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融寒挑高了眉毛,一脸的惊讶,“你见过?”
“是啊。”
“我不信。”木融寒摇著头,“你这样一个後生,王爷怎会见过你?”
“我就知道你不信。”泄气的垂下了头,“不过我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见过他。”又怕对方不信,抬起头有些焦急。
“那你说说看,他是生做什麽样貌?”
“他啊……那个时候和我隔山相望,我看到,他脸上带著面具,银色的,很狰狞的面具……”路霁轩仿佛陷入了回忆。
木融寒瞬间沈默了下来,打量著路霁轩,过了片刻,才笑道:“看来你真的见过。”
路霁轩一下子回过神,不平叫道:“这个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木融寒笑道:“他手握重兵,又深的皇上信任,谁不想与他沾些关系。”
路霁轩一双眼睛转个不停,打量著木融寒。
木融寒忍不住皱眉,“你做何这般看我?”
“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麽人,值得我去骗你这些。”不屑的勾著嘴角,但是眼底却有著笑意。
木融寒愣了一下,明了对方没有生气,只是故意嘲笑自己,不由得失笑道:“说的也是,我不过是个京城来的无用书生,自然无须以此骗我。”藏不住笑意的眼瞳瞟著路霁轩,对方的脸忽然红了。
木融寒又道:“不过,他身为王爷,为国为家都是在情在理,征战沙场也是该然。”
“这你就不对了。”埋怨的看著木融寒,路霁轩有些不高兴的开口,“就算是王爷,他也可以和别的人一样,只要留在京城就好,我听说皇上曾经说过,若是他想,可以在京中做个闲散王爷,但是他却披甲上阵,这才是男儿当为。”说著,他心情又是一阵激动。
木融寒看著他,微微叹了口气。
“你可看过遍地死尸,血流成河的战场?”
路霁轩摇了摇头。
虽然他也和木突军打过,但阵势有限,他明白对方所说的数以万计的死伤。
“也许你见了……也许等你处在了他的位置,就不会想要在继续了……”
“你说什麽?”路霁轩奇怪的看著木融寒,脑子转念一想,忽然问道:“你说这些是因为你经历过?”
木融寒一愣,笑道:“怎麽会呢?只不过想起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有这般威名,也是手下的人牺牲堆积而来的。”
“你们这群人……”路霁轩听了忍不住发火,“就是看不惯,若是可以你怎麽不肯上场杀敌?若是苍朝男儿,保家卫国便该上阵杀敌。”
木融寒看著路霁轩被火光映照的脸,笑了一下,目光好似看著天真的孩童。他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到路霁轩面前,示意对方。
“这是什麽?”搞不懂木融寒的意思,路霁轩有些犹豫。
“拿去看看。”
路霁轩接过了那本书,封面上写著“攻模”两个字,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看了两行,路霁轩便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是兵书?”兴奋的看著木融寒,看到对方的笑,他脸上微微一红,“你会带兵打仗?”
“懂一些,不过比起常胜将军自是不敢比较的。”
路霁轩瞟了一眼木融寒,又看了两眼手里的书,问道:“我可以慢慢看麽?”
“自然。”木融寒看了眼洞外,又转过头看向路霁轩,“等到雪停,你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看。”
路霁轩听了,低下头专注的看著手中的书。
“劈啪”一声,火星溅了起来,火苗摇曳不定。
木融寒拉紧了身上的披风,不得不说他感到一丝寒冷,转头看了眼专注的路霁轩,他微微一笑,靠近了火堆一些。
“你冷麽?”
忽然从身旁传来的问话让木融寒愣了愣,回过头发现是自己的身影挡住了火光,道了声“抱歉”又坐回了原地。
身旁传来一声叹息,接著他看到路霁轩合上了手上的书,放回了自己怀中。
他愣道:“你不看了?”
