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悲喜的佛

作者：那贺莫迦

没有悲喜的佛 00

腊月初九刚回到成都，就在传送点对面的衙门口看见了她。她还是老样子，穿著峨眉校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微微地垂著头，头上挂著一块牌子，上面写著『对不起，我走了……』。
下意识地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时间显示为『04：37』，一种不知道应该怎麽形容的感觉慢慢涌现了出来。
腊月初九停在传送点没有动，胯下那匹枣红色的将军战马不安分的原地踢著马蹄。电脑前的男人烦躁的扒拉了一下头发，抓过手边的香烟点燃狠狠地吸了几口。
【密】冰*叶风对你说：小四，来cj
原本空白的聊天区域突然刷出这麽一句，还没等腊月初九做出回应，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
【密】冰*叶风对你说：快点，汴京7=1
看了看坐在衙门台阶上的身影，腊月初九慢慢走过去，下了马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密】你对冰*叶风说：不了，准备下了，你另外找人吧
【密】冰*叶风对你说：靠！没意思
腊月初九笑了笑，没说话，给对方发了『拜拜』的表情後，调出好友名单将自己的在线状态改为隐身。
看著好友名单上亮色的那些名字，不由扭头看了看身边，原本血红色的名字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绿色。有什麽东西从心间一闪而过，仿佛触动了他似的，著了魔一般在名单里翻找著，企图在一堆灰色的名字里面找寻著身边这个人。
突然，音箱发出『嘀』的一声，系统提示好友某某下线。看著聊天区域内鲜红的系统字幕，他松开了鼠标，唇角勾起一抹嘲笑：是啊、怎麽可能还找得到？『她』在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解除了好友，怎麽可能找得到……
电脑前的男人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著烟，若有所思的盯著屏幕上一动不动的两个小人儿，心绪翻腾著，像是有什麽东西快要破茧而出一般，让他焦躁不已，却又不清楚令自己焦躁的源头究竟是什麽。是他、是『她』，亦或者是『他们』？
还没等他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画面上的人影突然在视线内消失了，跳出一个等待接入的对话框。再次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6点了，已经是星期一的6点了，游戏进入了例行维护。
灭掉手中的烟，关掉电脑，直到躺到了床上，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和她头顶上写著『对不起，我走了……』的牌子还在他的脑海中萦绕。等维护完毕以後，在那个江湖里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吧。想到这里，他的心像是被钝器狠狠敲了一下似的，有一丝轻微的疼痛。翻身把脸狠狠地埋进枕头，强迫著自己忘掉一切，强迫自己赶快入睡，只是……

