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生说,我等你。
吴奕铭其实预料到这样子的结局,他只可惜自己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在追逐上。这也是现在社会的悲哀,有的人不愿意花时间去追逐一份感情,有的人愿意花时间却没有人愿意给他机会。这些年来他有过疯玩的时候也有疲惫的时候,本以为与袁小又再见的缘份有了说不定也有再续旧情的缘份,只可惜时机过了便是过了,说是遗憾,倒不如更确切点是后悔。
是的,吴奕铭后悔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跨出那一步的懦弱。他想自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不还是成为了千万同志中的一员,而且再也掰不回来。而倘若当初开发袁小又的那个人是自己,中途杀出的安景生又怎么能有机会。直到今日才知道自己真的错过了那个人,直到今日才确定那个人已经有了另一个人,才到今日才知道自己有多羡慕那另一个人。
吴奕铭发短信给袁小又,说隐约有些不甘,但还是想装做自己退出的潇洒,自己现在其实变了很多,更稳重更豁达,只可惜还是那么要面子。
袁小又回答说你一直是这样子的人,可惜年少的时候不需要稳重不需要豁达。
吴奕铭看着手机屏幕良久,回复道难得再遇到,没缘份做遇到至少做朋友,发送出去之后想想又加上一句,和从前一样。
袁小又回的快,只一个“好”字。
吴奕铭不知道他发短信给袁小又的时候他已经回了H城,与安景生见面的第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些话总是电话里面见不到对方的时候说起来容易点,见到面之后却不敢说。安景生见到他很是高兴,只是那高兴也表现得矜持,于是日子仍然同以往一样地过,直到球场重新开放,而安景生拍照的计划也排上了档期。
其间潘悦与安景生见过几次面,有些是公司的派对请她做司仪,有几次杂志做明星访谈的时候也叫她在一旁学习。私下通电话也都是约时间参加活动之类,只可惜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兴趣,于是几乎倒退成了完全的公事关系,反而不至于尴尬。
潘悦那日又打电话问安景生最近有没有做谁的访谈,安景生笑说有我的专访你要不要来看。潘悦十分捧场,说一定要去的,于是到了拍照那天,潘悦也跟着去了球场。
安景生终于穿了件适合自己的浅色细条纹高尔夫T恤,没有戴帽子,短短的头发显得很精神。拍照的摄影师都很熟悉,尤其是董跃也凑热闹地跟在一旁说笑着说如果拍的好就先预定下一期自己的版面。安景生在草地上挥杆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潘悦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不上这么出色的男人。
拍的过程并不算辛苦,只是耗的时间太长到最后都有些麻木。终于听到了摄影师说差不多够了的时候整个松了口气,转眼看到袁小又也已经下班,正和董跃站一块伸着脑袋看电脑里的照片。
潘悦找安景生理论,说你不是要我观摩采访怎么只跑来看你臭美,安景生无语,说我哪里用得着采访,办公室里天天都有人找我问问题,谁都能写一篇专访出来。
潘悦坏笑着说我不信你手下敢问你感情问题,不如你这次稿子交给我写,我给你做专访如何。
安景生想了想,说可以啊反正稿子我也要审。
于是现场收拾了之后安景生载着袁小又与潘悦一起找地方聊天。袁小又这是第一次见到潘悦,之前也听过安景生把潘志想撮合他们当成笑谈说给他听,见面后才知道的确是开朗的女孩。潘悦并不知道袁小又的存在,安景生只简短介绍之后便没有多话,纵使好奇,但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找到地方坐下之后潘悦开始紧张,虽说面对的算是熟人,可想到这次恐怕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采访,还是有些无所适从地感觉,倒是安景生提醒着录音笔没带的话用手机分段录。
