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一定要记起来……
害怕忘记，不愿意忘记，那个嘤嘤哭泣的孩子。
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被接住了。
“壬晴……你现在在想着谁呢？”身边的男人声音低沉好听，却带着浓浓的哀恸。
我不想忘记……
……风。
距离壬晴失踪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宵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躲在了墙与墙之间的狭小缝隙中，不知道多少次抱着腿一直坐到天亮。
要不是他还会对众人展露微笑，大家都会认为他变回了过去那个宵风。
这一周，除了云平的眉头越皱越紧，雷鸣越来越虚弱以外，唯一比较正常的风魔也发现了不对劲。
是的，不对劲。
不只是壬晴失踪了，连那个曾经和他们呆过几次的秋叶虹竟然也不见了。
更重要的是，除了他们几个，没有人感觉到他们的离开。
每次询问班上的人，都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怎么可能！
秋叶虹也就算了，壬晴可是真真正正存在着的啊！
发现不对劲的风魔，在这一天把大家都聚集了起来。
“你是说……大家都不记得有秋叶虹这个人了？”云平皱了皱眉头问。
风魔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为什么呢？”雪见闻言，拖着下巴思考着。
“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俄雨却开口了。
“怎么？”众人一致好奇地望去。
“其实，我想说……能够消除人的记忆，这种事只有森罗万象能做到吧？”
众人一怔。
“你是想说……是壬晴消除了大家的记忆？”雪见说。
“不一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风魔开口后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记得古书上有记载过一种和森罗万象有某些关联的事物，据说具有和森罗万象一样的能力，只是比起森罗万象，他更像人类，拥有更多人类的感情，而且可以不用寄宿在人类的身体里面。可是……力量上却比森罗万象差了许多。”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雪见站了起来，走到一旁拿来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打开后，进入了一个隐藏着的文档。
“这是？”雷鸣疑惑道。
“这是之前灰狼众众人都拥有的资料夹，里面记录着各种和忍术有关的事情……森罗万象的资料一开始也是放在这里的。可是由于服部的死亡，这个文档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
点开其中一个名为“未命名”的文件，雪见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点燃。
文件过了很久才打开，可见其之大。
众人神情严肃地看起文件来。
“主人，似乎有人进来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没有感情的，令人窒息的。
“你去处理吧。”语罢，一挥手，将人遣了出去。
良久的沉寂。
“小秋……小秋你在哪里？”焦急的声音自房间内传来。秋叶虹的嘴角牵起了笑，目光变得极其温柔。
他走过去，搂住跌跌撞撞的走出来的男孩。
“壬晴，我在这里……”
看完了文件，众人连同宵风一起出来了，决定去找那个秋叶虹。
秋叶虹的家，宵风知道，因为壬晴曾经和他说过。
记得壬晴说，秋叶虹也算是他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所以即使态度上冷漠，却还是打心底喜欢他的。
宵风曾经嫉妒过那个人，因为他占据了壬晴的某段时间，那是自己不在壬晴身边留下的空白。
来到了秋叶虹家门口，宵风回望众人，看到身后的人们冲他点了点头，才颤抖着手推开了门。
门并没有关上，就好像早就预料到有人会来一样。
“宵风……你怎么了？”
站在宵风身后的俄雨发现宵风那诧异的表情和有些僵硬的身体，上前问道。
这一上前，却也呆住了。
“雷光……”
雷鸣听到了……
“雷光哥哥！”
所有人都听到了。
俄雨的脸上露出欣喜，他跑了上去，想要抱住那个自己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男子。
却被……宵风拦住了。
雷鸣的欢叫声噎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看到，他的哥哥，已经死了的哥哥，拿着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刀就要触碰到俄雨的脖子。
宵风说：“小心点，这个雷光，有点……不对劲。”
黑暗中的人慢慢走了出来，俨然是那个有着美丽红发和奇异穿着喜好的男子。
男子走近，朱唇轻启，说：“主人让我来处理你们。”
“雷光哥哥……”俄雨不敢置信地死盯着眼前冷漠的说着那些话的清水雷光。
“……”雷光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
众人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变故——且不说雷光为什么会变成敌人，单是已经死去的雷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已经非常匪夷所思了。
较为沉着的云平带着大家慢慢后退，企图远离这个忽然出现的“熟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良久，俄雨看上去平静了下来，他沉着声音问着眼前的红发男子。男子手中的武士刀以他熟悉的角度固定在身侧，眼里有他未见过的残忍。
“我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如果我们非要进入呢？”
“那就对不起了！”
说罢，红发男子将武士刀横在与鼻同高的地方，微一转手，以刀刃面对着眼前的一群人。雷鸣这边看到他的架势，知道一场激战难免，也将手按在身侧的刀鞘上，随时准备拔刀迎击。
情势顿时紧张起来。压抑的空气在四周蔓延，逼得众人快要窒息。
