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猛地拍了额头,不对,不是如果,而是已经。爸爸所面临的一切,也是自己所需要面对的,自己一直一直都抱有极大的野心与渴望的,想要把产业做得更大更成功……可是现在公司显然面临着从自己出生以来最大的收购危机,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为了家业,可能真的会接受下这个条件吧。
继续轻敲着自己有些恍惚的头,是的,以前一定会选择接受条件,即使爸爸拒绝掉了,自己也一定会挺身而出,就像爸爸当年一样,爸爸对妈妈无爱,却丝毫不影响到他拥有一个成功的家庭,爸爸能做得到的,本大爷也一定做得到的。
可是,现在本大爷身边有忍足在,也唯有忍足才能改变本大爷啊。只有这个人,本大爷不想要放手,岂止不想要放手,还无时无刻不想离他近些更近些……为了成就事业,本大爷可以放弃一切这句话,在遇到忍足之后就已经土崩瓦解了。
不想放开他,不要放开他,不会放开他,无论遇到什么还是失去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了忍足的脸,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的体贴他的微笑,他说要守护本大爷一辈子陪伴本大爷到永远……忍足侑士,就是你,只有你,才能够让本大爷牵肠挂肚难割难舍,都变得不像本大爷了。
迹部心里仍然是一团乱麻,想要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
最后抬眼看了书房一眼,发现理事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于是赶紧拿着一条毯子走进去,看着爸爸睡觉时仍然皱紧的眉头、明显的两个黑眼圈以及越来越瘦削的两腮,迹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毯子还没有盖上,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理事长条件反射似的弹了一下身子,随手摸过来电话。
“喂,是我。”
理事长应该是又听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眉头皱的更紧了。
“是这样么,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做准备去和他们见面……嗯,我知道,现在我们所能够做的只是尽力争取而已。”
理事长挂掉电话,又马上拨了一个号码,“是我,马上来别墅门口接我,我要连夜拜访公司的那几位中级股东。”
理事长冲着站在一旁的迹部笑笑,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
迹部无言地把毯子轻轻搭在椅背上。
理事长还没有系好领带,电话又响了起来,理事长赶忙放下领带去接。
“喂,是我,什么?调低了迹部集团的信用级别,要求提前还款?”
“怎么可能?肯定是被人从背后捣鬼了……”理事长有些烦躁地捶着桌子,“你……你给我听好,现在集团拿不出钱来还贷款,你,不管用什么办法,去和他们谈,把冰帝学园抵押给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嗯,就这样!”
放下了电话,理事长重重地喘了口气,又开始匆忙地系领带。
迹部走上前来为爸爸整理好领子,“爸爸,刚才您和紫音老先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啊,是么,好吧,等我回来咱们再说。”理事长匆忙应答着,抬腿就要走出去。
走到了门口,才突然折回来,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般追问迹部,“景吾,你刚刚说什么?”
“我听到了,他提出来的关于婚约的条件。”
刚刚还忙得不可开交的理事长突然缓步走回书房,神色严峻,眼神认真。
“哦,你听到了?”理事长边走边问。
迹部点点头,“是。”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么?肩负起自己的责任还是抓住忍足侑士?”理事长的眼中射出了锐利的光线。
迹部有些被那目光震撼,这样才是真正的迹部敏吾,那个把迹部集团带入辉煌的迹部敏吾吗?平时太习惯于他的温和与儒雅了。
“我……”迹部没有再说下去。
“犹豫了啊,景吾。”理事长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虽然爸爸拒绝了对方的条件,可是从爸爸的角度,应该还是希望本大爷能够有所担当的吧。
“失望?你觉得是那种情况的失望呢?”
看着儿子无言以对,理事长耸耸肩,“好吧,那我们换个问题,我刚才的确是拒绝了他没有错,不过那是因为你尚不知情,我不想要自己贸然答应下来是唯恐你将来被人家看轻。”
迹部只觉得心突然陷入了冰天雪地的寒冷之中,原来是这样,果然,爸爸他……
“本来我是想要之后再和你慢慢商量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么我就直接说了,我希望你能够接受这个婚约。”
“啊?”迹部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的脸。
那张瘦削严肃的脸郑重其事地点了两下。
这就是爸爸真实的心意,让本大爷为了家族尽自己的责任,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忍足,侑士。
我们真的不能够在一起么?
恍惚之中似乎看见樱花翩翩飞舞,阳光下侑士的发丝轻轻飞扬,而后又似乎看到了漫天飞舞的字帖,满地乱滚的药品……朦胧之中那个人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真的甘心,就这样失去他么?
本大爷半径相同的同心圆……
几辈人共同努力才取得的成果……
他的体温、他的话语、他的唇……
迹部家所有的尊严、光荣……
究竟要怎样去取舍,到底要本大爷怎么办?
“小景,你要明白,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我呢,是不管怎么样,都要和小景在一起的。在一起,不是空洞的爱那样简单,我还要用尽所有的心思去懂你、陪你、帮你……”
忍足的话在迹部耳中不停不停地回响,迹部攥紧了拳头。
到底,要怎么做?
