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人比他先冲过去了,一看居然是刚才还安静“挺尸”毫无存在感的孟南柯。
孟大侠跑近,商成连准备接招的姿势都摆好了,他临时拐了个急弯,冲黄金甲大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观众再次扑地,这里是武林大会不是说书的茶馆,抖包袱不带一个接一个的!
教主与盟主不得不骂的故事10
10
那场不正规却格外热闹的武林大会在之後很多年成为笑话排行榜上不可撼动的第一名。不仅仅是孟南柯突如其来的表白如神来之笔引发好事者琢磨钻研,还有天下最轰动的新娘──大丫,堪称一代女子之楷模。
大丫找女婿入赘,因此轿子只是绕城周转一圈抬回去,恰巧冷冰清爬起来跟商成相顾无言眉目传情的时候路过大会举办地点,这是一次致命的棒打鸳鸳,虽然她是无心的。
不老实的新娘子自己挑开盖头头探出轿窗一路走一路如钦差寻街般对往来路人挥手致意,然後她就看见答应为她精心准备一顿喜宴的“笑哥哥”居然不安分在厨房里忙活,跑很多凶神恶煞聚集的地方不知道凑的什麽热闹。
女子尖锐的嗓音划破为孟南柯甜腻爱情宣言所冻结的杀气,如疾风之剪射穿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笑哥哥,回去做饭啊──啊──啊!”
冷冰清听到这振奋的嗓音一头栽倒进商成的怀抱。他是故意的吗?他就是故意的!被大丫吼了那麽多年还会真的怕才有鬼。
可大丫并不清楚自己的实力,以为很没用很好欺负的笑哥哥被像傻缺一样坐在宽大椅子上邪笑那个小孩吃豆腐,二话不说自封救美英雄从轿窗窜出来一路踩翻不知道多少个後脑勺嗖一下就冲过去把冷冰清拽开老远。
所有人都傻眼了,青岛什麽地方啊,这麽多高手隐匿。
那边黄金甲陶醉於初次收到的告白,晕陶陶好似吃了亲手秘制的“梦里花开之多少”,看起来非常令人恶心。
冷玉洁看不下去了,她想走。商成看她要走也坐不住了,毕竟黄金甲是他一夥的,当这麽多人丢那麽大脸实在太可恶了,不躲难道留下等著被人指鼻子嘲笑吗?
於是这俩人一起脚底抹油。
冷冰清想拦,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才刚刚见面又要分开他可舍不得,怎麽也得先坐一起吃顿饭喝锅汤啊,可大丫就是死死拉住他,一分一毫不许动。当然新娘子这麽做是绝对有理的:“别去跟这些奇怪的人掺和,快跟我回去做饭,我们可全指著你。”
就这样,在大丫藤盘网罩的爪下动弹不得的冷冰清眼睁睁看著商成和妹妹从容而去,连黄金甲都拖著新收的尾巴孟大侠一路小跑跟上,并且後面一票江湖人士追击,只有他不能追。
默默无语两眼泪,只有心肝破碎声。
大丫还不太明白,问他:“怎麽了?是不是那些人欺负你我没揍他们不开心?不行啊我今天穿这样揍人不方便,不过你放心,等婚礼结束追到天涯海角我也给你讨回公道。所以笑哥哥别哭了,笑一个,回去做饭吧。”大丫拍著胸脯,抓著冷冰清的手才一松她自己被人抓走塞回轿子继续上路。
可冷冰清还是不能去追,因为新娘子走了一堆老头围上来。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发威踹开只会罗里吧嗦绕弯子说话的老头们,整个人生可能都改写了。但大小姐的特点是什麽?
