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雁过留声
  发于:2009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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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慕容寒柔声道:“即使战死沙场,银钩铁骑的灵魂也会回到家乡。”他搂了搂慕容淼。
银钩铁骑就算再怎样战无不胜,但终究也是人,终究也有家人。
每一次战役都会有伤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如果抛头颅洒热血,还要客死异乡就太可怜了。
所以慕容寒要求所有的人将头发留在故土,即使死在他乡,灵魂也会随著牵挂回到故土。
这是他作为将军,唯一可以做的。
慕容淼抬头看著慕容寒眼里的哀伤,忽然说道:“爹,什麽时候才能不打仗,不死人?”
慕容寒温柔的看著他,“也许不久之後就可以了。”
慕容淼低下头,“爹,我听上官伯父说过,当初爹你要出征,是因为希望天下百姓,可以不染血祸。”
慕容寒颔首。
“那,真的会有那麽一天麽?”小小的慕容淼抬起头,一脸的迷茫。
慕容寒看的心疼,当初的自己也是这样眨著眼睛,询问太傅。太傅温柔的目光告诉自己,让自己铭刻至今。
“即使在微笑的希望,只要有,总有一日会实现的。”
那一刻,慕容淼的眼神亮了起来。
慕容寒微微叹息,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不染尘埃的自己。
“你们父子在说什麽?”路霁轩远远的察觉到父子俩奇妙的气氛,拖著三盏河灯走了过来。
慕容寒站起身,“没有,小淼问我,那些亡灵可会看到这盏盏引路明灯。”
路霁轩看了眼一路延绵的白色灯笼,揉了揉慕容淼的头,笑道:“自然会,只要心还牵念著这里,就一定会回到故土。”
慕容淼点头道:“爹也是这麽说的。”
路霁轩心中一动,惊喜的看向慕容寒,慕容寒笑了一下,转开了脸。
“要去放河灯麽?”路霁轩摇了摇手上的灯,慕容淼点了下头,欢呼一声,抢过自己的灯,跑了过去。
慕容寒怕他走失,叫了声“慢点”也跟了过去。
路霁轩看著父子两人,哈哈大笑。
最後慕容淼累得趴在慕容寒背上睡著了,路霁轩本想接过去,但都被慕容寒阻止了。
这大概是难得的父子天伦吧,路霁轩也不忍打扰他们两人。
将慕容淼放上了马车,路霁轩才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好麽?”
慕容寒不舍的看著华丽的车内熟睡的慕容淼,不知道做了什麽好梦,嘴角还挂著笑容。
“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会很快回去。”
“我是说,这样子分别真的好麽?”路霁轩忍著听到“很快回去”时自己的心疼,扫过慕容寒不忍的神情,更觉得痛心。
慕容寒放下了帘子,转身嘱咐了上官烨几句,见到上官烨点了点头,然後马车绝尘而去。
路霁轩整个过程都被慕容寒无视,他紧紧的皱著眉头。
直到马车看不到了,慕容寒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过头道:“我怕见到他的眼睛,就舍不得走了。”
路霁轩那一刻,紧紧的抱住了慕容寒,心疼的无法言语。

银月 第五章 雅味

雅味酒寮是开在寒月峰山道上的一间客栈,它叫雅味,可是一点都不雅,古旧的木头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的响声,被大雪压著的房梁随时都像是会断掉一样。虽然这间雅味酒寮一点都不雅,却是寒月峰山道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由雅味酒寮出来大路向东,就会到木突的地境,而向西便是连绵无尽的山峦。
路霁轩三人在晚间终於到了这间雅味酒寮。
酒寮的老板看到路霁轩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涎著脸跑过来,哈腰便道:“哟,这不是路爷麽?什麽时候下的山,也没经过咱们这里?”说著,他看到路霁轩身後的慕容寒主仆两人,走在前面的慕容寒始终没有抬头,而他身後的高大随从一副冰块脸,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老板撇了下嘴,哼道:“路爷难得来一次,一来就带来厉害角色啊。”
慕容寒听了,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一下子盯在了老板脸上,那老板“呵”的一声,转开了头。
路霁轩哈哈笑道:“尤老板说笑了,这是我新认的兄弟,有什麽好的就招呼上来吧。”说著,他扯过慕容寒直接走上了二楼。
拉著慕容寒坐到了雅味酒寮的雅间,见慕容寒打量著四周,路霁轩道:“融寒,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雅味酒寮。”
慕容寒转著目光,将不过四尺的小空间扫了一眼,才笑道:“这里的确很雅。”他说著,饶有兴趣的盯著一望无垠的山峦。
所谓的二楼雅座也不过是间阁楼,四周无墙无窗,若没有几分功底,坐在这里恐怕都会冻僵了,四尺的小阁楼只有一张桌子,四条长凳,若是上菜,恐怕小二还要站在楼梯上才可以。这样的布局也就是文人雅客才能说好,不过慕容寒也的确看出了这里的好处。
从四周望出去,远处可以看到几乎人家,更可以看到团城,虽然不甚清楚,但不可否认,这里的视线很好。
他眼带深意的瞟向路霁轩,笑道:“这间雅座什麽人都可以上来麽?”
