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们的运气很一般。捉到些山鸡,野兔,而珍贵的动物却是一只都没找到。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两个少年,从树林的背后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有着银色的头发,身材高大颀长,脸孔英俊。琥珀色的眼睛平静温和,带着微笑。另一个,黑发黑眸,乍一看,很是单纯,没什么特点。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五官很不一样。很平淡,却很清雅,皮肤白皙,身材消瘦。
“你们是谁!”为首的男子喊道。在这片妖魔横行的大陆里,沦为食物的人类,是生人是充满了戒心的。
“我们来自艾尔方斯,想要去阿卢斯,然后再去圣城。”伊斯力拉着小雀子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边说道。
“哦?真的?”
“是的,先生。”伊斯力和小雀子停下脚步。“我跟我表弟还有叔父住在艾尔方斯。叔父是一个工艺品家,他死后我和表弟便决定出来旅行,同时打算去圣城卖掉叔父的艺术品,然后定居在圣城。”
“这样啊……”为首的男人沉吟,同时跟后边的五个同伙做了个眼神。身后五人悄悄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很显然,对于两个忽然出现在森林的陌生人,他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的身份。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恳求能带上我跟我表弟一块儿上路。我们只要跟着你们抵达阿卢斯就好了,不会添麻烦的。”
听言,六个猎人开始犹豫。
“啊,对了。”伊斯力将手伸进背包里。这个举动,让那六人不由一阵紧张。
怎料,伊斯力却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纸包。
“我这里有些熏肉,想跟你们换一些面包,不知可不可以?”
“啊……”听言,六个人不由松了口气。面包啊……那这样的话,大约就不是妖魔了。毕竟妖魔的话,除了人的内脏,是不吃其他任何东西的。
就这样,伊斯力带着小雀子加入了这个猎人团。
一路上,小雀子和伊斯力卖力地吃着猎人们给的面包,以及淡淡的松子酒。
“你们,呃……真的是从艾尔方斯来的旅行者?”一旁,其中一个用左手刀的猎人搭讪道。
“是啊。”伊斯力礼貌地微笑。
“可是你们明明就是两个孩子啊,难到就不怕路上的妖魔吗?”又一个样子是里面最年轻的猎人问道。
“呵,这也没办法啊。”伊斯力说。“为了完成叔父的心愿,还有,我和表弟都很想去圣城呢,据说,那里是没有妖魔的。我和表弟很向往。”
“嘿嘿,我们也很向往啊!”这次,是为首的猎人说话。“不过,我也习惯住在这里就是了。而且,去了圣城,我们这些做猎人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活呢。哈哈哈。总之,小伙子,你很勇敢,竟然不怕路上的妖魔。愿阿波罗神祝福你。”
“谢谢了。”伊斯力眼睛微阖,露出温和的目光。“其实,妖魔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怎么不可怕!要是在林子里单独遇上,就死定啦!而且,他们还会变成你人类的模样,根本无法分辨啊。”
“是吗?”伊斯力说。“妖魔也并非不可分辨。虽说,妖魔在吃掉一个人的内脏之后,有能变成那人模样并获得一部分记忆的能力,但是,众所周知,妖魔是不会运用智力进行思考的吧?只要适当的观察,就有机会发现,其实他根本不是真正你所认识的那个人,只是空有了外表,和一些记忆而已。”
“啊……”为首的猎人讶然。“你说的有道理。”
他们说的这些话,小雀子都在一旁认认真真的听着。毕竟,这可是难得的一个学习辨认妖魔的机会呢。
最终,他若有所思地做出结论,“伊斯力,你的意思是说,妖魔再像人,但由于他们的本能,他们始终是无法像人一样运用智力的,对不对?”