淑女的根性。
有人见过名门闺秀随随便便踹人吗?当然,商成不算,他那是把大小姐惹急了。何况这都是老人家啊,连口都不能动只能静听教诲的前辈。
有人问他叫什麽,刚刚被商成点名做“未来妻子”的淑女才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冷冰清呢,多难为情啊。随口答道:“我叫阿笑。”
大家就客气说道:“果真英雄出少年,阿笑你虽然目前缺乏历练,不过将来大有可为啊。”然後爆发出阵阵笑声。
等他乖乖听完这些完全不认识的人或者祝贺或者训导或者问问题或者语无伦次的攀谈唉声叹气回蓝带的时候,宾客都已经入席了,不耐烦等上菜。
带著因为失信大丫而十分愧疚的心情走进厨房,推开门就看见商成统帅全局指挥自己带来的教内厨师们忙里忙外的身影令他在瞬息间忘乎所以只知道扑过去死死搂住。
教徒识相地捂住脸扭向一边,尽量使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弱。
商成猜大小姐会抱完娇羞地对他先嘘寒问暖再细心伺候,可他错了。
冷冰清抱了一会抬膝盖顶向商成的子孙库……鬼哭神嚎的悲鸣一直传到外边大堂等著喝喜酒的宾客耳中。不祥啊。
商成痛得话都说不出来,用眼神传达抗议与不满。教徒再次识相地捂住脸痛苦地扭向一边──男人之最痛,光是看就够惊人了。
冷冰清攻击完关乎日後幸福的重点部位还不够,把商成按倒在地专挑胸前腋下放狠手拧去。商成放声大叫:“谋杀亲夫啊!”
老板冲进来,他误会是自己女儿在这虐待女婿,结果是厨子在打非法入侵者,叮嘱了一句“快点上菜”就不带走一片菜叶的远去了。商成期待解救的唯一机会,失败。
後来婚事办完冷冰清提著商成裤腰带把他一路拖到饭桌边扔在凳子底下别人吃著他看著的时候,华丽的魔教教主根本已经成为毫无威胁性的伤残人士。坐在桌子另外三边的冷玉洁、黄金甲、孟南柯同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冷冰清招呼他们:“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尝尝是不是比以前好吃。孟大侠你怎麽会喜欢上阿甲呢?玉洁说阿甲是最讨厌的人。”
此问题对黄金甲而言颇是敏感,他专心扒饭装没听见,冷玉洁端起碗细嚼慢咽不理不睬。
孟南柯微微一笑,“喜欢上一个人,能讲出来的理由都不是最重要的理由。不过付出了真心,为对方做什麽都甘愿,哪怕是不还手不躲闪地挨揍。”
大小姐脸红了,惭愧地蹲下抱起商成,轻声问:“疼吗?”
商成含泪点头。
“你真的心甘情愿被我打?”
商成一脸无畏毅然决然地用力点头。
“就是要你疼!”大小姐重重地把他撇开,脑壳在地上磕出一声闷响。
孟南柯目睹此情此景,只好学黄金甲拿碗挡脸,拼命扒饭。女人是老虎,男人是公老虎,眼前这位,是公老虎中的战斗虎!
当晚商成被冷冰清五花大绑堆在枕头边,嘴里塞了很大一个肉包子。原本想一顿棒子一颗糖,早上起来对他好点。可睁开眼睛,绳子在,包子和人都没了。
冷冰清一把捏碎床头柱。
“还敢跑!知道你老巢在哪跑得掉吗!”
立刻包袱款款翻後墙往魔教所在地去了。抓到商成,先把腿打瘸,再找铁钩穿他锁骨,看他还能不能跑。
可他到了魔教,辛辛苦苦藏著蹲了整整一个月也没见商成,听每天把巡逻当散步守夜当幽会的教徒说,商成根本很少回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带著黄金甲等人在外面惹是生非。
冷冰清绝望了,失魂落魄一脚深一脚浅走回蓝带。
很多人等他。
包括江湖月报、武林志、兵器与凶器、娱乐江湖等多家媒体已然在小小的蓝带驻守一个多月,就等这位第一次露面就勇夺江湖新秀季度第一名的神秘人士回来做进一步采访。
冷冰清被他们高高举起的甘蔗和大饼吓著了,连再次被商成甩掉的失落都忘一干二净只想夺路而逃。老板把按住他,“这些人很烦,解决掉。”
冷冰清摸出挂在腰带上的菜刀。
老板在他头上狠砸一个头锤,“让你跟他们唠扯唠扯,没叫你砍人。”
冷冰清甩手把刀扎桌面上,霸气十足说道:“有话说话!”
於是甘蔗全凑到了嘴边。
“喂,你们到底是要请我吃甘蔗还是有事问我!”
“我们想问阿笑少侠,您贵姓。”
“冷。”
“冷?您叫冷笑?这名字未免太……神勇了……”
“我大名冷冰清,阿笑是绰号。”
“哦……”大家齐声道,“原来您叫冷冰清啊,这个名字和魔教教主商成的未婚妻听起来一样呢。”
冷冰清心道:何止听起来一样,写起来也一样,整个人都一样。
各家来访者看他的表情从不耐烦都狰狞恐怖,不自觉就纷纷退後,连甘蔗也拿开了一些。
还是娱乐江湖派来的小弟不怕死,又追问一句:“您也姓冷,请问您和女魔头冷玉洁是亲戚吗?”
