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流苏----bearmaimai
  发于:2009年0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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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少年嘴一扁,目光闪烁着,正要开口,却被非墨制止了下来。
“不必言谢,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越是想要掩饰的东西往往越容易流露出来。与其这样,倒不如真真正正的面对一次。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找到你姐姐的墓,然后陪她好好说说话。”
少年用力的点点头,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了进去。
乱葬岗真的太大,大到直至夕阳西沉,夜将至,乌鸦成群回归,哇哇的在枝头碑上凄凉嘶哑的鸣叫,一轮浅月若隐若现之时,少年和非墨才仅仅搜索了三分之一。
一无所获。
少年看着满目的坟头,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倦色显露了出来。
非墨拿出帕子,拉过少年递给他,抱歉的笑笑:“先擦擦汗吧。真是对不住,我没想过会是这样,还是改日我差人寻了,咱们再来。”
少年接过帕子,晃晃头,掩去眼神中的落寞:“我的心情其实并不重要,只是想姐姐幸好还能有个葬身之处,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她已经在这里两年了,又一生慈善,阎王爷一定早让她转世享福去了。非公子等等,让我拜祭一下,也好为她祈个福。”
话说着,少年跪下,冲着天南地北八个方向各磕了三个头。
一边磕头一边黯然开口:“姐姐,穆来迟了,穆很想你……有好多话想说,还记得你最喜欢的桂花甜酿么,我偷偷存了好多,就埋在家里正对着屋檐的那块黑砖下,爹不知道,可惜你喝不到了,就那么存着吧……”
“还有,阿城哥哥还在等你,我就不告诉他你的事情了,免得他伤心,如此一来,至少还能有份念想……”
“姐姐生前喜欢的桂花糕,我回去买来放在窗台上,如果你记得,就来吃上一些,有什么需要的,就托梦给我……”
“以前,你常让我不要怪爹,说他也有苦衷……我现在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可是,却还是对爹很失望……”
“穆欠你太多,可今生还不了了,只求来世,我们还能做姐弟,为弟弟的一定不会再让你吃苦……说这么多,姐你一定烦我了吧,其实,我还暗自庆幸来着,怕你受了这两年的折磨就不认我了……”
少年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只草编的蚂蚱,就地挖了一个小坑,将它埋了进去。
“姐姐,这个是小时候你送给我的,也是我身边唯一的东西了……以后,我不在,就让它陪着你吧。”
非墨静静的站在一旁,听少年诉说。
夕阳隐没,夜低沉,一阵风扫过,乌鸦蜷着羽毛缩在树上,在墓碑上,早已停止了低鸣。
许久,车夫来催:“二位公子,还是回去吧,不然城门要关了。”
非墨摇摇头,示意他下去了。
少年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膝,面色平静:“抱歉这么晚……非公子说的很对,不该为旧的悲伤浪费新的眼泪。”
非墨伸手,抹了抹少年额头上的尘土:“据说乌鸦是地府派来人间的使者,为天人两隔的亲人传递消息。你的话,你姐姐一定能听到的。”
少年点点头,没有说话,神态比起来时轻松了许多。
二人回到车上,车夫甩了甩缰绳一声吆喝,马车开始往城的方向行进。
少年将头探出窗子,看着乱葬岗在蒙蒙夜色中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风吹乱了头发,内心的平和却是从未有过的。
其实,姐姐,我现在很快乐,很幸福,也很温暖,因为遇到了像非墨这样的好人。
姐姐,如果你能听到,请一定要保佑他。
这,算是弟弟现在唯一的愿望。
……
……
到达春满园时,已是戌时,蕊妈妈站在门口,慌慌张张地来回踱着步。
见非墨和少年出现,她立即飞奔了过来,动作矫健,完全没了平日的悠闲劲。
“主子,”她顾不得一旁的少年,焦急的开口,“宋大人来了……”
“无妨,该来的总有一天会来,早了总比晚了强。”非墨回头看向少年,浅笑道,“流苏,你先回去吧,明日我教你抚琴。”
少年会意,越过蕊妈妈正要进门,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少年的脸上,少年没有站稳,撞到了门沿上,磕到了眉骨。
蕊妈妈惊呼出口,非墨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没有动。
形势转变得太快,门口的几个迎客的□都愣住了没能反应过来。
少年护着额头,忍痛看向来人,不由得诧异道:“宋大人?!”甫一张口,血丝顺着嘴角滑下。
宋恩冉铁青着脸走了出来,冷喝道:“流苏,你很好,你做的非常好啊!”
“宋大人,你不必因为我的事情,拿我春满园的人出气。”非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看也没看少年,越过他直接进了门,“如果有什么事,还请宋大人来撷月阁,不要耽误了非某的生意才是。”
蕊妈妈小跑过来,劝慰道:“是啊,宋大人,此事定是误会、误会……”
宋恩冉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转身进了门。
蕊妈妈谄笑着跟了进去。
这个插曲发生的既短暂且迅速,在几乎没有太多人看到的情况下,就匆匆的结束了。
眼尖的几个□自知不该多管闲事,扭头媚笑着,继续招揽客人去了。
春满园正门口依旧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屋檐上挂的两个硕大的灯笼,红得刺眼。
少年将护着额头的手放了下来,看看手上的血迹,愣了好一会,自嘲的耸耸肩,低着头走了进去。
罢了,不是已经习惯了么,怎么还矫情起来了?
