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如口香糖----梁书童
  发于:2009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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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霖提议打车,张小刀却执意坐公交。那就坐公交吧,挤挤更亲密。
  公交车停在了学校附近的超市旁,离楚天霖的住处很近。
  “去我那里冲个澡吧。”楚天霖提议。
  张小刀笑笑,摇摇头,侧过脸对着楚天霖的唇狠狠一口,转过身拔腿冲入雨帘。
  楚天霖打着雨伞呆立在原地,视线里残留着那个转身的幻影,半晌回不过神。行人在身边来来回回,犹如黑白默片。
  张小刀一路狂奔,酣畅淋漓地喝着雨水。丢下一个热吻,自己却先落跑,恍惚间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给“面团女”写情书时的不安与腼腆,统统回来了……
  青与黄的交接,就像水彩的渐变一般,秋的气息成功偷袭了这一方天地。
  十月初,四战神递交了人生的又一张志愿书。楚天霖、张小刀和陆淳华决定考本校,陈鹰则选择了去首都理工大深造。自习教室的气氛紧张起来,通宵备考的人亦不在少数。
  平时看书,周末顾家,周日谈情,张小刀渐渐习惯了恋爱中的学习生活。
  陆淳华变着花样接近MOMO,一包小零食,一个小短信,细细的、碎碎的,天天跟进,也不至于吓着对方。MOMO始终和陆淳华保持着和其他追求者同等的距离,淡淡的、柔柔的,若即若离,也不至于伤着对方。
  陈鹰看书疲劳的时候,就会像欣赏雕像一般看着薛小倩的背影,仅是欣赏,仿佛薛小倩真的只是一尊雕像。他说,他在等待时机,酝酿一场浪漫的表白……
  这场酝酿,一等就等入了冬……
  十二月十四日夜,双子座流星雨降临人间。
  自习教室中的青年男女纷纷涌出压抑的教室,空旷的草坪顿时成了一个等待浪漫的国度。
  没有预料中的繁星如雨,神的恩赐总是转瞬即逝。每个人都引颈期盼,只要有一丝光亮划过,就激动到不知所以。
  躲开人群,张小刀站在草坪的一角,欣喜地望着天际,一颗、两颗……瞬息而过,在视网膜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幻影。“考研顺利……公费……奖学金……老爸老妈都好……”心里默念着一个个愿望,在虚幻中恣意贪婪。缓缓地,自己被围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丝毫没有惊讶,熟悉的薄荷味充满安全感。忽而,一个凉凉的东西扣上自己左手的无名指。
  “戒指?好……贵吧……”张小刀努力透过夜色观察戒指的成色。
  “一对。”楚天霖亮出修长的左手无名指,轻轻耳语。原来,浪漫人人都在酝酿。
  “乱来……你老爸的钱又不是抢来的……”张小刀五味杂陈,忍不住要煞风景。这戒指好似甜蜜的紧箍咒。
  “银的。铂金的……求婚时再给你。呵呵。”楚天霖凑过唇来。
  “你发昏……”张小刀与之浅啄一下,旋即弹开。这枚银戒莫非涂了麻药,自己也晕晕的。
  流星雨稀稀落落下到了子夜。
  张小刀意犹未尽地趴在宿舍阳台上,右手托腮,左手藏在口袋里摩挲,那枚银戒已经和身体同温。
  “这里看不到流星。”陈鹰站到了张小刀身旁。
  “呵呵……”张小刀也不反驳,流星就藏在他的左手上。
  “MOMO亲了我一下……”陆淳华也来凑热闹,□裸地炫耀着。
  “鼓掌——”陈鹰拍起手来。
  “你表白没?”陆淳华好奇地问。
  “她说,等考完研给我答复……”陈鹰无奈地扁了下嘴。
  “辜负你的流星雨了。”陆淳华摇着头。
  “什么叫我的流星雨?我不过是借个东风罢了。”陈鹰笑笑。天时易借,人和难求。
  “圣诞节一起出去放松一下吧!叫上天霖,我们四个人出去通宵K歌!过了元旦就管制了,最后一次通宵了!”陆淳华意图替兄弟疗伤。
  圣诞节,两个人的约会变成了四个人的集会。
  昏暗的包厢内,陆淳华一路高歌,愣是从高亢美声唱到了破锣摇滚。
  “刀子你快去点歌吧,我受不了了。”陈鹰挤眉弄眼,指了指陶醉到忘乎所以的陆淳华。
  “你唱吧,我等会儿……”张小刀缩在沙发里。
  “天霖?”陈鹰又向楚天霖求救。
  楚天霖窝在张小刀身边,笑着摇了摇头。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陆淳华引吭高歌,全然不顾破败不堪的声线。