“不看了。”路霁轩扯了扯木融寒身上的披风,“看完了。”
“看完了?”木融寒惊讶的怪叫,低头看著自己的书,“你看的真快。”
路霁轩尴尬的抓了抓头,一脸的不好意思,“很多都看不懂。”
木融寒怔愣了两秒,才低下头收起那本书,抿著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路霁轩也觉得自己很没用,撇了下嘴,道:“我从小没读过什麽书,就是认的字,上面那些虚虚实实的东西,我不明白。”
木融寒抿著嘴良久,才笑道:“没关系,以後我讲给你听。”
“什麽?”路霁轩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你说以後?”见木融寒点了点头,他有些兴奋,“你要去我的寨子麽?”
木融寒笑了一下,“可以麽?”
“可以,当然可以了。”路霁轩听了,手舞足蹈。
木融寒垂下了头,轻轻的笑了笑。
此刻洞外吹入一股冷风,火苗险些熄灭,木融寒整个人狠狠的打了个寒颤。路霁轩见了,急忙靠在了他身侧,紧贴在一起。见木融寒疑惑的看著自己,路霁轩解释道:“呃……这样比较暖和。”
路霁轩的体温比木融寒的高,此刻靠在一起,木融寒的确觉得好了很多。也没有多想,既然都是男人,他微微点了下头,道了声谢。
路霁轩干笑了两声,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虽然寨子中的都是男人居多,大家每日混在一起什麽都做过,可是现在和木融寒靠在一起,路霁轩有些紧张,手心都开始冒汗。
外面的风更大了,路霁轩挪了个位置,将木融寒挡在了身後。
木融寒将手所在怀里,比起刚才好了很多,却仍旧感到心底发冷,他眨著眼睛,问道:“路兄弟,有酒麽?”
“呃……啊?”
路霁轩在发呆,他身旁的木融寒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似乎是熏香,那些有钱公子哥用的东西,但是却不让人讨厌,反而有些诱人。
他忍不住打量著缩在一旁的木融寒,看似单薄,但又好似不是不堪一击。
骤然听到木融寒叫他,他愣了一下,才说道:“什麽?”
“我问你,有酒麽?”看著路霁轩因尴尬而红了的脸,忍不住发笑,“路兄弟,喝点酒会暖和些。”
“嗯……是啊。”路霁轩露出懊恼的表情,“本来我有的,可是路上喝完了。”
“没关系,这样靠著也挺好。”木融寒没有多说什麽,又缩了缩。
路霁轩低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手搭在了木融寒的肩膀上,搂紧了一些。
“看不出你挺瘦的,还很有肌肉啊。”过了一会儿,路霁轩捏著木融寒的手臂开口。
木融寒笑了一下,“我可不是书生。”
“那还怕冷?”
“这……我也没有办法啊,北方太冷了……”木融寒有缩了缩,眨了眨眼睛。
“你困了?”
“我觉得该休息休息,毕竟明日雪停了还要去找暮颜花……”
“说的也是,只是你真的会和我去山寨麽?”
“会啊,我也想投军,不过家人不同意,所以才孤身来这里,若是能打上一仗,此生也不算白活了。”
“说的也是,若是有机会一定叫你看看常胜将军的样子,真的很威武……”
路霁轩絮絮叨叨的说著,木融寒起初还认真的听著,偶尔回上两句,到了最後却已经缩在一旁睡著了。
路霁轩的手始终勾著木融寒的肩,不知不觉也睡著了。
银月 第二章 绝岭
外面的风雪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停了,洞内的火苗也已经熄灭了,只剩下灰烬还冒著缕缕黑烟。靠在一起的两人仍旧沈睡著。开始缩在一起的木融寒,此刻已经这个人偎在了路霁轩怀里,而只是将手搭在木融寒肩上的手,此刻紧紧的搂著对方。
木融寒忽然皱了皱鼻子,眼睫抖动著,醒了过来。
“唔……”有些窒息的感觉,让他一霎那没有反应过来,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四肢动弹不得,他挣动了一下,随即想起了昨夜的一切。
此刻,路霁轩也没有怀中的动静惊醒,戒备的眯起了眼睛,低头看著正好抬起头的木融寒。
“呃……啊!”反应过来路霁轩惊叫出声,急忙松开了手。
木融寒的脸微微发红,站起身活动著僵硬的身体。
“对不起……”路霁轩道著歉,拘束的站起了身子,手脚一阵麻木,他却不敢活动。
木融寒摇摇头,收回舒展的四肢,缓了口气,“昨夜太冷了,其实是我该说谢谢。”低下头,他微微点头。
路霁轩看得出木融寒面上有些赧颜,但丝毫没有生气,心情顿时舒展开来,抖擞著四肢,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木融寒将目光从路霁轩身上移开,看向洞外,白茫茫的光刺了满眼,他转开了头,“雪好像停了。”
“是啊,真的停了。”路霁轩瞟了眼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看到木融寒别开著眼,他笑道:“看不出你还知道雪盲。”
木融寒笑道:“这些常识还是会有的。”他指了指洞外,眯起了眼睛,“我们什麽时候可以动身去找暮颜?”
