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夜----鸟巢nest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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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漆黑的血。
周景深手握雪亮的刀子,轻轻地朝着自己笑。走过来。
汪警官,沈却,贾宏尚,曾丽华,还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冷眼。
是自己选择的……那些人,那些人的生命被自己轻视着践踏在脚下,都是因为周景深……
海诺,听到他们的哭声了么?那些人,日日夜夜只顾自己,关心他们的人呢?妻子呢,死了才珍惜吗?可笑。
你清楚被冷落的痛苦吗?如此残酷的对待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相识!
看到吗?……回来啊,海诺……你回来……
他捂着双耳,不愿去听。然后他睁开了眼。周景深被他们每一个人用刀子捅着,一刀一刀。扎进去再拔出来,没有声音。
不要!
不要!
不要!
姜海诺抱着他,却看到他在自己怀中死去。而自己的手中握着一把刀,刀锋准确无误地插进了爱人的心脏。
那个人的体温冰冷,没有再看姜海诺一眼。
姜海诺从梦中惊醒,视线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看见一条长长窄窄的走廊,有着医院的苍白冰冷。
难道这仍是梦?
他害怕起来。
梦中,周景深消失了,彻彻底底,好像根本未存在过。不是自己会忘记他,如果那个人走了,被遗忘遗弃的是自己吧?!生命都失去的话,什么都变成空白的话,他又如何来爱自己?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们两人的曾经?
那边的世界存在吗?
死了就不可以回头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吗?
所有东西都会湮灭,即使自己想着他爱着他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作什么也弥补不了,无法回到过去了!
应该怎样做?!
应该怎样做?!
应该怎样做?!
到底应该怎样做?!
怎样做……
怎么办……
“姜探员,你整夜在这里等DNA报告吗?在长椅上睡不冷吗?”尖声调的鉴证科小姐问道。
“不冷。”
薄薄的几页纸沉得他拿不动。
他翻开。
然后他的呼吸停止了。
一页一页翻下去。他合上报告,坐在长长的排椅上。
不对。
不对。
不对。
他的神情可怖,汗液浸湿了手中的纸张。
我明白了……
三年前,是他刚来的时候。
那天,正是下班时分。沈却打开门正想离开的时候,一个捧着一堆物事连人也被淹没了似的摇摇欲坠的影子冷不防出现在他刚拉开的门后。
“要帮忙吗?”
“当然,谢谢。”
从纸皮箱上方挑了一堆沉甸甸的雪白纸文件,沈却捧在手里整个人立马沉了下去。
把东西尽数搁置在一张早已空了的办公桌上,那人才抬起头来,沈却此刻也看清了他的样子。
细小的汗珠布满了额头,半短的黑发顺服地贴在耳际,黑亮的眼对上他的目光,咧开嘴露出了清爽的笑容。
“沈却探员,是吗?”说是问话,语气间却透出肯定,只等对方点头确认,他便伸出了手。
“我叫姜海诺。”
沈却握住了他的手。虽然柔软,也是有力的。
“听说是你主动要求调过来。这么做的人可不多。”沈时看着他秀静的脸庞说。有点怀疑,也有点担心。这么个人,能行吗。也许语气已经透露了他的想法。
“在这里工作,很好啊。”
当时的他,是这么回答的。
沈却揉了揉脖子,也许是自己呆久了才会变得庸腐起来,新人的到来带来新的活力,也是应该庆喜的事。
