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琴凤不解的看向天帝，只见後者徐徐开口说出令他意外不已的答案。：「是忘爱的解药。」
「天帝方才问话，确定龙皇意思才决定赐与解忘爱之丹药，龙皇、还不快快谢过天帝。」金丹老仙代天帝发话，尽管皇琴凤脸上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看著那枚小小的丹药，只要让湘儿服下了、便可以使他想起一切……可想起一切又如何呢？他已经决定，不要再让湘儿难过了，他们仍是注定无法长相伴。既然如此，要这解忘爱丹药有何用？
皇琴凤抓起小盒扬手，在金丹老仙的抽气生中将小盒奋力抛出窗外。：「你、你你……大胆龙皇！天帝赐药，你竟敢、竟敢……」
天帝摆手，金丹老仙虽怒、却也只得闭上嘴。：「龙皇，为何将解药弃之窗外？难道你不想与湘凤厮守，一家团圆？」
再开口、皇琴凤的声音高了许多，情绪有些不稳，看来终是积压不住这些日子的痛苦煎熬。：「解药、解药，那有什麽用！？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难不成还要让湘儿痛苦不成？」
他也很想乾脆就让湘儿服下解药，他也很想这样自私的让湘儿想起一切！可是一想到湘儿想起所有之後，即将面临的、将是从此永隔……这教他如何忍心？
那枚解药……好像在嘲笑他，笑他多此一举，笑他注定与湘儿无缘。再忍不住，皇琴凤掩面痛泣，此时窗外正巧下起了漫天大雪，似同泣，人间天上，有情人无缘。
没有谁再多说，连前一刻仍面带怒容的金丹老仙，也是面露哀色，别脸不愿多瞧。天帝幽幽轻叹，起身往外迈步，留下皇琴凤……还有那声声悲恸的哭声。
「天帝，您接下来要回仙宫麽？」
天帝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雪花未融、反倒是越变越大，直到变成一株透著光亮的琉璃花朵。虽是不发一语，可金丹老仙却是知趣的躬身离开。
「墨玖，你喜欢花麽？别跟我撒气，好不容易……」天帝话未完，此时一直未曾开口发话的白发红眸之人，终於开口缓道：「帝尊何需与一介下等魔客气。」
天帝深深的叹了口气，正想收回手、手上的琉璃花朵却被先一步取走。：「我没有同你撒气，只是千百年来、我一个人倒也习惯了，这话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况且……你还是那个白瑾麽？」墨玖执起琉璃花朵，白皙纤手忽起一阵紫光，琉璃花朵便如花瓣般消散而去。当初蓬莱一等便是千年，怎知相见竟比相隔还心寒……
「虽然你曾说过，若龙皇扔了忘爱解药，那麽忘爱解药自然会去该去的地方，可我仍是不愿这样空等。迈湘姬……我想，至少我能帮帮他们。」说完，墨玖转过身、与天帝朝著不同的方向前行。
当初的他们，可能从未想过，那般轰烈、牺牲无数的倾尽一切之後，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两块早已破成两半的玉石，是不可能再合为一块珏的……
迈湘姬独自坐在未点灯的房里，苦思那始终未有头绪的名字。只是除了苦思，他却觉得心口彷佛被巨石压著一般，难受的要喘不过气来。
更奇怪的是，泪水总是会不受控制的落下，他明明没有要哭泣的意思。可哭著哭著，他又觉得心口好似松了。这样反覆，一直到天方蒙亮，才惊觉自己一夜未眠。
咚、咚──
门被敲了两下，迈湘姬抹抹脸、顺便再往脸上用力拍几下，让红润盖过双眼与鼻头上的不正常。只是不知道有谁会再这个时候来找他。
门一拉开，站在房门前的人却是让他足足愣了一会有。那挺拔的身子，还有一身滚金玄黑袍子，标的似的白色长发丝，还有眉间惹眼的一抹火焰。：「你、你当真没死！？」
「吾乃墨玖，统领地下妖众之炼月魔尊。我不想死，除了他、没人能取我命。」反之，若他想死，也除了他，没人能救他。
迈湘姬又顿了，天上仙宫谁不知地下修罗殿的魔尊，只是从来只有耳闻、未曾谋面。只是怎样都无法与眼前的人联想在一块，只因那参杂在妖气里的缕缕仙气。一时之间，迈湘姬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湘凤，你们已经没有时间浪费了。」