没有悲喜的佛 01

这是柯响玩的第一个网络游戏。
柯响除了偶尔用QQ斗斗地主、打打拖拉机外，基本上没有接触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网络游戏。当初盛大公司代理的传奇风靡大江南北的时候给柯响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让他认定了网游就是除了单一呆板的砍怪，就是你杀我、我杀你，无聊到了极点。但是，这个游戏让柯响的观念完全转变了过来。
会进入这个游戏很偶然。是必然之中的『偶然』。
柯响会下定决心尝试著玩这款游戏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是柯响刚到这个学校时认识的，是系上派来迎接新生的其中一个。不知道是在陌生的环境里容易产生『雏鸟』心态，还是因为他不经意间表露出的热情和温柔，总之，柯响在跟那个人第一次接触後就沦陷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其实少年也一样。尤其是柯响这种『纯情』的少年。『纯情』在当今社会上已经进化成为了类似贬义的形容词，即便是如此，柯响还是『纯情』的，是真的『纯情』。
那个人是柯响第一次真正喜欢上的人。是喜欢上，而并不是仅仅在心底对他有暧昧的好感。在现在高调追求自由恋情的大环境下，柯响还是选择了『暗恋』这种很老土、很挫的方式，除了他比较内向的性格外，还有另外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柯响是GAY，是男的。
虽然国内医学界已经将同性恋从精神病范畴里剔除了，但是世俗对同性恋还是抱有强烈的恶意。正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柯响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喜欢』是多麽的惊世骇俗，即使他的『喜欢』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了解他的一切，想要融入他的生活，想跟他在一起多一些时间。柯响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自来熟，以同系学弟的身份介入那个人的生活，然後哥儿们似的勾肩搭背，进而一步步蚕食、将那个人掰弯。
在资讯发达的今天，通过网络，柯响也认识了一些同类的朋友，但是他们的交集仅仅限於网络之中。在与他们的交往中，柯响也耳闻了不少把直男掰弯的成功案例，说柯响不对此有所幻想绝对是假的，在感情方面，不论男女、不论异性恋也好、同性恋也好，都希望自己的感情终有归属。所以，当柯响无意间知道那个人正沉迷某款游戏时，他做了一个可以说有生以来最大胆的决定。
从没有接触过这类大型网游的柯响在登陆游戏之前做了不少的功课，也小心翼翼地向QQ群里的那些朋友征询建议。经过紧锣密鼓的前期准备，柯响总算无惊无险地进入了那个陌生的虚拟江湖。
看著游戏界面上那个浅绿色的娇小身影，柯响感到握著鼠标的右手手心一阵汗湿，他很紧张，除了这是他第一次玩网游外，还有就是他选择的人物。
关於玩家在游戏里可以选择人物造型，游戏公司共设计了男女各两款：标准男、魁梧男、性感女、娇小女。根据柯响的计划和之前从游戏论坛上了解的讯息，还有群里面朋友们的建议，他最终选择的是最受欢迎的娇小女，也就是说、在游戏里的柯响是俗称的『人妖』。
柯响在游戏里面的人物叫做左手慈悲。这个名字是群里面的朋友们经过数轮海选之後最终敲定的。柯响对这个名字说不上多喜欢，最终还是决定用这个名字，一是不想辜负朋友们的好意，二是柯响也觉得甜甜说的很在理。甜甜是在那个群里面跟柯响关系最好的一个GAY，虽然网名叫『甜甜』，听上去不仅恶俗而且很女气，事实上却是个嘴巴有点坏、直来直去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大男孩儿，而且甜甜也算称得上是半个职业玩家。
甜甜 20:16:37当人妖是一门学问。想要不被人识破，更是学问中的学问。
甜甜 20:16:49首先是名字，不能取得太露骨甜甜 20:17:29像什麽AV女优、苏菲弹力贴身这种的都不行，就算有这个名字的是真的女人，男人在看到这些名字後下意识就会把她们划分到人妖里面了。
甜甜 20:18:27也不能把名字取得过分的恶心，不是说真的恶心，而是腻歪得恶心，像什麽轩辕小乖、粉嘟嘟小嘴这样的甜甜 20:18:40不排除有喜欢这一型的男人甜甜 20:19:03但是你觉得你的那个他会是喜欢这一型的那种人吗？
甜甜 20:19:20OK，如果是，那麽我没意见。
甜甜 20:21:22喜欢玩游戏的男人、沉迷在其中的，为的就是那种精神上的刺激和体验杀戮的快感，女人不过是附带在这些东西之後的，没有男人玩游戏是纯粹为了追女人的甜甜 20:22:09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甜甜 20:23:13总之、名字是给以人第一印象的，如果在第一印象就被判出局，那後面还有屁搞头啊！
甜甜 20:23:33还有就是，在游戏里面不要老觉得要怎麽样才能像一个真正的女人甜甜 20:24:07然後故意很温柔、故意很嗲的样子，像你这种性格的话，平时是什麽样子就表现出什麽样子，不用太刻意甜甜 20:24:53别想得太复杂了，真的，有时候，我觉得响板你把很多事情想得很复杂甜甜 20:25:12游戏里面的有些女人比你感觉上都要粗鲁、野蛮，但是她们还是很有市场，为什麽？我打包票绝对不是因为她们是真正的女人甜甜 20:26:01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一点，畏首畏尾的，决定了，就要去做啊，不管成功不成功，至少你做了，不会以後回想起来的时候，觉得後悔，在那边想说什麽如果当初要是去做了又怎样怎样的，是男人就魄力一点，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追的，你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甜甜 20:26:48别想得太多，你的优势是你自己就是男人，男人想要什麽感觉，你最清楚不过了，你怕个毛啊甜甜 20:27:19反正那个名字我看行，绝对没问题的，再配上你决定的职业，第一印象就算没满分也得有个七八十分吧甜甜 20:27:45靠！老子说了半天，你还磨磨叽叽的，我说响板，其实你是女人吧甜甜 20:28:03你也知道你是男人啊？是男人就拿出魄力来啊甜甜 20:28:33怕？怕个毛线怕！谁天生就会玩游戏啊，不会就学啊，书念不好也就算了，但是玩都学不来，我看你这辈子也就别混了，直接投胎得了甜甜 20:28:55唉，算我怕你了，哪区哪服，我陪你总行了吧？
以上就是甜甜的原话。
不过，最後柯响还是没有让甜甜陪自己，而是选择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闯入了那新奇的游戏世界。
於是，柯响开始了他的网游人妖生涯。