不过是没人搭理,不过是被人忽略,不过是被打了一巴掌而已……
可是,为什么这次不一样呢?
胸口闷闷的难受,心里则酸涩得想要逃避。
非墨不是说,要做伴的么?仅仅半天的时间,为何反差就如此之大?还是说,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居然想些这么不相干的事情……
少年晃晃脑袋,在湖边转悠了半天,对着撷月阁站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回到了北院。
刚推开门,秋棠的声音就冷冷的响起,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舍得回来了?!”
少年定定神,在黑暗中笑了一下:“秋棠么?怎么连灯都不点?”
“流苏,你今天跟主子出去的事情,闹大了。”
少年摸索着走到桌子旁边,找到火褶子,擦了几下,掀开灯罩,点亮了油灯。
屋内顿时亮堂起来,少年放下灯罩,吹熄了火褶子,低着头没有转身。
“你今天很奇怪,”秋棠有些纳闷,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不问问出了什么事?”
少年摇摇头,头垂得更低:“只是累了而已……”
秋棠哦了一下,却突然冒出一句:“蕊妈妈说,妙可的红牌地位不会变,那些想要趁机落井下石的人,算是扑了个空。”
少年蓦的抬头:“糟糕,我都忘记去看看妙可……”
秋棠看着他,睁大了眼:“流苏,你这是去打仗了么?怎么伤成这样?”话说着,手已窜上少年的脸,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怼了怼他的眉骨。
“没事……”少年倒吸一口冷气,拍开了秋棠的手。
秋棠并未介意,转身往床边走去:“还说没事,每次回来你都带着伤,等着,我去拿药箱,帮你处理一下。”
“说了不用了!”少年烦躁的转身,有些气急败坏。
秋棠怔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哼了一下笑道:“怎么了流苏?和谁闹别扭呢?”
“对不起,秋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少年显然很少发怒,搓搓手,有些不知所措。
秋棠没有理他,从床底将药箱拖了出来,取出一小瓶子,忽然说道:“你说不用可以,可是我别无选择,必需照顾好你,还不能让你出任何差错……”
少年讶异:“秋棠,别无选择是什么意思?”
秋棠将药瓶递给少年,严肃道:“如果我能告诉你的,自然就会说。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流苏,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另外,有个问题要说明一下,你最好不要对主子动任何心思,否则,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少年看着手中的药瓶,喃喃道:“我没有……”
秋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口气,转身拿了巾帕浸入盆里揉了几下:“不是最好,也许你没发现,一旦遇到有关主子的事情,你的行为就会不正常。你别忘了,这里是妓院,你还是个小倌,没有自由可言,更重要的是,你和主子都是男人。”
说完,将帕子拧干递给少年并把他手里的药瓶拿了回来:“那,擦擦脸,我给你上药。”
少年抿着唇接过,拭了几下,走到盆边搓洗干净,顺手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可心思明显已经不在这里,不解和迷茫从眼里清晰透露出来。
秋棠看在眼里,冷笑了一下,径直走过去给少年上药,什么也没有说。
前日,主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吻了流苏,他非但不气恼还愿意让主子给他处理伤口,今日又和主子出去一整天,回来却胡乱发脾气闹别扭……怎么看都不正常……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姐姐……
可看流苏现在的这个样子,定是动了心了,只要自己旁敲侧击的让他明白自己的感情,让主子的心从五皇子身上收回来,安心报仇,自己就算完成任务了。
可只怕,宋大人的心思就没这么简单了……手段狠厉,物尽其用,自己只能成功不得失败,否则,他又岂会留一颗没用的棋子来影响整个棋局?
流苏,不要怪我,我也想活下去……
这么多年,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多你一个又何妨?

第二日清晨,少年早早的起了身,将屋子内外收拾了一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蜷缩着身子托着下巴,望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发呆。
几日没有注意,树叶竟然有一部分变黄了,几片散落在地上,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非墨只说今日会来教自己抚琴,却并没有说明什么时辰会来。
昨晚不过是小事罢了,与非墨对自己的帮助相比简直就是微不足道,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没用了,随便一个巴掌就会受伤……
秋棠口中的那个要她照顾好自己的人,应该是出于善意吧?可惜她不能说,否则自己一定要为对方做些什么才好。自己认识的人中,对自己不错的,也只有非墨和秋棠了……是他么?总觉得有些奇怪……
另外,还要赶紧赚银子想办法替自己赎身,这样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不能总是依靠非墨……
少年揉揉眉心,怎么什么事情都提到非墨身上去了,昨夜秋棠的话点醒了自己,和非墨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呃……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两个男人怎么可能有什么结果……
说什么在一起,自己也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烦躁,郁结,惆怅……
少年起身,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将落叶收集起来,站在树下继续发呆。
再有一个多月就是秋天了,新一届的花魁就要产生,妙可的伤不知道能不能复原。如果因为自己影响到他,那可真是万分的愧疚了……
“流苏,你在做什么?”