选择忍足,就会失去一切。
放弃忍足,还是失去一切。
“我呢,是不管怎么样,都要和小景在一起的……”
“景吾,我希望你能够接受这个婚约……”
迹部晃了晃头以便彻底忘记那些声音,与理事长对视着。
“爸爸,我……”
轻轻但有力地,迹部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犹豫(中)
“对不起,这个条件我没有办法答应。”
说这话的时候,迹部的眼神不再游离,表情也不再犹豫不决。
理事长仍然是面无表情。
“也就是说,你放弃了对家族的责任,选择了忍足侑士,是么?”
迹部郑重地点点头。
“那么,你做好了选择被否定的准备了没有呢?”
迹部缓缓摇了摇头,“一旦我做出了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理事长叹了一口气,“真是个自私的孩子呢。”
迹部弯下身子,“对不起,爸爸,我知道我的任性,我也深知我这副样子实在不配做迹部家的人。”
迹部重新站起了身子,此时的迹部,目光里满是执着与坚定,满面的自信满满与志在必得,“但是,钱财什么的,产业什么的,去了都可以重新夺回来。忍足侑士却是任我翻遍全世界也绝找不到第二个,那个人呢会陪伴我一辈子,我可以保证,有那个人在身边,失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夺回来,哪怕是夺取全世界也不在话下。”
然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迹部用自己真诚的眸子迎着理事长冷若寒冰的目光。
渐渐的,那个眼神中的寒冰开始融化,理事长的表情又回归了儒雅与温柔,嘴角竟然扯起了一个温暖宽慰的笑容。
理事长轻轻伸出手搭在儿子的双肩上,“你这个孩子啊,还真的是像我又不像我啊。”
“爸爸?”迹部诧异地注视着理事长。
理事长笑容更加明显了,“不过也唯有这样,勇于信任敢于担当,才不愧我迹部敏吾的儿子。”
“爸爸,你到底是……”迹部现在实在是对爸爸的表现以及想法完全的一头雾水。
理事长重新把西服脱下来,“有着迹部敏吾和他优秀儿子坐镇的迹部集团,难道还有必要屈从于那些不相干的人所提出的不平等条约么?景吾你为了家族能够觉悟到这种程度,倘若我还要硬生生逼迫自己的儿子陷入两难境地,那我可真是枉为人父了呢。”
迹部欣喜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见理事长手指一挑,“不过,既然你已经夸下海口,可要给我去干活,那几个总是跃跃欲试要出售股权的家伙,交给你去说服,怎样?”
迹部回敬理事长一个自信洋溢的笑容,“当然,请您交给我好了。”
看着儿子英姿勃发的离去身影,理事长的笑容中带着些许的苦涩,倘若自己当年对那个人多些信任多一分坚持,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还有那个人,你以为你这个样子不动声色地扛下一切,真的是对我的好吗?
唉……
理事长长叹一声,又拨通了秘书的电话,“把企业的所有地产的详细资料传真给我,嗯,还有关西那几家分公司的财务报告,立刻就要,抓紧……”
接着扭开台灯戴上眼镜,那个人的事,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
话说我们的优等生中村直还真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好脾气呢,即便是连续几晚赶作业导致睡眠超级不足面色超差的他,在难得睡个好觉的这么一天突然凌晨五点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之时,也只是面露不悦地皱皱眉头。
“喂,您好,我是中村。”
听筒的另一面,则是一个焦急严肃的中年女声,“阿直吗?你认真地听我说……”
刚才还软绵绵瘫在床上的中村直腾地一下子正襟危坐。
“大姐?”
“你听我说,我公公自己来到了东京和迹部敏吾商量,要 迹部景吾和紫音语诗那家伙订立婚约,如果成立就把自己的股份当嫁妆陪嫁。”
中村直顿时觉得被人硬生生泼了一缸的凉水,后背一阵发麻。
“怎么能这样……”他不经意喃喃出生。
“就是,这件事情如果成交,对我们十分不利,所以,你在关东一定要设法阻止这件事情。”姐姐以不可辩驳的口吻命令着。
“您说要我阻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虽然这个消息对自己来说地却是一个晴天霹雳,可是姐姐的要求也实在是……
中村直甚至觉得有些厌恶。
“就是你,一定要阻止!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那丫头一直都有意思,就这样被迹部家捡个大便宜做为男人你甘心吗你?实在不行你就先接近那丫头和她玩玩让她对你动心……”
中村直实在受不了这些,有些恼怒了,语气也随之加重,“姐姐!”
那边的大龄姐姐见弟弟怒了,不觉放软了语气,“阿直,爸妈老年得子,你是我们家族的希望啊,不要这样意气用事啊,这件事情对你姐夫十分关键,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他啊。”
“帮什么帮?姐姐,你真的以为姐夫是全心全意对你的么?上次对咱们家的那个收购案来龙去脉我都查清楚了,源头就是紫音集团!”