慢慢地总算进了状态,袁小又在一旁听的很仔细。与安景生在一起之后,知道的多的都是目前生活中的大事小情,对于他的过去了解的实在不够,在听安景生说起这些的时候有了不少的新鲜感,于是顺理成章地又产生了一些对身边这个人是不是足够了解的怀疑。
袁小又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摒弃掉以往顾虑太多的习惯。那天安景生说过的话这些天来再也没重复过,久而久之都怀疑那天的话是不是幻觉。但是袁小又知道安景生的确是说过的,只是现阶段的他们,想的更多的是如何真正用实际来维持而并非只做着口头承诺。
现在袁小又也开始考虑起要不要搬过去和安景生一起住。虽然离球场远了些,可是坐车方便而且自己上班时间也不算太长,这些可以应付,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安景生越来越多在他那边留宿,而蒋理对此非常不满,从当初叫袁小又不要搬变成了现在成天问他什么时候搬。
之所以还在考虑的原因是袁小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在他的意识里,同志间的同居也就相当于异性恋的婚姻,是真正两个人要确定了在一起之后才会做的事。而他,对于安景生或是自己是否能踏踏实实过日子都没有太大的把握。于是一拖再拖,安景生也不多提,只是相处的时候慢慢变得更加默契,而感情也的的确确沉淀得更深。
正开小差的时候听到潘悦问感情问题,比如感情观之类。问题老套安景生回答的也不见新意,比如说当初认为谈一次恋爱就是一辈子,长大后又开始觉得把握眼前最重要,再到后来又会想要长久,所以人类在感情观方面经历的过程其实都是绕一圈又回到原点。
潘悦于是追问了一句,那感情现状如何。
袁小又微笑着低下头喝茶。安景生看他一眼,冲潘悦笑着只答了四个字,感情稳定。
“专访”结束后安景生送潘悦回了学校,然后问袁小又说去谁家。袁小又想了想,说你那里吧。
安景生开玩笑似地说每天这么麻烦,不如直接搬过来。
袁小又想了想,说等过几天有空搬吧。
安景生没想到他会答应,赶紧说随你啊我什么时候都有空,而且你东西也不多。
袁小又点点头,靠着椅背说你觉得合适么,现在就搬。
有什么不合适。安景生转过头去看他,说你不会忘了我的话吧。
袁小又说我没忘,就是觉得有点不确定。你真觉得以后就这样了?
安景生没回答,说回去再说吧。
一路无话。安景生把着方向盘,想着袁小又刚刚问他觉得合不合适时的神情。其实心里清楚彼此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有将这个问题开诚布公地聊过,两个人都有着同样消极的感情观,想下定决心在一起,却还是瞻前顾后着。可是总有人要跨出第一步,安景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是否能给袁小又安定的感觉,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需要尝试。
开了门之后袁小又打量了一下屋子,叹口气说难怪一直觉得这屋子有什么不对,原来是不够大。
安景生苦笑,说一个人要住多大的房子。
袁小又说原来是为一个人住准备的啊,那你要不要准备开始换新房了。
安景生拍拍他脑袋,说先去洗澡吧。
睡到床上的时候袁小又拉着安景生聊天。刚刚从潘悦那儿听到的信息太多可是内容又太浅,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下决心与他过日子了,于是以往那种无所谓了不了解的态度有了些变化。安景生说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啊,爸妈离婚之后和妈妈在美国呆了一段时间,大学毕业之后就回国工作,爸爸还在国内,不过不太管我的,从小都不太管。没有跟他出柜过,但是他可能会猜到吧,不然怎么会我这么大年纪没交女朋友他也不闻不问。
袁小又觉得奇怪,说他们那个年纪的人如果不说的话怎么会往这方面猜。
应该会想到吧。安景生说之前在美国读书时交男朋友,妈妈可能也听过一些,她和爸爸也不是不来往的,可能会透一些口风。
袁小又追问着那说说你以前的男朋友。
安景生叹气,说好为难,我听过不要在现任情人面前讨论往任的忠告。但还是接着说了。