结果那天,沈却没有离开,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留在了局里,一直给姜海诺介绍组里的人员和事务情况。
姜海诺就像一只海绵,无时无刻吸收着不同的经验方法,来到这里后,他的成长是令所有人都惊叹的。
沈却有时候就觉得,他是天生干这个的。
外表温和的他办起事来麻利干脆,迅速有力,且能以他独特的思维方法重组案情,一直以来虽说不上功绩显赫,但以一个新手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但是,他还有很多需要学的东西。
因为那时仅仅是他调来一年后。
最近姜海诺的情绪波动不定。虽然事情还是做得算是妥当,但和他搭档了将近一年的沈却轻易就能看出他的不在状态。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接近一个月,而最近,他看到似乎是本已危危而行的船只,临近触礁的边缘。
“你今天去档案科干什么?”沈却站在姜海诺身后问道。
正在咖啡机前冲咖啡的姜海诺吓了一跳,“找入屋偷窃记录。”
“找来干什么?”沈却想也不想就问道,像是早猜到他的回答。
“当然是找……”
“开锁的,我没说错吧。”他抱起双臂。
姜海诺看到他咄咄的气势皱了皱眉,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们昨天在通话记录里找到一家门锁公司的记录,据他们说是最近受害人家的门锁更换要求服务。然后我们向邻居了解,是受害人家里人两天前因为小孩子弄坏的。如果你有发现今天早上我放在你桌面的门锁报告或者通话记录报告,你都不会浪费时间在这样的事情上。”沈却一口气说完,看着姜海诺。
姜海诺用手掐着装咖啡的纸杯子,半晌没有出声。
“我问过你最近是否有什么烦恼,你否认。如果是你个人私事不想告诉我我也没话可说。但如果这影响到工作,我建议你干脆请假几天处理好它再说。我实在不想有人在工作中给我添麻烦,特别是这案子上——你我都知道这案子不好办。”
姜海诺低着头。
“我没事。”他转身就走。
“等等!”沈却抓住他手臂。
“你不要管我!……”
沈却愣了愣,目光沉了下去,发出低低的笑声,“这么孩子气的话也是你说的吗?”
“对不起……”姜海诺嘴角现出一丝苦笑。
沈却不再说话。
那人真的遇上烦恼了。一年来也没被姜海诺粗声对待过的沈却心中不是滋味。
沈却揉着发酸的眉心,手掌往墙上一播,啪啪啪啪。灯全熄灭。
嗯?
他皱着眉。还有一台电脑开着。走过去正想关上的时候,却看到电脑前的桌子上有一个人正把头埋在荧屏的亮光下,睡了。
看清那人仅露出的小半边脸,沈却眉心舒展开来。借着微弱的光,他用手指碰了碰一大堆将要把那人淹没的纸张。
受害人生前心理咨询文件,一小时前送来的验尸报告附上X光片影印件,受害人近日的部分收据,还有器械工作室有关凶器的分析报告……
这人……
骂了他一顿后,就拼了命大开马力了。
睡梦中的姜海诺越发安顺了,一动不动地趴着,像陷入安眠的小动物。柔软的头发在荧屏淡淡的白光下泛着朦胧的色泽。
沈却轻轻地走到他身旁,压下视线,看见电脑上未完成的部分嫌疑人口录整理出的活动日程。
嗯……相当详细,也把整理过程中想到的疑点敲到小记事本上了。沈却看着光标旁闪烁的文字,陷入了思考。
滴……
滴……
轻微的声响把两人同时从各自的世界中回到办公室的一片黑暗中来。是传真机。沈却走过去的时候,姜海诺也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
“财产执行人发来的受害人财物清单。”沈却捡起刚打出来的一张。
“是,我叫他发来的。效率挺快。”姜海诺从电脑后抬起头。
“没有财物损失。”
“对……我今天上午真是脑子灌水了,竟然去找入屋偷窃档案。现在确定是谋杀没错了。”刚睡醒的姜海诺鼻音尚浓。
嘀嘀……
更加丰富多姿的铃声响起。沈却看到传真机旁一部手机叫喧着。
“啊……那是我的,放在那了。”姜海诺叫了起来,示意沈却拿过来。
“不!不用了!”突然他神色一变,伸出手做出隔离的姿势,仿佛自己的手机是什么危险物品。看见沈却停下脚步才安心下来,也没在意对方疑问的目光,垂下了头。
