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出奇的。他根本没有朋友,性格又比较内向。我是他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他自然就粘多我一点,他还是个孩子嘛!”何剑不以为然地反驳。
“那你不觉得他太容易生病了吗?”苏安眼神锐利地扫向何剑:“他虽然瘦,但体质看起来也不差。在心理学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病由心生’,这也是比较常见的事情。有些人是因为不想面对一些事才产生的,有些人是因为……”
“好了,你别说了,你都快把倪宁说成是精神病人了。”何剑不快地说。
“每个人都有心理病,只是肯面对了才没事,每个人都有精神病,但要看是轻是重,和是否懂得去处理。
苏安平静地说,“我并不是想针对他,而是他的确有值得我去怀疑。”
“你不要说了!”何剑皱起了眉头,声音里包含了一些针对性的恶意,“为什么我的每一个朋友你都不喜欢,为什么我一定要按着你的喜好去做,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呢?不就是一个室友嘛!干嘛总是要我看着你的脸色去做人。我也有自己特别喜欢的人和事,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根本只是一个自私的控制欲特强的家伙。难怪你的朋友会这么少!”
“你说什么?”苏安语气忽然变得森冷,“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你好,都在为你着想,我怕你交错朋友,怕你被别人教坏了,担心你会被陌生人骗了,难道我做这些事都只是为了我自己吗?对你好,我又有什么便宜占呢?这儿的水费电费全都是一人一半的,现在你还带了个陌生人回来,我有叫你多拿点钱出来吗?每次你做的事情,我会有意见,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关心难道也是错吗?何剑你不知道,你的思想还不成熟,想东西都不全面,我只是在帮你,希望你做每一件事时都要想想因果关系。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后悔莫及。
“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何剑静得吓人地睨着苏安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自私,你不希望我会有与你之外更好的朋友,你希望我像你一样缺少真心的朋友才会这样。”他的声音寸寸地加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向脸色逐渐变苍白的苏安,“我真是受够你这别扭的性格了。只有这一次,倪宁还是一个小孩,他很脆弱,我拜托你不要再胡言乱语好不好,要是被他听见了多么难堪。他这样接近我能有什么目的呢,我又不是很有钱的阔少爷。我求你看少点电视剧吧,你的疑心也太重了吧!这可是现实世界,你清醒点吧!我们不要再为了那些无聊的事和其它人去争吵了,每天这样吵,看着你这样生闷气,我也很烦啊。”
“是喔!是我犯贱去关心你。是我无聊白痴去约束你。我这种自私自利占有欲特强的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看不得你过得快活。看低你的朋友是我的错,时时留意你身边的人也是我有疑心病。我这种神经质的人还是不在留在这儿省得你看得眼痛,心里冒火。”苏安冷冷地说,“以后我都不会再管你的事了。”说完这话,他就快步冲进了房内。
何剑突然觉得心里空荡得难受,究竟他们吵的这场架有什么意义呢。只是当时,他以为过两天苏安就会没事了。因为在他的认识里苏安是那种口硬心软的人,每次争吵完他总是很轻易地原谅了他。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次之后,苏安就离开了这个“家”,远赴到美国的苏姐姐那边去了,直到比较久之后才回来。
