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兔和窝边草---14
京城天牢中的死牢,向来都是重中之重,几百年来,还没有一个犯人能够成功逃出,可见其防守之森严,尤其是今日,不知何故,本就严密的死牢又加派了一队御林军,御林军啊,那是京城所有卫队中最精锐的,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而今日竟足足来了二百人,可见是如何的慎重了。
康健叹了口气,几乎可以肯定这队御林军是芮小王爷调动的了。不过只要不是将整个死牢团团围住,他就不怕,到入夜时分,他带著居月找了个刚被巡逻完的墙角,轻轻一纵便跃上墙头,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拉著居月一路小心急奔,躲过了十几队巡逻的人,有一次差点就被发现,康健心中连呼厉害,好容易来到了牢里,两人一闪身进了门里,康健双手齐出,登时将四个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的守卫撂倒,进了里面,迎面又是五个守卫,都被康健击昏。看的居月在旁边啧啧赞叹:“行啊康健,这手法都快比上我们的天女散花了。”
康健只当他说笑,一路躲闪打人,还要寻找康远的囚室,如此一直来到死牢尽头,竟没寻到康远,他心中诧异,正想著是不是被人偷偷运了出去,所以芮小王爷严禁任何人探监,忽然就觉居月拉了拉他的袖子,指著他们身後的小屋道:“那里是不是?”
康健摇头道:“不是,那一般都是给牢头休息的地方。”话音刚落,忽听里面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康健先是一惊,接著脸上便现出激动之色,拽著居月几步来到门前,借著屋里的火把光芒细看,果然见那上面落著三枚重锁,他此时急切心情,也不顾什麽掩饰,举掌劈落锁头冲了进去,只喊得出一声“表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果然见精致榻上的人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认了半天方才翕动著嘴唇,话未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急得居月在旁边恨不得代他喊一声“表弟”,忍不住道:“先别哭了,他是你表弟,我们好不容易才闯进来的。”
那形容优雅俊美的青年这才哽咽著喊了一声“健儿。”,张手就扑了过来。
居月在一旁心道:哦,猜错了,人家喊的是健儿,不是表弟。一边想著,就见那青年不知什麽原因,竟然跌在了床下,康健忙上前扶起他,这才发现在康远纤细的足踝上,竟然还拴著一根乌金打造的细细链条,他顿时气愤难当,大骂道:“是谁这样丧心病狂,就算是重犯披枷带锁,也没有用这种乌金链子限制人行走的,何况如此之短。”他猛然抬头,目中精光连闪:“表哥,你告诉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知道你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康远猛点著头:“健儿,我真的是被陷害的,你要相信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踏青的时候忽然就失去知觉了,等我醒来,已经在那间小屋里,我……我真的吓呆了,腿都发软,我……长这麽大也没看过死人,流了……那麽多血的……死人啊……我……还不知道怎麽办,就……有官兵冲进来……把我抓来了……”他紧紧握著康健的手:“健儿,我爹娘他们怎麽样?他们……他们有没有事……这麽多天了,没有人来看我……他们一定是气的病了对不对?”
