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据我们密探回报,他们此次负责统帅这五万骑兵的是塔木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被御封为储君九王子,轩辕星野的左膀右臂,澹台将军。”俞木一面说着自己熟记于心的情报,但面露疑惑,显然是没有明白苍御那句话的意思。
“呵呵,”一直沉默着看戏的靈隠忽地笑出了声,“木木真笨,怎么比毛毛还笨呢?御御的意思就是那个什么澹台将军已经死了,他们这些骑兵当然溃不成军咯。”靈隠虽是温温地微笑,但那语气却是孩子气得很呢,惹得始终漠然的月珩也不由微扯唇角。
而那个俞木副官当然是一副憋气的样子,自责自己怎能比不上一介男宠。
“俞木”。
“是”。俞木神经一紧,肃穆听候苍御的命令。
“传令下去,本次迎战任务已圆满完成,切记穷寇莫追。”
“是”。
苍御目送着俞木离去的背影,第一次露出了些微的笑颜,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月珩目观苍御的倦容,微蹙眉道:“御,此战已告一段落,你还是快些回营帐休息吧。”可此话一出,月珩又不免后悔自己的多言。
身边的苍御,俯首贴耳,轻声道:“珩,我能把这理解成你对我的关心吗?”
月珩转头,对上的是笑意正浓的双眸,那眉头不由得又皱紧了些。
苍御那神色倒是转变得快,那笑眸中又滋生出了戏弄,“还是,这话是月珩的暗示,抱怨我昨晚深夜造访,扰了你的清梦?放心,我等会儿,会好好补偿你的。”说道此处,那语气已是明显的轻佻了,那笑容早已明媚得让人酥软。
当然在他们身后的那些部下看来,苍御和月珩只不过是在认真地商讨战况而已,而靈隠当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仍旧是温温的笑。
月珩看着斜坡下的战场,尸横遍野,虽然伤亡已经算是很少了,但仍到处可见被一刀劈去脑袋的黑马和身首异处的骑士。这又是另一种静,比之战前的静更多了一份无奈的凄凉,这便是战争。
就在这般逐渐轻松下来的气氛中,忽的一阵寒意让在场所有感觉敏锐的人意识到了危机。
然后众人便看到两道从远处射来的银光,以及听到耳边由远及近的铁蹄声。
苍御身后的军官连忙拔出剑挥去了射向苍御的两支冷箭。
四下促乱,“保护将军,保护将军……”几位军官把苍御围住,紧张的看着周围。
就在这时,月珩扑向了苍御,挡住了他的背。众人转身戒备,但早就为时已晚了,一支箭已插在了月珩的背上。
月珩感觉周遭一下子安静了,看到的只有眼前苍御回转过来的那副惊讶的表情,以及萦绕在耳边苍御的呼唤声,一声又一声,清晰地传入月珩的耳中。月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他只知道刚才看到苍御的身后飞来一直冷箭,便想都没想,就这样挡了下来。
军官们都疏忽了这一正对战场的斜坡,谁也没有料到敌人能埋伏在一眼见底的斜坡上。当然这些军官也不是吃素的,当然意识到了这支冷箭正是此时单枪匹马冲上斜坡的黑衣骑士射的,而他现在正搭箭准备再补上一箭,这箭直冲着苍御的心脏而来。
苍御本能地一躲,但那箭实在够狠,仍然深深地扎进苍御的肩窝。就在苍御这一闪神的片刻,原本倒在苍御怀中的月珩已到了那神秘的黑衣骑士的马上。
年轻俊朗的骑士一手揽着昏迷的月珩,一手拉着缰绳,挑衅的看着那个故作镇定的苍御,“玄青将军,今日这一败仗我先记下了,呵,这位月珩公子,我就替阁下收下了,我们后会有期。”说罢,便就绝尘而去,断后的则是刚刚射箭他的两个部下。
军官见此立马想上马追去,可却被苍御制止。
“不用追了,此人便是轩辕星野了,凭你们是追不上的。”苍御面上看似仍是无情,可在他旁边的靈隱却是看的真切,苍御的双手早已握成紧紧的拳头了,这正是他愤怒的体现,那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轻易地把月珩劫走了,还附送了他一箭,怎叫他不气?
