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在龙九陌上车之前,都是一副很哀怨的样子。他觉得老虎变了,才短短一个暑假就变了。心里疼得厉害,他看着成向北和龙九陌微笑着道别,几乎要掉下泪来。然而还没等他的眼泪掉下来,就被一只热情的大狗从头到尾包围了。
成向北跟他撒着娇,呃,是撒娇吧?路楠用仅存地脑细胞想到。他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冷淡的成向北让他伤心,可是眼前这个热情地摇尾巴地家伙他要怎么面对呢?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暑假快要结束时,龙九陌曾试着约了成向北几次。
内容无外乎一起打球啊,游泳啊什么的,成家在龙家当家心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能和成向北打好关系,对自己家庭地位的提升有莫大的助力。所以龙九陌的态度还是很积极的。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么顺利,打电话到成家,不是成向北不在,就是没时间。天知道他怎么那么忙!龙九陌第一次对人存了巴结的心态,对方却不领情,心里多少有些怨怼。
不过成向北既然没空,那么他也就不强求了。龙九陌不承认心里有点失落,为了振作精神,他呼朋引伴的上了街。快要开学了,很多购物的学生都上了街。龙九陌随着朋友们进了KFC,有人吵吵着上楼去找位子,有人跑到柜台前排队点餐。龙九陌无所谓地跟着,他向来是最后付账的那个。
队伍排得很长,他无聊地四处打量。结果一看不要紧,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不是成向北是谁?!隔得并不太远,他刚想过去打招呼,定睛一看,成向北对面坐了颗土豆,从背影都认得出那是路楠!路楠低着头在吃着什么,成向北微笑着看着他,眼神专注的很!至少龙九陌打量他这么久,他的头连都没动过!
龙九陌暗暗咬了咬牙!很好,这就是所谓的同甘苦的兄弟!他再扫了两人一眼,迈着重重地脚步上楼去了。
开学后没多久,路家出了件大事。
路楠的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路家人顿时慌了,路爸路妈跟学校请了假,急急忙忙要走。成向北觉得奇怪,忙追上去问,路妈只匆匆说了句楠楠他爷爷不太好,就和路爸出了校门。两口子打了辆车,又绕到省中接了路楠,一家人齐齐赶回了老家。
等他们赶回村子,还没进家,哭声就传了出来。一家人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哭着奔进门去。乡亲们早就帮着换好了装裹衣服,路爷爷躺在床上,皮肤略带余温。路楠冲过去,巴着他爷爷的衣服狂哭,从小就跟着爷爷长大,十几年的祖孙感情怎么能用言语来形容。
暑假里他陪着爷爷奶奶住了一个月,偶尔爷爷会觉得胸闷,路楠曾建议爷爷去医院检查,但是老人拒绝了。现在想来,到底是先兆,可是大家都忽略了。路楠的心里觉得特别内疚,不停地用头撞着床栏。
有人上来劝着,把他拉开了。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痛哭,路家人渐渐接受了老人已经离去的事实。哭得累了,大家终于安静了一会儿,缓缓换上准备好的麻衣孝布,路楠跟着路爸跪在了路爷爷的灵前。
按照村里的规矩,要停灵三天。路爷爷是村里的老校长,村里将近一半的村民的都是他老人家的学生,所以这几天来吊唁地人也格外的多。路楠的大伯在很远的城市,接到噩耗后立即启程,一路舟车劳顿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到了家。一进门,噗通就跪下了,一边膝行一边哭……少小离家在外打拼,陪着老父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路楠的大伯一路跪到了路爷爷的灵前,哭到失声。
丧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成家一家,能回来的都赶了回来。
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两家的孩子又是一起长大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予最大的帮助。
成向北也回来了,他也算是跟着路爷爷长大的,这么多年,心里不能说不悲痛。然而,他最放心不下的,当属路楠。路家人来人往,很是混乱,成向北一直待在堂屋外面,路楠一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第一次遭逢丧亲之痛的路楠,心理生理都极不适应,他一直呆呆地跪着,有时候都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茫然时,看到成向北,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成向北对他照顾的很好,送水送饭,有时候偷偷把他拉到后面去眯一会儿,路楠这才把三天的守灵期给坚持下来。