“这……”路霁轩一愣,正要答话,忽然楼下传来一个声音,正是那老板。
“当然不是了,这雅座只留给雅客,还要是会欣赏的雅客才行。”尤老板缓缓从楼梯口探出头,一双细长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著,看著慕容寒。
慕容寒轻轻一笑,“哦?那看来我们是沾光了。若非看在路兄弟你的面子上,恐怕我们还上不了这雅座来呢。”
路霁轩脸一红,急忙摆手道:“我可没有这麽大的本事。”
“怎麽没有?”尤老板又开口道:“若不是路寨主,恐怕团城早就破了,我们这家小本客栈还能安稳?”慕容寒看著路霁轩接著笑,路霁轩瞪著眼睛,道:“尤不知,不要乱说。”尤老板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愣,细长的眼睛不住的打量慕容寒,咯咯笑了两声,道:“我不乱说,我不乱说。”说著,飘了下去。
慕容寒等尤不知走远,才看著路霁轩道:“尤老板好功夫啊。”
路霁轩道:“这里连年征战,没有些功夫怎麽在这里安度下去?”
“安度?”慕容寒挑了下眉,“我看尤老板不像是那麽安分的人啊。”
路霁轩呆了一下,讷讷道:“至少没有草菅人命吧。”慕容寒听了,将沈思的目光投向楼梯口,默默不语。
“来了!”
“当”的两声,尤不知放下了两个盘子,对著三人解释道:“这可是本店最好的菜色了,一道是边关明月,一道是清锋长虹。外带美人醉一壶。”说著,他又转身飘了下去。
慕容寒打量著放在桌上的两道菜,嘴角挂著笑。
“爷。”卫尧皱眉的看著那两道菜,那道边关明月只是一盘青菜豆腐,而清锋长虹不过是萝卜而已。看著慕容寒带笑的表情,卫尧不知道主子的意思。
慕容寒看著路霁轩,“果然是不同凡响,雅致至极啊。”
路霁轩也皱起了眉头,一拍桌子,怒道:“这尤不知消遣我麽!”他浓眉大眼,此刻怒起来到生生涨了几分气势。
慕容寒按在他手上,轻笑道:“少安毋躁,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什麽。”说著,他离席而去。
“怎麽,客人不满意?”尤不知挑著眉毛,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在慕容寒身上转个不停,一脸说不出的猥琐表情。
“不,这菜我很满意。”慕容寒轻轻一笑,尤不知的脸色却是变了一变,只听慕容寒又道:“就是不太够而已。”
尤不知哼了一声,转开了头,“我们这里就这些,若是别的,这个可不能少。”他比了个点钱的手势,瞟著慕容寒。
慕容寒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两锭金子,分量足足十两,“这些可够?”
尤不知接过金子,放在嘴边咬了一下,登时笑逐颜开,躬身哈腰道:“够了够了,客官您要什麽,我好去准备。”
慕容寒垂了下眼睫,道:“三斤酱肉,五个馒头就好,至於酒,”他眼神一厉,忽然出手如风抓住了尤不知的手腕,“你这里可有美人醉?”