“我……我想喝水。”细细的淡淡如青烟的声音忽忽然地从房门边冒出,何剑猛然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倪宁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可惜那主人公的脸现在却是一遍不正常的潮红。
“不是说有什么事就叫我嘛,干嘛自己走出来。”何剑赶紧冲过去扶了扶似乎摇摇欲坠的人儿,不忍责怪他:“你看,你的脸那么红,体温又升高了。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去。”倪宁为何剑那个“我们”窃喜着,只是咕哝了一句:“是你说会一直陪着我的,结果我醒了你就不见了。”那语气颇有点埋怨的味道。只是心急如焚的何剑并没有留意到。
“你总说不去医院,要是得了肺炎怎么办。都怪我,明知道你身体弱,还任着你去吹海风。”何剑沮丧地说,“如果我能像安一样聪明就会好了,那就知道现在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情了。”倪宁靠着何剑,嘴角微勾,“和你一起,我觉得很开心。”
倪宁那突低又突高的体温,在夜里又翻了几次,把何剑吓得满头大汗,折腾了几番终于送去了医院。送去了医院还不安宁,因为当倪宁的烧退了点,何剑松了口气,打算回去补点眠,明天好上课时,才发现倪宁的手不知道何时紧紧地捏着他的衣角。原本因紧张而僵硬的脸部松械了点,他的脸上发出了柔和的光,这个孩子一定非常非常寂寞,家里的人一定不疼他吧,不然怎么他认识了他这么久,都没有见过他的父母来找他呢。于是他只得又在倪宁的病床旁呆下来了。当医生告诉他不用再担心,倪宁的烧已经全退了时,天已经泛着鱼白色,何剑站起来,运动一下酸痛的身体,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就出去街口买了一碗粥。回来时,倪宁正好揉着眼睛坐起,看到来人是他时,脸上绽出了朦胧的笑意,何剑看得心猛然一跳,胸口一阵发热。
“你饿了吧!昨晚你一点东西都没有吃。来,快喝碗热粥。”何剑轻手轻脚地把那碗粥递到倪宁的手里,只见对方眉头一皱,竟抬起清澈无垢的眼睛说:“太烫了。”何剑这才想起,倪宁一向喜欢喝温粥,只得拿过来,给它细细地吹,直至适温才再递给他。看着那人眯着眼睛慢慢地吞着碗里的粥时,有一股温暖的感觉缓慢地渗透了他的心田。
为了倪宁的事,何剑差点迟到才回到学校里去。因为昨晚的劳累,何剑课堂上都无法打起精神来,一脸困意地盯着老师的秃头,他说的文字犹如小蝌蚪似的在他耳边滑过,好不容易地捱过了早上的课,何剑打了好几个呵欠,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去食堂,自己还是呆坐在座位上。
搔了搔头,何剑又瞌睡了一会,醒过来时,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他的另外两个好朋友晓音和小介推了推他,他才如梦初醒地跟着他们吃饭去。
一整天下来,他都无精打采的,好像身体内的某种动力被别人吸走了似的。昏晕晕的,脑瓜却异常清晰。是为了倪宁的事吗,应该还不至于吧。早上他离开时,他已经能够自己走动了,而且一大早心情就极好的,脸色好得很呢。那他还要为什么而烦恼。
“喂,剑仔,你有没有听别人在说话呢。”晓音嘟着涂着粉红唇膏的樱桃小嘴不满地叫嚣,“你说,你是不是又有了别的女人,瞒着我们在肖想她呢。”
“我哪有啊,我每会拍拖都会让你们知道好不好,还都亏你们的宣传,我的那些前女友们只要知道我会在的地方,都会保持有八百米远的距离呢。”何剑哭笑不得地说。
“那我们是为你好啊。”小介也插上嘴,“因为剑仔你人实在太好了,太容易被别人欺负了,我们得保护你嘛,不能被那些坏女人骗去啊。”
“又来了,我有这么好骗吗?”何剑搔了搔头,不解地问。
“你不好骗,只是又蠢又钝,神经粗得像根麻绳而已。”晓音叹了口气说。
不待何剑反应过来,小介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贼兮兮地掩着嘴说:“通常这个时候,那个恶人总会出现把剑仔你带走才对啊。”
“什么恶人?”
