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面影
  发于:2009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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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祈浑身汗毛倒竖,急忙想挣脱醉汉的强抱,但那醉汉的力气特别大,怎么也挣脱不开。何祈急了,大声道:“你放开我!”
这时周围的人都开始注意他们两个,而那醉汉还是抱住何祈不肯放手,嘴里不停地说些下流话。不过周围的男女大部分都怀着看好戏的心态冷眼旁观何祈被骚扰,没人上来阻止醉汉。人群里还有“GAY吗,真恶心”的声音传出。
而醉汉见周围没人阻止,竟愈发大胆,开始扯开何祈的衣服。何祈生平哪受过这种对待,又羞又气,只恨自己没力摆脱这个变态男人。
就在他万分焦急之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他只觉得醉汉不动了,同时有液体溅到了他的脖子上。
扭头一看,竟是一个啤酒瓶砸在了醉汉的头上,醉汉当场倒地。而手里握着断掉的半截酒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康森。
还没等何祈叫出口,周围已经有人在叫:“天啊,他倒地上不动了啊,是不是死了?”此话一处,人群一阵骚动。
“死不了,只这么一下子,那有那么容易死!”康森吼道。他身后立刻有几个小弟把醉汉拖向门外。酒吧里不少人知道康森的来头,就没敢多说什么,人群也逐渐散开。
“康森,你——”何祈急忙上前道。
“闭嘴!你出来!”何祈暴躁地打断他的话,把他拉出了酒吧外。
两人走到一处偏僻角落里,康森才一把将何祈扯到自己面前:“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何祈怔怔地望着许久不见的男人的脸,觉得和之前没多大变化,只是脸上满是怒意。“我——”一开口,他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喉咙也一阵发堵。“我是来找你的……”
康森也愣了一下。一种复杂的神情在他眼里闪过,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痞样:“你找我干吗。我又不欠你钱。”
没想到他竟对自己说出这种冷言冷语,何祈的心顿时凉了一半。“你突然就把邮箱和手机号都换了,我去你家找过,也没遇上你……小宇来信还问舅舅怎么不回他信……我很担心……”
“回不回他信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手机什么的我爱换就换,需要什么事都跟你汇报吗!你是我什么人啊!”康森冷酷地回敬道。“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可不敢耽误你前程啊,何先生——总之你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万一再碰到色|狼啥的我可不会再救你一次了!”说完,他看都不看何祈一眼,转身就走。
“不要!康森——”何祈冲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却被无情地甩开。
“何祈,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在我心中分量很重吗?我今天可以告诉你,你,何祈,在我康森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同样也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好吗!”康森嘲他吼道。
“康哥,你出来半天了,干吗呢?进来陪我们玩嘛~”一个即使是在冬天里也穿得很少的时髦女郎从店里走出来,招呼康森道。
“我就来了——”康森转身返回了店内。
寒冷的冬夜。北风呼啸,路上行人很少。何祈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且细。
“嗨,果然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呀。”何祈自嘲地笑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他觉得今晚的风实在很凛冽,割得他脸生疼,都快被吹得流眼泪了。那个男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之前明明就那么黏着自己,现在见了面,却把话说得那么绝,好像两人从前就有仇似的。自己也傻,明知道他曾经侵犯过自己,居然还对他付出真心,还相信对方会把自己当朋友。何祈开始痛恨起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堪了。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睡下了。何祈暗下决心,他要尽早结婚,然后买个大房子给母亲住。过去一年和康森的短暂重逢,就当是做了一个噩梦,赶快忘掉吧。
又过了几天,这天因为部下的某份编程出了点问题,何祈被迫在晚上留下来加班。正当他和同事埋头工作时,和康森相熟的那个保安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嚷道:“何副主任,不好了,康森出事了!”
何祈大惊,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住保安问:“出什么事了?”