“你们还愣着干嘛,把将军扶回营帐,再请军医,快!”靈隠起身,难得严肃地训斥道。
“主人,您为何不亲自去医治御神?”
“呵,苍御那小子伤得本就不重,又何须劳我亲自动手。”嘲弄的语气与这周遭紧张的气氛丝毫不相符。
过了一会儿,那被称作主人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随意地挥了挥手,“黑云,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角落里的那道黑影一瞬间便就消失在这萧瑟的风中了。
那不起眼的角落只剩一身着军医服、头包布巾的年轻男子,唇角上挂着与这从头到脚都尽显平凡所完全不符的妖艳而嘲弄的媚笑。
初春的靖,依然那么寒冷,早朝后,御王难得地留下了齐门彰在书房谈话。
“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让苍御出征塔木吗?”御王依旧的慵懒,卧躺在榻上。
“臣以为,陛下是因为十四皇子主动请缨出征塔木,那份勇气让陛下做出了这般的决定。”齐门彰严谨慎微,小心翼翼的回答,这高高在上的御王并不如表面的懒散,而是深不可测。
“还有呢?尽管说吧。”御王显然对此答案不甚满意。
齐门彰暗叹,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这御王的法眼,“还有就是,十四皇子有微臣的支持。”
御王面露笑容,这却让齐门彰不禁冒冷汗,“卿,还有一个理由你并没有猜出,不过也不怪你。我之所以封苍御为玄青将军,统领十万禁军,出征剿灭塔木,是因为他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那种藐视天下的眼神,那种海纳百川的气魄。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却无法否认他的惊世之才,想必你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促使一直保持中立的你支持并不被看好的苍御。如果苍御最后失败了,你还会有今日这般的选择吗?”
齐门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难得认真的王,他忽然发现王此时此刻也在迷茫也在矛盾。齐门彰恢复了往日的自信,露出明亮的笑容。
“是的,这是我的坚持,即使最后御失败了,我也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嗯,我老了,这个国家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也想看看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语气依旧是那般的慵懒,可从中却透出一份平和,不属于帝王的平和。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齐门彰看着眼前这个正闭目养神的王,虽是一如既往的慵懒,但却少了一份气势,多了一份平和。齐门彰知道,正如御王所说的,属于他的时代已逐渐远去了,是该让年轻人开创新时代的时候了。齐门彰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微显暮色的王,心想着昔日的他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如何的君临天下。
御王睁眼,笑看眼前这个让他欣赏的年轻人,挥手道:“卿,我累了,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齐门彰走出书房,看着萧瑟的宫廷,让人寒冷。自从后撒手西去,王就不曾再充实过后宫,除了些皇子公主,这若大的宫廷也就只有些为数不多的奴才了。
“我在这哀怨个啥呀?不知道苍御那还顺利吗?不过有月珩和靈隱在他身边,也不会出什么状况的。”齐门彰望向天际,他也是在心底默默地期待着那个未知又充满好奇的结局呢。
“哟,这不是齐门丞相嘛,怎么还没出宫呢?”齐门彰回头,看到一大腹便便的大叔向他走来,不免暗自撇嘴。
“哦,是平阳王啊。在下刚才在陛下的书房中,谈论国事。在下先告辞了,今日匆忙,改日再叙,再迟片刻,可就要误了出宫的时辰了。”齐门彰公式化的微笑。
“哼,也就趁现在神气神气,你那些小动作殿下可都一清二楚,好自为之吧。”平阳王冷眼以对,摔袖离去。
“呵,等到御率军还朝,一切准备就绪了,好戏也随之上演,到底鹿死谁手呢?”齐门彰高深莫测地微笑,喃喃细语道。
帐内虽亮如白昼,可帐外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这入春时节,突来风雪,实属罕见。想来也只有在这大草原上才能遇到吧。
“小乌,找人好好照顾月公子。”
“是,殿下。”
轩辕星野暼了一眼正在被抢救的月珩,后又继续翻看手中的书。仿佛营帐另一边的忙碌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的脸上依旧的毫无表情。
站在他身边的贴身随从小乌,早已习惯了如此的九王子,要是在殿下的脸上看到除此以外其他的表情,他倒是要佩服那个使殿下改变的人了。
沉默良久的轩辕星野抬头看向营帐外,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虚无,微皱眉,“什么时辰了?”
