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一语未落，他身侧的铁窗忽地就整个轰然飞了！像是被夜空下无形的巨力吸走一般。同时，一双洁白的手幻化出千百残影自人眼前绽开，在众人都还没从那声巨响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啪啪啪十几声连贯的耳光响起，一个残影卷起缕缕风声，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这是一个蒙面的人。白色的袍子下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鸦色的长发在冷风中飞散，竟比身后的夜色更深，宛如墨丝织就的一丈锦，铺展流泻。
而大长老——众黑衣人这才看到，几颗牙齿混着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骇然间，那人开口，“尔等多行不义，九天十地的神佛派我修罗之众前来告诫你们！还不速速跪下听传！”
“啥？”众黑衣人瞪大眼睛盯着他。
“哎，算了，都听不懂我讲什么。此地不宜久留……”袍子里的人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一番。又见他广袖随后一扫，身后呆若木鸡的大长老被无形的劲风整个人掀翻了开去。接着，那人衣衫微动，就倏忽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又如鬼魅风烟一般出现在夜空之下，转瞬消散。
“哈哈！太好玩了！”只见一片荒凉的林子里，站着个白袍人手舞足蹈。
小雀子解下身上的被单，不无兴奋的大笑，想想刚才真是又刺激又好玩儿。那个大长老竟然被自己把牙都打掉了！哈哈哈！让他瞧不起人！让他耍那些坏点子！还喊我NO?101？
此时的小雀子已经恢复了黑发黑眼。葵花真气一旦运行使用，就有意识地冲散了伊斯力留下的那层实体化妖气。
“嘿嘿……”一边得意，一边又因为怕冷重新裹上被单。小雀子手一拍，决定办正事。
去找伊斯力和里加鲁特！
嘻嘻，等他们看见我的时候一定会下一跳！嗯，就这么办。
自言自语着，他身形一晃，飘然飞出十几丈外。恍惚间，化作一行青烟流逝。

触手的初夜

25——路盲茫
小雀子是路盲。
他茫（瞧，盲茫）然地站在这片人潮不算汹涌，房子也不算多的城镇。
“好饿……”小雀子喊。可是四处嗅了嗅，除了一股怪怪的人群发出的体味（荷尔蒙），就什么也没了。
往左看，是房子，行人。往右看，是房子，行人。天啊！太单调了吧！连一家面馆啊面包店啊什么的都没有！连蔬菜摊子都没有！
“咕噜咕咕……”小雀子的胃里再次发出哀鸣。
不行不行，我得找户人家随便要点面包吃。本来身无分文的自己是准备找个馆子吃霸王餐的，反正也没人能追上他。现在可好了，还是正正当当的要饭吧……
“小朋友，你是不是饿啦？”这时，忽然一个青年凑在小雀子的耳边诱惑道。彷佛刚才小雀子的心声一字不露地被他听去了。小雀子有点心虚，点点头。
“那要不要吃东西啊！牛排吃不吃？”
“吃吃吃！”小雀子大喊。
“那你跟我来……”青年笑得像拉皮条的。
走入一条小街，又拐进一条巷子。
“奇怪，刚才还看到房子行人的，这边什么也没有啊。”小雀子嘀咕。可不止这些，当小雀子抬头才发现，巷子到了尽头，是个死胡同。
看着青年亮光四射的眼睛，小雀子好心地告诉他，“我没有钱……”
“我知道。”青年很体贴地道。
滋滋两声，衣衫破裂的声音响起。小雀子赶紧低头往自己身上看，没破啊！那刚才的是……
“妖、妖魔！”
只见刚才人模人样长得还算俊秀的青年已经成了个上半身□浑身深灰色皮肤的巨人！两米的高度，吐出的眼球，龇牙咧嘴……不过还好，他依然穿着裤子，小雀子想。
看着眼前剧变，换做是若干年前的自己一定会就此大喊让我死了吧！！！但现在反而有闲情仔细看看了。
嗯，像人，但不是人，不过感觉上反而比那个大长老看得顺眼。那个大长老简直是……哎哟我简直没有语言了……
“嘿嘿。”妖魔看着神游的小雀子，觉得这就是人类的自然反应，于是二话不说一爪下去。