保安急忙把何祈拉到办公室外,才说:“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和他们那伙有个人跟别的帮的人打架,被条子知道了,现在都被扣在派出所里呢!他刚才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去保释哥几个,但是我手头没钱……”
“他们那伙人上头应该有大哥的吧,怎么大哥不去保他们?”何祈紧张地问。
“唉,主任你真是没经历过那些事儿……那种群架一般都是上头蓄意吩咐的,一旦有人被抓进去后,大哥怎么会傻到跑去警察局里抛头露面……而且就算不是大哥的意思,他更不愿意去保释在外面给他惹事的手下……”保安摇头道。
“……算了……你别担心,我去就是。”何祈叹了口气,回屋跟同事说了一声,就抓起大衣,向保安问了大致要多少钱,转身奔去自动柜员机取了钱,又在那保安的陪同下去了派出所。
二人向值班的警察说明来意,警察把他们引向一间办公室。何祈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吵嚷声。
“放我们走啦!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次是那帮南方人先挑起事端的!”何祈听出这是康森的声音。
“废话少说,要是你们不闹事,能被抓来这儿吗!康森,我都不想说你了,可是你看看,这些年你大大小小的案底都留多少了!你还想不想好了!”一个听起来年纪已长的警察声音响起,还伴随着一个拍桌子的声响。
“老子才不怕!我又不想当兵,也不用考公务员,有案底又怎样!”康森的声音再度响起。何祈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敲门进了屋内。
何祈一进屋,屋里有三个警察,犯事的大概有八|九个,不过跟康森一伙的只有三个。这些人大都打扮得流里流气,两伙人分开坐着,互相露出鄙夷的眼神。
康森一看何祈出现在面前,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冲那保安朋友怒道:“我不是跟你说有事就去找老Y嘛,你带他来赶啥!”老Y是萧哥的代号,他手下的人在不方便的情况下会用这个代号进行交谈。
“老Y公司有急事,出差去外地了……”保安向他使个颜色,康森一听也知道萧哥那边又有事了,只好作罢;可是看到何祈的脸他又忍不住骂保安:“那你也犯不着去求他!他不是这路人……”
“唉,我这不是急着把你们弄出来嘛……我自个儿手头没那么多钱,只好请何副主任来了……”
“别吵了,警察同志,这四个人的保释金一共要交多少?”何祈叹着气问警察。
“哟,康森,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仗义的朋友呐~这位先生看上去一表人才,不像是跟你们一道儿的啊——”一个稍微年轻点儿的警察嘲笑道。
“去你|妈|的!”康森没给他好脸色。
“啊,这位同志,一共是一万二。”年长的警察正色道。
“靠!那么贵!!你知道他每个月才挣多少点钱!”康森又嚷起来,“妈的老子还就留在这里不出去了,随便你们爱关多长时间就关多长时间!”
“康森你给我老实点儿!你以为拘留所是你家啊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有人来保你们了就快滚,我还不想看到你呢!”年轻警察怒道。
眼见康森又要跟警察吵起来了,何祈无力地上前阻止道:“康森你少说几句吧,钱我交就是了。”
“姓何的!我不稀罕你的好心!”康森向何祈叫道。
何祈没理他,跟警察办了手续,交了钱,就把四人领出了派出所。
“康哥,这位是你朋友?人可真好哇,二话不说就把我们的钱也掏了,爽快!”其中一人说。另三人纷纷点头附和。
“他跟我没关系!”康森一个人大步走在前头,不耐烦地说。
何祈想了想,还是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声对他说:“康森……”
“你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了——”康森正眼都不瞅他一下。
“我没想要你感激,只是想说……你以后为人处事儿要小心点儿,别经常发脾气……还有……小宇那孩子……你讨厌我没关系,可是麻烦你回封Email给他吧,那孩子挺喜欢你的,我知道你其实也很疼他……就这样。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你放心。”何祈说完,就转身跟保安告别,又往公司的方向走去。
康森还是闷头往前走。
“康哥,你咋对人家这么不客气哩……”有人说。
“客气个屁,我又没叫他来……”康森忽然想到什么,问保安:“萧哥那边是不是出事儿了?”
“嗯,听说省公安厅已经有动作了,负责管S市运输的是萧哥的合伙人,他好像被抓了,萧哥要去那里稳住场子。这阵子‘小南方’的手下摆明了是要跟吴家在东北这边儿抢底盘,萧哥说了,咱们跟老吴家是同一条船上的,唇亡齿寒,所以要去搭一把手……”
康森沉吟了一下,又问:“那萧哥临走时有交代过什么没有?”
“这你得回去问你们自己人,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可是好生过安分日子呐,你们的事儿我都不咋了解了。”保安答道。
“好吧,谢你了。我跟你说,以后不要把我的任何事告诉何祈,就算我再有事,也绝对不许跟他透露一个字,听见没?!”康森一脸凝重地嘱咐保安。
保安不解:“这是为啥啊,你俩之前关系不还挺铁的么,而且这阵子他好像一直挺担心你的……”
“你不要多问,反正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康森冷冷地说。
康森知道将来肯定会有一场恶斗发生,这是迟早的事。他没见过“小南方”本人,不过听说过此人的身世。“小南方”其实并不是南方人,而是一个道地的北方人,据说当年家就住在康森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城。他早年在家乡跟另一伙黑|社会抢生意,结果被对方追杀,无奈之下逃到了沿海地带。不过“小南方”很有生意头脑,在南方白手起家,二度富贵起来,又重操旧业,在南方积极发展势力,这两年他可能是想报当年的仇,便逐渐把势力往东北渗透,意欲夺回理应属于自己的地盘。但是他离开东北已经很多年了,现在盘踞在这一带的主儿是吴氏父子。吴家是靠货运起家的,有势力后逐渐以强硬手段垄断了附近城市的运输业,听说他们甚至拉拢了一些公安机关的要人来当保护伞。萧哥一伙人并不是自成一派,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一个帮派支撑着。那个帮派活跃在边境一带,搞走私枪械一类的活计,有时也会在货运上参和一下,与吴家保持着一定的来往。萧哥为人很怪,他将手下分成两伙,一伙专门跟他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另一伙是专门负责打斗的,康森就属于后者。萧哥规定这两伙人要划清界限,各自处理自己份内的事,不得两边跑。萧哥背后的帮派据说也有参与贩毒,但萧哥本人非常痛恨毒品,至少他是没有经手贩毒的事务。不过康森最近听到消息说有萧哥的一个同辈已经干起了那个行当,正试图拉萧哥入伙。现在“小南方”跑回来想和吴家分一杯羹,吴家自然不干,双方摩擦频起,像今晚康森一行人就是在某夜总会看场时遭到一伙外地人的挑衅,才打起来的。另外,据被吴家拉拢的公安内部人士透露,可能在不久的将来,省公安会展开声势浩大的打黑行动。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小南方”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让本来就紧张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康森希望事情速战速决,但是萧哥没向他透露全部内幕,他只能听萧哥的命令行事,这有时候让他很不痛快。
