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扬轻笑。
卢立本也不好意思了:“罗嗦些,总比出了事再说要好。”
“自然。”江扬靠在椅背里享受这些很快就会变成回忆的好时光,“您在身边这麽多年,爸爸也觉得万分妥贴,我更不怕了。”
“总之,凡事宁可慢几秒,多想想,也帮亦涵他们想想。”卢立本忍不住又叮嘱几句,“好啦,你的机票几点,我带人去接你。”
“明天中午12点18分。辛苦了。”
“份内。今天好好休息,无论如何,元帅会尽量接你和亦涵回家住。”
江扬欣然挂了电话,随手摁了摁电子相框,里面换成了一张苏朝宇补生日的时候大家玩闹的照片,香槟撒了一桌布,苏朝宇正虔诚地闭著眼睛许愿,却不知道凌寒悄悄在身後已经准备好了沾满奶油的手套,程亦涵把两只芥末味的彩带筒摇得快要爆炸,只等对方吹完蜡烛的瞬间。
那些高高兴兴的日子,真的只是电子照片。
看得见摸不著,甚至失去了形体的触感,躺在回忆最深沈的角落。
第二天,程亦涵醒得很早,屋外阴天,他本来想开窗透透气,来送早茶的勤务兵却及时阻止了,说非常冷。程亦涵捧著热乎乎的茶道谢,自觉地在行李里多放了一件毛衣。本想等江扬起来了一起吃早饭,谁知下楼的时候,江扬已经坐在那里了,端杯热水暖手,一身运动装。程亦涵忍不住气得骂他:“好了伤疤忘了疼!”
江扬笑道:“想到今天要坐在那里一下午,我就快要僵硬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吃了早饭,都没去办公室。慕昭白传真过来了一些需要确认的资料,细数了许多提问可能会遇到的细节问题和陷阱,需要两人一一默记。甘铮显然是深谙此道,尽可能多的想到了各种可能,让江扬这种见惯了诘问场面的人都不由地佩服起来。凌寒打来电话唠叨,自然是极担心林砚臣的。
10点整,江扬和程亦涵一同离开了边境基地的指挥官官舍,秦月朗即时起全面接管所有基地相关事务。54分锺以後,江扬到达了边境基地防区外围最近的民用机场,开始办理登机手续。今天并不是周末的飞行高峰期,机场人很少,VIP厅的人更少,程亦涵出去买了份平日里不怎麽常看的报纸回来,顺手把一份《每日纳斯》递给江扬。
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噗地笑了:“是嫌我平日看得不够吗?”
“谁都知道你只看副刊。”程亦涵笑得更得意,“不过我听说电影专栏的主笔影评人似乎跳槽去另一份杂志了,对吗?”
“嗯,还换了笔名,至今我还没发现他的马甲到底是哪个。”说著,江扬就翻开了厚厚一摞报纸,直奔副刊的电影专版。程亦涵也不理他,自顾翻著手里的旅游购物指南,似乎兴致勃勃。服务生很快送来免费的咖啡,程亦涵礼貌地请她换成温开水,本以为江扬又要为这些事情抱怨一阵子的,没想到一侧头,他看见竖起的那一面娱乐副刊上,有一个熟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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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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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第五部之怒海争锋
作者:醉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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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生很快送来免费的咖啡,程亦涵礼貌地请她换成温开水,本以为江扬又要为这些事情抱怨一阵子的,没想到一侧头,他看见竖起的那一面娱乐副刊上,有一个熟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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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程亦涵情不自禁地去戳那个影子,江扬翻过背面瞧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
即使模糊又小,但那绝对是如假包换的苏朝宇。