然而，爪子却抓空了。原本还在原地的少年连残影都懒得留下，已经消失。随即，妖魔脸色一怔，居然直直倒了下来，至死都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他倒地之后，□的脑壳后面深深钉着一小块铁片，连血都没有来得及渗出。
这就是小雀子现在唯一的防身武器——被自己打碎了的铁锁。这可比石头好用些，毕竟薄薄的，手感好舒服。
小雀子站在妖魔身后，看着地上的尸体，考虑要不要给它截个肢带走。怎么样，这也算是自己打来的野味吧。算了算了……小雀子摇摇头，走出巷子。
这就在他刚走上大街的一瞬间，却看到了满满一条街的妖魔！
那个胡子大叔，还有那个轻俊少年，还有还有那个成熟爸爸！前一刻还看到在街上走动的人，居然全变成了妖魔！
只见所有的妖魔蓄势待发站在大街上，虎视眈眈。小雀子这才意识到什么——他走入了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妖魔的城市，以过路的旅人为粮食。
表情僵硬的小雀子，正打算施展浮光掠影飞走，忽地从远处传来一声痛吼。
小雀子闻声看去，只见一双并排的妖魔正好飞出半截身体，血液四溅。
啊，感情这些妖魔不是针对自己啊。小雀子松了口气。但随即，那些一动不动的妖魔蜂拥一般朝街道的另一边冲过去。
好奇的小雀子只看到密密麻麻的妖魔中间，两抹寒光斜斜地划出，每一道都带着破碎的妖魔肢体。而那寒光背后，两个身影闪电似的飞转游弋。彷佛视那无数妖魔为无物，穿梭在中间，单手舞动，所过之处蓝色的血液飞溅成片。
好利落的动作。小雀子想。虽然凌乱间看不清脸，但绝对是战士无疑。正考虑要不要过去帮忙，但马上小雀子就念叨了句阿弥陀佛。杀生不好啊……
这边小雀子继续神游，那边人家是杀得火热。看架势，这个城市的妖魔也不是积攒了一天两天，似乎也不忌惮那个所谓的组织，这下可好，被初期的男性战士逮个正着。可是，在这场近乎单方面的屠戮之下，妖魔还是有大半未死。在本能面前，往上冲着。
神游完毕，小雀子准备走了。
突然之间，一道刺眼的深色妖气滚卷于整座街道上，甚至整座城市！
而小雀子也倒抽一口气，不可思议的低呼，“力亚！！！”
绝对没错，小雀子清晰的记得这正是那天力亚在石屋里濒临最终融和时释放出的妖气风暴。
这样的质量，这样的感觉，甚至这样的气味，正是力亚无疑！
小雀子拔腿就往上冲，然而妖气气流所形成的风暴从中心往外，有着隔绝的作用。只见漫天都因着狂暴的妖气洒起蓝紫色的血雨！妖魔的残肢，鲜血，通通被刮了起来，打向小雀子。小雀子施展空花叠衣，迅速地游离其中，滴血不沾。越来越靠近，他已能清楚地看到明灭的气流中间，那个熟悉的影子。小雀子这时大喊，“力亚！我是小雀子！”然后，他看到风暴中心的人一怔，接着渐渐朝自己抬起头来。
“他看到我了。”小雀子一丝兴奋，正想要再进一步靠近，却见那妖气旋转之中陡然映出亮得发白的光。
“啊！”小雀子下意识捂上眼，还未意识到什么，却又觉那亮光蓦然消失。就连原本倾泻而涌近乎实体的妖气也正被迅疾地收敛着。深色的妖气快速消退，终于露出了中央的那个人——如果还能算人的话。
一个两米多高的身体，墨黑色的皮肤，全身的每一处肌肉都以一种流畅得，有如鬼斧神工一般的线条展示着它所蕴含的力量。
然而，这还不是算什么。因为小雀子看到，虚空之中，他的双脚是半悬浮在空中的。□的身体，墨色而无暇的脊背上，竟伸出两根约婴儿手臂粗细，长长的皮鞭一样的东西在地上，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
正看得发愣，那紧闭的双眼忽然轻轻颤动。小雀子还以为他要睁眼，怎料，却是那宽阔的额头中间无声地裂开一道缝。
“杨……杨简！？”小雀子几乎跌倒，“二郎神杨简！！！”
因为那道豁然张开的缝，居然是一只狭长而立的眼睛！
“力亚……”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小雀子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哈比。”力亚似是听见了，下意识地答。但随即，又用一种成熟低沉的嗓音说，“好舒服啊……”
那声音低沉磁性，正是属于力亚的，但却又不同。隐隐间，竟有种诱惑的意味。
但顾不得其他，小雀子欲走上前，“力亚，你怎么会变成……”
“别过去！”一个身影挡在他身前。小雀子看着这人的后备，发现他浑身都微微颤栗着。