啥？皱眉，他与谁浪费时间了？这家伙又开始了，同在蓬莱仙岛时一个样，讲话跳来跳去的。：「咳、咳，麻烦你讲话有根据些，俺虽是从天上来、却不懂外国语言的！」
彷佛没听到他说的话，墨玖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倘若，一天你被迫与所爱之人分离，此时有两枚能够让你们忘却彼此的丹药，你会选择服下麽？」
心口微微一颤，迈湘姬看著墨玖，收起轻挑的态度，许久才略显严肃的缓声说著：「会。」
「即使没了那些记忆，你还是一样。」墨玖嘲讽似的笑，却笑得迈湘姬一阵难受。：「那麽如果那两枚不是能够忘却彼此的药……而是一对情丹，你觉得你服下的那枚是爱的有多深、忘的就有多彻底的忘爱……」
「还是爱的比对方更深或是同等深、因为对方忘却而伤心伤痛懊悔，越痛苦越能唤起对方爱意的遗情？」墨玖尾音方收，迈湘姬立刻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麽。」
「你觉得，是遗情……还是忘爱？」一点也不把迈湘姬隐隐的怒火放在眼里，墨玖仍旧问著。遗情忘爱……迈湘姬忽然想到了那个神色阴郁的美人，还有初见面时、她脸上带著的苦涩。
「是忘爱麽……」肯定句，迈湘姬听墨玖的这一番话，便足够将之前未能串联的断裂之处、一一串起。金丹老仙、皇虎啸、杨咩咩，他们都知道的，可能……连她都是知道的！
胸口的窒闷越发增大，他忘了他的爱，可他的情却遗落在那个人身上。他能够感受到那份沉痛，深深的、一点一点透进他的骨髓……这也说明了，那个人的痛苦……也好痛、好痛。
「湘凤……」墨玖抬手，轻轻的抹去迈湘姬脸上的湿润。：「如果有解药，你会不会选择想起被你遗忘的爱情？」

这不是迈湘姬-55

皇琴凤趴卧在窗边，看著夕阳西下，带起一片火红。一整天了，迈湘姬都没有过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还是出了什麽事情麽？
终是放心不下，皇琴凤披了件狐毬便往外走去。冷风刺骨，尤其是降雪的夜晚，他才一踏出门、漂亮的脸蛋马上给冻得红了。
小心缓步的走出偏宫，才迈开步子、便觉一阵不寻常吵杂骚动。仔细一听、好似是向著忘凤宫而来。果不其然，不一会，便有个人神色不善的站在另一头与他对忘。
那不正是他等了一整日的人麽？只是迈湘姬的脸色很难看，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难看。而且身上多处被污泥给沾上，还有几处夹杂著枯草，哪还有之前的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迈湘姬已先快步朝著他急奔而至。开口正想说些什麽、却不料一个巨响，皇琴凤身子偏了、颊上也忽感一阵热辣疼痛。
此时赶过来的皇虎啸、慕震威与杨咩咩也是一阵惊呼，谁也没想到迈湘姬会这般明目张胆的掴皇琴凤。而皇琴凤直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也没抚脸，只一脸惊讶的看著仍是怒气满脸的迈湘姬。
「迈公子？」话才一出口，另外一边的脸颊又是一痛。此时他身型一个踉跄、便往地上跌去，看得众人又是一阵抽气。最先冲上前来拉开迈湘姬的是皇虎啸，即便知道他两之间的事，他也不能放任迈湘姬这般当众掌掴皇琴凤！
「够了吧！他肚子……」皇虎啸还没说完就被迈湘姬一把推开，朝著跌坐在地上的皇琴凤缓步靠近。那原本漂亮的脸蛋，此刻双颊红肿，不难猜想迈湘姬下手到底有多重。：「迈公子……你……」
「你喊俺什麽……？龙皇。」
最後那两个字，令仍不明所以的皇琴凤瞬间瞪大了美眸，将眼撇向了一旁的皇虎啸。怎知後者没与他对视，将眼别开了。再开口，仍是迈湘姬，用著从未有过的低沉嗓音：「俺找不到……」
「俺找了好久、好久，法术也施了好几次……俺就是找不到……」说著，最後竟带了哭腔，跪坐在皇琴凤身前，哽咽嘤唔。：「俺想不起来，记忆里关於龙皇的事……」
「可是这里……」迈湘姬噙著泪水，手无法控制力道的紧紧揪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却好痛、好像少了一块……怎麽填也填不满……」
