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躯壳里,有一半是女的吧。
叶齐抱住他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依靠。
……
“我怕是戒不掉你了。小央。”
叶齐趴在他身上重重地喘着气。
“上瘾了吗?”叶央爱怜地抚摸着他耳际微微上翘的发稍。
“我们的身体这么合适。”叶齐满足地笑着:“怎么戒得掉?”
“因为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血。”叶央淡定地望着天花板:“因为要挽救你,才诞生了我。”
“嗯。”叶齐惬意地闭着眼睛点点头。
“我们的羁绊,比血缘更深……”
“嗯。”叶齐继续点头,连带抱紧了小央:“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
“我们是兄弟,我们不会分离的……”
叶央说“兄弟”一词说得很没底气。
“幸好是兄弟哦,小央。”叶齐恢复过来,撑起身体,把小央卡在底下。
“幸好?”叶央不解。
“对。如果你是妹妹的话,我就不能跟你做这些。”
“为什么呢?”
“因为男女之间是不一样的,要负责任,因为……一旦发生关系,就有生出下一代的可能。但是……对自己的妹妹,是无法负责任的,因为……是乱伦的。”
叶齐小心地理了理小央额前的发丝,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乱伦……吗?”叶央怔怔地盯着哥哥的漂亮的眼睛。
……
我不要变成女生,我要做男生。因为……这样,至少还可以和哥哥在一起,至少还可以依靠着他。
如果向父亲屈服的话,就真的成了孤身一人了。任人宰割是件很可怕的事。
叶央倔强地昂首而立,直到眼泪流回泪腺。
“哦,对了,顺便再通知你一件事。”父亲好像想起来什么,嘴角微微地上挑,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十天之后参加你哥哥的婚礼,可以穿西装。”
猛然间,叶央听到自己瞳孔扩散的声音。
父亲走了。
躺在自己房间的塌塌米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想动。 叶央感到自己的躯体与精神正在慢慢剥离。
恍惚中觉得有人拉开房门,悄悄地进屋来。
西园寺的手指攀上他的肩膀,抚弄着他耳际的发丝。
“怎么了?”关切地询问。
叶央闭口不言。
“伤口还疼吗?”
叶央摇摇头。
“到底怎么了?小央?”
他开始叫他“小央”。他的心已经开始沦陷。
“喜欢上我,不会再有好结果了呢。西园寺君。”
“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你要不要回去?”叶央如僵尸苏醒般,硬硬地坐起来,紧盯着西园寺的眼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既然知道我会后悔,昨天为什么还要诱惑我呢?”西园寺隐去了笑容,坐在地板上插起双手。
叶央先是一愣,然后受了打击般慢慢低下头。许久,很认真地用日语向他道歉。
“想利用我,就利用到底吧。”西园寺很绅士地一笑:“本人甘愿效劳。”
……
“傻瓜!”叶央咬牙切齿地低喊。
“没有好处也无所谓。”伸出手指承过对方的下巴:“谁叫我……迷上你了呢?”
“天字一号大傻瓜。”
“才不是。”西园寺保持着微笑,双手扶住叶央的肩:“我相信小央是好孩子,不会对我太过分的。”
“你就是!”叶央带着哭腔喊出口,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抱紧不放。
“小央……”西园寺轻闭双眼,爱怜地拍拍他的背。
叶央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很冷很冷。
那天吃晚饭时,叶央诧异地凑过去捏了捏西园寺的耳垂。
“怎么了?”
“西园寺君穿耳洞了呢。”
摸摸左耳,下意识地笑了:“还是高中时候穿的。那是候我可是不良少年呢。”
“我才不信。”叶央露出云淡风清的笑容:“不良少年能考上英国的大学?”
