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制保镖----无射
  发于:2009年05月24日

关灯
护眼

“李东明!”安致克推门进来,“你是不是很闲?”
“不不,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医生干笑两声,匆匆离开房间。
安致克走到床边坐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其余的事无需多想。”
“苍朗呢,我想见他。”
致克皱眉,面色微沉,“等你的身体恢复后再说。”
致远神情冷淡地别过脸,不再看他。“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致克极力忍耐地咬了咬牙,起身离去。
此后一个月,安致远当他是一团透明空气,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一概漠然无视。直至安致克终于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忍无可忍。
“你不就想见那个男人吗?”他气冲冲地朝安致远咆哮,“实话告诉你,他已经走了!”
致远倚在床头,沉默地翻着书页。
“不信?你自己看吧!”致克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甩在被单上。
致远的手颤抖了一下,捏住信封的一角。
信封上没有署名,里面似乎只有薄薄的一页纸,却令他感觉沉重如铁。
他用冰冷的手指慢慢拆开,熟悉的字迹跃然眼前。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致远,我走了。如今的我,已失去保护你的资格,曾经的承诺无法兑现,对不起。我决定回去,回到一直等我的小嫣身边,或许那里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忘了我,让时间冲淡一切。苍朗。
安致远怔视着这张纸,好像怎么也看不清写了什么,又好像想把这些字眼重新排列,组合成截然不同的意思。
许久之后,他抬起头,神情恍惚,梦呓般说:“他走了。”
“是的,半个月前就走了。”
致远目中散乱的焦距重新凝聚,愤怒地道:“你威胁他?你逼他走的?”
致克冷笑,悲哀的神色从他眼底一闪而过。“尽管我在你心里已不堪到极点,但也不想背这个黑锅。你自己去找他,问个清楚,我不拦你。”
致远盯着他,他的脸上一派冷肃,没有丝毫作伪的成分。
去找他,问个清楚……致克的话音在他耳边回荡,像在冰雪的洞窟里折射般不停混响。
问他,为何要离开?
曾经的承诺,他从未有过丝毫怀疑,为何要背弃?
然而,问过之后呢?
他想听到怎样的回答?对不起,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对不起,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只是觉得累了。对不起……
寒意从灵魂深处弥漫出来,安致远抱紧双臂,怎么也抑制不住全身的战栗。
“怎么了致远,冷吗?”致克俯身,拉起被子裹住他,“我去开暖气。”
好冷。裹着被子,开着暖气,依然冷得发抖,牙齿相互敲击着,发出咯咯轻响。致远把自己藏进层层被褥之间,颤抖了一整夜。
度过急性排斥反应期后,安致远出院,回到家中。
一切恍如隔梦。
床,窗帘,海潮声……所有的东西都在絮絮低语,提醒他,另一个人存在过的事实。
安致远每天什么也不做,只是怔怔望着桌面上的珊瑚灯塔。
苍朗,苍朗。
那个在他生命中点燃温暖的男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放手。
去找他,去问他,即使被打入痛苦的深渊,粉身碎骨,永堕黑暗,也好过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
安致远暗淡的眼里,逐渐凝结出凄热的亮光,仿佛燃到极限的烛火,炽烈而脆弱。
“备车,我要外出。”他按动墙上的呼叫器,吩咐道。
片刻后,房门轻敲两下,安致克走进来。
“你要去哪?”
“按你说的,去找他,问个清楚。”
致克一愣,轻笑起来:“都选在今天,心有灵犀吗。”
“什么意思?”
“苍朗今天结婚。他走后,我一直让手下关注他的动向,方才送了张照片过来。”致克从信封里取出照片,递到致远面前。
安致远一阵眩晕。
照片上披着白色婚纱的女子,深情款款地看着身边的男人,脸上甜蜜的微笑像万枝利箭将他洞穿,体无完肤。
挽着她的手的,正是苍朗,他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丝神情都烙印在他心上,怎么可能认错?
