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苍白的凯文躺在病床上无可奈何地看著戴维一边费力地给自己削苹果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警察局里发生的新鲜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罗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戴维不敢告诉凯文,只得挖空心思变著花样哄他。
“所以我就说嘛,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中奖,他还不听……”
“戴维,谢谢你。”
凯文打断戴维的“演讲”,他不能再沈默下去,他必须想知道罗伊的事。但是未及他开口,一个出人意料的客人却突然来访。“对不起,打搅你们,我是莱维•法罗。”
莱维迎著戴维惊诧的目光走进病房,拉开椅子,坐下来侃侃而谈,“听说你受伤住院,真是吓我一跳,没事就好。说起来,我们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面吧。”
“对不起,我想我不认识你。”凯文实在想不起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是谁,然而这样的回答没有令莱维感到丝毫惊讶,他依然神色平静。倒是戴维紧张地看著他,“你是谁啊?凯文都说他不认识你,赶快出去,不然我会报警的。”
莱维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面,始终保持著优雅的笑容,“戴维•约翰逊先生,不记得不代表不认识,我和老朋友叙旧并没有违反贵国的法律啊。”
戴维顿时语塞,说不出什麽反驳的话。莱维看到凯文依然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只好起身掏出一枚精致的信封,轻声道:“有时间请你看一看,我想你会想起来。当然,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那麽我先告辞。对了,戴维•约翰逊先生,可以请你出来一下吗?我有点小事想麻烦你。” 莱维从容不迫又谦和有礼的态度使得戴维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离开病房。
两个人来到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莱维要一杯香草杏仁咖啡,又要一份草莓蛋糕,自顾自吃得甚是惬意。被遗忘在旁边的戴维倒没有觉得寂寞,眼前这个漂亮男子的优雅吃相也是一种视觉享受。吃得差不多,莱维抬起头,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缓缓说道:“我去过凯文的公寓,请问罗伊是谁?既然你是他的朋友,我想你应该会知道。”
听到莱维提起罗伊,戴维立刻变脸色,“抱歉,我无可奉告。”
莱维饶有兴趣地微眯起眼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麽,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确实是凯文的朋友,这点毋庸质疑。其实我这次来是为了带凯文回法国。”
“什麽?回法国?你开什麽玩笑。”
“凯文的真实身份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他受伤的真正原因,还有那个叫罗伊的男孩到底是他的什麽人。”
凯文的真实身份?看来这个叫莱维•法罗的家夥来头不小。戴维心里一阵犹豫,说还是不说?不过这个家夥看起来慈眉善目,倒不像是坏人。感觉戴维依然在迟疑,莱维嘴角轻扬,“看来我有必要再去凯文家看看。”
“你这麽处心积虑地想知道罗伊是谁,究竟有什麽目的?”
“目的?戴维•约翰逊警官,你的用词非常不妥当。我必须声明,我没有任何目的,而且凯文出院以後继续做警察的可能性也比较小,我是为了让他做回真正的凯文才来到这里,他必须为他身上所流的血担负起应有的责任。”
莱维坐直身体,碧蓝眼眸里面蕴含著难以想象的震撼与压迫,令戴维的手心不由地沁满汗渍。这是刚才那个神态悠然的莱维•法罗吗?为什麽此时此刻的他突然会强势得令人喘不过气。戴维情不自禁打一个寒颤,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现在可以告诉我吗?知道事情真相我才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其实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
“我需要一个人把前因後果明白地告诉我,而你,在我看来是最好的人选。”
“好吧,我会告诉你,不过我有条件。”
“我知道,凯文的身世对吧,成交。”
戴维怎麽也没有想到凯文竟然是法国贵族的後裔。不过六岁那一年,他却被无情地逐出家门,送於他人抚养,很快,他的养父母就带著他离开法国。只是谁没想到他们却在一个月之後不幸於一场车祸中双双去世,凯文於是被送进孤儿院。至於为什麽会被逐出家门,莱维言辞闪烁,戴维亦不敢问,只是他想不明白,一个六岁的孩子究竟犯下什麽滔天大错,竟然要把他赶出家门。
“Oracle?原来是他们啊,难怪,虽然比较难缠,不过没关系。”
“你有办法把罗伊弄出来?”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那麽你有多少胜算?”