西园寺确实在逗他玩。他从小到大一贯成绩优秀,风行良好,穿那个耳洞纯粹是为了好玩。因为是纯种日本帅哥,高中时暗恋他的女生成群,明追的也不在少数。后来看见他左耳戴了个单环,以为他是同性恋,个个捶胸顿足,把他那几个死党轮番怀疑了一遍,还怀疑到数学老师身上。西园寺知道后当成笑料整整乐了一个学期。
那个时候他很会摆同性暧昧姿态,直到进了大学才开始交第一个女朋友。
“能考上是因为我天资聪颖。”西园寺有些感慨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真正的GAY。
叶央摸摸自己的耳垂,新鲜的疼痛感从那里蔓延开来。
他让西园寺帮他也穿一个,西园寺一口就答应。
“你想让我做的事,我怎么能拒绝?”他调笑着说,眼睛里跳跃着一种莫名的光芒。
叶央有很多耳环,金、银、玉、石、珍珠、景泰蓝……大大小小夹杂着其他首饰装满了一盒子。无疑,是母亲以前戴过的东西。
有关她的记忆,在他身上重演,轮回,周而复始。
一只镂空的圆形小银环从尘封的首饰盒里转移到了他耳垂上。抚摩它的时候,身心俱痛。
母亲的形象,于他熟悉而又陌生。从没见过见过一面,却每每在镜中感受到她特有的慑人心魄的美丽。可爱,然而可悲。
那从出生开始就束缚着他的,无非是这张面孔。否则,父亲就会放过他。
我必须反抗,否则,灵魂会死掉的。
叶央躺在塌塌米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从敞开的窗子向外望去,天空依旧如重墨泼洒,没有明月和繁星,没有随风摇曳的树影。今晚,大概又要失眠了。
西园寺又像白天那样溜进房间来。借着黑暗的掩饰,动作轻得像一只猫。
“睡不着吗?”他俯下身,悄声问。
“经常这样。”叶央自然而然地摸到他的手,握住。
“耳朵疼不疼?”
“还好。”
……
“要做爱吗?”冷了半天的场,西园寺突然很直接地问。
叶央透过黑暗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西园寺一副小孩子从父母那里得到糖果一样的表情,撩开被子跨了上来。
要得到什么,必须有相应的付出才行。叶央忍着触碰伤口的灼痛,又一次喂饱了他。
“你好美啊……小央……”西园寺侧躺在叶央旁边,手指一圈一圈地卷着他耳际的一绺发丝,无法移开视线。
“你不会觉得我骨子里很淫荡?”叶央冷静得像座冰雕,一动不动。
“没有……只是……身体比较敏感而已。”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味道比女人好。”
“是么?”叶央调笑:“那……你觉得……如果我变成女的会怎样?”
“最好不要。”西园寺摆摆手:“作为医生,我崇尚天然的身体。”
“其实我也不够天然。”叶央将手枕在头下,百无聊赖。
“整形过吗?”
“没有。但是吃过烯雌酚。我这样的身体要天然长成,也够有难度的。”
“是吗……”西园寺趴在枕头上,若有所思。
“你在意吗?”叶央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扫过西园寺裸露的手臂,神情冷淡。
“美丽是无关性别的。”西园寺转头望着那两片饱满的樱唇,语调慵懒:“就像世上最美的花,是雌雄同体。”
第三日。
随着叶央伤势的好转,西园寺在这里住得有些理所应当起来。
“少爷,您起床了吗?”门外又是女仆的声音:“西园寺医生来给您上药了。”
“马上。”叶央每次都是这样淡淡地回答。
他还不想起床,从搬进这间房子第一天起,就总是如鬼附身一般地失眠,通常情况下都睡不够。而昨夜,是彻底无法入眠。东天角泛鱼肚白的时候,头开始剧烈地痛。
“叶央,起来了吧。”西园寺与女仆并排站在在门外,身着绛红色和服,手里提着药箱。
叶央掩饰不住地心烦,撑着枕头刚动了一下,就感觉一股热流从下体渗出,沾上了睡袍。
恶心。他不由得皱皱眉,因为怕伤口发炎,到现在还不敢洗澡。
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肮脏。
“我可以进来了吗?”西园寺在外面催了起来。
“请进。”耐着性子回答了他。
门拉开,那张笑眯眯的脸探了进来。叶央突然心烦得想赏他一拳。
“睡得好吗?”