天下的娱记鲜有不八卦的,或者说,但凡是记者,就从骨子里沈淀著捕风捉影的癖好,只要是有点头脸的人,都不会被放过私生活的任何细节,更何况是美丽大方的陆家二儿媳呢?尤其是,刚摆脱毒品贩卖阴影的陆家二儿媳和一个成年又高挑的陌生男子走在一起,并给对方付账买了东西。
按照娱记的说法,照片的拍摄地点是纳斯首都商业街上最大的一家奢侈品旗舰店,据说连门童都是模特出身,更不要提那些精准掌握每一个顾客长相、喜好、家世、需求的名牌职业导购们了。这家商店几乎成了纳斯首都各种娱乐新闻上演的最佳舞台,谁和谁劳燕分飞是从各自结账里看出来的,谁当众面斥了谁最後拎著奢侈的手袋哭泣而去,谁已经昨日辉煌不再,购物之後一再要求额外折扣……因此,庄奕来给老公买衣服的画面被拍到,实在是再平常不过──这位前几天还在风口浪尖的陆氏二儿媳端庄出行、礼貌结账、主动出示VIP卡,一切一切,似乎都只能攒成一条“风波过後好心情,陆家儿媳购物勤”的无聊新闻,但是,庄奕在导购的引导下去看一款新上市的连衣裙的时候,邂逅了苏朝宇。
准确地说,苏朝宇在候鸟的情报下成功堵截到了庄奕。他穿著得体又漂亮的休闲装,虽然骨子没有那些名流们目空一切的气质,但是和庄奕眼神一碰,就立刻让人想到一个俗气但是绝佳的形容词。
金童玉女。
这个词在报道里被用了4次,记者不仅看见这名陌生男子和陆家二儿媳相对无语,还看见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後,导购便自然而然地讲二人带到新品展示柜前,两人都笑著,陌生男子指指一串钥匙链,庄奕便欣然点头,付钱,男子拎著购物袋继续去别的地方逛,庄奕则不紧不慢地钻进了私家车里。
最後,占据了报纸半个版面的新闻是没有结论的,由於照片模糊,记者无法查证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只说两人关系亲密,陆家二少爷面临情变的危险,陆家长孙陆晨、孙女陆昱将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之类。
江扬盯著那些图片想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回基地,我要和苏暮宇联系。”
“还有30分锺就起飞了。不能在这里打手机吗?”程亦涵苦笑,“别忘了,规定时间,规定地点。”
“即使不去又能如何?”江扬傲然,“有些事,我要看了简报才能确定,回去,立刻。”程亦涵去办机票延期,江扬跟在後面,紧紧地攥著报纸,手心里的冷汗打湿了那个海蓝色头发的背影。12点07分,载著江扬和程亦涵的黑色大奔驰开入机场高速路。背後的机场上停著已经准备妥当的一架小型客机,空乘正在检查每一个人的安全带。
12点20分,飞机准点开始滑行入指定的跑道,江扬已经在吩咐情报科收集他需要的资料了,程亦涵正在写一份无聊却必要的书面文件,绞尽脑汁编一个看来有理又有据的理由。
12点22分,飞机全力加速後离开跑道,缓缓升空。江扬在车里皱了皱眉头,似乎心绪不宁,他翻开报纸,盯著模糊的苏朝宇的背影。
12点23分,升空的飞机忽然全舱报警,机长无法控制状况,系统全面崩溃,各种警示指标立刻降到临界点,塔台从监控上丢失了这架小型客机的所有信息。43秒後,刚升空不久尚未爬高的飞机VIP舱发生爆炸,驾驶舱和经济客舱分成两截坠下。爆炸声没有想象里那麽震耳欲聋,江扬只是隐隐有感觉,不安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而已。
江扬是一刻锺以後才知道这件事的,打电话的是凌寒,他的手下本来计划好好的冬训小演习被搅乱了,一块巨大的飞机残骸落在演习区可不是闹著玩的。凌寒一身冷汗,机场确认江扬和程亦涵都没有登机後,他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黑色大奔驰死死刹在路边。统帅整个基地的指挥官跳下车,远目机场。程亦涵站在他身後,最终沈默地,用力握了握江扬颤抖的肩膀。
卢立本听说12点18分那班小客机因起飞故障坠毁,大脑疯狂了几十秒锺才冷静下来,赶紧联系各处确认。毕竟隔了几千公里,消息总有时间上的延迟,当他刚搞到机场内部唯一一个还能打通的号码的时候,江扬已经主动打过来报平安了。在开会的索菲罗兰.江夫人为小纸条上坠机的坏消息和儿子没事的好消息而一惊一乍,几乎顾不得形象,而江元帅因为在和部下秘密会商泄密案有关的事情才没有人打扰,最後得到消息的时候,比大家都平静很多了。
所有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怕得要死:事态何以突然严重到这一步?难道第四军真的不见江扬死,就不会放手吗?