没有悲喜的佛 02.1

这款游戏从公测之初距离现在已经小半年了，早跨入了收费阶段，48一张的月卡，换成点也有4800点，一小时扣2点，柯响算了算，觉得挺不错，买了一张月卡包了点。这边刚冲上，转头就被甜甜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甜甜那些充满火药味的文字里面，柯响总算了解到一些常识：比如10级以前不记点、再比如新开区服有两周的免费时段。
甜甜刷屏速度慢下来後，柯响捡了空当发了『对不起』三个字过去，半晌之後，甜甜那边才有动静，先打了一长串的省略号过来，紧接著又是新的一轮轰炸，估计是肚子里面损人的词汇都搜刮尽了，甜甜这才语重心长地手把手帮助游戏小白脱盲。
这次经历给柯响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导致他在某一段时间内只要在游戏里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事先征询甜甜的意见了再决定接下来的动作方向。不过，也有好的，那就是让第一次接触网游的柯响不敢怠慢地认认真真对待游戏里面的每一件事、就连NPC的每一句话也不放过，几乎拿出了对待高考试卷的势头。
柯响的左手慈悲在成都南郊打了半天的兔子终於4级了，系统提示让回去找野叟，当他正准备屁颠屁颠地往城里跑时，聊天区域刷出一行蓝色的字。
【队】腊月初九：刚才就见你一阵一阵的往城里跑，干吗呢
【近】左手慈悲：是在问我吗？
【队】腊月初九：……
【队】腊月初九：我问我自己
看到回答，电脑前的柯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近】左手慈悲：你可真有意思
【队】腊月初九：讽刺我呢，姐姐？
配著这句话刷出来的还有一个脸上印有巴掌印的表情，柯响一下慌神了。柯响虽然不是网络菜鸟，但却是地地道道的网游菜鸟，而且为人有点正经。是真的正经、并且有些正经的过头的趋势，正经到有时候分不清楚玩笑话，当玩笑开到了他跟前的时候就有出现冷场的迹象。
柯响才接触到游戏世界不到一小时，除了NPC外这个腊月初九是他对话过的唯一一个活人，再加上目前的他对待这个游戏带著点儿近乎朝圣的心态。所以他一下慌了神，怕自己把别人惹生气了。
柯响在聊天框里面输入了一行字，看了看又觉得不妥，然後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绿茵草地上的那个淡绿色身影就这麽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还没等他斟酌好要怎麽道歉，聊天区已经刷了好几行字了。
【队】腊月初九：嘿、怎麽不说话呢你
【队】腊月初九：不会被我叫了声姐姐，就哭了吧？
【队】腊月初九：……
【队】腊月初九：得！妹妹，刚我错了，还不行吗？
【队】腊月初九：还是不说话？是不是逼我出绝招啊你
等柯响再把注意力放回游戏里的时候，就看见穿著一身粗布衣、头上顶著腊月初九四个字的标准男正跪在左手慈悲的跟前作著揖。
【队】腊月初九：我都出绝招了，你还不说话啊？不会真生气、哭了吧？
【近】左手慈悲：对不起……
【近】左手慈悲：害你出绝招了。
【队】腊月初九：……
【队】腊月初九：花了足足4000两黄金你才肯理人啊
【队】腊月初九：你够傲的啊，妹妹
看到腊月初九连续刷出来的三句话，柯响第一个反应是这人打字速度蛮快的，但接著所有的注意力就放到了那『4000两黄金』上面去了。看了看自己的背包，除了10瓶药店老板送的金创药，十几个兔尾，两三个桔梗外，总资产不过几十个铜板而已。
【近】左手慈悲：真的对不起，让你花了那麽多钱
【近】左手慈悲：我现在只有几十个铜板，等我有钱了再还你，你看行麽？

