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苏菲·周[下]
  发于:200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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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与郝、贺二人感情不错,忽闻他们死讯,心里难过,也顾不得柴一笑、石澜等人在场,就对方扶南破口大骂。
韩舒尧在旁冷笑道:“柴大侠将各门各派的人手编成小队,分别巡山,想要找出姓方的藏身之所。这几日,人没有搜到,却又被他接连伤了好几人。十人中,倒有九人是我们崆峒派的,看来,他真是和我们耗上了。”
段明升不等柴一笑说话,先冷冷道:“如此,便请韩掌门想个法子,大夥儿照着办了,岂不是好?”
韩舒尧“嘿嘿”了两声,只不答话。
此时影落春聚义厅上,黑压压坐了几十人,俱为受到方扶南威胁的各门各派首领人物,人人心里焦躁愤怒,偏偏又无可奈何。
有人便嚷,这次抓了方扶南后,定要剥皮抽筋,如何如何。立刻有人响应。又说以前有眼无珠,怎会错认此人、奉他为盟主。
石澜等几个影落春弟子听不下去,也不告辞,便离开了大厅。宾客中略有心机之人,瞧影落春从柴一笑以下,俱脸无善色,想方扶南再不好,到底也是方世雄的儿子,与他们有同门之谊,惟恐自己真得罪了他们,顺带又得罪了少林、武当、峨嵋等名门大派,便不应声。还有的一力褒扬方扶南以往善举,将他此时倒行逆施的罪行全推在玉玲珑头上。
众人正七嘴八舌,忽听外面有人来报道:“找着方扶南了!”
柴一笑心里一凛,道:“在哪儿?”
来人道:“在苍龙嶺那带,剑衣派门人发的信号。”
他话未完,韩舒尧已经带着门人,当先冲了出去。
柴一笑一脸尴尬,无法,也只得点派影落春弟子,跟随其后。
余下诸人见崆峒和影落春的人冲在前方,便放心地叫骂着跟在后面。
一行人快快来到苍龙嶺,见嶺上靠悬崖一边,已经横躺了几个人,另有十几人正围攻一人,要挤他下崖。那人面貌瞧不太清,但举止动作,确是方扶南无疑。
韩舒尧见动手的十几人均是他崆峒弟子,虽仗着人多,却因功夫和对手相差太远,被他一下子又放倒了两个,从人群空隙中逃脱出来。
韩舒尧大叫道:“摆龙蛇阵!” 一边箭一般冲了过去。
动手的众人也是无意中得了剑衣派讯号,才赶了过来,一见方扶南面便丧了大半胆气,又不敢临阵脱逃,是以只想仗着人多,挤他落崖。这时忽听到韩舒尧呼喝,登时胆气一壮,身手也灵活起来。
此时方扶南已冲出十几人包围,却不妨对方一人忽从他头顶掠过。
他才要起跳,一掌毙了那人,又有二人从他头顶三丈处掠过,似是被人抓了扔过他头顶,随后落到他面前。
他身后崆峒弟子,连续又抛了三人,成两路包夹方扶南,正式启动了崆峒派的龙蛇阵法。
方扶南见他们后一人一手搭在前一人右肩上,每人姿势不同,最前一人双掌相叠,打向自己。
他心里冷笑,见韩舒尧等已快到绝崖边上,后面还跟着一群人,便侧身避过双方掌击,顺带将靠悬崖一边的六人一拉。
六人抵不住他这一拉之力,反向自己同伴扑去。六人中为首一人吃了一惊,一面想要打桩站稳,一面又要防同伴的攻击,略一慌乱,便听得身后一连串惊呼,方扶南已趁乱闪过六人,两袖飘飘,竟是跳下了悬崖。
众人大声惊呼,韩舒尧正巧赶到,急急跑去崖边一看,底下雾气敛合,似看到一条蓝影,显现了几回,便不见了。
他正气得跺脚,忽听身后一人道:“韩掌门让开了,让我等来对付这厮。”
韩舒尧一回头,见是苍穹门的掌门人陆京遥。此人个子矮小,秃着个大脑门,自从上了华山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不为人所关注,韩舒尧倒不料他会在这时候出现,且说出这番话来。
韩舒尧不由道:“贼子奸滑,被他逃下了崖。陆掌门有何高见?”