路霁轩愣了一下,皱了皱眉,“你很著急麽?”
“我听说过,暮颜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在朝暮之间开花,我……不能错过。”
“虽然说就在这几日会开花,但是今年过了,明年还会有,你……”话未说完,路霁轩手腕上一阵剧痛,他们哼了一声,就见到木融寒阴沈著面孔,厉声道:“你要我在等一年麽?”
话说完,两人同时楞住了。
木融寒松开了手,退後了一步,半垂著眼睑,低声道:“抱歉……”一脸懊恼。
路霁轩也被对方吓到了,颇有些尴尬,“不是,是我不好……”猜不透木融寒此刻的想法,他也说不下去了。
过了片刻,木融寒才吸了口气,说道:“我去年,前年,还有大前年都来过……”微垂著脸,滑下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却都没有等到暮颜开花,今年我已经不能再错过了。”抬起头,眼神坚定。
“连续三年?”路霁轩听了也不免感到惊讶,那麽多年这个人都会在这山里找寻暮颜,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如今见到了自己,希望近在咫尺。“你究竟是为什麽人找暮颜?”想到那个对对方很重要的人,路霁轩没有察觉自己有一丝的嫉妒。
木融寒看了一眼路霁轩,轻声道:“是犬子。”
“你儿子?”路霁轩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开口,“你已经有孩子了?”
木融寒被他那惊讶的表情弄得好笑,哀伤的情绪下忍不住咧了下嘴,“我早已成亲多年。”
“你究竟有多大岁数?”路霁轩摸了摸脑袋。
“过了年就是二十七了。”
路霁轩怔愣著长大了嘴巴,原来这个男人竟比自己大了整整七岁。
“你看起来很年轻啊,好像和我差不多。”不好意思的揉著头发,路霁轩打量著木融寒。
木融寒微微一笑,没有做声。
路霁轩又问道:“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木融寒道:“七岁了。”他说著,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路霁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心情有些复杂,他摸著下巴,想了一下,才道:“现在去的话,我们恐怕也要两日才能到达暮颜所在的那个峰头,能不能赶上它开花,也只能凭运气了。”
木融寒神色微变,眼睛不由得看向洞外,皱著眉转身踩平了火堆留下的灰烬,“我们走吧,之後都有劳路兄弟了。”
“嗯。”
山路本来就难走,此刻又被大雪覆盖,有些地方结成了冰,更加艰难。
开始他们还走在大路上,但是随著转过了一个峰头,山路变得狭窄崎岖,有时需要手脚并用,路霁轩走在前面,木融寒跟在他身後。
“前面的路更难走了,你还可以麽?”就算是路霁轩,此刻也开始喘气,他看著前面只能靠手脚向上攀爬的山路,皱著眉回头询问木融寒。
木融寒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已经没路了,他们要从岩石上爬上峰顶,眯起了眼睛仰望,他问道:“还要多久?”