  “我才想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呢!”陈鹰作势踢了下陆淳华的屁股。
  四战神里充其量陆淳华一个麦霸,通宵K歌的结局是,麦霸终于在连续3小时飚音之后功力尽损,壮烈地倒在了沙发上。没了噪音绕耳,陈鹰终得清闲,靠在沙发上打起盹儿来。
  伴奏还在继续……
  楚天霖抓起张小刀空空的左手,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银戒。
  张小刀当然明白,他在询问戒指的去向。每天过集体生活,当然不可能时刻戴着对戒招摇过市。张小刀浅浅一笑,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楚天霖对以同样的浅笑,欺身吻了下去。在心里对吗?你的讯号我收到了。
  在这弥散着睡意的包厢内缠绵,连呼吸都只敢小心翼翼。依依不舍分开,两人的唇间还牵连着暧昧的银丝。意犹未尽,藕断丝连……
  另一侧的沙发上,陈鹰瞪着大大的眼睛,屏住呼吸,又默默地闭上……

  老夫洗手

  圣诞过了是元旦,元旦再过十日,便是一月十一考研日。
  张小刀梦游般地考了三天,梦醒时分,却只剩下一句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很适合用来感叹。
  一月十五,是农历上的逢“六”日,挺吉利的,陆淳华和陈鹰一大早都出去了,但这个会情人的大好时机却被另一个人占用——楚天霖的母亲选在今天“二次大婚”。百无聊赖之际,张小刀只得进入补眠超时阶段。
  “陛下,有短信!”手机一响,张小刀便迫不及待查看。
  “我晚宴后回来,希望能见到你。包里有惊喜。楚天霖”
  张小刀一骨碌爬下床,光着两条腿便冲到桌前翻挎包。
  “哈!”拨开水杯,掀开讲义,张小刀拎起一把以前不曾见过的钥匙,在眼前晃了晃,幸福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一阵拍门声,“有人啊?”是班长的吼声。
  “等等啊,穿个衣服。”张小刀跳着脚套裤子。
  班长进屋的时候,忍不住扇了下鼻子,抱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睡,一屋子晦气。”
  “什么事儿啊。”张小刀撩起窗帘,开窗放进来一阵冷风。
  “毕业生信息核对,把你们宿舍的都签了吧。”班长撂下一张表格,上面密密麻麻排着物理系四班的学号、姓名、出生年月、联系方式等信息。
  “这么早就核对?轰我们走呐。”张小刀揉了揉鼻子,接过班长递来的水笔。
  “楚天霖以前你们宿舍的吧,帮他也签了。懒得去找他。”班长伸指戳了戳“楚天霖”三个字。
  楚天霖,出生年月:1985-1-15。
  一月十五,不就是今天吗,楚妈妈可真会挑日子,把儿子生日作为“梅开二度”的纪念日?!
  午饭后,张小刀套上银戒,挎着包向西山公寓走去,在路旁的“元祖”饼屋前停了1分钟,决定擦肩而过。每逢期末时,粮饷告急日。这学期顶着考研的幌子没有打工,银行卡那点余额不容“小资”。反复思量后,张小刀绕了点路拐进小区里的农贸市场。
  张小刀小心翼翼地打开楚天霖家的钢铁大门,四下望了望便进了厨房,将包着光鸡、葱结、生姜的塑料袋扔进水槽,叉着腰舒了口气。菜市场处女游,20元将煲汤食材搞定。
  话说在家的时候,老妈的鸡汤可是一绝,实笃笃地原汁原味,喝了二十多年,做起来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张小刀如是想着,开始拾掇起那只光溜溜的鸡来。
  热水焯过,凉水滤过,大火炖开,文火慢熬,张小刀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有条不紊。燃气灶轻吐着幽兰的火舌,不紧不慢地掠过砂锅底部,家的香味渐渐浮出。打开锅盖舀一勺浅尝,还不错,只是淡了点,添一撮盐继续炖。
  时钟指向8点,打开电视,张小刀端着泡面窝进沙发,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从8点一直嚼到10点,不剩一丝热气。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
  “靠,耍我。”张小刀一肚子别扭,懒懒地踱进厨房,再一次打开燃气灶,听着锅里浓汤翻滚的声音,咬牙道,“我自己吃!”
