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皓。
“头儿~”他讨好地对安臣笑了笑。
安臣突然就松了口气,从昨晚开始的所有心烦都被一扫而空。应该没有什么改变吧,其实陈皓1.82比自己高4cm,做这个动作还真是有喜剧效果啊。
安臣不经意地笑出了声:“这么早来我家做什么?”
“那个,越越给你的。”陈皓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盒子。
“这是什么?”安臣接了过来,木制的盒子表皮光华,泛着柔和的光泽。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款游戏机,还有一张紫色的纸条:
“安臣哥哥,好好玩,通关了有奖哦~★”
“这孩子又想干什么……”小声嘀咕着,安臣慢慢抚过机身上金色的花体字:THE SECOND ISLAND。
“啊,忘了说了,昨天也联系不到你,越越搬家了。”陈皓的声音说不出的奇怪,“我昨天去找她时,她同学说她一早就走了。”
“她到好,也不说一声。”安臣把游戏机放进了木盒,“是她的风格。对了,新家在哪里?”
“听她班主任说,是在W市。”
“咣当”——安臣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怀里的木盒子掉在了地上。
数学课上,老头子讲得口水纷飞,安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W市,搬家……越越,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而且也不来告别。
安臣没有了上课的心思,他翻了翻口袋,该死,昨天把手机扔在床上了。“喂,手机借一下,我去厕所给越越打电话。”安臣撞了撞陈皓的手臂。
“啊?哦,等一下,我找找……”陈皓的表情有点慌乱,动作很大地扯过书包翻了起来。
“怎么回事!”安臣不耐烦地抢过他的书包,“不是一找就找到了嘛!先借我,午休前还你。”安臣一下课就飞快地冲向厕所,找了个“包厢”锁上门,按下越越的号码。
一阵嘟声之后,甜美机械的女声清晰地传入安臣的耳朵:“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重新操作……”
安臣疑惑地挂了电话,仔细地查看起陈皓的手机:原来他还插着“猫”。
安臣调出记录,没有通话记录,只有短信的。其他短信都被删除了,唯一剩下的一条记录就在不久以前,看来陈皓还来不及删就被自己抢了手机。完全没有羞耻心地打开了信息,安臣还真有些好奇短信的内容。
“Waiting……”的字样消失之后,一行黑色的小字闪现:
“想不想知道全部的真相?比如说,J。”
安臣的手指无可避免地颤抖起来,他飞快地回了一个字:
“想。”
他又等待了一会儿,这会儿还没到午休,男厕里没几个人,安臣所在的密闭空间里可以很清晰地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
屏幕闪了起来,伴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安臣打开短信:
“你不是他,你是谁?”
想了想,安臣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着:“你又是谁,是L还是J?抑或是方泽?真相又是什么?”
之后,安臣等了很久,短信一直没有回复。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进上衣口袋,走到水槽前,将水龙头拧到最大。
狠狠地洗了把脸,冰凉的液体顺着面部的轮廓滑进领口,安臣抬起头,眼睫毛上全是水,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微微一怔。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镜子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上衣的口袋里,由于衬衫衣料的阻隔,手机屏所发出的微弱的蓝光。
安臣环视四周,离午休不到五分钟,男厕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他掏出了手机。
——“想知道真相的话,晚上7点去城市广场。”
安臣面无表情的删除了所有的信息记录。
整了整衣服,他推开了厕所的门,午休的预备铃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然后他看见陈皓挡在他面前,那一刻,少年逆光站立,身形高大。
安臣皱了皱眉,想绕过他。
陈皓伸出手,拦住了他。
“你不能去。”
“为什么?你瞒了我什么?!”安臣低声质问着,一种被欺骗的痛苦深深的打击了他。
“对不起……但你不能去。”
陈皓的声音是从来也没有过的毫无起伏,安臣恍惚地看着他扬起了左手,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但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眼前顿时被黑暗笼罩。
陈皓收回右手,接住了的倒下去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颠覆的认知
人在昏迷时会做梦吗?梦在字典中的解释是睡眠时局部大脑皮层还没有完全停止活动而引起的脑中的表象活动。安臣的情况上述一条也不符合,但他还是做了梦。
梦中是一如既往的混沌,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不知道时间,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空虚。
这样的梦境让人很疲惫,却又深陷其中。永远一样的环境,永远的混沌,永远的空虚和不安。可是,有无比的熟悉,这样的梦境仿佛何时曾经历过,每一种心情都是那么真实。
困惑。又亲切。
安臣缓缓地从梦中挣扎着脱离,睁开了双眼。
第一感觉,陌生。
天花板,花纹陌生;床单,颜色陌生;窗帘,式样陌生……但那个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人他无比熟悉,安臣开口,唤他的名字:
“陈皓。”
少年回过头,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笑容:“你醒了。”
“嗯……头还是有点晕,你下手太重了。”像是抱怨天气不好一样的口吻,安臣双手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刀的后遗症还在,头很沉,脖子好像支撑不了头颅的重量,整个人晕晕沉沉的。
陈皓走到床前,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安臣以为他会再给自己一个手刀。
但他只是从安臣身后抽出了枕头垫在了他背后,接着又沉默了。
“……你不打算说什么吗?”安臣尽量用轻松的口气,眼神温和地看着陈皓,“我以为你宁可把我打晕也不让我去听什么所谓的真相是因为你比较想亲自告诉我事实。”