「湘儿……」皇琴凤红了眼眶，抬手轻轻的拂去迈湘姬头上身上的尘土枯叶。如今计较是谁告诉他的、也是无济於事。：「你不记得我也好，我也没有多少时间……这样也比较不会……太痛吧？」
「你为什麽要这麽傻？」即使没有关於他的记忆，可他却仍能清楚知道，皇琴凤只是爱他，所以愿意用自己、来成全他最後的决定。至於是什麽，他找不到忘爱解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虎啸。
虽然只是口述，他却能一一拼凑，并且能够在脑海里描绘当时。那本来就是他的记忆，是属於他的、还有他对龙皇的。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那日仙宫之上，你说咱们以丹药代酒，服了药，你我便算结了这段缘，从此相逢……不相识。」看著迈湘姬泪水如断线珍珠，皇琴凤感觉好似回到那日仙宫之上，不论如何，这就是他们最後……
「两枚解情丹从此你我相隔天上地下、不如一对情丹，你忘了也好，不正如你所愿？」只是要断就要断得彻底，别让他忘了一切还得莫名奇妙的怀上孩子。对自己也好，因为从没想过将他忘记。
如果结局注定不圆满，那麽就让他选择一个他认为圆满的结局。至少，他爱的那个人终於不必再为他所苦，能回到与他相识之前、那自由无忧的神仙生活。
而他……没了迈湘姬，等同於没了生命，那麽没了生命的人要如何活下去呢？或许他确是不该做出这种决定，冒著可能会殃及孩儿的危险，硬是耗尽法力将孩子渡到自己腹内，自己也再是没有神格。
或许当初还有一线生机，但他已经对这样反反覆覆、追追躲躲感到厌倦了，迟早要分开、总该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不是不爱，就是因为太爱、才会让彼此都受到伤害。
如果可以，他又何尝不想执手相伴？
迈湘姬虽忘了，可皇琴凤那一番话却说得他胸口闷痛不已。这一刻，他们的心是相通的，他竟然能明白皇琴凤的想法。：「俺忘了……可俺的心、身体却记得清清楚楚……」
说著迈湘姬想到这些日子来，他每见皇琴凤一次、就越发不能平复的心情。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累积到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地步。伸出手，迈湘姬轻抚上皇琴凤肿得红通的脸庞，那微热的体温、细腻的触感，是了……这些是不会忘的。
没想到越是想去爱……就越容易互相伤害。不论如何，他都不想让自己後悔，就算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也要敞开心防、去爱他伤害最深的人。即使……犹如昙花，一夜年华。
「你听好了、龙皇。」迈湘姬抹去自己脸上惨状，捧著皇琴凤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一起去找忘爱解药，俺不想让自己在知道了你的事之後、永远缺了一块似的独活。这是俺的决定，忘不能一起忘、那就一起承受。」
皇琴凤垂下美眸，琉璃般的晶莹水珠也成串的在夹边点缀，一颗颗没入迈湘姬手缝之间。：「我不能那样自私……」
「你若连这事都不让俺自己决定，才真叫做自私。」顿了顿，迈湘姬挺起身子将皇琴凤收入怀里。明明记忆里、他是第一次对皇琴凤这麽做，却感觉好眷恋。：「俺想记著……永永远远记著，那些好的、坏的，甜的、苦的……所有，与你一起共同编织的……」
就算未来，只剩他一个人记得这些，他也甘之如饴。这次，他再也不要忘了。
皇琴凤嘴角噙著笑，泪水却不断的掉。这次能将他们拆散的，已经不再是天上那群吃饱撑著没事干的老番癫，他们终於能相守，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点点头，他伸手紧环住这些日子来、朝思暮想的人。：「好。」

这不是迈湘姬-56

就算未来，只剩他一个人记得这些，他也甘之如饴。这次，他再也不要忘了。
皇琴凤嘴角噙著笑，泪水却不断的掉。这次能将他们拆散的，已经不再是天上那群吃饱撑著没事干的老番癫，他们终於能相守，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点点头，他伸手紧环住这些日子来、朝思暮想的人。：「好。」