手搁置在电脑上,像攀着支架的柔软藤葛,无力。
手机响了很久。
沈却一直拿着。姜海诺抬头,“是……我妹妹吧……”他像是回答男人似的说了一句,却更像向自己解释。
“不,是个男的。”沈却看着小屏上显示的来电人名字。
周景深……应该是男的吧。
姜海诺的表情瞬间僵住,甚至是有点惊恐地看了沈却一眼。然后他跑过去接过手机,瞥了一眼,脸色更难看。他把它搁置在桌子另一头,远远地,然后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沈却看着姜海诺僵立的背影,不安像空气,压缩着肺部。
他们一直等待到铃声终止。
降雨的城市笼罩在一片阴沉晦暗中。
办公室里花白的灯零星地开着一两盏,人流也走走动动,稀稀零零。大部分人不是跑露天工作,就是穿梭于各工作室传阅查询信息资料。
姜海诺用脚踢开半掩的门,捧着一手东西的他刚艰难地移动几寸,门就唉唉叫着眼看自己要关上。姜海诺刚要来一脚粗暴的一记踢过去,就看到一只手为他扳开了门。
沈却在门后看着他。
“来这间独立办公室呆,就应该好好熟悉一下自己的这扇门了。”
“谢谢。”姜海诺快步走进去,啪的一声,东西稳当搁在新桌子上。
“不好意思了,局里没有多余位置,我是不会出去了。咱们共用一间办公室。”沈却走到自己桌边,把台灯旋亮了几分,顺手把余光到处的一块小塑胶板抛向姜海诺。
“挂上自己的名字吧。”
姜海诺坐在宽大的转椅中,开启了电脑。
“妈的。”
沈却抬起头,看到姜海诺猛地连按重启键。
丁零……
沈却回过神,麻利地拿起话筒。听后没有放下话筒,他看着电脑后快要咬破嘴唇的姜海诺。
“海诺,传达室来的。好像有人找你。”
姜海诺陡地跳起,来到沈却身边用夺的一把拿过话筒。
“不在!说我不在!”连连吼了好几声,他才转过身来把话筒盖回。然后他在自己的转椅上缩成一团。
微弱的光从双层遮光窗帘中较薄的一层穿了进来,经过过滤,变成了茶色。雨在不倦不殆地下着,雨声没有节奏,却闷闷不断地低徊在耳际。
沈却看见姜海诺的瘦弱的背开始轻轻地抖动起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姜海诺感觉到身边的他,抬起了头。
“可以告诉我吗?”他的语气轻轻的,但他的手心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他感到自己有点奇怪。
“‘他’要走了……”姜海诺的声音竟带了几分嘶哑。
沈却觉得身上的血液瞬间像是降了几度。
“珍婷她……要走了……”姜海诺黑亮的瞳孔注视着沈却,是要抓住什么似的眼神。
沈却一愣,知道自己是误会了。是“她”而不是“他”,姜海诺的妹妹,珍婷。
“走了?”他知道这个词的复杂含义。
“她要去美国。”姜海诺低下头。
沈却轻舒一口气,“为什么要去美国?”
“读书。”姜海诺语气变冷。
“那不是很好吗?”
“有什么好?!到底有哪一点会好?!”姜海诺跳了起来,他冷冽且带攻击性的目光*在沈却的眸子里。
但他在下一刻闪烁着把视线移开了。
沈却知道这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时心虚的表现。
姜海诺的敏感使他能轻易捕捉到他人的感情,于是性格温顺的他不会伤害别人,只因同样的,他会和对方一样感觉到伤痛。
他的敏感,如此美丽……
沈却内心的躁动像化学因子,在血液中扩散。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他反复地说着。
沈时想起他小时候,看见爸爸打妈妈的时候,站在门后的自己浑身起栗,空气变成变成爸爸的拳头,仿佛会落到身上,剧痛钻心。他紧紧地抓住门框,指甲陷进肉里。
他开始讨厌长指甲。
姜海诺还是没有告诉他。
那天,办公室的灯亮到晚上。加班像叫外买一样随传随到,态度热情。直到9点多,还有五六个人影在办公室里飘荡。
“回来了?”沈却掏出纸杯。
“开水就行。”姜海诺心不在焉地道。
办公室那头传来了奇怪的喧哗声。
“姜海诺在哪?!”一把陌生的声音。有人闯入?