陆京遥冷笑道:“这崖如此险峻,且又狭窄,他便有通天轻功,也不能不小心翼翼。” 他手一挥,他身后的门人推过准备好的大石。他喝一声,众人便将大石一一推落山崖。
这一举提醒了韩舒尧,忙也吩咐弟子道:“准备暗器,见了下面蓝影便射。”
苍穹门这顿石攻,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见了效应。
方扶南受不住大石滚落攻击,崖壁狭窄,又无法横向移开,索性迎石而上,要先将投石之人击毙。
上面崆峒弟子一见了蓝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下投射暗器。余人也想帮忙,奈何地方窄小,不能全挤到崖边。
方扶南上来之前便已想到这招,他脱了外衣,一头缠在臂上,见暗器射来,便将外衣抡成一片铜墙铁壁,反将那些暗器打了回去。
崆峒派和苍穹门不少人受到暗器反击,受伤后退,只有韩舒尧和陆京遥二人,一抓着剑,一抓着钩,挺立在前。
方扶南看出陆京遥功力较弱,他倏忽而上,四肢大张,从上而下扑抱陆京遥。
陆京遥明知不妥,但见他空门洞开,不由心痒,身子微蹲,双钩交错,便攻向他胸腹。
旁边韩舒尧叫道:“陆掌门别莽撞!”
余音未断,陆京遥手中双钩已被方扶南一只肉掌抓住夺去,方扶南顺手扔钩,打开了韩舒尧击来的长剑。陆京遥觉一股大力拉扯着自己,紧接着自己右肩便为对方抓住。他空有一身本领,竟全无施展的余地。
方扶南抓了陆京遥,便要重新下崖,料他们顾忌陆京遥性命,不敢再投大石。
哪知突然之间,又冲出了一个人,没头没脑的便向他撒了一把黄色粉末。
方扶南连忙闭住呼吸,右手长衣一甩,缠住那人脖子,那人想要逃走,却哪里来得及?方扶南将他拉了过来,调换了手中陆京遥,再下悬崖。
韩舒尧长剑为方扶南甩来双钩打中,几欲脱手,他手臂酸麻,胸口也闷住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低头看看,见自己的长剑剑身已然弯出直角,一半断裂,地上双钩,也成了一堆废铁,不禁暗暗惧怕,心道:“才多久不见,那厮的功夫竟又长进了不少。”
陆京遥死里逃生,也吓得脸色苍白。二人对望一眼,不由得相对苦笑。
忽听身后一个苍老声音问道:“扶南呢?”
韩舒尧连忙转头,见一双冷电般眼睛正盯着自己,心里先自一惊,随即认出此人是武当掌门华惊龙。
他知道此人嫉恶如仇,见他到来,心中不由大喜,但又想到武当与影落春历来交好,又不由踌躇。见问,便指了指崖下,道:“他下崖了,还劫走了我们的一个人。”
华惊龙双眼一眯,也不多话,忽从身后拔出一把重剑,穿过韩舒尧和陆京遥,纵身就跳落悬崖。
众人只听一阵刺耳的剑石相挫声,便不见了他人影。
话说方扶南一手挟着以黄粉撒他之人,一手在崖壁借力,正下到一半,忽听头上一阵惊响,旋风起处,银光逼来。
方扶南见这剑来得猛恶,不敢大意,身子后贴向崖壁,趁势将手中人一甩,甩到自己右肩上,腾出左手取剑,“当啷”一响,迎上对方长剑。
湛神是稀世奇珍,无坚不摧,遇到此剑,却只是长吟一声,未能将其削断。
华惊龙手持古得道硬送他的青萍宝剑,居高临下,逼方扶南就范。
论剑法,华惊龙确实高出一筹,但每剑出去,觉对方回剑之中,似都有吞吐百川、写泄万壑之力。
华惊龙素知方扶南功力,知道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也是艰难无比,不明白怎的一年不到时间,他能够精进若斯。他心下纳罕之余,不由又起了好胜之心。
方扶南却不愿与他多加纠缠,他右手一松,身子忽然急速滑落。
华惊龙重剑钉在石上,顷刻间拔不出来,也学他,身子贴崖而落,不时在崖上击一掌,缓解下落之势。一旦与方扶南接近,便使绝剑与他对击。
但方扶南身上背了一人,本身内力又远较他深厚,二人间距离,终于愈拉愈大。
华惊龙急道:“扶南,你先别走!你回答我几句话!”
方扶南心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多说的?”