路霁轩指了指头上耸立的山峰,道:“翻过了这个山峰,再向北一个就到了。”他为难的看著木融寒,接著道:“从这里都没有人再走过了,又下过了大雪,上面的岩石寒冷而且很可能有冰,很难攀登,一个不好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
“路兄弟?”木融寒不明白路霁轩的意思,露出了询问的眼神。
“你……”本想让对方找个地方等自己,但看到木融寒那双温柔的眼瞳,话到了嘴边,竟有些说不出,但即使如此,眼神也泄露了心情。
木融寒微微一笑,神采飞扬。
“路兄弟,你不用担心我,这些还不足以阻止我,倒是拉著你来涉险,我很抱歉。”
路霁轩的心狂跳了一拍,眨著眼睛,他笑道:“怎麽会呢?我昨夜就觉得和你谈得来,陪你来,给你带路也是心甘情愿的。”
“路兄弟,谢谢你。”木融寒忍不住柔柔笑开,看的路霁轩又是一阵心跳加速。他转过了头,忽然低声道:“若是……若是可以一直如此,该多好。”跟在他身後的木融寒没有听清,抬头问道:“什麽?”路霁轩急忙摇头道:“没什麽。”说著,三下两下爬上了石壁。
木融寒先是一愣,看著路霁轩迅速的身影,收回心神,也跟著爬了上去。
两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速度便开始落了下来,越往上路越险峻,山脚还只是积雪,到了此刻,山壁上除了积雪,底层还有寒冰,脚很容易打滑,而手攀在冰雪上,异常寒冷,稍有不慎就可能抓持不住,摔下山脊。
爬在上面的路霁轩更是小心脚下,生怕脚底打滑,自己掉下去没什麽,若是蹬下了石头,冰碎,他怕伤到木融寒。木融寒跟在後面也是小心翼翼,开始攀爬之前,他已经听出路霁轩有些气喘,虽然路霁轩功夫不错,但是和自己还是差了一些,此刻自己也感到呼吸有些艰难,想必路霁轩更加难受。因此他不时的抬头,谨防路霁轩有任何差池。
山顶上的风更加凛冽,刮在脸上跟刀割一样,木融寒咬著牙,感觉眼睛都睁不开了。
虽然寒冷,头顶的日头却越来越大,有些冰雪开始融化,山石开始变滑,很容易脱手。
“路兄弟……”木融寒随意瞥见自己手上的泥泞,手指冻得通红,僵硬著没有了感觉,他微微皱眉,冲著上面大叫:“小心一些,雪开始融化了,石头滑的很。”
路霁轩也察觉到了,他刚要低头同木融寒说起,就听到对方的声音,顿时心里一喜,念道:原来他和我一般心思。低头大声叫道:“我知道,木……你也小心。”他本想叫名字,可是想到对方比自己年长很多,便不知该如何称呼。
所幸木融寒也不在意,应了一声,踩著路霁轩的脚印,继续攀爬。
又爬了一段,木融寒看到路霁轩停了下来,他心下一惊,脚上一蹬,使了巧劲纵身来到了路霁轩身旁。路霁轩的脸色很红,神情痛苦,眉头紧皱著,眼睛也紧闭著。木融寒看了就知道对方此刻恐怕是力竭气衰。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深渊,两人从出了山洞一路上行,直到没路开始徒手攀爬,到了此刻,他们身下云雾缭绕,早已看不到来路。
木融寒闭了闭眼睛,甩开脑海中眩晕的感觉,再看向路霁轩,察觉到对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有攀扶不住之势,心中大骇,急忙伸出手凝力抵在了路霁轩後背。
一股真气缓缓送了进去,木融寒引导著那股真气在路霁轩体内旋转两个周天,才缓缓收回了手。
路霁轩此刻的脸色缓了很多,不在潮红,眼睫微微颤抖,睁开眼便看到木融寒担忧欣喜的面容。他霎那明了是木融寒救了自己,笑道:“多谢你。”
木融寒忧容未退,关怀道:“你还好麽?”
以路霁轩的能力,若是平日攀爬上来恐怕还可以,但是如今岩石陡峭,又满是雪水,难以立足,再加上天寒地冻,空气本就凛冽许多,他能撑到此刻已是不易。
路霁轩适才感到力竭,才趴在石壁上不动,自行运气,但是却难以提气,手脚麻木,那一刻他是用蛮力挂在半山,心里想著此命修矣,脑海中竟浮现出见面不过一夜的木融寒。还好告诉了那人暮颜所在。
正当他绝望之时,背心忽然一股真气输入,热流流过四肢百骸,让僵硬的身体又有了感觉。那股真气引导著自己的真气运行周天,让他可以运气自如,身体说不出的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