“回禀殿下,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
“嗯,”坐了一夜的轩辕星野站起身,只是这般站着,就能感觉到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贵气,丝毫看不出他是一夜未睡,“天亮后,整军出发,务必在三日内赶回塔木,”微顿,稍思虑,“月公子醒了,带他来见我。”轩辕星野拂了拂衣服的皱褶,信步走出了营帐。
月珩是在剧烈地摇晃中被震醒的,勉强睁开眼睛,知道自己是在马车中。
“呃……”即使是反卧在软榻上,可这剧烈地震动仍是弄疼了月珩的伤口。
“公子,您醒了?”耳边传来一声惊喜。
月珩费力地转头,看到的是一个和蕤儿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姑娘,在下冒昧向你请问你是谁,而这马车又是要去哪里?”
女孩调皮一笑,继而又露出羞态,“公子,您这真是折杀奴婢了,奴婢叫小楠,是九殿下身边的侍女,现在负责伺候公子的饮食起居,我们现在正是在去塔木宫廷的路上。”
“塔木?”月珩惊讶得想起身,而又跌回了软塌,附加止不住的咳嗽。
“公子,您千万别激动呀。您已经昏迷了很久了,在这期间都没有吃过东西,身子虚得很呢,军医吩咐过,公子您醒来后,最忌讳的就是情绪不稳了。”小楠轻手轻脚地扶着月珩坐正,又在月珩的背后添了两个软垫。
月珩如果此时还不能明白自己的处境的话,就真是笨蛋了。看着窗外,一路的繁华,路边的民众都虔诚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齐声念着,“天佑塔木,天佑九殿下……”
“殿下作为我们塔木下一任的王真的是很得民心呢,是不是,公子?”
“嗯,是的。”月珩知道这个小楠的话并不是刻意说给他听的,而是真诚地由心底里佩服那个九殿下,轩辕星野。
“啊,对了,殿下吩咐过的,公子您一醒,就要去见殿下的。让小楠为公子梳洗一下吧。”
月珩这才好好看看这马车,完全是一个流动的房间,生活用品样样俱全,真是厉害呢。
小楠像是读懂了月珩的心事,微笑地说道:“公子您受了很重的伤,军医说不可以轻易挪动您,而殿下又下令务必在三天内赶回塔木,所以为了方便,就把这马车弄成这样了。而回到塔木,殿下在军营中处理事务的几天,公子您也是一直呆在这马车中的。”
月珩没有再说话,仍旧看着车窗外的北国风光,和他生活了十六年的江陵真的是有很大的不同呢。真是没有想到,与御国有一广阔大草原相隔的塔木竟也有如此的繁荣盛景。
“公子,您这头银紫色的卷发真是漂亮呢。”小楠一边轻轻地梳着月珩的长发,一边喃喃赞叹道。
月珩不由微笑,“以前也有一个人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你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把我的头发当玩具呢?”这是月珩醒来后难得的轻松,也竟开起了玩笑。心里闪过的却是那个夕阳下苍御认真的笑容,以及他的那句赞叹。
“当然不是啦……公子,您笑起来真好看,要多笑呢。”小楠差点被月珩突如其来的笑容迷晕,但还好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不至于失态。
“是吗?”月珩轻声呢喃,但他的神情已是回到了以往的淡漠,毫无波澜。
一边的小楠不禁暗道可惜,不能多欣赏会儿那一闪而过绚丽的笑容。这位公子和殿下真像,那副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依然的云淡风轻,叫谁也都学不来。
就在这般死寂的沉默中,马车停了,一侍卫装扮的人拉开车帘,恭敬地说,“月公子,到了,请下车。”
小楠轻巧地跳下马车,回身扶着月珩,慢慢下马车。虽然月珩受了很重的伤,但在他昏迷期间,后背的箭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身子还是很虚,需要长时间的调理,才能完全康复。所以现在,对于月珩来说,慢慢地走路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小楠小心翼翼地扶着月珩,跟着前面的侍卫,走上阶梯。
