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

我叫韦凡。１７岁。
就如同我的名字，我是个平凡人。
就连念的高中都是县内志愿公立高中里的倒数几名。
长相平平--不太像男生，勉强算中性--，成绩平平--勉强在及格边缘--，身高只有167。
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平凡到如果有一天我暴毙在路上，还会有人踩过我的身体。
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长相俊秀的哥哥是当设计师的母亲的最爱。而经营公司的父亲则偏爱成绩顶尖的弟弟。而夹在中间的我则是没有哪一点比得上我的兄弟，所以自然而然的被忽略。而这个现象也常是附近邻居茶馀饭後閒聊的话题--长的俊帅的哥哥、考试第一名的弟弟还有一个长相和成绩都不怎麽样的韦凡--。
所以从幼年时期开始发现我们之间的差别之後我就一直有自卑感。
我开始觉得我并不属於这个家。
我没有了所谓的归属感。
这个笑语连连，欢乐温馨的家庭里并没有我的位子……
……嗯？你问我那个帅哥是谁？
哪里有帅哥啊？
什麽？我房间对面那个靠在窗户上叫我名字的男生？
……喂！我这麽感伤你居然在看帅哥啊？
干麻瞪我啊-……抱怨一下都不行……
他是齐尉。大我三岁，Ｔ大法律系三年级……喂喂喂！不要听到法律系口水就留下来好吗？
他是那种不折不扣的受到上天垂怜的人。
长的帅，成绩好，才大三就已经在一家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实习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提早拉拢人才了吧。
虽然我们感情很好，可是每次看到他我就忍不住要哀叹上天的不公。
「小凡！」
你听，连声音都这麽有磁性，老天没眼啊！
「小凡！」
唉……呜呼哀哉呀……
「韦凡！！」
「老子正在感伤是谁不长眼的打扰我啊！」我不经思索的转头大骂，没想到定睛一看，齐尉正在他房间的窗户边瞪著我。
「呃……尉啊。没事叫那麽大声干麻？」
「我叫你好几次了！你到底在跟谁说话啊？」齐尉怀疑地伸头往我房间张望。
「……没有啦，我在自言自语。」我尴尬的嘿嘿笑著，「你找我干麻？」
「明天开始我要和事务所的律师南下去参加律师公会的聚会，会有两天不在家。」
「律师公会？你又不是律师，你只是实习的工。读。生！律师公会聚会你去凑什麽热闹啊？」听到他有两天不会在家，而且还不带我去，这让我的火气冒了起来，顺手丢了本书过去。
只见他顺手漂亮接住书又把书丢回来，「你这家伙知不知道我在律师之中名声有多大啊？没有眼光的家伙。」
原本也想学齐尉一样很漂亮地接住书的，可是手一滑，打中了我的头，痛的我眼泪差点流下来。
「杀人啦……丢那麽大力……要是我死了你赔我啊？」
「不好意思啊，脑袋打笨没？」
「你才被打笨哩！猪头！」气死我啦！齐尉这个猪头！
恨恨地掼上窗户，不想理他了！
等等，我身心受到严重创伤，不跟他要点精神赔偿怎麽对得起自己？想到这里我又打开窗户，果然，齐尉依然靠在窗边。
「记得要买土产回来给我！」
「知道罗。」虽然他的笑脸还是很欠扁，不过他都答应要买土产给我了，就小小原谅他一下好了。
「对了，你学校怎麽办？」虽说大学课不多，可我记得他明天上午有课啊！
「第一天上完课才去，第二天就请假罗！」
「喔……那你回来还要请我吃饭喔！」
「好啦好啦！」齐尉翻了翻白眼，虽然他受不了我的爱吃，不过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要求。「记得有事打我手机啊！」
「嗯！」心情好转的我於是开开心心的关上窗睡觉去了。
＊ ＊ ＊ ＊ ＊ ＊
早知道就不要来上学了……
现在的我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摊在桌上。
好像有点发烧，偏头痛又正好发作。这两个都是我的老毛病了。
一旁的莫伟文说要扶我去保健室躺，可是我想现在的我大概一动就会昏倒，所以就回绝了。
「那我帮你打给齐尉好了？叫他来接你回去？」莫伟文是跟我同学很多年的死党，所以他知道比起家人，我跟齐尉更亲。