“小雀子？”这时，力亚转过头来，不过仍旧紧闭着双眼。而额心的那只眼，深棕色的眸子，似乎能看穿挡在他身前的人，直达小雀子的眼睛。
力亚动了动。那熟悉的英俊的轮廓，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就在这时，三人身后传来无数的脚步声。是那些妖魔！小雀子一惊，看着潮水似涌过来的身影，正想要问力亚怎么办。忽然只听无数切割的声音自虚空而来，四面八方，掠起一行行波纹。
小雀子顺势看去，只见力亚不知何时已站在地上，而身后那两条鞭子一样的触手正疯狂地横扫进妖魔之中。
鞭影纵横。化作一片黑色的水纹，覆盖于半空。所过之处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以及蓝紫色的血雨。
正当愕然在原地的小雀子以为，力亚会这么一直杀下去的时候，那个墨色的身体消失了。
不过，这自然逃不过小雀子的眼睛。他看到力亚确实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掠过他跟一旁的战士，冲到了妖魔中。然后，他张开口，让那黑色长鞭般的触手从妖魔体内掏出大把大把的东西，送入口中。
“呕！”小雀子闭上眼捂住嘴巴干呕，“内脏！”他第一次后悔自己的眼力。
可就在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小雀子却还是能听到某些声音。
肉体的破裂，入口的咀嚼，鞭影呼啸四方……到了最后，他听到妖魔牙齿的颤栗——无论智力多么低下，服从本能，但是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任何生物都会选择恐慌，然后逃走。
但已迟。四处逃逸的妖魔不下五十只。可在那两条彷佛可以无限延长的黑鞭模样的东西无情扫荡下，它们就如网中鸟。耳边肉体破入声不绝地传来，片刻，整个世界才安静下来。妖魔，死光了。
睁开眼，目及之处，地上的妖魔无不胸腔破裂，被掏空了内脏。
“力亚……”小雀子看着面前的男子，周身动摇。他不晓得这个曾经熟悉的男子还是不是人。他想，若他要杀自己，那只有逃。
可是，对于眼前一切，另一个战士却已经崩溃了。他甚至不能再紧握手里的大剑。
“你们不用担心。”却是力亚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转身，嘴角留有血迹。此时，他额上那只深棕色的眸子已经消失。睁开的，是一双金色的兽类的眼。
小雀子一颤，出口就要问他。他知道，力亚不会骗自己。
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力亚微微一笑。这笑容，令小雀子错觉时光倒回。在他眼中，依然是力亚那微薄的唇，延伸着多情的线条。
“我已经压制住了食欲。虽然是用妖魔的内脏，但我现在已经完全清醒。放下你的剑，哈比。还有小雀子，相信我，不要害怕我。”
是了。力亚的话语仍旧具有沉定人心的力量。
那个被唤作哈比的战士终于站直了身子，虽然微微颤抖，但却是直视着不远处的力亚。
觉醒后的力亚。或者说，全新的力亚。
一样的五官身形，一样的声音表情，甚至是一样的性格。只除了那陡增的诱人着魔的力量。
“你、你准备怎么办！”哈比犹豫着问。
“我？”力亚闭上金色的眼。浑身墨色的笼罩使他宛若神魔。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准备回到圣城，回到兰帝士，去拿应属于我的东西。”
“嗬。”哈比肩头忽地一垮。“我早该知道你迟早会这么做。请告诉我，力亚，不仅仅是当初进入组织成为战士，包括这一刻的觉醒，都是你预料好的吗？”
“也算是。”力亚承认。“至少，我确定这样能获得力量，就不会拒绝。”
“我懂了。”哈比忽然转身。“我会告诉组织你叛变的消息，但关于你的觉醒我会只字不提。反正这两个的下场没有哪个更坏。我走了，跟你一样，我也有自己的心愿。做为从圣城起一直的伙伴，我祝福你。”
他的声音愈远。小雀子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去。好久、好久……