那天,江扬一口饭都没有吃,面色沈重地坐在办公室处理各种电话。有一条专线直通机场救援,虽然生还人数在不断增加,但是绝无可能零伤亡。即使只是一架连机组人员在内都不超过100人的小型客机,但是每一个数字都狠狠打击著江扬。据说爆炸物的中心毁灭目标是VIP舱、又是在飞机还没有爬高的情况下,因此坐在经济舱里的乘客生还比例非常大,但事故原因很可能永远被定位在“飞行故障”这个标准下。
就像方珊珊的飞机。江扬的脑海中忽然划过这样一个念头:那年,方珊珊在飞离布津帝国、进入本国领空後不久,就因为机械故障而全机坠毁──这个消息是几乎过了半年他才知道,竟然有一丝苦涩。那次的事故报告由间谍送来,他仔细读了,黑匣子显示确实是万分之一比例的机械故障,但是,江扬不信。
就像现在他不信这是一个意外一样:飞机是因为他要在VIP舱里才爆炸的,就像这场明面上看不见、暗里却波涛汹涌的泄密案,自始至终,所有人所受的苦楚,都因为他是江家长子,令人嫉妒罢了。
江扬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安静地处理事务,和在首都的苏暮宇、江立联系,讲述这边的情况,又把纳斯的细节记下来,对比综合情报处做的资料汇总设计对策和方法。他并不是需要言情故事里的桥段来发泄心中的愤懑,只是在一次次的危险和化险为夷里,活著的是他,死去的是别人──如果换个位,他可能会好过一些。这种消极的想法不止一次打击过他的信心,现在,它变本加厉地回来了。
既然飞机出事,所谓规定时间规定地点的问讯自然是要延迟的,这一切都有程亦涵操心,江扬只想一个人坐在这里,把所有的悲痛都独自吃掉,即使他知道,这些痛会在身体里化成毒药,久而久之,把自己全部噬净。
凌寒知道,江扬之所以不让他参与相关的事情,不仅仅因为林砚臣在靶心,更是一种无形的保护。但是事到如今,对方已经下死手,不惜一切代价要江扬去死的时候,他知道指挥中心需要他,因此早就扔下了冬训,一路飙车而来。
程亦涵一筹莫展地看著指挥官办公室的门:“说实话,我真的反感他这种故作强硬的样子了。”
“去找备用钥匙,总不能指望小寒哥哥给你撞开。”凌寒倚在门上拨弄了几下把手,“顶级防护措施呢。”
几个勤务兵已经得令而去,程亦涵皱眉:“怎麽弄成这样?”
“我很担心。”凌寒小声而缓慢地说,“当然不是里面那个,我是担心事态已经超出了常理控制。这种下作的手段不到狗急跳墙的时候不会用──什麽事情能让那边跳墙?一定是停不下来。”
程亦涵又敲了一次门,听里面没反应才说:“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在为了弥补之前的损失和过错而不断向前,以至於……”
“以至於即使知道世界满溢要爆炸,却无法停止。”凌寒做了个“回答正确”的手势,然後脸上的表情凝成阴云。
十分锺以後,凌寒和程亦涵带著吃的破门而入,却没有想象中那种满地废纸、一个暴躁指挥官的场景,江扬蜷在沙发上睡觉,盖著自己的军大衣,见两人进来才筋疲力尽地坐起来。
三个人都没说话,程亦涵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江扬没有喝,只是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沙发里。“吃饭吧,喝水吧,你已经过了学习言情女主角的岁数了,江扬。”凌寒说。
江扬勉强笑了笑:“我只是……”
凌寒的态度很坚决,筷子塞在江扬手里。
“很累。”琥珀色眸子的人叹了口气,端起饭盒来吃了两口,索然无味地放下:“没找到苏朝宇。”
“没事,波塞冬跟著呢,一般黑白联手的任务都没什麽闪失,只是比较惊心动魄。”凌寒用叉子把菜里面的茄丁都拣出来。传真机在叫,程亦涵过去看了一眼,大皱眉头:“新的时间通知下来了,明天上午10点。”
江扬点点头:“定个军内的航班,收拾下资料就飞。”
“别急,我给爸爸打电话。”凌寒能看出江扬脸色确实非常不好,真的担心了,“歇一天,再说也不安全。”
江扬放下只吃了几口的东西,站起来又开始忙碌:“来不及了,想要救人,必须比杀人的快一步。”程亦涵的眉尖拧在一起,窗外仍然是阴天和冷风,铅色的环境让人没来由地生出灰暗的想法来。