路爷爷火化那天,天空飘着雨。细密地雨丝就像浓得化不开的离愁,路楠干涸的眼睛再次渗出了眼泪。成向北跟在送行地队伍里,担心地看着他,路楠失神地站在墓坑边,身躯有点摇摇欲坠。
下葬的那一刻,路楠果然爆发了,他扒着墓坑的边,死活不让放进棺材。成爸给成向北使了个眼色,成向北会意地上前去抱住路楠。“楠楠,让爷爷安心地走吧!”“你走开!别拉我!”路楠嘶吼着,眼睛血红。成向北心里一疼,手下更加用力,路楠怎么挣扎,踢打都不能撼动他分毫。最后,路楠气急了,一口就咬在成向北的脖子上……
“嘶……”成向北倒抽一口凉气,路楠下嘴真狠。但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送手。路楠松了嘴,趴在他肩头哇哇大哭。成向北眼睛一涩,跟着他落下泪来。
葬礼过后,两个人回了学校。
临走的那一晚,路楠睡在了成家。小楼二楼的卧室,他们已经很久没住过了。成向北忙着放洗澡水,铺床,路楠就坐在一边傻傻地看着。直到成向北把一切打理妥当,路楠才慢吞吞地按照成向北的指令行事。
被子有点潮气,不过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像小时候一样,路楠睡在成向北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说他们小时候,说他们的淘气,说爷爷的慈祥……很多很多,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慢慢地,路楠睡着了,他太累了。成向北圈着他,为他摆出一个舒服的睡姿。他轻轻吻着路楠的头发,路楠的额头,眼里疼惜一片。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不论怎么样的人生,我都陪着你一起走。
早上,路楠醒来,感觉到自己腰上环着一条有力的手臂。他呆滞了下,半天才想到自己是在成向北的房间。老房子的房间。成向北仍然熟睡,路楠试着转了转头,脖子下面垫着成向北的手臂。突然,心里就安定了。
晨光透过窗帘地缝隙穿透进来,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某人醒过来,半边身躯被压得发麻,针扎般地疼痛伴随着大幅动作毫不客气地袭击了他。然而,这种短暂的疼痛,怎么能及得上路楠嘴边的笑容呢?
某人揉着胳膊,傻笑。
路楠回到学校,仍然有些恍惚。
他本来就有些迷糊,最近更是心不在焉。成向北再三嘱咐周朴好好照看他,周朴郑重的答应了。路楠胳膊上带着黑箍,任谁都看出来家里遭遇了变故。所以他偶尔犯迷糊,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云韶这几天一直陪着他,虽然路楠再三表示自己没事。不过朋友是做什么用的?当然是悲伤时你陪着我,快乐时我就踢开你的存在。云韶很义气地和路楠同进同出,还不忘照顾一下他的饮食起居。这种情况,间接招致某人的不满,路楠上数学课时,那眼刀是刷刷地冲着他飞啊!不过再激烈的情绪,对神游太虚的路楠来说,都像风一样刮过去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于是,某人的怒气再度升级。
这天,某老师气不过,再度把回答不上问题的路楠请了出去。云韶使劲冲台上瞪眼,路楠没反应,乖乖出去了。沈老师得意的扬扬眉,云韶偷偷挥了挥拳头,于是沈老师瞬间就蔫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为了维护教师的尊严,沈老师到底没收回让路楠到走廊罚站地命令……那个,少站一会儿就好了嘛。
然而,世事难料。沈老师讲课讲得太入迷,等他讲到一个段落,都快下课了。他心虚地看看云韶,赶忙往外走。刚出门,下课铃就响了,正值中午,楼上某些不耐饿的学生呼啦啦地冲了下来。路楠本来站在后门口的,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挪到了楼梯口。楼上的学生往下一冲,他依着惯性也跟着冲了下去……但是,非常不可思议地是,他不是走下去的,是……滚下去的。
刚想把他叫进教室的沈老师愣住了,他眯了眯眼,仔细回想刚才看到的瞬间。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在路楠滚下楼梯之前,他背上被一只手推了一把。路楠已经滚落在楼梯拐角,刚才嘻嘻哈哈地几个学生停住脚步,围在了他身边。沈老师带着深思地表情走了下去,他一一打量围住路楠的几个学生。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担心,但是其中一个,怎么看都掩不住脸上的一股轻蔑,一股窃喜。沈老师看着这个表现地最积极的学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龙九陌,原来如此。
路楠进了医院,昏迷不醒。