“大概百分之九十九。”
看著莱维有点坏坏地笑著,戴维的头几乎砸在桌子上,这个人,戏弄别人很有意思吗?回到病房,戴维看到凯文已经睡著,不由地长舒一口气,莱维拿过来的那枚信封已经被拆开,就随意地放在床头。
戴维站在床边左思右想,紧张地咽咽口水,最後还是心一横拿起那封信抖一抖,一张照片从里面滑出来。是一个女人同一个小孩的合影,女人看上去娴静温柔,淡金色的头发与碧绿的眼眸和凯文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眼睛里面深藏的隐隐的哀伤与无奈却令人动容。她身边的小孩细看之下,应该是幼时的凯文,他紧紧抓著女人的裙摆,满脸的惊恐与不安。
凯文出院当天,戴维特地开著警车来医院接他,甚至从花店买一束鲜花带过来,笑得异常促狭,“恭喜啊,命大的家夥,你终於出院。”
凯文皱皱眉头,不悦地说道:“戴维,不要拿我开玩笑。”
戴维耸耸肩,打开车门,抬手道:“上来吧,我今天可是特意跟布莱恩请假。对了,那个莱维•法罗有没有再过来找你。”凯文立刻露出不满的神色,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知道啦。小罗伊我给你带来了,你不在它可是茶饭不思。”凯文坐到车里,小罗伊立刻爬过来拔著他的腿喵呜喵呜地叫著,小脑袋不停地蹭磨凯文的手。凯文把它抱起来,下巴轻轻摩挲著柔软的毛,喃喃道:“小罗伊,你想我吗?”小罗伊扬头伸出小舌头舔著凯文的脸颊,又湿又痒的感觉令凯文不自觉地笑起来。戴维通过後视镜看到凯文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舒心的微笑,之前犹如发霉一般的坏心情终於好转起来。
“你在我家干什麽?”
“哎呀,你见到老朋友就是这种态度吗?真是令我伤心。”
莱维站在凯文和罗伊的爱情合影前面,转头微笑地望著凯文,毫不在意他满脸的怒气,甚至故意念出合影上面的字,“罗伊爱凯文,永远永远爱他!有趣,我真想见见这个罗伊。”下一秒,他就看见凯文飞奔过来吼道:“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你确定这里不欢迎我吗?等我把话说完再赶我走也不迟。”
“我们之间没什麽好说的。”
莱维摇摇头,用惋惜的语调说道:“你果然被带坏,凯文,小时候的你可不是这样的。”莱维的这番话立刻挖开凯文心中坚硬的疤,本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还是流出疼痛的血。莱维听到凯文用近乎绝望的声音嘶喊,
“为什麽要让我想起来,我已经忘记了,你为什麽要让我想起来。”
“不为什麽,请跟我回去吧。已经过去二十年,你还在记恨吗?我认识的凯文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认识的凯文已经死了,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吗?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你是不会用这种态度对我的。好了,不说废话,你和罗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虽然我是希望你能娶一个名门淑女,不过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会有异议。想见罗伊吗?如果你想见他,就请你以德维尔莫家的继承人的身份去见他吧。”
“什麽?”
