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表情实在是和衣服不符。明明一个大好的帅哥，却僵着张脸，连目光都是呆滞的，简直是浪费了这一等一的好皮相。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突然转头看我，黑沉沉的眼睛里一瞬间多了些许奇异的光芒。我一愣，他已经走到我面前：“那天晚上，岚飞喝了不少吧。”
声音很低沉，是几乎能引起耳膜共振的那种低音。
“许翼。”
如果说刚才是猜测，现在我算真确定了。
他点头。
“那天你也在？”我仔细回忆，“我一直跟小飞他们在一起，似乎没见过你。”
许翼目光一暗：“我不出现，因为他不会想见我。”
“他？你指小飞？”
“是。”
哦？有问题。我眨眨眼，渐渐露出即使用恭维也很难说是纯善的笑容：“你说小飞不想见你……啊！想起来了，那天晚上送他回去，我好像听到他说梦话时有叫某个人的名字……”
“名字？！”正低头做忏悔状的许翼蹭地窜过来，速度之快我居然都来不及反应，目光炯炯盯着我，比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知道生动了多少倍。
我忍着笑，背后黑色的小恶魔尾巴尖尖，晃呀晃的。早就觉得，每次提起许翼时，许岚飞和君陌的神情都有点怪异，再加上刚才这许翼反应实在太大了点，忍不住就想探个究竟。
不过许岚飞的梦话我可不是瞎掰的，那天晚上君陌把他扛回房，我帮忙开门时他眯着眼，极轻地叫了个名字。当时君陌脸色一僵，立刻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要我帮忙铺床，但那么明显的不对劲我要再看不出问题来就真白混了。
“他说了什么？”许翼再逼近，整个身子几乎都贴上来，声音依然低沉，眼睛里的神采却越发明亮。我本来靠着个桌子，被他挤得上半身一个劲儿往后倾，腰都快断了。
这人真的很好玩，我憋不住嘴角翘得更厉害些，刚想再多逗逗他，眼前突然闪过白光，那边举着相机的男孩正咧开嘴笑得极为得意，另一个脸上带着点类似叹息的表情。
“小飞有说……”
对面屋子里的女孩们嘻嘻哈哈地推门出来，往这边看了一眼，集体僵住，接着尖叫声响成一片。
呃，显然她们误会了什么，我推开许翼站直了，清清嗓子正要说话，何菁已经一马当先冲过来。
“海，翼！你们以前认识？”她怎么好像兴奋得很？我摇头：“也不算是。”
“不认识？”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来回瞪着我们，突然蹦出一句话把我噎个半死，“难道是一见钟情？”
“咳，不是这样……”
“没关系的，海，我知道你们有苦衷，感情这东西来了就是来了，性别根本无所谓，”何菁抓住我的手，说话跟炒崩豆似的，“放心，今天在这屋里的人绝对没人会用有色眼光看你们，所以你们也别拘束……”
我听得晕乎乎的，旁边许翼倒像是习惯了，抚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哇！小叉你反应真不错，抓拍也能出这效果！”
“什么？有拍到照片？我也要看！”刚还滔滔不绝的何菁听见，立刻两眼放光冲到那边的人堆里，跟一帮少男少女挤作一团。
我眼角抽搐着瞪许翼，这到底怎么回事？即使在原本世界，女性数量绝对少于男性的军队里，男人间有特殊亲密关系都不是多光彩的事，据我——应该是张海——所知，这边应该是对同性相恋相当排斥吧？可刚才这帮人的态度说什么也只能算兴奋，难道我所遇到的是一群精神不正常的孩子？
“这表情真不错，翼很强势啊！”
“海也够妖，这俩人真不是一般的合适。”
“他们没问题吧？”我慢慢挪到许翼旁边，用下巴示意那一堆正不停对相机指指点点明显兴奋过头的家伙们。
“他们当然没问题，”许翼有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不过你还是留着精神担心自己比较好。”
担心？前两天刚从魔鬼导演手里活着出来，这群孩子难道还能更恐怖么？
事实证明，我这次真的是彻彻底底轻敌了……
“靠近点，近点……我说翼怎么这么僵硬啊？”瑶瑶扁扁嘴，插着手抱怨，“自然一点好不好，你怀里的那是上辈子的恋人，不是个马蜂窝，躲那么远干什么。”
许翼手臂换了个姿势，依然硬梆梆的，气得几个女孩干跳脚却又拿他没办法。
我半个身子躺在他身上，另一半贴着地板，还好是地热采暖，这房子不知是那个孩子家闲置的，装修真不错。
动动被许翼胳膊搁得厉害的脖子，小小叹了口气。