  其实吃东西泄愤也是需要“肚量”的,两碗汤半只鸡,张小刀便被胃下垂的感觉吓到了。
  “不好不好,万一撑死在这里就丢死人了。”张小刀缓缓站起身,打了个长长的饱嗝,“还是打包吧,走回去顺便散散步,咯——”
  端个锅子回去这种事情难度太大,张小刀四下寻觅起便携的器具来。水槽边那一排不锈钢热水瓶引发了他的灵感。“也太窄了吧,不过保温的……”张小刀权衡了下利弊,终于决定放弃剩下的半具“残骸”,倒空一只热水瓶,将鸡汤一股脑儿装了进去。
  张小刀提着热水瓶,将包挎上身,转动门把的那一瞬,听到了刺啦作响的钥匙声。
  楚天霖一身西装,打着一条红白相间的领带,头发上还沾着星星点点亮晶晶的纸屑,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他结婚。
  “干嘛呢?”楚天霖盯着张小刀手里的热水瓶,双脚互蹭着脱下皮鞋,一边勾着拖鞋一边转头招呼,“爸,进来。”
  “爸?”张小刀觉得大脑组织的沟回里有一部分短路了——“叭”,要是能不痛不流血,真想一瓶子砸死自己。
  “你好。我是楚天霖的爸爸楚北生。”楚天霖身后走出来一个身形伟岸的中年人,西装革履、斯文体面,显然对这场见面早有准备。
  “……”叫声“叔叔”并不难,张小刀却舌齿纠结出不了声,眼前这个人就是楚北生,虐完情人再虐情人的妹妹,还把同志基因传给儿子的楚北生。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太唐突。可是作为天霖的父亲,我真的很想见见你。”楚北生笑得温润,从这张容颜里,张小刀仿佛看到了被岁月打磨后的楚天霖。
  “小刀,我和爸爸聊了很多,也提到了你。”楚天霖一脸坦然。
  “……”张小刀仍旧拎着水瓶钉在原地,双眼死盯着地板。这算什么,眼前一对大小同志,自己则是小同志的男朋友,也是一种见家长的局面吗?
  “Sorry.”海归的楚北生冒出一句英文,尴尬地耸耸肩,抱歉地看了一眼儿子。
  “我们先进屋吧。”楚天霖掰开张小刀墨鱼爪般的手指,将那只热水瓶卸了下来。
  “给我吧,你陪他进去。”楚北生识趣地接过水瓶,示意儿子去安慰情人。
  “你什么意思?”进了卧室,张小刀重重地跌坐在床里。
  “爸爸回来参加妈妈的婚礼,席间我和他聊了很多,说到了你。”楚天霖叹了口气,“他很想祝福我们。”
  “……”张小刀一抬头,露出红红的眼眶,楚天霖是认真的,认真得教人承受不起。
  “对不起,事先没和你商量。”楚天霖半跪下来,抱住张小刀的肩。
  “我的表现太糟了,连人都没喊。”张小刀咬着牙捂住脸,却止不住泪水滴堕。
  “天霖,有盆没?突然想泡泡脚。”门外传来楚北生的喊声。
  “浴室里有。”楚天霖回应道,转而揉了揉张小刀湿腻的腮帮子,笑道,“明天早上端杯茶去喊他。”
  “嘿嘿,要说拜见老爷吗?”张小刀呛出一声笑。
  “哎呀!”门外楚北生一声惊叫。二人急忙开门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啊?”沙发下一盆冒着热气的油水混合物,楚北生提着淋漓的双脚搁在盆沿,狐疑地拿过热水瓶嗅了嗅。
  “啊!”张小刀一拍脑袋,结巴道,“叔叔叔……对不起啊。”
  帮楚北生收拾妥当安顿到客卧时,已经凌晨1点。
  回房后,张小刀往床上一滚,笑得瑟瑟发抖。
  楚天霖扑上去抱住那团仿佛裹着跳跳糖的身躯,一口将后颈衔住,边吮边呢喃:“你干的好事啊……新妇洗手作羹汤?”