“对啊。”闻言,伊斯力伸手摸了摸小雀子的头,“你真聪明。”
“嘿嘿……”小雀子讪讪的笑。
“嘿嘿,你很聪明嘛!”突然间,一个粗哑的声音从林间传来。
倏倏几声枝叶的摩擦声,几个黑影砰然从高处落在了地面上。
众人的马发出受惊的嘶鸣。只见眼前两个巨大的,拥有着人形的东西,站在了众人前方。
灰黑粗糙的外表,比人类要高大得多的身体。虽然也有人类一样的四肢,五官,但却极其狰狞。小雀子吓得连呼吸都忘了。他从没见过这么丑陋又可怕的东西。他们的眼睛完全就是像盯着食物般的盯着自己。口中的尖利的獠牙不断有唾液滴下。
“哈哈,食物。想不到,我们本来也是要赶去艾尔方斯的,在此之前,你们几个就做我们的开胃菜吧。”
“啊,我要吃中间那个最小最嫩的。”
听着两只妖魔的对话,众人浑身发颤。“妖、妖魔!”猎人们惊骇道。
“别怕。”这时,却是伊斯力从背后搂住了颤抖个不停的小雀子。
“恩。”小雀子点点头。睁大眼,看着身后伊斯力沉稳的脸孔。
这时,猎人团里为首的男子便用颤抖的声音边回头对伊斯力说,“你带着这个小家伙退后,我们来阻拦妖魔。”
话语为落,只见一只妖魔已经迅速地用两条腿朝着伊斯力一行人跑了过来。速度之快堪比野兽,而力道之大,更是每一步都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好有力!伊斯力暗道。
接着,只见一只灰黑色的利爪对着为首的猎人破空横扫。同时,为首的猎人亦看准了,举起剑,与妖魔的利爪对撞在一起。
然而,他错了。妖魔虽然肉体强横,但面对坚硬的冷兵器仍是怀有忌惮。就在妖魔的手快要碰到剑刃的刹那,妖魔竟举起了另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抓在猎人的小腹上!
好狡猾。伊斯力眼中森寒,脑中不停地想着对策。面对两个妖魔,而他们却只有八个人,若除去没有战力的小雀子,目前看来,也就只有自己跟身后的两个弓箭手最有可能杀伤妖魔。
“呃!”一声闷哼。只见为首的猎人堪堪躲过了小腹上的致命一击,却还是被抓破了皮肉,急急地往后退着。
“咝咝……”妖魔从喉头发出嘶哑的野兽的声音,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的鲜血。“不错嘛。可现在,我们两个要一起上咯!”
闻言,为首的猎人惊恐地对身后的众人喊道,“快!用弓箭!”
“哼,太慢了!”
两个妖魔的脚步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巨响,已飞身至人群。而同时,箭矢也朝着那两个半空中的黑影飞射而出。
然而,箭在妖魔的爪前仿若无物。妖魔在落地的瞬间伸手打掉了那几只脆弱的箭,并顺势一爪抓在了离它最近的弓箭手左肩。一道血缝自弓箭手的肩上一直延伸至心脏,滚热鲜血喷薄而出。
“亚克!”同伴们叫着他的名字。
“啊!奇伟!”又是一声呼喊。因为另一只妖魔也用手穿透了某个猎人的胸腔。
然而,此时此刻,伊斯力却不似他们那般惊恐悲愤。他的眼中冷光如水,铮的一声,佩剑从他手里拔出。
就是现在!在人类的内脏面前,妖魔是抵挡不住诱惑的。每当杀死一个人,妖魔便会失去理智的立刻埋头啃食。
而的确,那只杀死了弓箭手的妖魔,已经将脸埋进了淋漓的血肉之中。剑光森寒,大口吃着内脏的妖魔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急忙抬起头,躲开伊斯力的剑。
但已迟,整整一只手臂连着大半个肩膀已被剑刃削掉。蓝紫的血液也如同人类的鲜血一半喷洒而出。
“啊!”妖魔发出惨叫,随即丢掉手里的弓箭手,一个纵身跳了开来。
然而伊斯力却并没有停下,他一个转身冲到了另一只刚将手抽出男子胸腔的妖魔侧面,再次挥出了一剑。
剑刃划进了妖魔的体内,可是,伊斯力却感到一阵无力。他感到剑被卡在了妖魔的肋骨上,再也难以前进。
于是,他马上松开了手。在妖魔还未回神之际,退到小雀子身前,拉着小雀子往后退开了一丈。
又一声惨叫。还未享受到内脏的妖魔已带着卡在肋间的那把剑退到它的同伴跟前。
“集中精神!”伊斯力大喊。将另外活着的,已看的目瞪口呆的四个猎人拉回了神智。
“好有力的剑!”为首的猎人捂住腹下的伤口低呼。同时,剩下的四个猎人也越过地上两个同伴的身体,重新站成一列。
“妖魔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伊斯力沉声道。“剩下的一个弓箭手退后待命,寻找机会射杀妖魔的头部。另外两人对付那只受伤最重的妖魔,我来对付另一只。而你……”伊斯力顿了顿,警觉地盯着前方喘着粗气,浑身流着蓝紫色血液的妖魔,一把将身边的小雀子推给了一旁,小腹受伤的为首的猎人。
“你带着他走。骑上马,从林子里穿过去,到达阿卢斯镇,我随后就来找你。快!”