这帮孩子思路确实不很正常，剧本上所谓的几对居然全部都是同性恋人，除了我跟许翼这俩货真价实的男人，剩下三对都是由女生反串，换了衣服上了妆效果倒是不错……错，奇怪的不是这个，为什么一定都是男的？
“唉……果然还是很费力啊，每次要翼帮忙都那么难。”一个女孩小声叹息。
从换好衣服到现在已经半个多小时，一群人捣鼓来捣鼓去的照片拍了不少，可总不满意，照这么下去还不知道几点能完。
看一眼何菁，她坐在沙发上，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秀气的眉簇成一团，一身水银色的长衣拖了地都没注意。
算了，帮他们一把。
“翼，看着我的眼睛，”把那只僵着没地方放的手拽过来搭在我腰上，“那天小飞叫的名字是……”
他木木的眼神瞬间聚焦，死死盯着我，余光瞥见那边手抱相机的小叉猛地坐直，紧张地用镜头对着这边，先咔叽咔叽拍了几张，连带着旁边几个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全体屏息。
我轻轻一笑，手指触上他皱得紧紧的眉。
“他叫……翼。”
许翼目光骤然一散，整个人松下来，我甚至清楚地听见他重重呼了一口气。
“成了！”小叉兴奋地做出个胜利的V手势，周围的一圈脑袋挤着往里看，惊讶声响成一片。
“这表情太棒了！又迷茫，又怀念……简直就是极品！”
“另一个就妖得不行，这俩绝配啊啊啊～”
许翼还没回神，我一个挺身站起来：“你们先别激动，看他在状态，还要拍什么赶紧。”
何菁先反应过来，拽着我出了拍照范围：“小叉，快，这动作不变再来一张，省得后期再PS改。”
拖着沉重的步子推开大门，刚好看见某明星全没形象地半躺在沙发扶手上，光着的两只脚架在另一边扶手，嘴里正咔咔嗑瓜子嗑得欢，旁边的茶几上堆了好大的一片瓜子皮。
“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他懒懒地看我一眼，继续看电视。
我奇道：“你怎么还这么悠闲？明天不是要去捐赠？”
“取消了。”
“哦”了一声，他们这行日程表变得厉害，还好不是到地头了才通知。脱了外套坐他旁边，看了看周围：“小飞呢？回来了？”
“嗯，不过今天累过头，刚上去睡了。”他收回脚坐正了，目光灼灼盯着我，“还没说你今天一天跑哪玩去了？手机也不开。”
手机没开？掏出来看看。
“没电了。先别说这个，我今天看见一个人。”
君陌被我故作神秘状给吊起了胃口，立刻凑过来：“看见谁了？”
我笑：“我的前任，失踪了的那位。”
“小翼？！”君陌瞪大了眼睛，抓着我的肩膀失声道，“你真看见他了？”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君陌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慵懒的，在公众面前更以忧郁为卖点，就连上次我在河里脚抽筋都没见他这么失态过。
不爽，拍掉那只抓得人很疼的手，抱胸看他。（某月插花：乖儿子，你不爽个啥劲儿，难道……吃醋了？被暗中保镖艾莱一巴掌PIA成天边的流星T_T）
他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讪笑着抓抓头：“抱歉，刚太激动，手底下没轻没重的。”
叹口气：“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江霆的女朋友么？”
“江霆就是跟你有过节那男的？”君陌想了想，“他女朋友……你说何菁？”
“许翼现在是她的贴身保镖那一类，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难怪所有可能收留他的地方都没消息，连小飞特意跑回老家也找不到他。”
我看看他，再看看楼上许岚飞的房间——门紧紧关着，突然想起那晚他喝醉之后那声低低的“翼”来。
“你不奇怪我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许翼么？”
君陌一怔，抬头看我：“对了，你根本都不认识他的。”
“那天晚上他也在，只不过没出现在你们眼前，”我看进他的眼睛，“他说，小飞不会想见到他。”
“怎么会！小飞明明……”君陌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后半截吞了回去。
我抓了抓头发，有点无奈地说：“拜托你们不要再拿我当瞎子了好吧？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之间有问题，许翼那木头哪会装，你演技再怎么高明也没用。”