眼底的火光,倏地熄灭成一地死灰。
照片从颤抖的指间飘落,安致远用手掌捂住脸,无声地啜泣。
致克弯腰,将他的肩膀搂在怀里,“何必伤心?他于你而言,只能是保镖。当他发现受伤后留下后遗症的自己,已无法再保护你,所以选择离开。”
苍朗,对我而言,你的存在价值并不在于能否保护我,你不明白吗?
还是说,你从未将自己放在保镖之外的位置上……
安致远终于绝望。
致克抱紧他,在他耳边呢喃:“别哭,致远,你还有我。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致远身躯一颤,推开他。
“以什么样的身份?”
致克在他漠蓝的眼神中,心头掠过一丝慌乱。
“致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你听清楚,安致克。”安致远扬起头,“你若是我弟弟,我会留下,若不是,从今以后,你永远别想再见我。”
致克微退半步。眼前的致远,是他从未见过的激烈与尖锐,如同一柄开了锋的双刃剑,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与对手,割得两败俱伤。
“别这样,致远,我发誓再不强迫你、伤害你……”他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伸手轻触致远的黑发,“我不想做你的弟弟,为何你连一点希望也不肯给我?”
安致远目光冰冷,“我的母亲,给过你希望么?”
致克的手僵硬在空气中。
“你总说起十年前,正是我母亲病逝的那年,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病逝?”安致克一声冷笑,“是啊,老爷子就是这么对所有人宣称的。但真相,只有我知道,为此我背负了多少年,困在黑暗中无法自拔!”
他凑近安致远,脸颊肌肉在激动中微微抽搐,“想知道真相吗?想知道Eve是怎么死的吗?她为了脱离老爷子的掌控,勾引了十五岁的我,利用我逃出安家,和她的旧情人私奔去欧洲!”
“当然,到最后她还是失败了,被活捉回来,过了一夜,变成尸体埋在荒野。只要老爷子还活着,就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掌心。”安致克厌恶地皱了皱眉,“可惜,他死得太迟了。”
致远因这陈年秘事而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致克深而长地呼吸,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终于被公开,他却并未感到卸下重担的轻松,只是一片渺茫的空虚。
“我爱过Eve,即使被她欺骗与背叛。但我不能原谅她就这样义无返顾地离开,把我一个人丢在黑暗中,这么多年。”安致克紧紧抓住致远的肩膀,“所以你不准走,不准离开我,否则——”他露出个惨淡而诡异的微笑:“我会发疯,最后大家一起完蛋。”
“我不在乎。你以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安致远不为所动地看着他,“致克,做兄长的,有安慰弟弟的义务。你考虑清楚,然后回答我,你是我弟弟吗?”
安致克被抽空力气似的慢慢后退,靠在墙壁上。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后,他轻笑出声,痛楚而绝望:“你赢了,二哥。”
“那么,明天去为我找个复健师吧。”安致远在窗外传来的海潮声中,心力交瘁地闭上双眼。
失去苍朗的他,已不想再被任何人抱在怀里。
21
除了每日定时的康复训练之外,安致远将全部身心,重新投入到浩如烟海的工作中去。
白天他不给自己片刻喘息的时间,晚上彻夜难眠,靠大量的烟草与药物麻痹神经。
一年过尽,他觉得好多了,想起苍朗的次数日渐减少。
随着长期康复训练,奇迹竟发生了,亦或许是那5%的运气终于莅临,某一日,他终于可以不靠支撑物,独自站立起来。
安致克抱住他激动不已,致远自己却没有太大的惊喜——实际上,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事情,可以撩起他的情绪波动。
失去的已经失去,生活总是要继续。
或许再给他几年时间,他真能让那个男人的影子,从心的深处一点点模糊,一点点抹去。
三年后。
钟小嫣从超市的货架上取下几罐奶粉,犹豫地比较着。宝宝在婴儿车里大哭起来,她连忙将手中物品搁回架子,俯身去抱。
未放好的奶粉罐子在货架边沿晃了晃,眼见就要砸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接住。
钟小嫣抬头,愣了一下,露出略显羞涩的笑容:“谢谢你啊,先生。”
男人没有马上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忽然问道:“你的宝宝?”