康健拍著他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你放心吧,表叔表婶都很好,之所以不来看你,是因为不知谁动了手脚,竟惹得太後下旨严禁探视你,我今夜也是闯进来的。”他说完,康远倒松了口气,喃喃道:“爹爹母亲没事就好,他们没事就好。”
“表哥,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只要是人做下了套子,就必定会留下破绽。”康健拉著康远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将力量传递给他一些:“你在这里也不用多想,只管吃睡,你看这才几天功夫,你瘦成什麽样子了。”想起小时候经常到相府,一住就是小半年,这个大自己5岁的哥哥就像长辈一样疼宠自己,那温柔的话语至今自己还记得,可一转眼,善良温润的青年竟然就遭逢如此大祸,人也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一想到此处,康健就觉得心痛难禁。
“恩,他瘦成这样,似乎倒不是吃睡方面的事。”居月忽然晃了过来,仔细端详了康远一番,半天方沈吟道:“恩,你在入狱後有没有……有没有经历过什麽奇怪的事情,恩,比如说……比如说夜晚的睡梦中……有没有人对你做什麽?”他话音刚落,康远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失声叫道:“没有,没有人,什麽都没有……什麽都没有发生……”他一边说一边挣开了康健的手,竟然几步爬上了床,退到了最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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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月叹了口气,沈声道:“你……你可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吗?你认不认识他?”他这里问著,康远就一个劲儿的摇头。康健不明所以,又见表哥难受的样子,忙拉住居月道:“你说什麽?表哥他怎麽了?他这麽难受,你就别这样逼他……”不等说完,居月就大怒道:“你还想不想救他,如果想救他就别打岔。”他吼完竟然一步蹦上床去,抓住康远的双肩怒道:“我只要你说出他是谁,快说,我们的时间不多。”
“芮……芮王……芮王爷……是芮王爷。”康远绝望的泪流满面,忽然低下头去捂住脸孔哭泣起来,而这个答案显然是居月没料到的,因为他愣在了那里,半天没有动静。
康健就更不用提了,他呆呆望著痛哭失声的表哥和把表哥惹哭後愣在那里的居月,刚想张口说什麽,忽听外面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响,接著一个声音冷笑道:“康健,本王知道你在这里,你敢公然违抗太後懿旨,看你这回往哪里逃。”
康健的心咯!一声沈了下去,他没想到芮小王爷会来得这麽快,想必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所以亲自赶来,只是这中间到底有什麽事情,为什麽他会不遗余力的对付表哥和自己,好歹自己和夏侯谦也算是朋友啊。
眼见著牢房里已没有其他出路,只能选择和他正面相对,康健不由把心一横,暗道豁出去了,只盼著对方能看在皇上的份儿上,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例如当场格杀什麽的,不过这牢狱之灾显然是躲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不由向居月望去,正好对方也向自己看来,四目相对下,竟不知有什麽滋味在双眸中流转,康健只苦笑著说了句:“连累你了,早知道不该让你跟著来的。”居月便跳下床来抱住了他。
康健心中感动之余也有丝惊讶,暗道这小家夥在最後关头真情流露,他是如此依赖著我的吗?一边想,不觉也伸出手紧紧拥住居月,却见他抬手向床上扔了一样东西,对康远道:“戴上它,别让人发现。”然後又喃喃自语道:“上届妖仙大人见谅,老牛啊,不是我不遵守约定,此刻也算我的生死关头了。”说完再伸手一指,康健只看到一缕蓝光闪过,那开著的牢门竟然自己关上,被自己劈落的三把重锁也在瞬间就恢复完好。
还没等康健反应过来,便觉一阵眩晕,四周的一切都暗下来,就在此时,他听见门外有人“咦”了一声,接著门被踹了开来,然後他就失去知觉了。
门外的确是芮小王爷,他虽加派了御林军守卫,但回到府中却越想越担心,坐卧不宁,最後干脆带著自己的侍卫赶了过来,等看到那一地的狼藉,不由得肺都气炸了,暗道康健你果然闯进来,你倒是对你表哥深情的很啊,好好好,这回就成全了你,私闯监牢意图劫走重犯,哼哼,连皇兄也保不住你,就算杀不死你也要判你个万里流放,让你再也回不到京城来。
可谁知冲进来後,却发现门锁完好,等到开门进去,小小的屋子里也没有任何人,只有康远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著房中那块空地,那脸上泪痕宛然,显是刚刚哭过。他心中先就不由得一软,不过旋即想起这定是因为康健来过所以泪下,胸中那把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对众人沈声道:“你们都出去,不得我传唤不许进来。”
待众人都诺诺退出,他这才慢慢踱到床边,康远看著他阴沈的脸色,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後眸子中便一片清明,在床上起身跪下道:“罪犯康远,拜见小王爷。”
芮王夏侯展也不言语,只是拿手掬起乌金链子细细看了看,冷笑道:“看来本王果然是明智的,若非这条万年金魄的链子,此时只怕是见不到你的人了,对不对?”