君陌咬了咬嘴唇：“他们俩是堂兄弟……”
“那又有什么，反正都是男的，就算血亲也生不出孩子来，不用担心畸形的。”
他被我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拍脑门：“你怎么一张嘴就没好话。”
有么？我明明说的事实。
“他们俩看上去可都不怎么好受，干脆拖出来坐一起说清楚不就好了？”
君陌深深叹口气，看向我：“算了，这样应该也是个办法，总比一直拖着好，我明天告诉小飞，你还能联系上小翼吗？”
“没问题，”我晃晃口袋里抽出的一张纸片，笑着说，“刚才拿到了。”
“没问题，”我晃晃口袋里抽出的一张纸片，笑着说，“刚才拿到了。”
“拿到了什么？”楼上许岚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房间门口，虽然刚睡醒声音略有些哑，但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我，想轻易蒙混过去是不太可能了。
手僵在半空。
眼角抽了抽，偷偷看向君陌，他们之间的事我还是不掺和比较好吧？
君陌还是那个姿势坐着，只是又伸手摸了摸鼻子。
叹口气，他果然不适合藏什么心事。
许岚飞对君陌的了解绝对比我深得多，我都看得出这家伙平静的面皮后面紧张成什么样子，更何况是他。
“小陌，你有什么事吗？”许岚飞果然发现了某明星的不正常，立刻下楼往这边走来。
目前我这姿势实在是有够怪异，所以把那张纸片往旁边人手里一塞，顺便抬屁股挪到另一个沙发上。
我想我除了干笑，还是什么都不要做，就当自己不存在好了。
许岚飞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从君陌手里轻轻拈起手掌大小的硬纸片。
君陌抬头看他，眼里是满满的担心。
出乎意料，许岚飞看了那纸片，只平静地问我：“这上面的字，是翼的吧。”
虽然是问，但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娃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转向我时，里面空空洞洞的，竟然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点冷，那种空洞的感觉就好像他下一刻就会化成一片幻影，消失不见。
“虽然只有一个号码，但这字体我认得，应该是翼的没错。”他把那串数字轻轻念了一遍，自言自语，“逃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
眉眼依然是相同的弧度，但总让人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似的。
君陌蹭地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小飞，他肯把电话给海，就证明他已经不想逃避了，你……”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许岚飞安慰地拍拍他的手，然后轻轻掰开那五指，“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谈谈，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我……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看着再一次紧锁的门，我问一边呆站着的君陌。
他目光转向自己的脚，摇摇头：“跟你没什么关系，翼他如果想继续躲下去，我们都拿他没办法。估计是想开了……早点解决也好。”
嘴上说着轻松的话，但君陌显然并不像他自己想要表现的那样轻松，俊挺的眉拧成了一团，连眼神都呆呆的，心思根本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哪里还有半点平时的神采飞扬？
“很晚了，去睡吧。”我推推他，“今天你们很辛苦，无论什么事明天再说。”
君陌垂着眼站了一会，神色很不对劲，不可否认，我是担心的。
看看表，十一点多了，叹口气，还好明天没什么安排。过去把他按在沙发上，自己挨在旁边坐下。
“你有话想说？也许说出来会好过一点。”