“雷鸣，等等。”俄雨一步上前，挡住了处于警戒状态的雷鸣，“你们先走，让我来对付他。”
“什么！雷光不是你能对付的！”
还没有等雷鸣回话，云平就已经出声阻止。
“你们先走！”
“不行！我们不能丢下你面对这样的强敌，而且你根本就不会用刀！”
“不要小看我，我这两年也没有白练，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于之前那个什么都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小鬼了！”
这里的大家都知道他说的那个“他”是谁。
“你明明知道他的死不是你的错！”
“不对……都是因为我……”俄雨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在下一个瞬间高亢了起来，“你们先走！谁都不知道当我们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时候壬晴会遇到什么……而且，你们要相信我，相信他……”
气氛僵持了一下。
雷鸣首先放下了按在刀鞘上的手，拽着云平就上楼梯。云平仍不放弃的大声叫喊着，虹一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宵风也跟着他们慢慢前进，只是在走到楼梯前时停了下来，背对着俄雨说：“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他，相信雷鸣也是这样想的。”语罢，便踏上了楼梯，头也不回地走了。
俄雨看着他苦笑了一下，笑容苦涩到连他自己都已经察觉。一旁的雷光当然不会放几人离开，他冲上去，试图用刀将几人永远地留在楼下，却在接近宵风的刹那，被俄雨用刀制住。
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审视眼前的男孩——黑色的不规则卷发，随性地散乱着，向下看，是一双满溢坚定的大眼睛，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连心灵都不禁柔软了起来。
第一次，他没有想起主人的命令。
“你的敌人是我。”男孩说。
雷光危险地眯起双眼，向后一跃，站到了利于防守的地方。
年久失修的楼梯发出难听的“吱呀”声，越向上走越发黑暗，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走在最前头的云平用忍术点燃了一把小火，照亮了前面的路。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明明没有风却令人感觉奇异的冷。
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平地上，却仍旧摆脱不了木板发出的诡异声响。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眼前一闪而过。宵风迅速地捕捉了闪过的身影——是壬晴！
“壬晴！”
悠闲的走着的人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叫着他名字的人。
一双手从壬晴的脖子处伸出，搂住了壬晴。
一瞬间，黑暗被光明驱逐，一盏又一盏灯由近至远依次亮了起来。云平将宵风等人护在身后，并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看来，还是有老鼠溜进来了……”低沉的男音传来，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是那个搂着壬晴的男人，危险地笑着。
“哈……哈……”俄雨弯着腰喘着气，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
果然还是不行吗？两年始终比不上那人的十几年……
视线已经渐渐模糊起来，双腿也不自觉的颤抖着，连站着都很困难，可自己的对手，那个人，却还是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
宵风他们见到壬晴了吗？应该见到了吧……雪见和风魔也正向这里赶来吧……
自己……还能撑多久呢？
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红发男子。
雷光哥哥……能被你杀死，应该是我的幸福吧。在你离开之后，我学会了坚强，却始终无法习惯没有你的世界。现在能见到你，是老天给我的记住你的机会吧？
似乎想要拼尽全力记忆那个在自己生命中举足轻重的男子。
当男子的刀完全没入自己身体的刹那，眼里泪光滑下脸颊。
“雷光……哥哥……”
俄雨看着眼前的男子，笑靥如花。
“下辈子……我们……咳咳……我们会再见吧？”
是错觉吗？他看到那个眼里盈满残忍的男子眼中射出诧异。
“会吗？我希望……”
“俄……”
“！”惊讶地睁大眼。
“俄雨……”红发男子——雷光，放开了手中的刀，刀却始终笔直地插在俄雨身上。
红色的血自雷光眼中流出，他抱着头大喊着。
“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俄雨已经没有力气细想，他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
好困……
俄雨，俄雨。
有谁在叫他？
俄雨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好熟悉的声音。
俄雨，对不起，俄雨，对不起。我竟然又一次伤了你。
又一次……伤了我？
忽然，大脑中闪过了什么，俄雨忍着困乏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雷光那张放大了N倍的脸。
“雷光哥哥！？”
“嗯，是我。”
“你……你怎么？”
“我想起来了……”
闻言，俄雨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胸口的疼痛逼得弯下了腰。
“唉呀呀……好痛。”按着胸口疼痛处，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的血已经止了。
再看看雷光，他的衣服竟然少了一半！？
“你你你用你的衣服给我止血？”
“对不起……因为是我伤了你，然后又找不到可以止血的东西，所以……”雷光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默不作声。