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是小斗不断大斗偶干。何祈也真是说到做到,没有再找过他。两人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却再没见过面,好像去年所有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何母去世

很多时候,事情发生得既突然又没有预兆。二月末,在一个大雪纷纷的日子里,上街买菜的何大妈在过一条马路时被转弯时没刹住车的出租车撞到,送医后抢救无效。老太太身上没有手机,医院好不容易在公安部门的帮助下查到死者身份,才联系到何祈。当何祈面无血色地赶到医院时,看到的是蒙着白布的母亲的遗体。
何大妈出事的地方正好有一个交警值勤点,所以这桩车祸很快就查清了原因。当时马路上有积雪和冰层,出租车在转弯时轮胎打滑,没能刹住车,结果车子冲了出去,撞到了正过马路的何大妈。
何祈在刚见到母亲遗体时哭着扑了过去,医护人员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劝开。不过自从那天回家后他就没再掉一滴眼泪。刚开始的几天他还不能接受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总觉得母亲只是出门旅游去了,两三天就会回来。他白天还是去上班,回家后做两人份的饭菜,按时作息。但是夜里他怎么都睡不着。他不记得接下来的日子自己都是怎么过的。接受肇事者的赔款,办理母亲的后事。母亲不是本省人,所以在这里也没亲戚。到是平时和她相熟的几个老太太还挺重感情,跑来哭了一场。父亲死得早,他那边的亲戚也很少和何祈联系了。因此母亲的丧事办得冷冷清清。
单位领导知道了他家里的事,看他还来上班,又整天失魂落魄的,实在不忍心,就放了他一个月的长假,让他好好调整心情。同事们都来安慰他,他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小何啊,你节哀顺便吧……这几天你心里肯定很难受,别勉强上班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调整一下情绪……唉,人生在世,这些事情总要经历的……”老主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何祈机械地表示感谢,走出了办公室。走出大门时遇到那个相熟的保安,保安也很关切地慰问他,他只能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公车站走去。
自从去年初在家后边的亭子里被康森做了那样的事后,何祈每天都会饶远路回家,避开那座桥上的亭子。而今天不知怎的,灵魂出窍的何祈还是走上了那座桥,穿过了那个亭子。他不由自主地往河下望去。现在是大冬天,河里的水已结冰了,就算是跳下去也死不了,顶多头上撞个包。
看到河畔的残雪,何祈心里一阵刺痛。父亲死时也是一个飘雪的冬季。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赞美雪的洁白,咏出赏雪的诗句,就连俗话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对于何祈来说,雪却是不祥之物,先带走了自己的父亲,又带走了自己的母亲。
冬日的晚上,天黑得早。何祈走到家楼下时天已全黑了。他走上楼梯,却在家门口见到了那张很久不见的脸。
“康森?你怎么来了?”
“何祈,我……听说大妈去世了……”借着昏暗的走廊灯光,康森看到何祈惨白而憔悴的脸,一时语塞。
“你也是来安慰我的么?呵呵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何祈饶过康森,径直走上前去,掏出钥匙开了门。康森跟在后边也想进去,却被何祈拦了下来:“康森,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何祈说完就把门关上了,康森面对黑黝黝的门板,举起手欲敲门,犹豫了半天,却还是放下了。
何祈打开灯,去厨房做饭。淘米时一不小心,又放了两人份的量。在把饭菜端出来时,何祈嘴里又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妈,来吃饭了……”。
无人回应。房间里一片死寂。何祈推开母亲房间的门,打开灯,只见屋里空荡荡的,桌上端正地摆着母亲的黑白照。照片中的母亲看起来很年轻,正温柔地朝自己笑着。何祈这才强烈地意识到,母亲永远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现在,这间老房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何祈缓缓蹲下|身去,双手捂住脸。他很想大哭一场,却不知为何哭不出来。眼窝干涩,好像泪已流干。就这样蹲了好久,他才站起身来,回到饭桌旁,如同嚼蜡似的吃完晚饭。
收拾完碗筷,草草洗漱一番,何祈回到自己的房间,揭开被子躺了下去。
太安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无法入睡。黑暗中,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何祈觉得自己好像正活在一个异次元空间里,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感觉不到寒冷或温暖,就那样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睡不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影子。影子越来越清晰,直到最后,何祈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是康森。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他,何祈长叹一口气。反正睡不着,再躺下去也是徒劳,他坐起身,披了件外套,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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