“她是我亲妹子。”
来访者鸟兽状散,留了一地甘蔗和大饼。
冷冰清随便拎起来一根哢嚓喀嚓咬:“问老板,这些人为什麽要带一堆甘蔗来?还有大饼。”
老板回答:“惯例。”
“哦。”冷冰清越来越觉得江湖是个奇妙的地方。
事後出版的各家刊物均以风云人物阿笑作为主题。在其描绘精致的绣像下如此写道──
姓名:不详。
绰号:阿笑。
年龄:不详。
父母:不详。
出生地:不详。
师承:不详。
外表:九分。
武功:八分。
神秘度:百分!
看到这份报道,商成笑滚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对黄金甲说:“哈哈哈,大小姐……真是……哈哈哈……太有才了!不详……哈哈哈……”
教主与盟主不得不骂的故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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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甲好心劝他:“给大小姐写封信吧,不然下次见面他直接把你打死了。”
商成揉揉淤肿还没消因为大笑而抽痛不止的脸,摇摇头:“再等等吧,写信他也消不了气,东西拿到了回去见面二话不说直接抱住压倒往死里亲,他肯定什麽都忘了。”
黄金甲面露怀疑之色,“以他的性格……你自求多福吧。”
商成倒不犯愁冷冰清不原谅他,他比较愁的是教内经济危机还此次万水千山埋伏抢劫能否成功。有时候真恨不得把全体教徒聚集到一个大房间放火把他们全烤了卖人肉,都是会花不会赚的,搞得他一个理应端坐幕後享清闲的的老大天天奔波在外忙活得满身铜臭,情没时间谈爱没时间做,这个恨啊!
人家冷玉洁当初和他对分了五十金,几年下来那钱都不能说是赚,天上下金块雨也没那麽快下出金山来,现在属於冷家的产业数不清,人却只有那麽两个其中一个还憋在个小酒馆当厨子。她一小丫头怎麽就那麽会圈钱呢?财神爷是他们冷家的祖宗吗?
思及此处突然灵感迸发的商教主一把抓住他家狗腿无敌的副教主,声泪俱下:“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先把玉洁妹妹这个富婆娶到手,再把孟南柯那个大财主拐上床,我教的生计全仰仗你了!”
黄金甲悲哀望天:“玉洁妹妹不肯嫁我,孟南柯搞龙阳被他爷爷逐出家门,说他不娶亲宁可把家产扔江里也不留给他……我没办法啊!”
商成哀叹一声,果然靠阿甲吃软饭来养活全教上下是行不通的。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苦闷压抑,孟南柯在远处角落席地而坐,一脸落寞地发呆。
一段时间内,商成都是通过各路八卦消息关心著冷冰清的一举一动。可大小姐并没有借这个名气正旺的劲头一口气把自己装饰成正道大侠,而是专心继续做他的厨子整天泡在油烟里。有时候黄金甲都替商成犯愁,“大小姐再这样会变得又老又丑,说白了厨子这活就不适合他那麽白净水灵的人。”
商成的想法完全相反,“他现在即安逸又安全,总比咱们好,有人闲著无聊就想拿咱们试刀祭旗,也不管咱们是不是真碍著他什麽。沾了油洗洗就掉,可沾了血呢?杀牛杀羊的冷冰清我不怕,可就是不敢想他杀人什麽样。”
孟南柯凑上前插了一句:“牛羊也一样,落刀见血总归有胆色,杀人更要胆子大些,那位大小姐……呃,冷少侠,胆子不小,一入江湖再不能回头,迟早刀刃上是洗不掉的人血。”
商成正是这个意思,难得有人明白,拍拍肩头示意他们俩想的全一样。黄金甲不乐意,拉起孟南柯躲开他,嚷嚷著:“喝酒去,也不知道进贡的队伍什麽时候到,商成你先守会儿。要是我们赶不及回来帮忙,你看看能动手就地劫下,要不干脆再等等。”
商成虚晃著揍他一拳,看他俩勾肩搭背走了。
阿甲是多少年的朋友,可他仍是不懂,怎麽口口声声这辈子非冷玉洁不娶,转眼随便和别人也能……还有孟南柯,明明知道阿甲心里不可能放下那个无情女子以外的任何人,不过玩玩,怎麽还能毫无计较地死心塌地跟著。家不要了,家人也闹翻。阿甲不曾为他著想,他竟也不为自己打算。
这些人,比他家大小姐还一根筋的傻。
随时间推移,江湖新秀“阿笑”,因武林大会意外获得第一名後再不露脸逐渐被人们淡忘了……
蓝带生意依旧,大丫的上门女婿手艺不输冷冰清,如今也在厨房撑起了一半的天地。有了这个好帮手,冷冰清偶尔闲下来,也会出去走走看看。来到青岛这个地方快七年了。最初是为了拿奖金买粮食,不知道为什麽就在这里突然和大家分手。
当时怎麽也想不明白,更不能理解自己一直留在原地他们怎麽不回来找他。年纪大了,世间纷扰再不能装不懂,原本因被丢弃而产生的无助与哀怨反而成了自卑的根源。那三个人都有大志向,也完全知道自己所背负的责任是什麽。可他只会等。终於等到人回来了,依然留不住。
对著静静流淌的河水,冷冰清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不能像商成一样担负起上百人的生计;不能像阿甲那样专心辅助不辞辛劳;做不到玉洁日进斗金只靠一人之力拼搏建起声名远播的冷家;但是我可以做好一个厨师。也许有天他们还会回来,吃我做的菜,觉得美味,很开心。这就是我要的!”