尤不知命脉被制,就知遇见了高人,但见慕容寒手上伤痕未退,衣著虽然朴素,可此刻进看了才发现那是京城少有的蚕锦丝,冬暖夏凉,少有人知。登时谄笑道:“客官说笑了,美人醉是皇家才有,我们这里怎麽会有,那些……那些都是瞎叫的。”
慕容寒盯著他半晌,才缓缓松开了手,笑道:“美人醉的确难得,不过老板有什麽好酒,尽管拿上来就是,这个,”他搓了下手指,“不会差你的。”
待慕容寒回到雅间,路霁轩才向他询问缘由,慕容寒只是笑著,比了个银子的手势,缓缓道:“让不安分的安分有很多种方法,恰好我知道一种最实用的。”
“是什麽?”
慕容寒没有说话,麽指食指捏在一起,搓了一下。路霁轩当即会意,皱眉道:“你这样岂不是姑息养奸?”
“路寨主,这麽好的雅间都让给了你,他……不会太吃亏的。”
路霁轩皱了下眉,“你早就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
慕容寒笑道:“不是早知道,而是一看就知道了。”他微垂下眼睑,“我……见过的人太多了……”
路霁轩皱著眉,没有说话。
过了没多久,尤不知就将酱肉和馒头拿了过来,眼角一直笑眯眯的瞟著慕容寒,像是当作了衣食父母一般。
路霁轩瞅著,哼了一声。
等尤不知走了,慕容寒才咬了口馒头,夹了一筷子青菜,缓缓道:“我看路兄弟和他关系不是很差,想不到路兄弟也会和这种人做朋友?”
“当然不是。”路霁轩怕慕容寒轻看了自己,急忙解释道:“不过是没办法的。”他凑近慕容寒,低声道:“你不知道,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客栈。”
“哦?那还会是什麽?”
“我们所有的消息都是这里来的。”
慕容寒一愣,“消息?你说的消息是指……”
“银钩铁骑,木突……甚是京中的消息,这个尤不知虽然叫尤不知,可是他什麽都知道。”路霁轩眯了眯眼睛,直起了身子。
“所以你从他这里获取消息?”
“是,还有很多人都从他这里获取消息。”
“很多人,包不包括木突人?”慕容寒状似玩笑的开口,路霁轩听了却是脸色一变,叫道:“哎呀,你不说我倒是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麽?”慕容寒的声音不温不火,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没想到他会卖消息给木突人啊!”路霁轩压低了声音。
慕容寒哈的笑了出来,看著路霁轩不解的眼神,道:“我不过是玩笑,做不得真的。”路霁轩却皱起了眉头,“那若是真的,又该如何?”慕容寒正了笑容,看著路霁轩,道:“路寨主心中不是已经有了计较麽?”
路霁轩皱著眉头,闷闷的塞了口馒头,不再说话。
三人吃到一半,忽然听到下面一阵嘈杂,一个洪亮的声音吼道:“上面风景不错,为什麽不让我们上去?怕我家爷给不起银子麽?”
慕容寒面色如常,倒是卫尧皱了下眉头,低声在慕容寒耳旁,唤了声“爷”,似等候差遣。路霁轩双眼一瞪,就要发作,忽然手被慕容寒按住了,他不解看去,看到慕容寒笑著摇了摇头,用口型道:再等等。
路霁轩无奈,又坐回了椅子。
果然听到底下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罗图!不得无礼。”
“爷。”先前那人听了这话,压低了声音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慕容寒看了一眼路霁轩,点了下头,三人又吃了起来。
可是还没有吃两口,忽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慕容寒放下了筷子,从楼梯口看了下去,正巧看到一人顺著楼梯看上来,一霎那,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抱歉!”