“难怪你不知道,因为我们从来都不会在你面前说起。”晓音也跟着小介把头转了几下,看清楚情况才鬼鬼祟祟地说:“不就是那个苏安嘛,他自以为自己是高材生就看不起我们,总是不让你跟我们呆在一起,天天像影子一样跟着你。一定又会跟你说,我们是什么垃圾的吧!就他一个是高等人,其它人都他都不把他们看在眼内,你不记得了吗?有一次上英语,那个老师只是一时讲错了语法,他就当着全部同学的脸直接说出来了,搞得那个老师脸色超难看的。“
“还有啊,上次我们在历史课打牌也被他骂了,其实关他什么事啊,我想他一定有向其它老师打小报告吧,我历史课一定会不过关啊。”小介抱怨地说。
何剑这才发觉原来,今天他一直心神不宁是因为少了苏安。他叹了一大口气,那个人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一起吃,一起上课,如今少了他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其实昨天也是他自己不对啦,他明知苏安的脾性还硬要跟他吵,如果他能像平时一样忍让点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吧!一会回去还是应该好好跟他道歉。
“我啊,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呢。”晓音扁着嘴说,“不过,我们今天都没有看见他,也许他正病着呢,最好病个一年半载才回来。”
“我也希望啊!”小介嘻嘻地笑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苏安今天没有来上课吗?”何剑猛然捉住晓音的手质问。
“你干嘛,好痛啊!”晓音甩不开他的手,只得连连呼痛。
“你先告诉我,他今天是不是真的没有上学?”何剑丝毫没有放松手度,只是口吻更强硬地说。
“今天上课点名时就没有他的名字啦!你先放开晓音再说。”小介也推了推一脸凝重的何剑说,“你干嘛这样,他不上课关你什么事呢。他又……”这话还未说完,就见何剑放开晓音,猛然站起拔脚就跑。
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何剑发疯地在校园里奔跑着。这儿没有,那儿没有,到底在哪儿呢?学校的小卖部他不在,图书馆也没有他的影子。甚至在篮球场也没有。打他的手机也没有人接,只得去问跟他最要好的那个老师。
“他没有跟你说过吗?”那老师推开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苏安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是啊,苏安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昨天他把他惹怒了。
“他啊,一直被他姐姐那边的学校请求他去做研究生,我想到这对他的前途也着实好得很,也就鼓励他去试试,你也知道他的脾性,就是死活不肯,但是昨天突然来找我说他也愿意去了。身为他的老师我觉得很欣慰,这本来就是他应该走的路啊。”
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一个晚上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何剑没有听接下来那老师所说的好话,因为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脑子里去。他像刚才一样又拔腿跑起来了,不理会身后的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情一路奔出去。
不会的。他应该还在那个“家”里。何剑自我安慰了一番,使劲地往“家”跑去。一回来就没有理会为他打开门的倪宁,更没有看见倪宁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
“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回来?”淡淡的像青烟一样让人觉得美妙的声音,何剑听不见,他笔直地冲到苏安的房内。打开衣柜,衣服一件不少,房里的东西整齐得不像是有人住过一般。桌子上更没有什么“我走了”,“我再也不回来了”的纸条,这个人还是在这儿的。何剑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脚软了起来。想起自己刚才的那股冲动,不免也觉得自己太好笑了。苏安一定是跟自己开玩笑的,他不会一声不响就走了,他是他最好的朋友啊,就算有什么事,他也一定会告诉他的。
可是,当何剑静静地坐在苏安的房里从下午等到了日落,昏黄的光线斜斜地照射进来时,照到他因焦急而有些汗湿的脸上时他的心微微地颤抖起来了,但是他还是相信着苏安一定会回来的。
倪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原本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那人一会一脸的失神,一会又一脸莫名的期待的样子,溜到嘴边的话竟说不出来,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昏黄的光线慢慢被无边的黑暗吞去了,安静的房里漆黑一片,何剑摸摸自己有点发凉的手,才想起前些天苏安跟他说,他房的闹钟坏了,要他顺便帮他买一个的,难怪现在会变得那么静啦。只是这样的黑,这样的静,让他有种想沉溺下去的感觉。其实当他等到现在大概已经明白些什么了,只是还是有点放不开,这样的不辞而别让人无法接受。