成向北跟着路爸路妈一起赶到了医院,急得要撞墙。他血红着眼抓着沈老师问是怎么回事,沈老师指指龙九陌,说是他撞的。龙九陌急忙喊冤,辩解说下课时跑得太急,几个人一起挤到了路楠。旁边几个闯祸的学生齐齐点头。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了,把不相干人员都轰出了病房。路爸路妈急忙问医生孩子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向他们说明路楠只是轻微脑震荡,滚下楼梯时他已经用胳膊护住了脑袋,两条胳膊有大片淤血,左脚扭伤,没有其他问题。路爸不相信,儿子还在昏迷吧!叫都不应的!医生古怪地看着路楠,做出一个让人跌破眼镜的结论:路楠他睡着了。
似乎为了印证医生的说法,路楠轻轻打了个呼噜。路爸路妈松了口气,成向北无力地靠在墙上,没事就好。
既然路楠没大碍,那么撞到他的几个学生路爸无条件放回去了。这些孩子认错态度诚恳,又愿意负担路楠的医药费,做了半辈子教育工作的路爸,显然不愿意和学生们为难。龙九陌和成向北道过别,领头走了。
沈老师看看神色阴沉地成向北,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成向北实情。不过姓成的小孩太不尊重老师了!竟然一进来就抓着他的衣领怒吼!沈老师思忖半晌,决定晚两天再说。
傍晚,路楠醒过来了。
他张开眼,伸了个大懒腰。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啊!
路妈抱着给儿子炖得补品哭笑不得,路爸殷勤地问儿子要不要喝水。成向北也请了假,一直赖在病房里。路妈跟他说了几次学习为重,无奈这孩子就是不听。反正在一中有路爸路妈罩着,成向北想休几天都成,而且虎子也是为了自家孩子才这么操心,路妈就不说话了。
路楠吃过饭,跟爸妈说自己感觉挺好的,就是脚脖子有点疼。成向北抱着他上了趟厕所,路楠就又要睡。路爸路妈把他安顿好,就商量陪床的事。结果两位大人让成向北给挡了回去,理由是路楠没什么事,他年轻熬夜没问题,而且男孩子的问题,路妈也不好插手嘛。看着成向北诚恳的脸,路爸路妈也没了言语。只得又叮嘱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路上,路爸问路妈,楠楠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路妈斜了老公一眼,叱道:当然是你们老路家的孩子,不过是间接被成家养大的。
路爸摸摸鼻子,叹口气:唉,我这当爹的都没虎子气势啊!
送走路家家长,成向北拉把椅子坐在床边。路楠的输液瓶子已经撤了,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觉。成向北小心地握着他没扎过针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刚听到路楠滚下楼梯的消息他真的吓坏了!路楠那么单薄的身体怎么能禁得起这样的意外?他随着路爸路妈往医院里赶,一路上脚步飞快,手控制不住的发抖。路楠是个什么情况,他连想都不敢想!
直到见到他完好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绵长,激烈跳动的心才平复下来。谢天谢地,这个人平安无事。成向北握着路楠的手越来越用力,路楠甚至轻轻拧了下眉头。然而专注地想着事情的成向北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仍然抓着路楠的手亲吻。
亲吻沿着路楠的手背向上,成向北侧身翻上床沿。抚摸路楠的头发,亲吻他的额头,眼睑,鼻子……直到那红润的嘴唇。成向北的眸色变深,呼吸有些急促,他盯着路楠的嘴唇看了许久,才小心地,谨慎地,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上去。
抬起头,看路楠没有反应,他的胆子大了一点,第二次亲吻持续了几秒。路楠的沉睡给了他最好的机会,成向北第三次将嘴唇印在了路楠唇上,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几下。舌尖几乎要挑开路楠的唇瓣,但是路楠紧闭的牙齿阻挡了他前进的路。成向北亲了又亲,继而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路楠的嘴唇。
他心里又甜又涩,睁开眼,路楠正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哪有一丝睡意。
成向北噗通掉到了床下。
“楠、楠楠……你,你醒着啊!”成向北趔趄着坐在地上,干笑。
“嗯,你站起来,我看不到你。”路楠躺在床上,他不敢动,一动头就疼。
成向北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偷亲路楠被抓包,他心里慌得不行。但是路楠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得红着脸站在床头。路楠看到他,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抓住成向北的一只手,问道:“你干嘛亲我?”