康远沈声道:“王爷的话犯人不明白……”一语未完,整个人忽然被夏侯展提起来,他不得不直起身子与对方平视,只听夏侯展恶狠狠道:“不明白?哼哼,你敢说你那个好表弟没来过?没来过你为何流泪,哼哼,如果不是这条链子,他早带著你逃出牢笼,远走高飞去了,本王说得是也不是?”
康远镇静道:“王爷,犯人流泪乃是因为担忧家中父母,至於表弟,我在监中日久,怎麽,难道他竟然来了京城吗?”他说完,忽见芮王爷的脸色又是一变,只一双眼睛狠狠看著他,那里面也不知转著什麽情绪,竟似深不见底,然後他深吸了几口气,竟忽然笑开来,退後几步伸手拉上後面的帘子遮住门上缝隙,然後又慢慢逼过来,一边笑道:“远,这几夜本王伺候的你舒服不舒服?睡梦里总觉不过瘾是吗?本王也深有同感,不如就趁今夜,把你真真正正的给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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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来,已是回到了相府的後花园中。康健无比惊讶的看著周围熟悉的环境,然後想起失去知觉前的一切,他浑身冒出一层冷汗,犀利的眼神蓦然投向身边的居月,刚要喝问他是什麽人,却见居月竟然拿一副迷茫的眼神看著自己,然後问道:“康健,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奇怪,我明明做法到相府的呀,怎麽来了这里?”
康健险些一跟头栽倒,居月是妖精这点已经勿庸置疑了,可是有这样的笨妖精吗?他勉强站直了身子,拉住居月道:“你别看了,这里就是相府,相府的後花园里。”
“什麽?”居月也叫了起来:“相府?後花园?那为什麽我不认识这里?”他理所当然的问句险些让康健再度栽跟头,也忍不住吼道:“废话,你没来过後花园当然不认识这里了,白天我们为了去探表哥,就在前厅呆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还没来得及到後园呢。”
居月眨了眨大眼睛,半天忽然呵呵笑道:“对,对哈,我都忘了这些。大概是施完法术後思路一时间跟不上,呵呵,否则凭我居月,能犯这麽可笑的错误吗?大智若愚大智若愚,啊,我现在是充分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康健听著这番明显是自夸的话,彻底的无言了,他紧紧拉著居月的手,半天才问出一句:“居月,你……你是妖精吧?”
居月潇洒的一拨头发:“啊,你都知道了,也是,如果这时候还不知道你也不是康健了。没错,我就是一只妖精,康健,你能猜出我的原形吗?”他很得意又很期待的看著对方。
“如果我猜不出来,我也不是康健了。”康健学著他的口气:“没错,你就是一只兔子精,难怪吃萝卜吃起来就没完,我早该想到的。”他说完,居月就瞪大了眼睛,忽然呵呵笑道:“哦,漏洞这麽明显啊,不好玩,还以为能难为你一下呢,下回我要记住,千万不能那麽嘴馋,吃萝卜吃的让人起疑了。”他叹了口气:“好了,康健,你不是想救你表哥吗?那我告诉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嫁给芮小王爷。”
康健本来听他的语气似乎要离开,不由得将他抓的更紧,谁知还不等说什麽,便听到他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什麽?你说什麽?把表哥嫁给芮小王爷?这……这是怎麽一回事?”康健要抓狂了,他长这麽大,也没听过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
“没错,除非嫁给他,否则你的表叔表婶就要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恩,也不能说永远吧,或许十几年後,几十年後,大家慢慢接受了事实,芮王爷可能会上门拜见岳父岳母。”他话音刚落,康健就急急拉著他坐在山石上:“居月,你就别磨磨蹭蹭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哦,是这样的,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一只妖精吧。那个我刚刚和你一进到关押你表哥的那间小屋後,就发现你表哥有些不对劲了,後来我逼问他,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想。恩,说太复杂你也不明白,总之呢,就是你表哥住在监牢这段时间内,每天晚上睡著了就会梦见自己被一个人强行与之交合,而这个人就是芮小王爷。