与袁小又不同的是,安景生是在发现自己的性向之后才开始交男朋友。中学时就觉得自己对女生没兴趣,哪怕那时候自己在学校里是很受欢迎的中国男孩,可是自己却宁愿看那些好看的男生。直到自己第一次春 梦是男生之后终于确定,于是高中时开始交男朋友。第一个男朋友是在校内的舞蹈比赛时认识的,自己是发起人,那个男孩是当时的参赛者。比赛结束后他拿了第二名,安景生看到他在领奖的时候笑的很骄傲,可是在停车场又看到了他,在角落里将脑袋埋在膝盖上,肩膀抖动着。安景生想了想,走过去问他没事吧,男孩抬起头看他,努力想装出一副冷冷的表情,可是眼圈那儿红红的却显得分外脆弱。
安景生那一瞬间被那个男孩打动了,然后开始对他献着殷勤。男孩是不是同志他也没有考虑,只觉得自己喜欢上他,追求也没什么不对。说来也奇怪,自从安景生知道自己的性向后,同类那种挣扎与不安似乎完全没有出现过,而他也没有在这方面受到过困扰,遇上了喜欢的都理所当然地去追求。
后来与那个男孩在一起了,初吻,或是第一次亻故爱都顺理成章地发生。那时候他们都还小,那男孩带他去自己家玩,接吻的时候被他的姐姐撞见,当时她的尖叫安景生到现在还记得。自那之后安景生才有了原来同志在别人的眼中并不是理所当然地存在,而自己开始那种和他过一辈子的想法也显得太过幼稚可笑。后来与他之间类似的争论越来越多,那男孩说安你对爱情没有坚持,安景生没有否认,反问说你不觉得坚持太累么。
直到后来分手。安景生大学时又交了一个华裔的男友,俩人各方面都很契合,毕业时安景生决定回国后分手,过程和平但后来也没有再联系。在国内安景生交往过的并不多,一是挑剔,二是对圈子里的滥交并没有太多好感,虽然并不算一个从一而终的人,可是单纯以忄生为基础的交往他也没有兴趣。这一年差不多算是空窗,直到遇上袁小又。
安景生搂住袁小又,说我没说假话,一开始想过永远,后来开始觉得眼前重要,但是和你在一块儿,觉得一辈子也许并不算太难。
现在不觉得坚持太累了么,袁小又眯眼笑着问。
真需要坚持的话也就不是感情了吧,安景生说哪怕时间久了爱情变淡,可能会变成其他的,亲情,或是习惯。如果是习惯的话,不需要坚持也会自然而然地去做。
袁小又回抱住安景生,说还好刚开始我没有想过长长久久这回事,不然你一定会避我唯恐不及。
安景生笑说我也是啊,不然你说不定也不会理我。
可是是我先喜欢上你的。袁小又有些郁闷,说你当时为什么会发现。
眼睛吧。安景生凑过去吻他的眼皮,说你总是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可还没有学会用眼睛骗人。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袁小又故作不悦,别的地方不喜欢么。
安景生覆到他身上,说每次你说类似的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做了。然后亲吻他的嘴唇,再到耳垂,然后是锁骨,逡巡着向下,说这些地方,都喜欢。
袁小又搂住他将身体贴近,说做就快点,今天这么多话。
于是整夜再也无话。
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蒋理正开着冰箱门吹冷气,见到袁小又便像知道了什么似的问你屋里没空调,还不快搬。
袁小又一算,和安景生认识居然已经有了一年。既然这么久,那么做出的任何决定应该都已经可以算是慎重。
袁小又说就这两天吧,正准备跟你说的,那房间你是租出去还是怎么样。
蒋理说先空着吧,反正你房租交到了下个月。说不定我也会换房子住,如果我领导给我加薪的话也会考虑买房了,你多帮我吹吹枕头风啊。
袁小又正色说你买房干什么,想娶媳妇儿么,其实你可以住我领导那里去,他房产众多空一间出来金屋藏骄还是可以的。
蒋理摆出一副杀了我的表情,说怎么连你也开我玩笑,他那样子拿我当儿子还差不多。
袁小又点头,说可是父子也是一种流行的。
蒋理无语。
第二天袁小又照常上班,董跃叫过他问是不是准备搬家,袁小又还没从自家领导消息为什么如此灵通中回过神来,董跃已经叫过出发站的一个小男孩给蒋理的电话给了他,说你晚上打这个电话说要租房,先付半年房租。
袁小又呵呵笑,说你果然阔气。
待董跃走到一边袁小又就给蒋理发短信,说完了我领导真的盯上你了,你保重。没等回答便把手机塞到包里,然后如同往常一般开始工作。