“你说什么?”可以感受得到姐姐的震惊,不过姐姐还是缓缓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我会和你姐夫沟通,不过眼前的这件事情你还是要办好的。”
“我办不到。”中村直斩钉截铁。
“姐姐求你了。”
……
这一天,中村直带着两个黑眼圈以及布满血丝的双目在楼顶和小语“偶遇”了。
“哟!”
阿直笑得颇不自然,不过小语倒毫不在意。
两人一起静静地看楼下的风景。
看着忍足和迹部结伴走过,以及周围人花痴的目光,中村直假装不在意地随口说,“迹部真是个相当优秀的男人啊,一直以来在学校都那么受欢迎。”
“是啊。”
“不过你貌似不是花痴团中的一员吧。”
中村直从侧面悄悄地打量着小语。
“怎么不是,我可是终极迹部迷呢,那可是钻石级的结婚对象呢。”小语看看了与迹部同行的忍足,笑了笑。
“那么,如果迹部向你求婚,你会同意喽?”
明明是开玩笑的口吻,却有些颤抖。
小语看了一眼阿直,“应该,会吧。”
“是……是么”阿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哀伤的笑容。
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天上的白云。
“到底,怎么了?”小语淡淡地问道。
“呵”中村直仍然仰头看着天上的浮云,“我小的时候说过要保护你,那句话现在仍然有效,所以,也就是说,不管旁人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的,更不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妨碍。”
小语仿佛叹息一般吐了口气,“是嘛,谢谢你的认真和坦诚。”
中村直对着小语摆摆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小语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小的时候那个牵着自己手的细瘦男孩,轻轻抬手握住两腮抑制住流泪的冲动。
“其实,我宁愿你不要那么认真。”
……
不过,最近不好好睡觉的人也还真多。
“迹部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迹部同学?”
“嗯?”迹部有些狼狈地站起身,对着老师抱歉地点点头。
教室里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真少见呢,迹部大人竟然上课会打瞌睡。”
“是压力太大了吧。”
“听说是家里有了什么麻烦。”
“嗯嗯,听说连我们学院现在都已经是抵押品了,看来所言非虚。”
忍足皱了皱眉,待迹部坐下之后回过头来关切地看他。
那个头发有些乱,眼睛有些红,脸色有些白的恋人冲他无奈地笑笑。
忍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该做些什么才好,也只好对迹部笑笑,隔着书桌悄悄握了握他的手。
看着景吾因每天奔波劳累而日渐消瘦,因进展不大而眉头常锁,忍足只觉得心里无比的酸涩。
能为他做些什么呢?他忍足侑士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了当日理事长所言非虚,爱一个人很简单,可是要去守护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有些事情不是有心就可以做好的,人活在世上就是要面临着这样或是那样的麻烦事情,忍足侑士对自己所面临的一切烦恼都可以泰然处之安之若素,可是独独看不得心爱的小景这样辛苦劳顿。
常常于无人处暗自嗟叹,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么,自己现在真的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够给小景一些默默地关心么?
那个人成为天才,自诩为天才的男孩子,此时此刻却陷入迷茫,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坚持,就是给爱人最大的慰藉。
明天就又是周末了,小景又一次缺席了今天的部活,忍足在众人都散去之后还徘徊在网球场,久久不想离去,呆呆地凝视着那张小景惯常做的椅子,心里又禁不住一阵萧索。说起来,这几日都只是例行公事的见面呢,私底下几乎都没有独处过,小景似乎已经忙得连仔细和自己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叹了口气,还是回去吧,想想能为小景做些什么,自己就不要在这里平添烦恼了。
推开更衣室的门,忍足吃了一惊,有一个人随意地坐在地上斜倚着储物柜睡着。
是……小景。
忍足蹲下身来,仔细端详着爱人。
倘若是平时的迹部,断然不会以这种随意得略显狼狈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吧。明显消瘦的了许多的身体不太踏实地依靠着冰冷的储物柜,上身随着呼吸有节奏地一起一伏,几缕乱发调皮地打在高耸的鼻梁上。
真的很努力呢,景吾。
忍足轻轻叹息一声,小心地把爱人的头移至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整理着他垂落的发丝。
小景,我的小景。美得不可方物,永远无可替代的小景。
很怕惊扰到露出这种睡颜的小景,忍足小心翼翼地跪坐下来,让自己的膝盖尽量放平稳,好让小景躺好,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小景的身上,自己则倚靠起那个储物柜来了。
晚霞轻轻把余光扑洒进来,为屋里的两个人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晚风穿林而至,却也似乎不忍打扰屋内的静谧,知趣地绕到而走,只托起一捧樱花。
怕吵醒小景,忍足只是淡淡地凝视着他的睡颜,眼神也是说不尽的温柔,眨都舍不得眨一下,似乎就连睫毛的那轻轻一扫也会惊扰了小景的睡梦一般。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室内的光线渐渐渐渐地黯淡下来,静谧中只能看得到小景脸的轮廓,忍足的身体因为坐得太久而有些僵直,腿也早已麻木地失去的感觉,怔怔地看着那张触手可及的脸庞。
你我此刻如此之近,为何我却有感觉彼此是那么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