“你没事吧?”黑暗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横生出来,就像漆黑的夜空中两颗生辉的明珠,那淡淡的声音此刻让人更是醺昏。
何剑移动了一下因太长时间呆坐而变得有些酸痛的脖子,缓缓地站起来,挥动一下僵硬的关节。好一会儿,他的头脑才清楚起来,才发现自己冷落了这个孩子。
“你肚子饿了吗?不好意思啊,我净想着发呆都忘记了你的事情。”何剑满是歉意地对他一笑说,“我现在做个面给你吃,好不?”说着也不等倪宁点头就开了电灯的开关,无声无消地从他身边滑过。
刺眼的灯光突现,害得倪宁眼睛突然一痛,当调节过来时哪还有何剑的影子。倪宁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心里一阵的发慌。他走到厨房看见柔和的灯光照着那人,那人正动作有条有理地切菜,不知不觉就有种酸酸的感觉在心底弥漫起来。
吃过面条后,就像往常一样各自去睡了。倪宁想着刚才吃面时,何剑的表情好多了,心里对苏安的贸然离开就不放在心上了。反正那人不喜欢他,他见着他也有点碍眼。
只是当半夜突然口渴醒来喝水时,却见何剑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喝着啤酒。桌面上横七竖八地放着些空罐子。倪宁心里的酸意更是浓了,那人真有那么好吗?好到让何剑这么难过?
当温暖的触觉一步步地深入,身边的位置凹下去时,何剑蓦然醒过来,就看到原本正应熟睡的倪宁正挨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吵醒你啦?”何剑说这话时不由得一脸愧色。
“没有啊,我刚好也睡不着。苏安走了,你很难过吗?”那剔透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何剑,让他有种被看破一切的无助感。这孩子的眼睛怎么这么亮呢?当他正纳闷着时,倪宁又说话了,他的声音还是像往常一样淡淡的,仿佛很容易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难过吗?喝这么多的酒。”
“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何剑摸了摸鼻子,一脸讪笑,让孩子看见这些事果然不好。想着便快手快脚地把那些空罐子往垃圾箱塞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很难过。”倪宁很执固地问,眼睛更是把人盯得严严实实的。
何剑只觉得背后泛起一阵冷汗,只得谨慎地说:“都是几年的朋友了,不见了也不通个信,说不难过又怎么可能。”
听着这话,倪宁的目光才垂到地上,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和苏安,你更喜欢谁?”
这个问题来得很突然,何剑一时语塞,觉得醉意都被倪宁莫名其妙的问话赶走了。
倪宁也没有等着何剑的回答就又突然说:“他走了,你不还有我吗?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不会像他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就消失不见了。”
夜让周围的空气比白天冷了半分,倪宁不自觉地又往何剑的身上靠了靠。
何剑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今晚这个孩子太奇特了。才这样想着,那孩子纤瘦的手就像那天一样蔓滕似的勾上他的脖子。淡淡的那独有的体香充沛了何剑的整个鼻腔,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陌生的,亲昵的,缠绵的,温热的感觉一点点地在他们之间加深着,那孩子的眼睛着实的漂亮,即使在这样的夜里,也像镶了黑钻般的耀眼,那软软的肢体更是化成了绕指柔。甜甜的,冰凉的,那素色的唇就像晚间如沐的风,轻轻地拂在他的唇上,有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在脑子里炸开了,何剑只觉得心像断了线的风筝,越吹越远……
第六章 惊
街市里吵哄哄的一片,诌媚的叫卖时,休休不倦的讨价还价声,廉价的香水味中夹杂着星点腥臭,隐隐约约中还带有一些水果的甜味。何剑边吃着大公碗里的水饺边想着昨晚的事,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不是他胆怯,而是他真的想不到倪宁会亲他,吓得他当场把那瘦弱的人推到了地上,都不知道有没有把那人摔痛就半夜逃了出来。然后,在街上瞎逛了两小时,实在没办法,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只得把剩余的时间耗在网吧里,结果是通宵在看有关于同志的报道。看到现在眼睛还是一遍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