“我不要!”听言,小雀子用力抱住伊斯力的手臂。“我要留下来,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我可以帮你!”
“呵呵。”伊斯力垂下目光,看着小雀子漆黑的眼镜,温和的笑。“对不起了。”
“呃?”
不待小雀子回神,一只有力的手打在了他的颈后。小雀子一痛,便晕了过去。
8——失散
“哼哼……”看着穿进林子里的马匹,两个妖魔低低笑着。但眼中的愤怒却更盛。
“你是谁?”一个妖魔问。
“哦?我吗?”伊斯力与妖魔对视。“我是来自极北之地的游牧民族。”
“哼,难怪你这么有力气,能够伤着我们妖魔了。只不过,你似乎忘了,你依然是个人类呢。做为食物链的底端,你认为人类能够从真正正面杀了我们妖魔吗?”
“不能。”伊斯力简短的答。
所以!我才要送走小雀子!我要用我的命来赌,来换,我至少要让小雀子活着!
伊斯力无言地看着前面两只怒意暴涨的妖魔。他不是没有想过,刚才趁着妖魔陷入本能的那两剑之后,他再也不可能伤着这两只妖魔了。别说杀,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为小雀子争取更多时间。
“呵,那你就觉悟吧!”妖魔露出牙齿,有力的冲了过来。
而伊斯力,看着面前冲过来的妖魔,和一旁两个已经绝望的猎人,低身,拾起了地上的剑。
“嗬、嗬……”粗重的呼吸喷在伊斯力的脸上。他侧着脸,刚好能看到那个少了一只手臂的妖魔正啃食着地上男子的内脏。随即他转过头来,直视着把自己压在身下的妖魔,看着它笑。他的意识已渐渐模糊,身上的伤口疼到麻木。
不能闭眼,不能闭眼……
伊斯力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闭眼,这样妖魔便会觉得有趣,就会玩弄自己更就一点。小雀子,你要快跑,跑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嘿嘿嘿嘿……小鬼,现在知道人类与妖魔的差别了吧?哈哈哈。做为食物,你很厉害啊,我不会轻易杀死你的。你跟那边五个废物不同,我要慢慢弄死你,最后在品尝你的内脏。恩……你的味道,我承认,是我闻到过最香的了。”
“吃这么多,小心胃痛哦。”
蓦然间,一个不属于这块战场的声音,从幽暗的树荫下轻轻传出。
“啊?”
两个妖魔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阴影。
怎么可能,怎么会感觉不到人类的靠近?