君陌不出声，就这么呆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我以为他想就这么坐到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一只手盖住自己的脸，闷闷地说：“其实小翼会走……有一大半是我的原因。”
“你惹他生气了？”我想了想，小心地挑了个比较温和又稍微有点幼稚的问法。瞎子也看得出来，许岚飞和许翼俩人之间绝对不是什么兄弟情，至少没那么单纯，但说君陌也有关系……也许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君陌果然露出有点无奈又想笑的表情：“你以为是小孩子啊，心情不好就离家出走？哪有那么简单。”
“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他这么说着，十指绞在一起，有点无措，指尖被自己捏得发白。
轻轻掰开他的手，拽一只到自己这边握着。不像往常那样温热，而是微凉，掌心带着些汗。居然……有点心疼。
君陌看我一眼，接着说：“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年纪又差不多，感情一直很好。小翼总是黑着张脸，但其实是个超级迷糊又迟钝的笨蛋，小时候可没少挨我欺负。”
我试图想象小不点君陌奸笑着整同样小一号的许翼，扑哧一笑：“想象得到，是挺好玩的。”
他也笑，阴沉的气息散了不少：“那时候小飞个子最小，可实际上就他最聪明，表面上什么都不管只在一边看热闹，可暗地里总偷偷帮小翼出主意，害我还以为傻乎乎的小翼突然开窍变聪明了，居然好几年以后才弄明白原来当初我是被小飞整。”
这样啊，难怪他们两个会亲密些——虽说实在是亲密过头了。
“你那只是表面聪明，怎么可能斗得过小飞。”
“所以才被耍了好几年。后来大了，我走了这行，小飞小翼一个做了经纪人一个做了替身，虽然磕磕绊绊的还是在一起。我甚至迟钝地以为，我们三个会热热闹闹的一直混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青铜色的吊灯，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那天早上睡过了头，觉得挺奇怪的，明明有个很重要的会，小飞肯定不会起晚，为什么没来叫我？担心他是不是感冒了或者不舒服，所以我随便套上件衣服去敲门……我知道自己神经很粗，但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小翼当时整个人都傻了，小飞也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我想自己已经猜了个差不多，轻轻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后来许翼就走了？”
“嗯，我甩上门回自己的房间，没多久就后悔了，他们是我最好的兄弟，就算……又能怎么样呢？我有什么资格这么指责他们？！我跑去小翼那边，屋里没人，什么都没动，他只带了证件，甚至手机都扔在床上没拿。还留了张字条，说昨天晚上是自己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对小飞用的强，实在没脸再见他。”君陌轻轻出了口气，大概是觉得最难以启齿的地方已经过去了，语气比刚才略轻松些，“小飞看了字条以后还是不说话，从下午开始发烧，很厉害的那种，我跑前跑后忙着照顾他，耽误了去找小翼。”
“小飞好了之后对我和以前一点变化也没有，提起小翼来也只是说，那家伙莫名其妙辞职给他找了很多麻烦，就好像那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我看了看楼上紧闭的门，轻声说：“小飞是不想你难受吧。”
“应该是，所以我更觉得自己很过分……”君陌苦笑了一下，“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往‘洛之馆’跑，大概，是潜意识里在想会不会在那里碰到小翼呢？后来倒和那里的人打成一片，再然后就把你捡回来了。”
什么叫捡回来……虽然我的确是暂时无家可归。
“果然很迟钝，”伸手揉他的头发，细细滑滑的发丝在手中穿过的感觉很好，“你刚才也说了，那天是突发状况，没有心理准备吧？既然现在已经找到许翼了，还黑着张脸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