“我正在和Oracle洽谈业务,已经约好星期天去打网球。听说克雷斯现在去哪里都带著罗伊,他的堂弟卡诺虽然表面毫不在乎,实际却气得要命,我们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有权势,你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二十年不见,莱维•法罗依然没有变。他家世代都是德维尔莫家族的管家,莱维•法罗充分继承祖先们的优良品质,对真相的洞若观火和对意外事件的处理能力使他代表德维尔莫家族在各界无往不利。
有权势,你才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莱维说得没错,凯文此刻已经别无选择。看到凯文低著头默不做声,莱维露出一个波澜不惊的温柔微笑,“好,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麽我们就稍微准备一下吧。首先我要改变你的气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又不是街头的嬉皮士,在这种没有任何艺术气息的地方,你果然被带坏了。”
宠物男孩(第十四章)
“罗伊,明天和我一起去打网球吧。”
“好。”
明知道凯文受重伤住院,罗伊却看不出丝毫悲伤,灿烂的笑容依旧挂在唇角。但是这样的他却让克雷斯午饭安心,所以他没有给罗伊任何独处的机会,总是尽量把他带在身边。卡诺对於他们两个则采取一种彻底的视若无睹的态度,并且积极地拓展Oracle的海外业务,把目标放到欧洲。克雷斯以为卡诺终於懂事,知道为自己分担,所以近来心情非常好。
“克雷斯,我明天带客户直接去球场可以吗?”
“客户?谁?”
“德维尔莫家的代表,如果我们想成功地进军欧洲,跟他们合作是最明智的选择。”
说完,卡诺有意无意地瞥罗伊一眼,他正好站在落地窗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碰触玻璃,静静地望著庭院里面苍翠的绿色。好像凯文的眼睛,看著这些绿色,就觉得凯文在看著我。罗伊这麽想著,心底慢慢涌起一股暖意,他的嘴唇一翕一动,无声地念著那个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名字。
克雷斯走过来,揽著他的肩膀,温柔地问道:“你在看什麽?这麽专注。”
罗伊抬头露出可爱的笑脸,开心的神情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这麽多天,克雷斯第一次看到罗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他忍不住捧起罗伊的脸颊,温柔地吸吮他的嘴唇。罗伊却没有闭眼睛,他悄悄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卡诺。
卡诺抿抿嘴唇,铁青著脸转身离开房间。腥咸的味道渗进口腔,是嘴唇咬破,可是他毫无感觉,胸口的痛使得他什麽都感觉不到,克雷斯,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麽时候。
枪击事件发生的时候,卡诺是想借凯文的生命来威胁罗伊,让罗伊自杀。但是那天他刚刚离开密室,就看到克雷斯派过来的人已经在门口等著,他们直接带走罗伊,而自己的保镖皆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千算万算卡诺没有算到克雷斯的速度竟然这麽快,只要给他哪怕是一个小时的时间,罗伊就可以跟这个世界彻底说再见,到时候他大可以跟克雷斯说没有想到罗伊受刺激过大,一时想不开,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但是克雷斯非但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更是寸步不离地陪著罗伊,纵使卡诺有再多其他想法,也无计可施。
“你好,我是莱维•法罗。克雷斯•詹森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莱维穿著白色的网球服,微风拂动他耳畔的几缕头发,一飘一飘的,姿态优美。没有见到莱维本人之前,克雷斯对他就已经略有耳闻,不过今日一见,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就是德维尔莫家族的铁腕管家。想象著莱维•法罗在商场以这种超凡脱俗的姿态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克雷斯不由地对他肃然起敬。看到克雷斯身边的罗伊,莱维故意露出惊诧的神情,“这位是谁?怎麽没有听卡诺提起。”
“他是我的朋友,罗伊。”
罗伊出於礼貌和莱维握握手,抬起眼睛却正好对著莱维诡异的笑,他的心陡然一跳,眼前的人让他心里不由地心慌意乱,一种古怪的预感浮上心头。莱维突然想起什麽,又似笑非笑地说著:
“请容我向诸位引见我家少爷,凯文•德维尔莫。”说著,他转过身。那一刻,罗伊完全忘记呼吸,他听见全世界的花在刹那绽放,风中飞扬的淡金色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
那个渐行渐近的男子唇角牵起的一丝涟漪就宛如月光下微波荡漾的深海,令罗伊只想化为一尾鱼,在那片深海里尽情畅游。罗伊的表情克雷斯看在眼里却是镇静依然,“你家少爷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一样。”
“是吗?真是有趣,什麽时候让我见见那位先生吧。凯文少爷身体不好,以前一直在庄园调理,现在少爷打算自己管理家族事务,所以我带他出来了解情况。”
“克雷斯,你和我一组吧……凯文!”