身后,慵懒的声音传来,少年闻言身形一滞,缓缓的转过身来。
“怎么?才隔了一夜就不认识我了?”非墨走上前来,伸出二指,很自然的把挂在少年头上的一片落叶取了下来,注意到他眉角的血痂,“破了?待会我拿盒膏药给你,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没、没什么……”少年退后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你……”非墨愣了一下,看着二人间突然多出来的距离,“是因为昨夜的事情么?那是因为……”
“怎么可能……哈,非公子是来教我琴的么?”少年打断他,别开脸,“可是,我没有琴……”
非墨看着他的反应,顿了顿过来拉他:“所以我来找你,走吧,跟我去湖边。”
“我、我自己走就好了,非公子不用这么热情的,以后找个人来通知我就好……”少年急忙挣脱开来,不自然的笑笑。
非墨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的缩了回去,只是很快的,就恢复了过来,微笑道:“也好。”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北院,少年漫不经心的欣赏着沿路的景致,眼角时不时瞥向前面带路的非墨,神色里的懊恼收都收不住。
糟糕,自己刚才是不是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而且,一会儿一个样子……非墨会不会认为自己太没有原则了?!
一路沉默。
“到了。”非墨的声音响起,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一个没注意,撞到了身前的人的后背。
“啊,对不起……”少年摆摆手,慌慌张张的跳开,手忙脚乱。
非墨淡淡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所在之处,是湖中的一个亭子,名为疏影亭,立于假山之上,峰峦俊奇,周围花木繁多,郁郁葱葱,通过一石桥与撷月阁连通,别有一番风味。
远远看去,一高一矮,遥相辉映于湖心的雾中,美轮美奂。
亭中青灰的石桌上,静静的摆放着一具琴。琴身通体乌黑,泛着冷冷的光泽。
少年的目光完全被琴吸引,径直走了过去,小心的摸了摸琴弦,听到它发出轻微的响声,流露出满足的神情。
“真好。”他轻轻赞叹了一句,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非墨微笑,走到少年背后,伸出双手摁住了他的肩膀:“来,先坐好。”
少年温顺的坐下,手放在琴的两侧,指尖微微收拢,似是不知如何摆放。
“流苏,你父亲以前有没有教过你基础的指法?”
少年摇头:“我爹说,我是个男人,又粗手粗脚的,不该学这么雅致的东西……”
“别担心,你能学会的。”非墨从身后环住少年,执起他的双手,轻轻的架于琴上:
“非公子……我还是站着比较好……”感到身后的人,少年僵直了脊背,扭头想要站起身。
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胡乱的不安什么……
“站着怎么学?别闹了,乖乖坐好。”非墨的口气就像是哄小孩子的长辈。他俯下身,额前长长的留海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到表情。
“对,就是这样,来,放松,把手平放……”
温暖的呼吸萦绕在耳边,少年心顿时漏跳几拍,不敢随便乱动,几乎是立即的,僵硬的开口:“非公子,你的头发……”
话一出口,就后悔不已。头发和学琴有什么必然联系……
非墨笑笑,随意的将留海收拢,别在了耳后,“流苏,没有那么难。你就当你是在感受一样美好的事物,不要紧张。”
少年扭回头,悄悄的喘了口气,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琴上。
湖畔经过的几个使唤丫头,不经意的往湖中一瞟,意外的看到了这温馨的一幕。
疏影亭中,一蓝一白两个身影,白衣的弓着腰,手把手耐心的讲述着要领。蓝衣的白皙的面庞上,浮现着一抹淡淡的粉红,专心致志的领会着。
再后来,蓝衣笨鸟试飞,扑扑腾腾,白衣立于亭内一角,微笑着替他打着拍子。
单调的音节飘出,划过湖面,荡漾几下,消失了踪影。
虽说少年也算是聪明,可毕竟是个初学者,紧张的情绪再怎么也还是有的,因此,用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将指法琢磨明白。
“今日就练到这里吧,”非墨倚靠着亭柱,淡笑着说道。
少年长出一口气,伸伸懒腰,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琴,磨磨蹭蹭的站起身来。
“你如果学得好了,这琴我可以考虑送你,”非墨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对了,想不想看看饱览曲悠城的美景?”
少年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太麻烦你了,还是不出去了……”
非墨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眉弯弯,眼也弯弯:“撷月阁也一样能看得到的,不想错过就跟我来吧。”
似是打定主意少年会去,身形一转,翩翩然离去。
少年抿抿唇,终于还是没能经受得住诱惑,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撷月阁是塔式建筑,由下至上,面积逐渐减小,共有九层,象征着九九归一,却又比一般的塔来得宽敞大气,算是曲悠城象征性的建筑。
精巧的飞檐勾梁,雕花木刻,巨大的牌匾上,“撷月阁”三字飘飘洒洒,直欲破匾而出。
据说此副牌匾还是宋恩冉亲自所题,可见才气非同一般。只是昨日见了他的那副样子……少年哆嗦一下,眼前好好的景致蒙上了一层阴影,还是不要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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