「可是尉今天要出远门……」妈呀……现在连说话我都会头昏眼花了……
「没关系啦！」说著，莫伟文就拿起我的手机，拨了齐尉的号码，再把手机递给我。
没多久，手机接通了。
「喂？小凡？你不是在上课吗？」
「尉……」我连说话都快没力气了。
「怎麽？你不舒服吗？」
「嗯……」
「发烧？还是头痛？」
「都有……」
「你昨天洗完澡有没有吹头发？」
「……」我心虚了一下。
「怎麽不说话？有没有？」
「没有……」
我可以想像齐尉在电话那头气得翻白眼的画面。我因为洗完澡不吹头发而发烧偏头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齐尉每次都因为这件事骂我，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吹风机送出来的风嘛！
「你在教室待著，不要乱跑。」齐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其实我这个样子哪能跑啊！
「他要来吗？」看我讲完电话，莫伟文问。
「应该吧……」
「这节体育课，我要先走了，你在这不要乱跑，免的到时齐尉找不到人抓狂。」说完，莫伟文就走人了。
干麻啊？两个人都说一样的话。我有那麽没办法相信吗？
……喂！你点什麽头啊？还点的那麽用力，小心头掉下来……我开玩笑的，你不要瞪我啦，很恐怖耶！
大概半个多小时後，齐尉出现在教室门口，我怀疑他超速。到时一定又会接到红单。
看他横眉竖目的走过来，不妙！於是我马上装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尉～～」
果然，齐尉看我两眼含泪，两手伸长往他扑去，他果然心软的把我抱住，没有劈头就把我骂的要死。这算是我暗藏的小贱招。
於是我平安的坐上了齐尉的车。
「你要载我去哪？」看他开的方向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医院。」果然没错！！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医院啦！！」我开始不顾形象的耍赖。
「不去医院那你的病怎麽办？」
「这种小病只要睡一觉就好啦！不要去医院啦～～我想去你家～～」我开始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妨碍他开车。
被我拗到没办法，齐尉把车转向。哈哈！我赢了！
＊t＊ ＊ ＊ ＊ ＊
到他家之後，我就被一路拎上二楼，丢上床。
突然一团黑影压到我身上，吓得我拼命挣扎。
「噗哈！」好不容易从厚重的棉被中伸出头来，我忍不住骂著，「你是想闷死我啊？」
齐尉却一脸凶狠的靠过来，「少罗唆！生病就给我乖乖睡觉！没事给我找麻烦，我还没找你算帐哩！」
我开始发出震天鼾声。
「哼！算你聪明。」
从声音听来，齐尉应该是坐在床边看书吧，於是我小声问：「尉？」
「你还没睡啊？」
「你不用上课吗？」
「翘课。」
「事务所勒？」不是要南下？
「翘班。」
「你会被教授当掉，然後你会被事务所炒鱿鱼……」
齐尉转过身来赏了我一个爆栗。
「你以为是谁害我翘课翘班的啊？」
「呜……很痛耶……」没良心的家伙。这一句我只敢在心里说。
「再说事务所不会解雇我，因为他们要拉拢人才；学校不会当我，因为事务所会对他们施压，让我以完美的成绩毕业，才好正式雇用我。」
「为什麽平平都是人，我们两个差这麽多啊……」接著我就想到了我和哥哥弟弟的差异，让我的心情郁闷了起来……
像是察觉到我的心情，齐尉摸摸我的头，声音也软下来，「那是因为我以後还得养你，不趁现在努力点怎麽行？」
「我才不会完全靠你养哩！我也会自己赚钱！」
我们两个已经计画好，等他有了经济能力，我们两个要搬出去一起住。
「好～那你好好加油～」齐尉的声音带著笑意，揉乱我的头发。「快睡！」
「好啦！」我闭上眼睛，意识开始模糊。
在梦里，我回到以前我和齐尉相遇相识的时候。
那年，我九岁。
而那是个下著倾盆大雨的夜……

平凡人-2

＊t＊ ＊ ＊ ＊ ＊
仰头看著从空中落下的雨滴，九岁的我蹲靠在家门外。
不知道什麽时候养成的习惯，每当妈妈和哥哥高兴的谈天，爸爸教著弟弟念书，无所适从的我就会不知不觉走到外面来。走到外面又不知道要去哪，只好蹲在门口看著天空发呆。