姜海诺手一振,接过的杯子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然后他跑了出去。沈却跟上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然后终于到达。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浑身散发着猎豹一般的气息,粗短的黑发矗立得冷冽决然,深黑的眸子里只注视着一个人。小小的办公室,无数小小的照片和嗡嗡作响的电脑的围困中,人们诧异的目光里,他是一个突兀的人,不属于这里的人。
但是沈却有一种感觉,他要夺走这里的他,他不属于这里,但他只要夺走他就够了。
后面追及的人刚才未追上他,现在已来到他身后,并举起了枪。
就这样闯进来,还真够胆。
“没事。放下枪吧,我认识他。”姜海诺冷冷地说着,但他也一直在看着他。
然后姜海诺从他身边经过,拽过他一条胳膊,两个人离开了。
两人离去了好一会儿,这里的气氛才缓了过来。沈却低着头走进他的小办公室,身后是人们的议论纷纷。
他关上门,看着地板站了那么几刻。
然后他来到自己桌前,打开抽屉,把一些东西塞进衣服里头。一手拎过架子上的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我先走了。”他对剩下的人说。
他出了警局,走到街头。
人已经开始稀疏了。沈却在街口站了半分钟,路边空荡没有停车。然后他走回到局里,用那里的升降机来到地下停车场。
他走了几步。停车场亮了仅几盏灯,大部分隐没在黑暗中。
他静静站在黑暗中。随后他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他跟着它们一直走,拐了几个弯,在角落里,他看见了,那两个人。
沈却站在一辆大货车的阴影里。
“我们没有错!你不去,心虚的是你,是你觉得自己做错!”男人说着,没有了逼人的气势,他看着姜海诺的眼眸里有着暴风雨似的热烈和深沉。
“不要说那些假惺惺的话,都是放屁!你说我有什么面目见她?!”姜海诺失去了所有温和的气息,面对着他的他变得尖锐。
“那你想过珍婷的感受吗?她想隐藏自己的痛苦而承认我们的心情你了解吗?!她需要多大的勇气,而你又躲在哪个角落为你的懦弱找借口?!……她要去美国可能不会回来了,你作哥哥的……”
“够了!我知道我在逃避,你不要说得道貌岸然,我是觉得我做错了!我是心虚!我痛苦我甚至耻辱!十几年的兄妹,我爱护着她长大,她是我姜海诺的妹妹!!而我?做她哥哥的抢了妹妹的男人!!”
沈却胸口那股不安随着姜海诺的话语在瞬间爆破开来,他的血液在两耳后的脑血管内冲撞出溃乱一片,嗡嗡的声音使他差点听不清他们接下来的话语。
但他对控制自己情绪有极其丰富的经验和高超的能力。
于是他深呼吸几回,再度凝神细听。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男人的声音柔和得令人心酸,“你到这时还觉得我原本应该属于她?”
“你……”姜海诺抬起头,胸口紧得厉害。片刻后他闪烁的目光跳开,雪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
“以前我是希望有一个正常完满的家庭。男人只是玩玩罢了,我告诉自己不能陷进那个世界……”
男人吸了口气。语速缓和了下来,他有点累了,他只希望姜海诺能静静的听。
但是,他很久都没有开口。
诺大的停车场没有风,静得容不下呼吸声。
“养一条狗……”男人的声音。
姜海诺松开了牙齿,尽管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渗进口腔。
“在我的概念里,一个家庭要有一条狗。或者……猫也行,如果那个人喜欢的话。”
“晚上回到家,可以,抱着一个人然后就觉得,这样没有烦恼就够了……”
“然后地下躺着那条狗,也许可以帮我们拿拿遥控……”
姜海诺出了神,听到这句鼻子皱了皱,嘴角含了一点笑意。
“……还要有一个女佣,不过,”,男人看到姜海诺安心的神色,回忆也变得有点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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