应该高兴吧？可一旁被晾著的皇虎啸等人，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短暂，是他们此时脑海里唯一所想。
真相大白，迈湘姬当然更是寸步不离忘凤宫，直接迁居与皇琴凤朝夕相对。可被皇琴凤扔了的忘爱解药却是迟迟未有下落，皇虎啸让人将忘凤宫给翻来覆去几十遍了，药丹没有就是没有。
唯一收获，便是装载药丹的小木盒子。倒是日子在这样的忙碌与焦急里，如箭飞过。寒冬季末，白兔曾来诊断过，临盆约在初春。
「龙皇，身子可有不适？」
皇琴凤抱著圆滚滚的肚子，躺卧在太妃椅上，对著发话的天帝答道：「小家伙最近安分许多了，可能是有娘陪著，不敢捣乱吧。」
「不是，是小家伙也懂得体贴了。」迈湘姬笑，伸手轻贴在皇琴凤肚子上。连他都感觉得到，皇琴凤连做为一个凡人的气都显得弱了。小家伙大概也察觉到了，不忍心作怪吧。沉默会，迈湘姬忍不住轻声问道：「忘爱解药，还是未有下落麽？」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枚解药该去哪儿、便会回到哪儿。」天帝倾身，将手放在皇琴凤身前盖著的狐毬上。一旁的墨玖一语不发，从那天与迈湘姬谈过话後、便再鲜少开口。
没有多待，不一会天帝与墨玖一同离了去，留给他两的时间或许不多了，何必再剥夺呢。门扉被礼貌的带上，整间偌大的忘凤宫仅剩他两相对。
迈湘姬看著皇琴凤的肚子，他是很高兴自己与皇琴凤的孩子即将出世，可是……皇琴凤呢？虽然早已知道，但那日白兔所言还是让他不由震惊难言。
龙皇不似湘凤，乃雌雄同体，所以没有能够产子的地方。如今孩儿在他肚内，到时临盆势必得剖开腹部，将婴孩取出。这倒应了他先前仍未知晓一切时、替皇琴凤掐算的……死劫。
从那之後，迈湘姬再不掐算，欺骗自己似的、他希望皇琴凤即使做为人，也能够长命百岁，含饴弄孙，享天伦。
「难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麽？」
皇琴凤抬眼看了他，遂看向自己的肚子，轻声道：「若龙丹还在，方有可能赌一赌。可龙丹已渡，想取回、便得杀了孩子，或等孩儿懂事渡回。」
握紧了手，再松开时迈湘姬脸上已若无其事的谈笑。两个人并肩同挤在一张太妃椅上，十指交缠，同望窗外月圆。有时，迈湘姬会问著往昔他两相处时的事，皇琴凤便会钜细靡遗的给他说。
有时，迈湘姬总能够不假思索的选择皇琴凤的喜好，就好似相处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般。皇琴凤说、有些事，当真的倾尽一切去用心过，便深刻到不会再忘记。
还未到初春，一天深夜皇琴凤的肚子就开始剧痛起来。迈湘姬著急的连鞋也忘了穿、只著单薄内衣便跑著去敲白兔的房门。
登时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当皇虎啸与杨咩咩等人赶到时，仅见迈湘姬独自坐在积满雪的台阶上。身上未著厚毛毬，光裸著的脚是早已冻得青紫。
杨咩咩见状不无担忧的迎了上去，更是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解下盖在了迈湘姬身上。：「师父，俺知道你担忧，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呀！」
慕震威见到皇虎啸也解下自己的外衣替杨咩咩披上，便赶紧命人：「来人、快去准备几件保暖衣裳来，还要热水跟冻伤药膏！」
「不要紧的，俺听说怀有身孕的人、有时候都会突然痛起来，但不是真要生的。」杨咩咩紧张的说著安慰的话，手也紧紧抱住迈湘姬冰冷僵硬的身躯。
皇虎啸看著低垂著头的迈湘姬，竟是无言。他连自己也安慰不了，要如何去安慰他呢？众人相对无言，许久、身後紧闭著的门才被缓缓拉开。
白兔背著光，几个人努力的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却是徒劳。最先耐不住的是皇虎啸，他声音有些不稳的问道：「怎麽样？皇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