!
我受不了病房里那一股子消毒水的恶心味,挣扎着要下床,掀开被子才发现,左腿上缠了厚厚的一层绷带。试着沾了沾地面,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巨大的恐惧顷刻爬满全身。
"啊泥哈塞哟!"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重新跌回床上,我记得刚才明明没别人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