卡诺挥舞著球拍跑过来,看到凯文,他禁不住失口喊出来。凯文不动声色地看看卡诺,又转头看向莱维,装著听不懂英语,需要莱维用法语解释。克雷斯则故意戏谑地对莱维说道,“你对你家少爷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
“哪里,其实是因为少爷认为法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他无须再学习他国的语言。”说完,他扶著凯文走到太阳伞下,低声交代几句,然後又转头冲克雷斯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少爷的身体不适宜做剧烈活动。既然卡诺说要和您一组,那麽我和罗伊,可以吗?”
克雷斯无法拒绝,只得点点头,和卡诺走向另一半球场。
“怎麽回事?他明明就是那个警察,怎麽摇身一变就成了德维尔莫家的少爷。”
“我怎麽知道。”
“没关系,待会儿我试试他,如果他真的是凯文。”
莱维指指前场,示意罗伊,罗伊不情愿地挪动脚步,目光却一刻不离凯文。他此时也被弄得稀里糊涂,那个人明明就是凯文可是为什麽从他的表情上却完全看不出来,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好像根本就把自己当成陌生人。难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吗?如果只是巧合,请你不要用和凯文一样的脸如此冷漠地看著我。罗伊惆怅的叹息著,心底有冷刃狠狠地划过。凯文看著那个孤寂默然的背影,拳头紧紧地攥起,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罗伊,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必须这样做。
打球的时候,卡诺故意总是将球打向罗伊的身体,心不在焉的罗伊不能幸免地几次被卡诺又狠又准的球击中,可是坐在太阳伞下面的凯文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悠然地喝起饮料,仿佛球场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莱维看在眼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些天对凯文的特训还是颇有成效,刚才还担心他会沈不住气露出破绽。卡诺抹一把汗,他对自己的猜测也丧失信心,真的不是凯文吗?如果是,不可能目睹罗伊三番五次被自己如此痛击而毫无反应。
“克雷斯,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很难说,你现在就派人去查查那个警察现在干什麽。还有,看看德维尔莫家是不是真的有这麽一个少爷。”
“我已经吩咐下面去调查了。”
休息的时候卡诺借口上厕所离开球场,凯文则用法语和莱维轻声聊天,完全没有看罗伊一眼,两个人甚至还时不时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克雷斯听不懂,就问莱维,莱维用眼角的余光不屑地瞥罗伊一眼,得意地说道:“少爷说你的朋友球技太差。”
克雷斯顿时怔住了,罗伊实在无法忍受,站起来跑进厕所,捧起一把冷水浇在脸上,不是,他不是凯文,凯文绝对不会这样的!他不是凯文!水滴中混杂著泪水顺著他的脸颊滑落,流进嘴角,苦涩的味道一如他现在的心情。凯文,凯文!罗伊扶著墙壁几乎不能站立,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这是神的惩罚吗?派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来惩罚我吗?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卡诺接到一个电话之後铁青著脸走到克雷斯身边,和他低语几句。莱维清楚地看到克雷斯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因为卡诺告诉他,有部下看到警察凯文此刻正在警察局附近和戴维一起吃饭!!
“凯文,我怎麽觉得你有点怪怪的,是不是我多心,你被打中的不是头啊。”
“我看是你被晒昏头了,我很正常。”
“凯文”不满地瞥戴维一眼,叫来侍应生,又要一份龙虾。戴维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凯文出院之後突然好像变一个人似的。前几天突然高调辞职,他把所有同事都叫到一家高级法国餐厅,一番告别辞说得每个人心里都酸楚不已。更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他竟然把小罗伊托给自己抚养,而小罗伊对他也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难道凯文死里逃生後决定改头换面吗?戴维对凯文的种种离奇表现只能找出这个理由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