“托你的福,失眠了。”
“怎么怪我了?”西园寺在床褥边坐定,随手打开了药箱:“做爱是有利于睡眠的啊。”
“我不觉得。”叶央脱掉睡袍,有点嫌恶地扔到了一边。
“睡衣招惹你了?”西园寺调笑。
“很脏。”
“看得出来你有洁癖。”西园寺刚拧开了药瓶,又拧好放回了箱子里。
“不上药了?”
“一会儿。”深邃的眼睛温柔一笑:“伤已经好多了,我先给你打点水擦擦身子吧?”
“……好吧。”
西园寺将毛巾拧到半干,从叶央的颈部开始,一下一下小心地擦起来。
“你知道吗?西园寺君,”叶央低头配合着他的动作,眼里有淡淡的波澜:“我哥要结婚了。”
“什么?”西园寺也被吓了一跳:“结婚?”
叶央点点头:“我爸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反悔的可能。”
“什么时候?”
“还有……”叶央想了一下,随即回答:“九天。”
“这么快?”西园寺又吃惊了一下:“你老子狠啊,一点余地都不留?”
“其实……结婚对象早就选好了。”叶央纤长的手指在自己膝盖上画着圈圈。
“……”西园寺彻底无语。
“我爸拿过照片给我看,说是给我哥找的女朋友,等他大学毕业回来就介绍他们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多了。因为哥哥学了医,我爸想让他早点结婚,孩子长大就可以继承家业了。”
“那倒也是。”西园寺来回擦着叶央的背:“你们家这么大的生意,总得有人接管。”
“这我能理解。”
半天,西园寺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叶央:“你也是他儿子呀?为什么不让你接管呢?”
叶央早有准备似的,抬起头,幽幽地说:“他认定我不行,从来没有栽培过我。连经济学、管理学之类的都不让我学。”
“认定?”西园寺很是不快:“好像早有预谋啊?”
“他……早就盘算好了,不让我插手家业。”叶央的手不经意间握成了拳:“他要找时机把我变成女的,然后……成为他的收藏品。”
西园寺听得不是滋味,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会让他得逞……不会的……”
清晨的房间,微凉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里透进来。叶央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寒冷包围,头痛愈烈。
……
“张大点,擦不到了。”西园寺拍拍他的大腿。
“我自己来吧。”叶央慌忙抢过毛巾。
“小央……”西园寺愣了愣,若有所思:“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
“介意我碰你吗?”
“抱歉……”叶央怔怔地低下头去。
“不舒服吗?”
“我……头痛。”
西园寺捧起他的脸,额头贴上他的额头,然后放开,翻找起药箱来。
“怎么了?”
“你感冒了,吃点药吧。”
“感冒?”叶央明白过来,回头看了看大敞的窗户。
“昨晚一直没关窗户吧?”西园寺嗔怪道,走过去关了,顺手插上插销。
叶央怔怔地自己擦着身子,忽然看见床单上的几滴乳白色污痕,反射般地往边上移了移。
西园寺走后,叶央若无其事地躺在新换的浅绿色床单上,努力逼自己入睡。地板刚擦过,散发着潮湿清新的木材味儿,桌上新换的彩绘玻璃花瓶里,插上了新鲜的鸢尾。
但越是想睡,头脑越是清醒得可怕。
好痛。
……
这五年来,叶央经常如鬼附身般地失眠。清醒地躺着时,总有种灵魂将要出壳的失重感。
而且,总是觉得父亲的背影充斥着房间各处。
他是真的怕他。
五年前,这座别院一建好,叶央就从别墅搬了过来。三天后父亲来看他时,脸上带着异样的笑容,高深莫测。
那时他正坐在玄关外吹箫,天色已近黄昏。白天刚下过雨,鸢尾花上有泥,院子里的低洼处还留着一滩一滩的积水,池塘里蛙声,和着洞箫悠远而缭绕的音色,此起彼伏。一曲吹毕,他就听到一下一下木屐敲地的声音。抬头,父亲穿了身黑色和服,提着一包东西,正沿着石路走过来。