终于,在安臣的目光攻击下陈皓举了白旗,他倒了杯水递给安臣。
“你先喝点水,让我理一理,这是一个很匪夷所思的故事……但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你所看见的世界并不一定是真实的,你的眼睛会欺骗你,大脑会欺骗你,感情会欺骗你,记忆会欺骗你。但世界本身是真实的,存在即真实。
一系列的点构成了线,无数条线构成了面,而面又构成了空间……二维、三维、四维都是一样的。这些既是规律,也是每个空间的支架。空间之间相互不干扰,形成独特的联系,每个空间都有不同的法则,由不同的执行者制定并督促空间内所有的一切生物去遵守,一旦打破了法则,整个空间便会迎来新生或是毁灭,所以,执行者的存在对于空间而言是格外重要的。
所谓的CSP即是执行者所组成的统领整个空间的存在。每个部门负责不同的区域,为空间内部数据的诞生或清除而尽责,而档案部既是CSP的中心,又是最高的执行者。它可以直接毁灭一切有可能对法则产生冲击的东西,并且,是强制性的。执行者都不是人类,确切地说,执行者就是类似防火墙的存在,每个人或事物都像是一条数据或是程序,一旦指令出错,执行者便会发出警告,若是变成了程序错误便由最高执行者直接毁灭。
法则是空间的核心,也是空间的全部。法则不能被质疑,一旦法则改了原来的空间就不存在了。所以最高执行者的另一个任务就是保护法则,确保法则不受到冲击。若是遇到病毒,执行者也可能会被消灭,但马上就会有新的执行者被选出补上,一般来说,只要法则还在,一切都可以新生。
陈皓的话音落下,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安臣拼命地试图让自己消化一切,这两天他受到的冲击太多,但没有一个让他像现在这样无力。太荒谬了,他竟不是人类,陈皓也不是,X也不是,K、J也不是……若他是所谓的执行者,那越越是什么,是一条程序还是一个数据呢……世界太疯狂了……
原来所有习惯的一切都是骗人的,他所熟悉的一切,从小到大一直坚持相信的一切,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哪有什么不对,去他妈的真相!他能不能假装没听见?
一直的信仰,脑海和眼中和旁人一起构建的世界,彻底破灭了。
安臣深深地呼吸。
空气永远感觉不到,但空气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但其它都是假的。他整个人瘫软地靠着枕头,手指连握住杯子的力气也没有,嘴角牵出了一条苦涩的弧度:“那……我所握住的杯子也是一堆数据?”
“……法则规定它是,它就是,那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陈皓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听上去很累。
“……我懂了。”安臣放下杯子,十指交叉相握,看着陈皓似笑非笑:“那么,你是这么知道的?你见过谁了?方泽?还是L?”
“L,或是方泽,L即方泽,或者说,L可以是任何一个数据。”陈皓坐在安臣的床边,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每一个程序在被制定出时设计者都会留一个‘后门’,即程序漏洞。而L,就是一个Bug。”
“……计算机病毒?”
“不是,但类似。这个错误是最高执行者也无法毁灭的,只能靠法则自己发现并修补,在此之前,所有努力都没用,除了法则,没有人知道程序漏洞究竟什么样的。当然,若是法则一直没有发现,漏洞就会越来越大,到那时,法则就必须修改,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反正都是一堆数据,毁灭或是新生又有什么区别?”安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我的存在与毁灭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们可以找到新的人来代替我,反正我永远存在,只不过是一条不同的数据罢了。对执行者来说,只要世界的秩序不变,只要法则不被毁坏就好了吧。”
“不是这样的。”陈皓握住了安臣的手,语气柔和,“世界既然永恒,你所见到的一切未必就是虚假。L找到我时,我也彷徨无措过,我也迷茫过,但越越的存在点醒了我。越越在我心里不是数据,你也不是,即使我是执行者那又怎样?漏洞的存在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它的目的为了让人觉得既然只是数据,存在或毁灭都是一样的,那样存在便失去了意义。但是,安臣,你可以是真实的,我也可以,我们所生活的环境也可以。你的味觉帮你感受过牛奶的味道,你了解什么是开心,什么是难过,你有过一个邻居她叫越越,她喜欢捉弄我,但她是个很卡哇伊的女生。安臣,你可以陷入迷惑,没有谁能引导你,你要更加坚强才行。只要你觉得那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每一个执行者的消亡都和普通人一样,老了会被更年轻的代替,若是遭遇攻击也会死亡,这些都是一样的。你要接受,不可以逃避真相。安臣,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你一直是那么优秀,你一定可以……”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安臣轻声但不容拒绝地打断了陈皓的话,他避开陈皓的目光,重复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一会就好。”
陈皓无声地用力握了下他的手,打开了房门。他的身影在门外顿了顿,又回头看了安臣一眼。
少年看着窗户的方向,单薄的背影倔强地背向他,于是陈皓关上房间的门。
安臣听着门板擦过地面的钝钝的声音,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陈皓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蓝色的背光灯荧荧地映在脸上,他飞速地发了一行字,然后拔出了“猫”。
把“猫”放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陈皓微笑着把“猫”扔进了马桶,想了想又按了冲水键。
“哗——”漩涡状的急湍水声响起,陈皓对着抽水马桶发起了呆。
盲目的逃亡
一直到傍晚,陈皓都过得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本来看着墙上的钟明确指向了6:15他打算做晚饭的,但等他打开了柜子,却又对着柜子里品种不一五花八门色彩鲜艳的方便面发起了呆。
“睡了一觉饿死了,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你这幅傻样。”安臣自顾自地跃过他蹲在柜子前翻了起来:“诶,这也有豚骨拉面,不错哦!你吃什么,快说呀,嘴张得那么大吃苍蝇啊?!”