“是啊。”钟小嫣脸上漾起初为人母的幸福晕光。
“……我可以抱一抱吗?”
钟小嫣迟疑一下,还是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不知为何,她对面前这个容貌俊美、眼神忧郁的男人,有着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好似很久之前就已认识一样。
男人如获至宝地接过,手指微微颤抖。他专注地端详这个粉雕玉砌的宝宝,目光温柔中藏着一丝深深的伤感。
小家伙在他手臂间呀呀地哼起来,对他身上的气味满意地咂咂嘴。
男人不禁微笑起来,“宝宝长得像你。”他轻声说。
钟小嫣也笑:“很多人都这么说,他爸每次听到都吃醋。”
男人的脸上掠过一抹无法形容的萧索,有些突兀地开口:“他过得好吗?”
“谁?”钟小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没什么。”男人把孩子递还过去,在她疑惑的神情中笑了笑,解释道:“你丈夫……曾经为我工作过一段时间,我随便问问。”
钟小嫣点了点头,看着他秀挺而清冷的身影,心中莫明微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发什么呆?”一只手亲昵地拢在她肩头。
钟小嫣转身笑道:“找块砧板也这么久。对了,看我遇到谁了,你的前老板——”
她回头,却是人影杳然,哪里还有什么陌生男子,只有超市广播里传出甜腻含糊的歌声,在这人来人往的尘世间飘荡。
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仿佛被无形的指轻轻拨动,前尘往事纷至沓来,脚下一个趔趄,被丈夫坚实的怀抱拥住。
“怎么了?”
钟小嫣梦呓般道:“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让我突然想起……苍朗。林迦,你说苍朗现在在哪?他过得好吗?”
紧了紧双臂,林迦低声回答:“说好不提他的,忘了吗……三年前,他对我们说,要带着心爱的人走遍世界各地,这会儿应该在哪个风景优美的国家吧。放心,他会幸福的,说不定孩子都不止一个了。”他轻笑一声:“我们还要继续努力呀,神仙姐姐。”
钟小嫣使劲捶了他一拳,忍不住笑起来。
安致远静静地走着,无数复杂而又深沉的情绪在他眼底暗流涌动,面上却平静如风雨过尽的海面,一片空寂。
若不是偶然在街头看见,那个曾被他深深嫉妒过的女子;若不是蓦然心动,跟随她走入超市;若不是在蔽身的货架后挪不开脚步,两难煎熬,最后还是想再看他一眼……这令他震惊如地裂山崩的真相,究竟还会被隐瞒多久?
钟小嫣嫁的不是苍朗,是林迦。
怎么会忘了,苍朗早对他说过,“没有婚礼。”
只是当时,他没有勇气继续追查,而选择接受现实。
苍朗是个怎样的人,他明明比谁都了解,可到最后,还是没能相信他。
原来,背叛承诺的,不是苍朗的离去,而是他的动摇。
这个认识像一团从体内熊熊燃起的烈焰,烧得他痛不欲生、挫骨扬灰,烧得他魂飞魄散不知身在鬼域人间。他的脚下已毫无知觉,偏又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攘,无休无止地往前走……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时间尽头,走到消失了痛苦的永恒毁灭中去……
有人劝说,有人叫喊,有人拉扯,有人将他架扶着送进车里,但他已听不见,看不见。
苍朗,你在哪里?
三年前,为什么要骗他说,跟钟小嫣结婚?
为什么要骗林迦与钟小嫣说,带着心爱的人远走天涯?
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离开他?