他运力一个周天,察觉自己似并未中毒。其实当真中了,他也不在乎。当时形格势禁,求生本能突发,这才抓了撒黄粉的人要逼问解药,此时想想,却也无谓。
他见这段路已与旁边较矮山头接住,当下将肩上人抓起,抛向华惊龙,自己则横向爬了十几步,跳过一线天,从另一处山头走了。身形之快,犹如山精鬼魅。
华惊龙见一人向他飞来,知是为方扶南劫走之人,只得伸手抓住。
他没有方扶南那般轻功,逞性追了下来,到此已感到些疲惫,当下捡了棵横生大树坐下,盘腿运息。
运了半天,天已黑了下来。他正发愁如何上崖,便听上面有叫他的声音。他知是影落春的人在找他,当即作啸告知自己所在。
一啸未毕,便听上面有人喜道:“找到了!找到了!华道长在下面。” 又听有人叫道:“华道长别急,我们取了长索,这就放下来!”
华惊龙道了声“知道”,忽又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人,便又道,“索粗些,我这边还有一人。”
上面静了一会儿,忽有人问道:“是方扶南么?”
华惊龙道:“不是。”
上面便没了声响。
华惊龙叹了口气,见自己身边之人正睁着一双眼睛看他,知道他穴道被点,只得先为他解穴。
他见这人面生,随口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他为什么捉你?”
那人道:“小人千窝蛇司马易,原来无门无派,现在桐庐城主手下办事。”
华惊龙听到他绰号,便皱了皱眉,听他说了“桐庐城主” ,“嘿嘿”了两声,却不再说话。
司马易见华惊龙皱眉,会错了意,以为他在担心方扶南逃走之事,便道:“道长无须担忧,小人适才在方扶南身上撒下了‘灵蛇涎粉’,小人的宝贝蛇儿们,哪怕他躲到天涯海角,也能将他搜出来。”
华惊龙冷笑道:“你主人捉拿方扶南,倒也是不遗余力。”
司马易道:“我家城主立誓为江湖主持正义,这样穷凶恶极之人,自然不会放过。”
华惊龙见他说得理所当然,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只是眼神中,尚难洗却一贯的鬼鬼祟祟神气,不禁觉得滑稽好笑,又有些悲哀。
上面的索垂下来了,华惊龙拉了拉索,对司马易道:“你撒蛇粉的事,先别对旁人说,上去后,叫出你的蛇来,让它们先给我带路。”
司马易毫不犹豫,便答应道:“谨遵道长吩咐。”
□□□自□□由□□自□□在□□□
虽是一弯新月,却也格外明亮,将地上的经纬,照得分明。
华惊龙跟着前面几条蠕动的花斑蛇一路下山,越走越是荒凉。
转了个弯,隐约的雷鸣忽然清晰起来,一大片瀑布,飞悬而下。这时已值冬日,山中气候本较外面为冷,林寒涧肃,飞沫溅在身上,立有冷气钻入心里。
华惊龙见瀑布聚到一条溪流中,溪旁正有一只吊额白虎在喝水,几条花斑蛇,却冲它游去。
那虎觉到人来,抬头看了看,双目在夜色中发出两点绿光,邪异无比。华惊龙一手按剑,冷冷与它对视。那虎盯了他会儿,便转头走入草丛中,三转两转,消失了影踪。
花斑蛇游过它所蹲踞的地方,忽然往瀑布中一钻,没了影儿。
华惊龙一皱眉,心道:“难不成这瀑布后面另有洞穴,他正躲在里面么?” 到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拔青萍剑在手,仗剑便冲入了瀑布。
轰隆隆一瞬迷失后,他已跨入一个石洞。只是石洞甚小,不过几步,就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黑魆魆一片林子,似可看见远处水光波动,水上,立着几座楼阁。
华惊龙甩甩一身的水渍,重新寻到花斑蛇,跟着它们走。
蛇们穿林而过,到了水边,却只昂了头,向水正中一座楼台吐着舌信子。
华惊龙游目四顾,见这里似是座被废弃的宫殿,杂草丛生,断木阻路,一片破败萧条的景色,就只水中央这座楼台,还算齐整。若非蛇儿们带路,真难想像瀑布之后,居然还有这番洞天。
楼台共五层,此时黑灯瞎火,只台顶处几片琉璃瓦,映着月色,散出几许彩光。
华惊龙不耐烦绕到旁边回廊寻路通楼台,捡了根粗细始适中的断木扔入水中,又捡了两根粗枝,充作划桨,自己轻身跳到断木上,以粗枝划水,去往水中央楼台。
划得近了,瞧清台边已停了张竹筏,随水摇动。
华惊龙弃木登岸,看台上扁额处写了三个大字:水月台。
他正要进入,忽然瞥见二层楼上人头一探即缩,他大叫一声“方扶南”,双脚踏上水月台门柱,直上了两步,斜身飞上,手在一层楼屋檐上一搭,身子如飞鸟一般,上了二楼。
甫一踏上二楼,便见那条黑影已从二楼对面窗口跃了出去,他急忙跟去,那人已经跳到底楼。
他也忙忙跳落下去,对方则又从对面上了二楼,直奔三楼。
华惊龙一咬牙,心道:“我今日跟定了你,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双方一追一跑,足闹了小半个时辰,华惊龙到底年老之人,渐渐便气力不继起来。
方扶南引他到了五楼,自己一口气下到水边,一掌将华惊龙的浮木震成几截,自己上了竹筏,正要摇开。忽听华惊龙在台上道:“你不用跑了,既然你不愿见我,我也不逼你,只回答我一句话便好。”
方扶南听他这样说,便止住了。
华惊龙问道:“他们说你丧心病狂,为了个玉玲珑,就滥杀无辜,是真是假?”