“有劳姑娘了,其实我自己可以走的。”月珩不免有些挫败,需要一个瘦弱的姑娘来搀扶他。
“公子叫我小楠就可以了,还有照顾公子是我的职责啊。”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月珩也不好再矫情,转念又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九殿下的寝宫,这是要去书房见九殿下。”
月珩微点头,他现在只能任君处置,以不变应万变。反正既来之,则安之。他倒要看看这塔木的九殿下轩辕星野,俘虏他月珩来究竟是要做什么,拭目以待呢。
月珩被小楠搀扶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庭院,终于在一雅致的阁楼前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绚丽一下子让月珩晃了神,那漫天的花瓣犹如粉蝶犹如白雪,肆无忌惮地飞扬。
“公子,这两株樱树在塔木实属是稀罕之物呢,一则是它花瓣的颜色,粉中透白,白中透粉;二则是它的花期比之其它任何种类的樱树都要来的长久,这般美景足足能维持四月有余呢。”小楠是最好的向导,这一路走来,每看到一处奇景,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解释一番。
月珩没有想到在这一世能看到绚烂的樱花。前一世,他不喜樱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是因为樱花那瞬间绚丽时所无法隐藏的悲哀。每每见到这漫天樱花,总让他不由得心痛,那是他最最厌恶的软弱,所无法容忍的软弱。
即使眼前的两株樱,有着四个月的花期,但仍然无法避免它消逝时的悲哀。如此隐藏在华丽下的悲哀,让月珩那几近麻木的心又再一次地疼痛起来,而月珩又是再一次地厌恶自己如此软弱的一面。
在渐渐寻回了原来的自己后,重新整理了心绪。月珩依旧淡漠的神情,掩盖了刚才内心的波澜,抬头,看到那藏在这漫天花瓣之后若隐若现的匾额,散櫻二字尽显潇洒笔锋。
“散櫻,名好,字也好。”虽这句赞叹语气极为淡漠,但能从月珩嘴中吐露,纯属不易,想来是好到了极点吧。
“呵呵,公子您也觉得好呀。这是殿下亲自题写的呢,而这两株樱,也是殿下在他十岁生辰的时候亲手栽下的。”
月珩失神般地看着眼前的这幕绚丽,表面的淡然依然掩饰不了内心的波澜,他想见见被民众信赖的轩辕星野,他想见见能写出这散櫻二字的轩辕星野,他想见见这独独钟情于华丽中尽显悲哀的樱花的轩辕星野。
在这一世的十七年中,月珩这是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急切,或许这是危险的信号吧。
那侍卫适时转身,恭敬地说:“月公子,请稍等,奴才先去通报一下。”
月珩微点头,作为回应。
过了一会儿,那侍卫走了出来,站在了一边,“月公子,请。”
月珩走进阁楼,依如刚才的雅致。没有那些俗不可耐的金银器物,有的只是些看似淡而无味,实则意义深远的字画,而落款却都是轩辕星野四字。
在小楠的搀扶下,月珩走上了发出“咯吱”声响的楼梯,一点点接近那呼之欲出的神秘。
来到二楼,小楠拉开了如樱花般颜色的纱幔。
“公子,殿下就在里面,您一个人进去吧。”
月珩不露声色地暗吸一口气,忽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小楠报以淡笑,算是答谢她这一路来对他的悉心照料。
继而走进了那神秘的纱幔内,心里莫名地兴奋,莫名地好奇着。
月珩进了书房,并未看到轩辕星野,可是他的视线却是被眼前的一幅巨大的地图所吸引,这地图几乎占据了整面墙。
地图上画的是他现在身处的大陆,被一犹如江河般细长,贯穿整片大陆的草原分成南北。草原以南便就是御国的疆土了,而草原以北则是被分成了数块,最大的就是塔木。虽然塔木的领土只有御国的一半,但比起北面的其它国家,塔木的领土也算是肥沃,以平原为主,就连丘陵也是难见,的确有它潜在的资本。这也就难怪御王把这塔木看成眼中钉,肉中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