不同於精英教育的成功范例江立,苏暮宇早年在海神殿的经历让他为人处事谨慎第一,低调第二,但必要的时候,他却比江立或者苏朝宇狠得多,更不会被道德和法律束缚得畏首畏尾。
此刻,苏暮宇就站在苏朝宇住过三天的别墅里,江立正拉开随身携带的高精度望远镜,闪在窗帘後面,观察著对面的别墅群。
绯闻事件之後,海蓝色头发的主角仿佛人间蒸发。
江立放下望远镜,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报纸的复印件,一面研究分析一面说:“有一千种可能,但不会是最坏的。你要放心,如果我是幕後的黑手,一定会抓了师兄来指证我哥,而不会伤他性命。”
“陆家在纳斯的权势不逊於江家在布津。”苏暮宇眉头紧锁,“我对这种权贵豪门,向来不放心。”
江立笑:“对待任何不了解的事物都要警惕过分妖魔化的倾向,不过我们确实必须尽快找到师兄,这个地方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形势又太微妙,从下了飞机,我就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苏暮宇随手摘掉带了几天的琥珀色假发,露出里面海蓝色的短发来,他侧头一笑:“从小捉迷藏,我就很少能赢他,所以哪,还是让他来找我比较好。”
江立碧色的眸子一闪,说:“我跟这边不少王牌记者都算是认识,每个人都能随叫随到。”
苏暮宇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老式的相册递给江立:“明天下午2点,找个最豪华的会所,我们来澄清一下关於‘陆夫人情变’的谣言。”
相纸上,十一岁的苏暮宇和庄奕,并肩站在国旗下面,手里都捧著一束白色的菊花。
江立望向苏暮宇。
现任的波塞冬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悠悠地说:“国庆那天苏朝宇临时拉肚子,老师就叫我顶替他去给国旗鲜花。小孩子总是觉得这种事光荣得要命,谁知道成了小时後最後一张照片哪,尤其是爸妈拿到这照片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会有多麽难过……”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如同闪著光,淡淡的悲伤汩汩流动,却努力用戏谑的口气说:“珍贵得很,可要千万小心。”
智商超人的江家二公子知道任何心理学治疗的技巧面对那暗无天日的十三年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走过去,一把抱住那个穿白色高领毛衣的英俊男人,一只手把对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狠狠地说:“哭出声来,没人会小看你。”
苏暮宇不挣扎,他笑,泪水却滚滚而落。
在双规的日子里,江扬和程亦涵每日都坐在不同的隔间,接受各种不同级别官员的问讯。他第一次从正面审视了第四军提出的证据和捏造的事实,终於看清了整个局。
不管第四军因何原因出此下策,也不管彭燕戎是主使还是棋子,无论如何,只要江扬上了那架飞机,痛失长子的江家必定会反扑,却不得不顾及已经死了大儿子的事实而相对畏手畏脚──让事情走到这无可挽回一步的,一定另有隐情。纳斯一方对陆家的威胁尚不清楚,单看布津本身,一架客机坠毁不是能瞒报的小事,舆论焦点关注的地方,真相鲜有掩藏,此情此景,最怕的就是仍旧没有人在血里退让。
他从爸爸的情报里确定第四军是最後一口气的最後一博,不甘心失败的人死前会拉无辜的人垫背以示力量,但是他却不确定未来。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他可不可以像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一样,跟恋人吵架,喝廉价的外卖咖啡,看最时兴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