“红烧牛肉。”依然呆滞的某人,但好歹闭上了嘴。
“我帮你泡吧,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安臣熟练地撕开包装,拿出里面的面饼和酱包,“……那个,虽然还是不能接受,但我也认了,反正我不认也没什么意义。”
“头儿……”陈皓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别说了,我都了啦。”安臣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不管世道怎么变,你依然是我小弟,我还是会罩着你的。反正我活这么大泡了N多次面,不少这一次。”
“头儿……”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男人,我都说了没事了你怎么还这么鸡婆?!”安臣扔掉酱料的包装,回过头无奈地看着陈皓,“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那个,头儿,我家下午好像停水了……”陈皓哆嗦着,但还是鼓起勇气完整地说了出来。
0.01秒之后。
“靠!你不早说!我酱都放好了!那现在怎么办?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被逼着浪费粮食!难道我们去外面吃?!好吧,你付钱的话我勉强认了。”
“……”陈皓的眼神在控诉着: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是你不让说。
回答他的是一记尖利的眼刀。
“……”坚持了不到10秒,陈皓迅速投降,并在内心为钱包默哀。
“算了,我们去吃豚骨拉面吧。”陈皓对安臣扬了扬钱包,笑得极为灿烂,“是真正的拉面哦,不过头儿你手下留情,多少给我留点钱,以后还要娶老婆的。”
两个人面吃到一半,安臣突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他放下碗,严肃地看着陈皓。
“?”陈皓一团面咬了一半,迷惘地看着安臣,长长的面条还滴着汤,配上他的表情说不出的搞笑。
“噗——”安臣破功了。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问陈皓:“今天星期五?”
陈皓点头:“怎么了,有什么事?”“你是昨天把我带回来的?”继续点头。
——沉默。“今天没请假,我们翘课了……”“……”那串面条儿一荡荡的。
“算了,不管了。”安臣笑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大笑着指着陈皓的脸,“你先把面吃了,等会儿陪我回趟家,我手机还在床上。”
这几天安臣的父母出差了,家里的钥匙放在书包里,书包则在陈皓家里或者在教室里。安臣想了想,决定学习越越撬门。他摘下校徽上的别针对那道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很容易搞定的门忙活了起来,身后的陈皓突然开口了:“我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越越的场景,那个时候她正在撬你家门。”
“越越啊……那小鬼一向鬼机灵,我14岁认识她到现在,除非我妈在,不然她从不走我家正门。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动作如此熟练的小学生,那个时间她小学都没毕业,但专业地跟个小偷一样,吓了我一跳。结果她看见我过来,笑嘻嘻地说自己是新来的邻居,为了我家的安全,她本着为民服务的高尚品德来检查一下我家大门的质量以防盗贼。从她说了第一句话开始到我开门请她进去的时间里,我们就确立了友好的革命伙伴关系。除了腹黑了些,她还蛮可爱的,这几年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安臣终于“打”开了门,扔了双拖鞋给陈皓。
“你们认识4年了么?……啧啧,怪不得你老是把她扔给我,果然感情深厚。”陈皓不甘心地吐槽。
“越越个性鲜明,很鬼马,很腹黑,也很可爱,任□撒娇。若她是一组数据,估计也是乱码那一类的吧,那样鲜活的一个人……说起来,我有点理解你那时的心情了。对了,越越知道我的身份么?”
“没告诉她,最高最高执行者不可以把真相告诉非同类,这也算是打破了规则。”陈皓摇了摇头。
“也好,不然以后见到她会很麻烦。”安臣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你先在楼下坐一会儿,我去拿手机”。陈皓点头表示知道,玩着安臣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车模,安臣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