没有悲喜的佛 02.2

【近】左手慈悲：我现在只有几十个铜板，等我有钱了再还你，你看行麽？
柯响发出这句话後，忐忑地等待著腊月初九的回答，等待的间隙中，柯响绞尽脑汁思忖著怎麽才能尽快的在游戏里面把这笔钱凑足。
腊月初九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半晌後才发了一串省略号出来，接著柯响看到腊月初九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地。
【队】腊月初九：妹妹，我服你了
【队】腊月初九：第一次玩这个吧？
柯响吃了一惊。
【近】左手慈悲：你怎麽知道？
【队】腊月初九：无力……
说著，腊月初九盘腿坐了下来。
【队】腊月初九：我说妹妹，坐下陪哥哥聊聊，你这麽站著哥哥我脖子疼啊
柯响点了点鼠标，画面上的左手慈悲踩著腊月初九跑了过去，接著又从腊月初九身上踩著跑了回来，就这麽来回跑了好几次。
【队】腊月初九：妹妹，我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你要这麽对我？
问号紧跟著一串痛哭流涕的表情。
【队】腊月初九：我快被你踩得不能人道了，你说怎麽办？
【队】腊月初九：要不、你给我当老婆？
【队】腊月初九：我这主意不错吧
柯响并没注意到腊月初九究竟说了什麽，只是一心一意的研究著打坐，游戏里的左手慈悲围著腊月初九跑来跑去。
【近】左手慈悲：请问，要怎样才可以像你一样坐下来？
【队】腊月初九：愿意给我当老婆，我就告诉你
这一次，柯响总算注意到了腊月初九的话。柯响一向不太会应对这种事情，以往在QQ上遇到对他提出要求视频做爱或者是419的GAY，柯响只会狼狈不堪的匆匆下线。经过甜甜的调教後，柯响也只是进步到了把人直接拖进黑名单而已。
正当柯响不知所措，考虑要不要就这麽下线的时候，还是腊月初九给他解了围。
【队】腊月初九：算了，不逗你了
【队】腊月初九：你按V键
照著腊月初九说的那样在柯响按下V键的同时，左手慈悲就地坐了下来。感觉很神奇的柯响来回的按著V键，只见左手慈悲在他的操作下不停地起立、坐下、起立。
【近】左手慈悲：谢谢你！
【近】左手慈悲：这游戏真有意思
【队】腊月初九：呵呵，我倒觉得妹妹你比游戏有意思多了
就算柯响再呆、再木讷，也看出了这个叫腊月初九的玩家言语间的戏谑，面上不由一阵臊红，还好隔著电脑，另一头的腊月初九看不到他的挫相。
【队】腊月初九：诶、给哥哥说说，你一阵一阵往城里跑究竟是在干吗呢？
【近】左手慈悲：做任务呢
【队】腊月初九：野叟那老头的任务？
【近】左手慈悲：嗯，难道你不做麽？
【队】腊月初九：……
【队】腊月初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近】左手慈悲：？？？？
【队】腊月初九：你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根本是第一次玩游戏吧！！
【近】左手慈悲：不是
【队】腊月初九：哦？！说说，看你都玩过哪些游戏
【队】腊月初九：搞不好我们曾经擦肩而过，这可是那什麽有什麽千里那什麽
接连几个什麽後面紧跟著的是一个坏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