“咳咳，没关系没关系，对了，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这个以后再说！楼上的那个人超乎我们想象的恐怖，他可以仅凭一人之力让我复活，就可以在瞬间将众人杀死。我们还是快点上去吧！”
闻言，俄雨片刻不敢马虎，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和雷光说：“走！”
楼上的情况虽然没有雷光想的那么糟，但也差不多了。
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云平、雷鸣就已经被男人打到了站不起来，就连宵风和虹一也摇摇欲坠，难以站立。
男人——也就是秋叶虹脸上丝毫没有疲倦之色，始终精神奕奕地站立着。
“最近的老鼠质量真差，四只一起来连十几分钟都撑不了。”叉着腰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感慨时代变迁。壬晴在他身后奇怪地看着那几个人倒下，然后好奇地问秋叶虹：“这些都是谁呀？为什么要打他们呢？”
闻言，几个人都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一脸天真的壬晴。
秋叶虹宠溺的摸了摸壬晴的头，说：“这些都是不乖的孩子，我们家壬晴不要学他们哦！”
“嗯！”重重地点了点头，壬晴企图以此忽略掉心中的某些奇怪的感觉。
似乎痛痛的，像有小针在扎一样。
“秋叶虹！你对壬晴做了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云平趴了下来，再也动不了了。
“我没有啊……只是……偷偷篡改了一下壬晴的记忆，就像楼下那只看门狗。”
“你！”雷光愤怒了。
“我怎么了？你继续说啊！”走到这个唯一的女人面前，抬脚踩上她的腰，无情地撵着，无视众人刀一般的眼神和少女的哀号。
“小秋……不要这样子啦，我不喜欢这样。”壬晴有些不忍地说。
秋叶虹收脚，打了一个响指，便有黑衣人自黑暗中显现。“将壬晴少爷带回房间。”
“是！”黑衣人低下头，在下一个瞬间便出现在壬晴身后，拉起他的手走向某个未知的房间。
虽然被人拉着走，但壬晴仍是频频回头。看到这一幕的秋叶虹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壬晴！”忽然，宵风好像恢复了力气一样跑向壬晴，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虹一也站了起来，挡在蠢蠢欲动的秋叶虹面前。
秋叶虹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
就在剑拔弩张的刹那，雷光和俄雨相携而上。
皱了皱眉头，秋叶虹看着那个明显投靠了别人的“看门狗”说：“你是怎么了？看你这个样子……难道是记忆恢复正常了？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雷光哥哥就是在我的感动下恢复记忆的！哎哟哟……”太过激动的下场就是旧伤复发。
扶住痛的咬牙的俄雨，雷光直视着秋叶虹。“法术是控制不了人心的。”而后看了壬晴一眼，“我相信六条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刚落，就发现众人眼中的希望之光再次燃起。
咬牙，秋叶虹冷冷的说：“你以为一切会这么简单吗？”
剑拔弩张的此时，有一人浑然不觉局势的严峻，站在宵风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个奇怪的人，偶尔将目光停留在其中某一个人身上，但大部分时间是在众人身上来回移动。
那是失去记忆的壬晴。
像在梦一般，壬晴甚至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很模糊，声音是从几万里远的地方传来的。那个在他记忆中温柔如水的小秋狰狞着脸，将一个白色短发的男子打倒在地，男子趴在地上呕着血，这情景令壬晴难过极了。
白发男子不应该是这样的，记得他曾经跟着自己，反复询问着自己是否愿意加入忍术部，那样的朝气蓬勃。
随后，一个黑色半长发的男子被打飞起来，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上，徒留下一片刺目的红。
记得男子常常被自己逗到哭笑不得却又苦不堪言，只能仍有自己快乐的玩耍，而在一旁露出无奈却又暗带宠爱的笑容。
男子似乎站不起来了，壬晴心里的疼痛也愈发明显。
小秋的眼里一丝凶光闪过，又陆续打倒了许多人。
先是金色长发的女孩，然后是红发的男子，接着……将一个受伤的男孩踩在地上。
最后……他来到了自己身边，对自己温柔的笑——却已经在笑容里感觉不到温暖。
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眼见身前的男子被小秋掐着脖子提起凌空，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幕幕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影像在脑海中闪现，那是自己曾经做过的奇怪的梦，一个男孩站在自己面前，明明想要接近却无法移动，明明想要呼喊却开不了口，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身后的蝴蝶结随风飘动。
……风。
周围的空气躁动起来。
壬晴整个人像是被空气托起来似的悬浮在空中，衣摆随着躁动的空气飘动。
察觉到一切变得有所不同的秋叶红将已经快要窒息的宵风丢在一旁，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异变。
如果没有猜错，是森罗万象起了反应。
果不其然，壬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诡异的扭曲的字，一排一排向上爬着，渐渐覆盖了整张脸。像是某个仪式完成了一般，更大的躁动产生了，空气将壬晴围在一个球里面，被血染得鲜红的地板被绿色的藤蔓冲破。
“……解咒”男子伸出手，想要靠近壬晴的眉心，却被更多蔓藤挡住，他微一呢喃，光便从指尖顷刻流出，渐渐聚集成一道光束，像剑一般轻易就能将藤蔓切断。
越是想要靠近，却无法靠近。
藤蔓像是可以无限再生一样，肆无忌惮地充斥着整个空间，它们冲破了屋顶向上蔓延，而那些受伤的人也被藤蔓拖着向天际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