或许我的内心深处暗暗希望会有人发现我不见，而出来找我吧。
但是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
这时，我发现有双脚停在我眼前。
收起盯著天空看的眼神，滂沱的大雨让我快看不清眼前的人。
他就是当年十二岁的齐尉。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只知道他是最近搬到我家隔壁的人的小孩。搬来没多久，爸妈就严厉地禁止我们和他们家的小孩玩。她说隔壁的人有问题，所以不可以跟他们来往。
所以当我知道他是住在隔壁的小孩时，我有点害怕，但又不想回家，只好继续蹲在原地。
我们就这样默默互相对望。水滴不断从他的天蓝色雨伞滑落下来。
最後是齐尉先开口的。
「你是这家的小孩对吧？」他指指我身後的房子。
我点头。
齐尉伸手想要按电铃，却被我阻止。齐尉奇怪的看著我，我只是又蹲回去。
他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後就把伞收了起来，跟著蹲在我旁边，不理会我诧异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
「你被爸妈骂了吗？」我摇头。
「他们不准你回家？」还是摇头。
「你不想回家吗？」我没有回应。
他不再作声，只是陪我一直蹲在那。那时的我觉得他好像不是怪人，甚至人很好的感觉，不知道为什麽爸妈不准我们跟他们来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雨没有转小的迹象，屋内传出的笑语也不曾停止。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齐尉轻轻牵起我的手，慢慢地说：「如果你不想回家，那来我家好不好？再待下去会感冒的。」
不知怎地，我起身跟著他走了。
踏进他家，刚关上门，就有个男人匆匆从客厅跑出来。
「小尉？怎麽这麽晚才回来？」他的脚步在看到我时停了下来，微微吃惊，但随即又笑著问：「这是你朋友吗？小尉？」
齐尉看著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时，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比起之前那个男人，这个男人的阳刚味重了许多，之前出现的那个倒是很秀气，当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之间的差别是什麽。
较阳刚的男人开口说话了，他连说话声音都显得比较低沉。
「有什麽问题等会再说吧！你们两个都湿透了，先去洗个澡吧。一起洗没问题吧？」
另一个男人疑惑的说：「奇怪？小尉你不是有带伞出去吗？怎麽连你都是湿的？」
齐尉只是笑了笑，牵著我的手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齐尉，你呢？」泡在浴缸里，齐尉的脸蒸得红扑扑的。
「……韦凡。」
「韦……？」他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大概是这个姓氏不太常见吧。想了想，我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两个人哪个是你爸爸啊？」
「两个都是。」说这话时，齐尉微微露出防备的神情。
「噢……我只有一个爸爸耶……你比我还要多。」
大概是对我的回答有点吃惊吧，他的下巴差点掉进水里。
「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奇怪？很奇怪吗？」当时的我根本不明白两个男人在一起哪里奇怪，只觉得他们两人之间那种互相信赖，互相喜爱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舒服，比起自己的因相亲而结婚，貌合神离的父母好太多了。
「不会！一点也不奇怪！」不知为何齐尉笑得非常开心。
「呐，我们做朋友好不好？」齐尉拉著我的手，笑著这麽说，「以後如果你不想回家，可以来我家呀！」
一开始我还反应不过来，过一会，我笑了，用力地点头。