“哒、哒……”只听闷闷的脚步声传来,伊斯力吃力地转头朝那里看了一眼。他看到在阴影中,走出了一个黑衣的男人。黑色的袍子,黑色的帽,把脸深深埋了起来,只露出消瘦的下巴。“我说……”黑衣人开口。“不介意,将这个食物交给我吧。”
终于,听完了最后这句话,伊斯力晕了过去。
一天后,朝阳初照的林子里,一匹马快速地奔驰着,直到,停在了一滩一滩的血迹旁。殷红的,黯紫的,两种血色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里怎么会没人了?”黑发的少年难以置信。
“伊斯力!伊斯力!你在哪儿!伊斯力!呜……伊斯力……”少年大叫着,咧开嘴哭了起来,哭花了脸。
“啊,那个,你别这么大声喊啊。”一个男子急忙出声阻止道。“既然这里没有人,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要知道,在这个满是妖魔的大陆上,每个人都必须无奈的接受沦为妖魔食物这个事实啊。”
“呜呜呜……伊斯力!”小雀子继续哭着,唤着。泪水流满了他的脸。在他哭泣的眼中只有满满的悲伤还有无助。
伊斯力,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伊斯力,我求你,快回来,你不是说要和我两人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吗?伊斯力,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
小雀子在心中默默喊着。对于这个他唯一拥有的人,给予他温暖,照顾的人,他无法承认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他。他对伊斯力的感情是深重的,深重的他早已在心中认定了会和伊斯力在一起一辈子,永远也不离开他。然而,他就这样突然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珍贵的人!如果说,明朝时候的小丸子公子和皇上,是自己的朋友的话,那无疑,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所遇到的伊斯力,就是他的全部!没有了伊斯力,小雀子感到自己无法再生存下去。他的感情,他的心,他的生活,都在瞬间分崩离析,失去了依靠。
良久,已经晌午了。小雀子一路坐在马上,一路哭着回到了小镇上。而一旁的男子,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不晓得怎么安慰。
这个男子正是那日带着小雀子逃走的为首的猎人,杰罗森。杰罗森,这辈子也没看到过像小雀子哭成这样一副大花脸的人。
这孩子……杰罗森想。真的很爱哭啊……
杰罗森将马儿上不停抽泣的小雀子抱下了马,领着走进了一间屋子。
“啊,杰罗森,你回来了。”一个手执针线的金发妇人微笑。“怎么,这孩子哭得这么伤心,难道说那个少年……哎……”妇人眼中一暗,不再说下去。
“别说了,安琪。我们的行礼收拾好了吗?镇长一早就联系过所有的镇民了,已经有一部分人先走往中部的圣城迁移。剩下的人,等我们过了今晚,天一亮就出发。”杰罗森摸了摸手里的佩剑,神情沉重。“还有,安琪,我打算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
“那是自然。”安琪微笑。“这么小的孩子……放心吧,我会给他准备好衣服毛毯的。”是啊,这么小的孩子。自己的儿子死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年纪。
语毕,杰罗森领着小雀子坐到了餐桌上。安琪也立即递上了面包和熏肉。
“多吃些,孩子。”安琪说。“不要难过了。我们会带着你一起走的。你若是愿意,我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好么?”
“呃……”小雀子红着眼,泪水依然不断地滚落,他抽泣着,失魂落魄地重复,“走?”
走去哪儿?他想。没有了伊斯力,他走去哪儿?没有了伊斯力,他怎么能走?
“不,我不走!”
“呃,什么?”一个转身,杰罗森没有听清。
“我不走。”小雀子说。这次,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我要留在这儿,直到要找到伊斯力为止!”
“傻孩子。”安琪不忍。“你的亲人,恐怕已经……老实说吧,大概已被妖魔吃了。”
“不。”小雀子停止了流泪,只有因长时间的哭泣,而一时间无法停下抽泣声。他渐渐坚定下来,说,“我要留在这里,我不信,伊斯力就这样死了,我要找到他为止。”
一时间,杰罗森和安琪寂然。这孩子,太执着了。哪怕当初是自己的孩子被潜伏的妖魔吃掉内脏以后,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而他……却是如此执着。
哎,看来,只好明天天一亮就暂时打晕他,先带走他再说。
杰罗森暗暗下了决定,然后朝安琪使了个眼色,夫妻二人轻轻走开,收拾行礼。
是夜,小雀子睡在小卧室里的床铺上。
忽地,他轻轻动了动,似是仔细聆听隔壁房间的声音。然后,他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慢慢走近窗户,打开了窗户上的锁,夜风立刻就吹了进来。
他看着外头的黑夜,夜空上有茂密的星光,很繁盛,但看上去也很寂寞。小雀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冷却,直到剩下唯一清晰的那一点,那就是留下来,找到伊斯力。
他轻轻爬上窗棂,一个纵身,跳了出去,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抱歉了。小雀子心中道。其实,他怎会不晓得杰罗森夫妇打的注意。他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好,但是,他却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