  “靠!都‘老夫老夫’的了还‘新妇’?谢谢你替我装嫩啊。”张小刀弓着背闪躲,双手死死地扯住枕头。
  “还跑!”楚天霖的右手猛然探入身下人的里裤,一记惩罚般地钳制。
  “嗯……”张小刀浑身一颤便瘫成任人宰割的状态,在意识消弭之前拼着哼出一句,“生日快乐。”
  “我的‘老夫’,你能不能再洗一次手啊?”
  “嗯……等你下次生日的时候再说。”
  “下次别再装热水瓶了。”
  雪白的枕头上,二人左手交叠,银戒成双。
  第二天,张小刀醒来的时候发现卧室里空空荡荡,掀开落地窗帘,冬阳白花花地耀目,已近正午。走到客厅,发现几案上的热水瓶下压着一张字条,潇洒的笔迹入目,“张先生: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祝好。楚北生。”
  “搞得一本正经的,喝过洋墨水的人都这样?”张小刀再瞥一眼热水瓶,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掏出手机给楚天霖拨了个电话,“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计程车停在了城南禄水国际机场的登机大厅之外。
  帮楚北生提下行李,楚天霖潇洒地挥了挥手,“Bye.”
  楚北生呼吸着清冷的空气,伸开双臂,向儿子发出拥抱的邀请。相拥着轻拍彼此的肩背,父子二人在分开前对视浅笑。
  “对不起,天霖。”楚北生迎着风,掖了掖厚厚的羊毛围巾。
  “好啦,每次见面都这样道歉。”楚天霖摆摆手。
  “其实我很想亲口跟你妈妈讲一次,真心的。”楚北生望向南城市区的方向。
  “嗯,我懂。她会请你来就证明她已经不恨你了。”楚天霖安慰道,其实他心里明白,母亲策划的豪华婚宴充满火药味,席间面对父亲的态度更是剑拔弩张地挑衅。
  “他是个俊俏的小伙子,人也挺有意思。”楚北生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是啊。”提到张小刀,楚天霖禁不住溢满幸福。
  “不要给他太大压力,假如有一天他要离开你,我是说假如,千万不要给他压力。”楚天霖抽出箱子的拉杆,淡然道,“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选择远远离开,爸爸欢迎你来美国。
  “拜啦——”楚天霖嘴角扯出一个算是笑容的表情,用力地挥了挥手。
  “常联系。”楚北生转身走的那一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偏执半生,竟然还对儿子说教,如果早一点放手离开,如今还能见到一个叫“徐风”的老友吧。
  目送楚北生走进登机大厅,楚天霖很想打个电话给张小刀,说说情话便能忘记方才略显沉重的对白吧。手机呢?翻遍口袋却一无所获,心下一沉,说不出的失落。

  新年闪会

  经确定,楚天霖的手机丢了。或遭窃、或遗落,总之那部百分之九十存着张小刀讯息的手机不见了。这也没啥,再买一部,换个号照样全球通,况且张小刀不过是回了省内的老家。
  今年的农历新年特别早,不到一月底学校便放了假。
  一大早,张小刀背着一包脏被单挤上了回家的火车,心情有点复杂, 倒不是因为“近乡情怯”。这几天陈鹰怪怪的,对人爱理不理,枕边突然堆起一摞书,昨夜努力偷瞄了一眼,最上面一本封皮上写着“变态心理学”……哎,不多想了,陈鹰大二看《达摩传》的时候也是一副入定状,或许这小子又阶段性深沉了,张小刀自我安慰着。
  两个小时后火车到了龙城站,再坐一个小时城郊线,便到了张小刀的出生的地方——杨家桥。拐进一条略显破败的江南老街,张小刀一眼便看见了在门边水池旁洗菜的妈妈。
  “妈!”张小刀喊得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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