星期五晚上安景生在袁小又那儿留宿,第二天一早起来把东西差不多打包完毕之后打了电话给董跃,说下午俩人都不过去了,然后便将东西搬上了车回家。
袁小又临出门时有些依依不舍,蒋理倒显得很无所谓,挤在副驾座说没事儿我这不是跟你去领导家里认门么,以后我一定常去骚扰。对了我这么一大早便来帮你们搬家,呆会一定得请我吃顿好的啊。
袁小又看了看自己身旁那委实算不上多的行李,说其实我这点东西根本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
安景生稳稳把着方向盘,问蒋理说你精神状态不错,下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要你跑的,让你多挣点出差补助。
蒋理哭着说领导你不能这么对你忠实的下属啊,你看小又搬了我得一个人负担房租,生活太艰难了。袁小又在后面捂着嘴笑,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安景生家楼下。
东西直接堆在了客厅的地板上,好在第二天仍是休息日有空休息。三人下了楼找了饭店吃饭,安景生冲蒋理说你识相点,要不要我提前给你报销二十块钱出租车费。
蒋理脸皮很厚地伸手说拿来啊,我贴补家用。
袁小又无力望天实在不想承认这个人是自己在这城市最好的朋友。
打发掉蒋理后安景生与袁小又倒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在小区附近散步。因为已经是盛夏,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安景生与袁小又都是同样的T恤短裤打扮,慢慢走着觉得偶尔的微风也很清凉。走了一段路之后安景生说回去吧,以后天黑一点再出来散步,我回国之后一直很想就这样和谁牵手散一次步,可是到今天还没实现过。
袁小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位置,四周太过空旷自己也不敢主动,于是说嗯晚点出来也凉快点,不过反正日子久着呢。
安景生转头看他,眼神温柔。
日子终究与之前还是有了些分别,除了袁小又每天要多花十来分钟在路上之外,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是要花上一段时间适应自己是真的与安景生住到了一起而并非之前的留宿身份。袁小又时间比较有弹性又算得上勤快,在家开伙的时间也多,安景生虽然说厨艺一般但毕竟也是一个人过了这么久,有时候晚了点的时候煮些宵夜还不在话下。
之前那些未知的惶恐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之后也渐渐消失,袁小又甚至会觉得也许这个决定真的能成为安景生口中的“感情稳定”的坚实基础。当然毕竟还是两个独处惯了的人,有些时候也会发生各处一室不发一言的状况,但也都觉得没有必要改变。
小矛盾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发生,说起来安景生也颇觉无奈。那天晚上吃完宵夜后一起在厨房收拾东西,安景生开了冰箱发现没有什么存货了,而自己第二天要加班可能也没有空去接袁小又,于是回了房间之后拿钱包抽了几张百元钞给袁小又说明天下班你先去超市买点东西吧。
袁小又看他一眼,说我不用你的钱。
安景生被噎到,抬头看袁小又脸色也不像生气的样子,甚至躺到床上之后还主动凑过来抱他。安景生这时才确认袁小又并不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贬低的成份,他的回答也不过是理所当然地习惯使然。
按理说如果是之前的安景生便不闻不问了,只可惜自从对袁小又说出一辈子之后此人便脱了胎换了骨,心里总是有块疙瘩。直接找他谈判是行不通的,袁小又看起来绵软实则固执的厉害,自己认为的原则性问题从来不肯让步。想了许久终于决定采取迂回战术,下午打电话给袁小又极尽温柔之能事,最后再用几近撒娇的口吻说上一句我想吃啥啥啥,通常点的都是很贵的东西。每周两次的彻底打扫也都是袁小又在家的时候负责,钟点工上门的时候袁小又付费时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