“小雀子。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看着我么。”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戏虐，对着那脑袋总是不合时宜的少年道。
“啊！我在！”小雀子转回来，笔直站着。
“你是不是也觉醒了？”力亚单刀直入。
“没有。”小雀子摇头，但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
“那就好。我也并未感到你有任何觉醒者的气息，只是看见你的发色眸色，想要确认一下。”
“呃，呵呵……”看着眼前全新的却又熟悉的力亚，小雀子觉得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恭喜？节哀！还是算了吧……
“看见我这样，你没什么要说的？”力亚口气带笑，边问，边向小雀子走来。
小雀子看到力亚身后的那两条触手缓缓伸过来，居然绕上自己的后背，抚摸似的摩擦。小雀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两条“鞭子”，发现它们除了通体墨黑，粗细如婴儿手臂，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锋利。它们表面光光的，略微有些粗糙，甚至顶部居然还很圆润，形状像动物的尾巴，摸在身上很是舒服。真不知道刚才砍妖魔如切瓜似的力道是从哪儿来的。
而就在他思想乱飞的间隙，力亚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两米多高的身体，除了颜色不对之外，几乎就是一个按原来比例、放大版的力亚。但离的这么近，还是很有压迫感。而且，啊啊！还能这么近的看到他小腹下面在胯间一颤一颤的……那个东西。好黑好大……小雀子眼睛转来转去想着，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力亚、伊斯力、里加鲁特比大小的画面。
“你怎么了？”力亚收起笑意，沉声问。
“没……”小雀子咽了口口水，“没什么！”脸上却冒出两团可疑的羞红，默默低下头。
却听一物倒地的闷声。小雀子一惊，看到刚才还貌似力大无穷的力亚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扶着地面喘气。
“啊，力亚！”小雀子伸手扶他。
“我没事。”力亚抬手谢绝，“稍微歇息一下就好。”
语毕，站起高大的身体，朝一旁的一间屋子走去。
小雀子跟在身后，既然力亚没赶他走，那他自然陪着。在他心中，那一个月的相处他老早就把眼前之人看作更胜朋友的人。
进了小屋，才看到这里不愧是妖魔的居所——纯粹是做样子的。里面空空如也，满地碎石。但还好，灰尘不多。总的来说，整间房子像洞穴多过像住家。
一进去，力亚就走到墙角的阴影出颓然坐下，背靠着墙。连脊背上那两根黑色的触手也老实地耷拉在胸前。
小雀子悄悄坐到他身边，仔细看着他，心里不由想，他不是刚刚吃了那么多的东西嘛？怎么还会这样？
力亚微阖的金瞳注视着小雀子的一举一动，彷佛立即猜到他的想法，“我刚刚觉醒，欲望太过强横，为了不至于失去理智而去杀人，就只好杀光城镇里的妖魔用他们的内脏来代替了。虽然味道很差，但好歹能填补那可怕的饥饿感。再加上觉醒之初妖气陡增，但那近乎暴走的力量只能暂时容我一用，用不了多久就会因尚未适应而力竭。所以，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
“原来是这样……”小雀子低下头，但马上，他又亮着眼睛看着力亚问，“那你以后还会吃人吗？”关于这点，小雀子很想知道。
可刚问出口，眼前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力亚的身体忽然正以肉眼可见的姿态变化起来，转眼间就缩回了正常男子的身形高度，而他全身墨色的皮肤也如那正被黎明快速吞噬的黑夜一样，褪成了小麦色。连他金色的兽瞳也蓦然涣散，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深棕色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