齐尉提议让我晚上睡在他们家时，他的两个爸爸似乎都很高兴，但坚持要帮我打电话回家报备。我虽然觉得不太妥，但没办法，还是把家里的电话给了他们。
打电话的是那个秀气的爸爸。
妈妈生气的骂了他很多难听的话。虽然我听不到，但是我知道。但他只是静静的听著，然後轻轻的道了声歉，挂上电话。
「你妈妈要你回家呢……」他的脸上带著莫可奈何的笑容，我却忍不住哭了。
「对不起……」我为我母亲的无理感到羞愧。而他却只是温柔的微笑著，然後搂住我，擦掉我脸上的眼泪。
「为什麽要道歉呢？虽然今天没办留下来，我们还是欢迎你以後来我们家玩喔！以後还要请你跟我们家小尉做好朋友喔！」我哭著点头答应。
回到家後，妈妈啪地赏了我一巴掌。她生气的说为什麽她说的话哥哥弟弟都会听，就只有我当耳边风之类的话，并禁止我再去他们家。
关上房间的门，我茫然的摸著红肿的左颊，脑中一片混乱。
这时有人叫我的名字，吸引我的注意。
是齐尉！原来他的房间就在我房间的对面！更巧的是我们的窗户是相对的，相隔一公尺多。
「你还好吧？有被骂吗？你的脸颊怎麽红红的？」他的脸上尽是担心。
看著他担心的表情，我的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了下来。看到我哭，齐尉更加慌张了。
「你怎麽了？你被打了吗？很痛吗？」
「齐尉……」
「什麽事？」
「我不想呆在这个家里……」
听了我的话，齐尉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跳过来吧！」
我愣了一下。「咦？」
「跳过来，我会接住你。」
犹豫了０.１秒，我跨上窗框，纵身一跳------
齐尉抱著我跌坐在地板上，这时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不知何时我们俩都睡著了。我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睁眼一看，是齐尉那个秀气的爸爸。
他依然带著温柔的微笑，只是眼角带著泪光。另一位齐爸爸站在旁边，手放在他的肩上，好像在安慰他一样。
「谢谢你愿意和小尉做朋友……」他这麽说著，眼泪滑了下来。
我想对他说其实我也很高兴可以认识他们一家人，我也很想安慰他叫他不要再哭了，但我只是再度睡去……

平凡人-3

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了，齐尉坐在床边，手指抚过我的脸。
然後我才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眼泪。我慢慢坐起身。
「作恶梦？」
我摇头。「是梦到以前的事。」
齐尉扬起一边眉毛，表示了解。
「尉……我问你……」
「嗯？」
「那时候……你为什麽会陪著我一起淋雨？」
齐尉顿了一下，然後转头看著我，脸上露出了和他爸爸一模一样的，莫可奈何的笑容。而我似乎隐约明白，那个笑容之後的意义。这让我觉得聪明如他，也有平凡的烦恼。
「因为那时的你看起来和我一样寂寞。」
淡淡的话，却让我感到鼻酸。
我们两个会这麽亲近，或许就是基於互补吧！缺乏家庭温暖的我和缺乏友情的他，我们都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安慰。
忍不住伸手抱住他，他也轻轻拍著我的背，毫不介意我的眼泪沾湿他的衣服。虽然我非常少哭，但他却永远知道我什麽时候在哭。
「其实……」齐尉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我一直很感谢你……为了我跟别人打架。从那之後，我就发誓我一定要保护你，这也算是我的报答吧。」他低低地笑了。
「你……」我惊讶的抬起头，「你怎麽会知道？」
齐尉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他指的是以前我们国中的事了，那时我们在同一所国中。因为学区的关系，几乎所有的学生的认识，那时我发现，不只自己的爸妈禁止我们和齐尉家来往，几乎附近所有的家长都不准自己的小孩和齐尉一起玩。所以那时的齐尉是个独行侠，除了我和莫伟文以外，没有任何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