父亲的脸上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像失而复得了什么,又像在欣赏一件珍藏的艺术品。
“爸爸。”叶央恭敬地站起身,鞠躬。再次抬头,看到他怅然若失地愣在了那儿,许久没有反应。
“爸爸,”叶央又叫了他一声:“进屋来吧,外面凉呢。”
父亲给他带来的是柿饼,白白的,扁扁的,可爱极了。叶央把它们装进紫黑色的漆盘里,放在桌上,捏起一只递给父亲,然后自己拿了一只,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抬起头,却发现父亲正盯着他的嘴唇出神。
叶央下意识地舔了舔,那上面沾了一层白色粉末,很甜。
父亲没有训斥他这种不优雅的举动,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继续吃,看了很久。
那天晚上,叶央做了奇怪的梦。
恍惚的梦境里,自己一个人走在一条昏暗的小路上,蜿蜒曲折,不知将要通向何处。小路两旁挤挤地开满了大朵大朵鲜红的彼岸花,远处有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梦境变幻了,他又置身水中,水很静,很清澈,一群黑色的、扁形的鱼,聚成一大片阴影,在他眼前摇摆,舞动,其中的一只,缓缓地贴着他的嘴唇滑过,冰凉,令人窒息。叶央开始挣扎,在水里挥舞双臂,用力地摇头想要摆脱……然后他醒了。
黑暗中,他看见了父亲的背影,盘腿坐在不远处。
从那以后,叶央开始失眠。他从潜意识里害怕再做那样的怪梦,以至于无法入睡。
他清醒地躺着,闭着眼,总是有种置身于水中的失重感,恍恍惚惚,感觉意识即将脱离。
……
叶央拉开西园寺的房门时,看见他惊诧地回头,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你怎么来了?”下一刻,不可思议换成了受宠若惊,他疾走几步上前扶住叶央,大概没想到他会来。
“我睡不着。”叶央淡淡地告诉他。
“头还在疼吗?”西园寺摸摸他的额头:“药吃了没有?”
“有安眠药吗?”叶央单刀直入。
“有,不过不能给你吃。”
“为什么?”
“它对神经不好。”
“……”叶央无语:“我真的睡不着。”
“你……一直都在那间屋子里睡吗?”西园寺突然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对啊,那是我的房间啊。”
“这样啊……”
“怎么了?”叶央有些奇怪地问。
“我可能知道原因了。”西园寺神秘一笑。
“什么原因?”
“原因就是——”西园寺拖着尾音,转身走向桌边,拿出杯子倒了些牛奶:“就是——你那间屋子风水不好。”
叶央突然有些无力:“拜托,西园寺君,你是医生,不是阴阳师……”
西园寺走到他面前,将杯子递给他:“先喝了吧。睡不着的时候喝点牛奶比较好。”
“牛奶?”叶央面露难色:“我……我从来不喝。”
“喝了。”西园寺小严厉了一下。
叶央皱了皱眉,花纹精美的白瓷茶杯里装着白白的边缘起沫的牛奶,怎么看都不协调。
就着杯口尝了一点,有点腥,味道怪怪的。
“喝,不喝的话我可要喂你了。”西园寺想了想,加上一句:“用嘴喂。”
“我……我喝就是了。”叶央端着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喘了口气。
“嗯……乖。”西园寺像摸猫一样摸摸他的头。
“还是你狠……”叶央苦笑了一下:“好了,我回去了。”
“不能在这儿睡吗?”
“啊?”
“在我房里睡吧。”西园寺解谜般地笑了笑:“你在自己房里失眠已经有惯性了,不如换个环境试试。”
“有用吗?”叶央半信半疑的。
“试试总行吧?”
“……好吧。”
……
叶央躺在西园寺的床褥上,盖上被子,隐隐地,有种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