但是这其中有个分别,我为什麽让你把他嫁给小王爷呢,就是因为这小王爷是爱他爱惨了,可能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出此下策,因为小王爷身边肯定也有一个精通道术或者巫术的人,就是他让小王爷得以进入你表哥的梦中强行与其行房,一般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顺带吸走对方的阳气精血,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而你表哥也必定没几天的功夫就一命呜呼,可是那小王爷不但没吸走,反而因为这种事情对承受一方有不小的伤害而把自己的精气留了些给对方,所以虽然你表哥因为那淫梦形容委顿瘦弱,但身体委实没有伤害,只怕还更强了一些呢,我就是因为他身上留下了别人的精气所以才立刻便察觉到是怎麽回事。”
康健倒吸了口冷气,这件事情已经大大超过他能接受的范围,却见居月还是一脸的坦然,笑道:“所以仔细推论推论你就可以明白了,小王爷定是对你表哥心仪以久,可总是不能到手,正巧他身边又来了一位奇人,於是无法可施之下,便想出这个法子,他之所以严禁所有人探监,就是怕你表哥把晚上的怪梦告诉自己的父母,那样只要找高人道士一问,便清清楚楚,他也就达不成目的了。恩,我猜想之所以定下秋後问斩,定是他已经有了筹谋,到问斩那天施法子偷梁换柱,从此後你表哥就永远是他的了,至於他具体会怎麽样施为,那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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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健的脸色迅速沈下来,重重在山石上击了一拳,恨恨道:“胡闹,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仗著太後与皇上宠爱,就能行出这等禽兽之事,我怎能饶他.不行,这件事我要进宫去见皇上,必要他还表哥一个清白。”他说完就站起身,却听居月冷笑道:“照我说,你倒是别和他们硬干的好,第一,太後为何下旨,你说她从来都不干政不是吗?说不准就是她早已知道自己儿子的企图,不知小王爷用了什麽法子得到她许可,因此才帮儿子完成这件事。第二,就连皇帝,也不一定就不知道,否则这里面的疑点何用咱们奇怪,他首先就觉出不对劲来了,所以我说,你竟是想法子周旋,或者干脆就认命,将你表哥嫁给小王爷算了,我听小四说,我们这一朝男风还是很开放的,也有不少男妻男妾不是吗?只是你表哥那种温柔无为的性子,就不知小王爷几个妻妾,若多了,有那算计之辈,他必定要受气的。”
康健停了脚步,阴沈著脸不说话,平心而论,他知道居月说得句句在理,而且也听说过芮小王爷虽然有才,却并不滥情,府中根本没有姬妾,可是让他就这样妥协,将表哥嫁给那样狠毒的家夥,他怎麽能甘心,何况康远怎麽说也是相府公子,怎可以让他委屈去嫁给一个男人呢,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根本不爱这个男人。
“好了,该说的我全都说了,如今也该走了。”居月从山石上轻松蹦了下来,到康健面前,想了想到底还是轻轻抱了他一下,淡然道:“康健,今夜我不得已在你面前暴露了身份,就是你我缘尽之时了,这些日子谢谢你,唉,也不知往後还能不能吃到那麽美味的萝卜了。”虽然嘴里说的是萝卜,可脑海中却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二人相处的一点一滴,兔子精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伤感起来,这不是开玩笑吗?他是妖精啊,修炼了一千年,早已经断了七情六欲,聚散如浮云,他早该看开不是吗?怎还能这样的依依不舍起来,真是没出息,他应该潇洒挥挥袖子说声後会无期,才符合他千年妖精的身份嘛。
“你……要走?到哪里去?”表哥的事瞬间就被抛到了一边,康健震惊於居月说的话,情急之下也不知该怎麽办,只紧紧抓住居月的手,问了一句傻话。
“到哪里去?”居月茫然的重复了一遍,是啊,到哪里去呢?自己下山来第一个地方就是康健的家乡,然後就是京城,这麽多天了,朝夕相处在一起,尤其是昨夜的种种,讨厌,这个康健干什麽要抓这麽紧,害的他也有些不舍起来,真是把千年老妖的身份都丢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