刚说完感觉有什麽东西迎面砸来,下意识抽刀劈过去。
一条鱼,一刀两断,头和尾都不甘心地在地上翻腾著。冷冰清傻眼了,好一条死不瞑目的鱼啊!
河面鱼船的舱里蹦出来一个黑漆漆的男孩,扯开大嗓门跟他吼:“你把我的鱼杀了,赔给我。”
“我……”冷冰清不明白什麽鱼那麽了得自己从船里蹦堤岸上。
“那鱼劲大,我抓它,手一滑窜上来了,你怎麽也不看看直接动刀子!这麽大人脑子都不动的,眼睛白长了,快赔给我。”
是该赔,可冷冰清摸了摸口袋,发现一个铜子也没有。俯下身微笑著好声好气对小男孩说:“我身上没钱。我在蓝带酒家做厨子,不远,你跟我回去拿吧。”
男孩捧起地上已经挣扎不起来的两截鱼,低著头说:“我知道你是蓝带的厨子,这鱼是个极漂亮的大姑娘特意定了熬汤用,当时我劝她,小点的鱼熬汤有味,可她偏说人多大的才够吃。我今天只抓了这条大鱼,现在被你砍死了,我跟你去拿钱,人家来拿不但鱼没了,连我在哪都找不到,还不骂死我。”
冷冰清又问:“我回去取钱,你在这等等?”
“不行!”男孩喊道,“鱼死了我怎麽对她解释,那麽漂亮的女人,这辈子能碰著几次,我怎麽也不能惹她不高兴。你留下,等回她来了,你去说鱼怎麽死的。”
冷冰清点头,差点笑出声,这麽小的孩子,张口闭口漂亮姑娘,人小鬼大,不知道害臊。
男孩脏兮兮的手捏住他干净平整的衣摆,直接往船上拉。
船头有锅支著,他问小孩,“这鱼刚死,我清理一下给你炖了,不然也糟蹋。”说著收拾起鱼,好在胆没破,不会苦。
待鱼香气飘出来,小孩扬起双手拼命挥舞著喊:“在这,那位大姐,我在这。”
冷冰清顺著他呼喊的方向看去,夕阳里看不清长像,只瞧出是位身段玲珑衣著华贵的女子,一身鹅黄被霞光晃得金灿灿,环佩叮当,步态十分优雅。难怪不解人事的孩子都著迷。
可这种一看就出身豪门富户的女人怎麽亲自出来买鱼,还是从渔船上直接定下。
小孩一直喊个没完:“大姐,是我是我,我叫带水,你在我这买的鱼。”
尽管他喊得声嘶力竭,那女子仍是不紧不慢,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损她这份从容。
看孩子黝黑的脸上居然一片绯红,眼睛里也闪烁出喜悦至极的光芒,冷冰清突然很羡慕。
这女子定了鱼,是位主顾,可她和这个叫带水的孩子仍然是陌生人。小孩子坦率开朗,不遮不掩地表露出对她的喜爱,而自己和商成从小同吃同住,彼此间没有任何秘密,後来分隔两地,他日思夜想,盼著再见。可真见了面只会打他,手上轻重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