成向北抓抓头,低声道:“我,我喜欢你。”
“哪种喜欢?”
“就、就是……想亲你,抱你,和你过一辈子的那种。”
“哦,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很、很早了……”某人忐忑不安地偷瞄路楠,不知道对方问这些有什么用意。楠楠很久没这么冷静过了!他不自觉打个哆嗦,不要判死刑,千万不要啊!
路楠盯着他,慢慢说了句:“把头低下来,我听不清你说话。”
成向北赶忙弯腰,鼻尖距离路楠二十厘米。路楠哼道:“再近点。”
成向北压低身体,两人的鼻尖距离不到五厘米,他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冒出冷汗。路楠缓缓伸出一只手,勾住成向北的脖子,把他的嘴压在自己唇上狠咬一口。
绝对破皮了!成向北摸摸渗血的嘴角,他惶恐不安地问路楠。“楠楠,你讨厌我了吗?”
路楠白他一眼,怒道:“笨蛋!你早干嘛去了?!”
成向北一愣,他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想的那种吧?是怪自己没早一点告白吧?是那个意思吧?!他心跳地几乎要爆开!天啊,地啊,神啊!终于有人听到自己的祈祷了,楠楠也喜欢他,是种想亲想抱想过一辈子的喜欢吧?他兴奋地几乎要流下口水,路楠脸色绯红,一把拉上被子盖住了脸。
成向北几乎要嚎叫出来,太TM爽了!他爬上床,小心地抱住路楠,幸福地问道:“楠楠,其实你也喜欢我的,是吧?是吧?”
路楠抬起一脚踹他。“滚!”
成向北太幸福了,一晚上就没睡着觉。
路妈早上过来送饭,他仍然跟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就连路妈问他睡得好不好,他都点着头,答非所问。路楠在床上躺着,看着他的傻样,心里甜甜的,长久以来的互相猜测让彼此间的距离无限拉大。昨天成向北的偷吻之举终于给了两个人一个新的未来,至少他们是彼此爱慕彼此喜欢的,这对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讲,已经心满意足了。
下午,云韶来探病,后边跟着沈老师。一进门,云韶就拉着路楠左看右看,直看得成向北双眼冒火,云韶才松了手。“路楠啊,这次真对不住,要不是这个大坏蛋罚你在外面站着,你也不至于这么倒霉。”云韶坐在路楠床边,不好意思地说。
“大坏蛋?”路楠眨眨眼,问道:“沈老师?”某“坏蛋”不自在地摸鼻子。
云韶瞪他一眼,“坏蛋”转身面向窗外。路楠拉过云韶,小声说:“那个,听说沈老师小心眼儿又爱记仇,你小心他给你小鞋穿。”
云韶尴尬地笑,某“坏蛋”干咳两声。成向北赶紧给路楠使眼色,哪有当着老师的面说他小心眼儿的!路楠正色道:“我是很认真地在提醒你。”
云韶的神色愈发古怪,对路楠说:“兄弟,你不知道这位沈老师是我哥哥吗?”
“哎?”路楠被吓一跳,几乎要弹坐起来。但是他还没好,头剧烈地抽痛一下,成向北赶忙跑过去按住他,坐在床头小心地给他按摩。路楠觉得头痛舒缓了些,他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可能?你姓云,他姓沈,他怎么可能是你哥?!”
云韶傻眼,问道:“路楠,我姓什么?”
“姓云啊!”路楠理直气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