方扶南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隔了半晌,才道:“是真的。”
华惊龙狠狠盯着他,又道:“我错杀了独孤仞,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反替我遮掩,害得独孤仞的遗孀和长白山七雄受尽不白之冤?”
他见方扶南不说话,接着道:“人人都知我最恨魔教,斩杀魔教中人毫不手软,可你知这是为什么?”
他站在栏杆边上,抬头瞧瞧天上飞彩凝辉的月亮,呆滞地道:“那是因为,许多年前,我和你一样,新婚燕尔、志得意满的时候,却中了魔教的圈套,我和我的新婚妻子,都被抓了去。他们利用我妻子,要逼我入教。我对外只道:我妻子受逼不过,死在魔教手中,我却趁乱逃出,是以才对魔教怀恨在心。
“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妻子并没有死。她被抓后,不知受了怎样蛊惑,竟一心一意劝我入教起来,且将几件机密事情,泄漏给了魔教中人,致使十几位英雄死于非命。这事,也只有你父亲、苦禅大师等寥寥几人知道罢了。
“那女人后来更改名姓,嫁了左零羽。左零羽死后,她也不见踪影。我找了她许久,想要问清她当年到底为什么背叛我,但人海茫茫,却又到哪里去找她?她和左零羽一起死了也说不定。
“扶南,我知道自己任性偏激,手上沾满鲜血,罪孽,恐怕也不在魔教中人之下。我本也不盼望死后有甚好下场。只是,我生平最恨朝三暮四、反复无常的小人,我自己便该千刀万剐,既认定了一件事,无论如何,总也要坚持到底。非如此,这世上动荡不安,大家今日朝西,明日朝东,我要跨出一步,也是千难万难。”
他叹了口气,看着底下方扶南道:“扶南,你满手正义之士的血腥,正是我立誓要杀之人。今日,你若还尊我是你的长辈,便与我较量一番,拼个生死,如何?”
方扶南道:“你不是我对手。要杀我,你只管动手好了。”
华惊龙仰天一笑,道:“我说了这些,你还不懂。你觉得你该死,我难道就不该死了?不过你我道路不同,各尽其职罢了。谁又真正有权处决谁了?我华惊龙不喜占人便宜,抽出你的剑来。”
方扶南抬头看看他,见他一脸肃然,显是下定了决心。他知这老道性子倔强,自己若一意不从,难保他不做出什么决绝的举动,心道:“我想求他的剑作个了结,焉知他不想借我的剑作个了结呢?事已至此,不如遵他的话,与他动手吧。” 想到这,便从身后抽出了湛神剑。
华惊龙凄恻一笑,下了水月台,几步来到岸边,青萍剑随手便递了出去。
方扶南正想他难道练就了隔空刺物的功夫了,他已身子前扑,一脚踏上了竹筏。
这一剑雄丽壮大,势夹风云,方扶南暗叫声“好”,心里一瞬之间拟好了一连串反击招数,只是以硬碰硬,招招致命。他怕华惊龙年老之人,一个闪神,不免伤了性命,犹豫间,一招未使,身子反向后退,小飞起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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