楼梯上的男人三十岁左右,龙眉凤目,丰神俊朗,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他抬头正对上慕容寒的目光,被那如秋水洪波的眼瞳看到,率先愣了一下,接著便开口道歉。
“无妨。”慕容寒微微一笑,扯著路霁轩站起了身。
路霁轩率先走向楼梯,作势就要下楼,而慕容寒跟在他身後,身体被挡住了,楼梯上的男人见了路霁轩那微霁的面容,唯一颔首,便退了下去。
路霁轩三人也跟著走了下去。
“打扰了三位,真是过意不去。”男人又向慕容寒开口道歉。
慕容寒这一次站在路霁轩身旁,退後了一步,让出了路霁轩的主位,彼此关系一眼明了。男人愣了一下,才直起身向著路霁轩道:“对不住,我本想找个好位置歇脚住店,用顿晚膳。本来看中了上面的位置好,谁料到老板说有人了,我又想,说不定是老板!我,就想上去看看,没想到上面真的有人。”他见路霁轩的脸色非但没有好看,还在他瞟向慕容寒的时候变得更加阴霾,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慕容寒笑道:“没关系,反正客栈老板有钱赚就好,大家不过是场误会。”他说著,眼角瞟向了一旁缩著的尤不知,尤不知身子抖了一下,急忙将从男人那里得来的银子揣入了怀中,装作无事一般走远。
慕容寒抿了下嘴,靠近路霁轩,道:“既然碰面也算有缘,不如一起喝一杯?”那男人听了,眼神一亮,笑道:“那感情好。”
路霁轩顿了一下,才错开身子,向著一层靠内的一张大桌子比了个手势,开口道:“请。”男人看了眼路霁轩,见对方脸上的不悦神情,有些尴尬,慕容寒一笑率先走了过去。
几人落座,卫尧声称饱了,拎了慕容寒包袱转身离开。
慕容寒主动为三人斟满了酒,递到路霁轩面前,道:“相见就是有缘,在这人际罕见的地方有此际遇更是难得,不如你我三人干了这一杯,如何?”
路霁轩对上慕容寒的眼神,心中暗叫:融寒这话是说给我听得,这人衣著不凡,在这种地方出现必有深意。於是急忙接过了酒杯,冲男人道:“干!”
男人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点了下头,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路霁轩看到他如此豪爽,心中对他稍作改观,哈哈大笑著也干了下去。
美人醉甘美,虽然後劲很大,但喝起来还算温和,慕容寒出身南方,又不好酒。一口将杯中的酒干掉,就觉得从胃到喉咙都烧了起来,脑袋中一团烟霞烈火,烧得他看不清东西,说不出话来。
路霁轩放下酒杯,就道:“不知道阁下怎麽会来这种地方?”
男人苦笑了一下,“我姓木,单名一个回字,是个生意人,家在北方,我一直在南方做生意,这次回来就是想接母亲等人去南方享福,谁料回到团城,才得知母亲一家已经失踪多年,前些日子有人自北方来,说是见到幼弟,於是我便想著去木突看看,是否能有家人踪迹。”他一番话说的中肯,路霁轩听著也皱起了眉头。
“现在时逢乱世,你这样过去很危险啊。”
木回叹了口气,道:“母亲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成人,如今若是不能尽到半分孝道,岂不是枉为人子?”
路霁轩见木回哀伤,忙点头称是,又各自干了杯酒。
“不知道你们兄弟三人又是怎麽会到这荒山野岭呢?”木回又斟满了酒,问著路霁轩。
“我们?”路霁轩瞟了眼慕容寒。慕容寒笑道:“我们听闻这山上有仙草,母亲在家病重,只求可以一试。”他说著,撇了下嘴角,苦涩之意尽显。木回见了也心生不忍,忙劝慰道:“小兄弟别难过,你们这般孝道,必能寻得仙丹妙药。”
慕容寒转过了头,用手试了试眼角,肩膀一耸一耸的。
路霁轩叹了口气,假意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木回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已经来了很多次了,但是每次都找不到那所谓的草药,眼见今年……恐怕又是一场空梦,哎……”说著,他长叹一声,身旁的慕容寒肩膀抽动的更加厉害。
木回看著,叹了口气,道:“天道无常啊。”
过了片刻,慕容寒才收住了颤抖,转过了头,满脸羞愧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木回看著慕容寒,心想刚才楼上那个秋水洪波,如今却是满眼的哀泣,这般眼神端是多情的很,又是这样一张无双面绒,不由得多看了慕容寒几眼。路霁轩瞅著,心头一跳,急忙一抬胳膊道:“木……”
“叫我木大哥就好,我长你们几岁,又是有缘相见,我们省了烦礼,就以兄弟相称就好。”他转头看向慕容寒,刚要张嘴唤他,不由得脸色一僵,干笑道:“我还不知道两位兄弟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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