太多太多的疑问,利爪尖牙般撕咬着他的胸膛,嚣叫着想从喉咙口爬出。他用力一咳,感觉一颗心要活活地呕出去了,忙用手掌捂住。
车厢里惊呼顿起。他慢慢松手,望着指间沥沥的殷红,忽地想起那只伤痕划过的眼睛。多像那瞳孔的颜色——他轻笑起来。
回到海湾别墅,在自己的房间呆坐了许久,他好像有些清醒,在柜子的最底层,找到一张照片。
那张曾令他心碎如死的照片。
钟小嫣在上面笑得依旧甜蜜灿烂,旁边的男子身影却一直在他眼中晃动,看不分明。
原来,致克也在骗他,用精心编造的假象逼他斩断最后的希望。
苍朗……他悔痛地低叹,慢慢把照片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装进胸前口袋,孤身走出别墅,走下山崖。
他要去寻找被遗失的爱情。
茫茫人海,万水千山,又该从何处开始寻起?
暮色降临,长风自海的另一端吹来,带着无法言说的秘密,在他身边眷恋盘旋。
安致远茫然地望着海面,那深远的蓝浸入墨色,越发显得幽邃,仿佛冥冥中一个声音正朝他招唤。
那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来吧致远,跟我一起游,去向那小小的孤岛,去向那终有一日能够抵达的梦境。
他像忽然找到前进的方向,眼中放出热光。
接到消息的安致克立即驱车赶回,疯狂地飙驰过公路,冲下海滩,放声呼喊。
“致远——”
余音层层回荡,海滩上阒无一人,只有沙砾上一点火光,在小小的珊瑚灯座里摇曳不熄。
安致克呆望着漆黑海面,绝望而茫然。
致远说过,身为兄长,有安慰弟弟的义务,自己只能以兄长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为此他做了多大的让步!
然而最终,他还是失去了那一点光亮,被独自一人丢在黑暗中,永不得走出。
安致克慢慢跪倒在沙滩上,将颤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放声大哭。
海浪汹涌腥咸,安致远不断摆臂划水,向着印象中孤岛的方位,重复苍朗曾经过的路线。
他坚信,会有人在那座白色的灯塔旁,微笑着等他。
穿越波涛,避开涡流与暗礁,他不知自己游了多远——五公里,还是六公里?体力已渐耗尽,全身肌肉酸痛得发麻,但他仍坚持向前游。
乌云翻涌,海潮呼啸。
天气变幻莫测的大海上,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即将降临。
前方沉沉的黑暗中,隐约浮现出海岛的轮廓。
短短几十米距离,却像耗尽他一生的气力。
筋疲力竭。他最后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岸礁,绝望地停止动作,任由身躯随波漂浮,一点点沉没……
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肩膀被坚实的力道托住,带出水面,游向岸边。
温热的空气灌入口鼻,安致远从神思迷离中被拉出,剧烈咳嗽起来。
有人将他扶起,轻柔地拍抚他的后背。
安致远把脸深埋在对方怀中,全身颤栗,手指用力攥住他的衣襟,生怕松开一丝力气,那人便会随海风飘散,消失不见。
“苍……朗……”
这两个字仿佛灼伤了他的咽喉,只氤氲出轻烟似的叹息。
“是我,致远,我在这里。”
安致远沉默,忽然失声痛哭。
苍朗紧抱着他,“对不起,不能保护你到最后……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为你守护这座灯塔而已。”
安致远极力止住颤抖的身躯,“因为致克提出的条件对吗,他要你在离开和救我的命之间做选择……还是因为这只手?”他握住对方努力藏在袖中、不复灵活的右手,送到脸侧摩挲,感受着熟悉而温暖的气息。
“我的右手,已无法再拿起武器,也永远不可能恢复原状。”苍朗低沉地说。
“那又怎样?”安致远微笑起来,“你签了终身制合同,除了我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他揪住对方的衣领拉向自己:“赔我这三年来的违约金。”
“是,老板。”
苍朗无声地笑,低头,吻。
闪电划破天际,积蓄多时的暴雨终于倾泄而下。
汪洋里的小小孤岛,静默地守护着两个相拥相融的身影。
夜的漆黑的海面。
白色灯塔的光,在一片苍茫中亮起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