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小夜。”电话那头传来了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是夏渊!
“哥。”手一抖,握稳电话,我叫。
“我今天不回来。”
“啊?哦,知道了。”那边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让我有些失望,声音也禁不住轻了下来,可是那人挂机的速度却让我更是在意。撇撇嘴,身体不由得变得有些瘫软起来。
“想不到我居然也会等一个晚上的人啊,看来自己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了。”我低叹着,心里确是实有不甘。辗转中,一个大胆的设想钻入了我的脑海:如果还是原来的世界呢?刷新着页面,我内心止不住的一阵颤栗。然而老天似乎并不怎么想让我如意。苦笑着望着已然黑屏的电脑,呵呵,这个病毒来得可真是及时呐。推开椅子,我有些许烦闷。太多的东西放不下,自己前一世究竟怎么样了?死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问题都是我放不下的,想要联系上以前的伙伴的愿望愈来愈强烈了。
想要见到他们啊!真奇怪,以前明明喜欢独处的,为何此时却如此想念。那些人那些事变成了萤火飘进脑中,模糊中似是又有些清明了。只是有一个问题却还是让我很难忽略,想起时甚至会伴有强烈的不安感。夏夜的自杀,我想问题应该不是那么简单,毕竟才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而已。然而……我又想起了夏渊那张冰冷的面孔……安安分分的过吧,顺其自然,或许到时候就什么问题都清晰起来了。
“渊,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尚男把玩着手中的圆珠笔笑着对一直躺在沙发上的人说道。
“怎么,要赶我回去?”
“不敢,你要愿意呆在我这那自然是好的,可是我发现自从你打了个电话回家后就一直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墙壁啊……难道你是在思考那个案子?”
“没人逼着你说话。”
“呵呵,是啊,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我很好。”
“那就好,天快亮了,我去准备早餐,你要吃什么?”
“随便。”
“随便?真不知道你家小夜跟着你是怎么过日子的。”尚男似是不经意的说着,夏渊听了后表情一僵,随即说道:“我有给他钱。”
“小夜真乖。”
尚男小心的说着,他知道他们两兄弟间的一些事,但是他没办法看着夏渊一直沉溺在以前的那件事里面走不出去,所以他尽量多在夏渊的面前以最平常的语气谈论起夏夜。尚男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会有用,但至少从这些天夏渊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慢慢的变得在意起那个弟弟来了,只是关于这点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而已。
“这不关你的事。”夏渊转过身去说道,平静的语气里似乎夹杂了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真是冷淡呢。”尚男无奈的转过身去说着,顿了一顿,他忽然又回过头来问道:“渊,可不可以把小夜借给我几天?”
“不行。”很坚决的语气。
“为什么?”尚男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不是一天当中几乎都很少在家吗?正好这几天轮到我休假,把小夜接到我这来顺便跟我做个伴不好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先回去了。”
夏渊说着,站起身来穿上外套就打开门往外走去。“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尚男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他若有所思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你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呢。”若有似无的苦笑,尚男的声音里夹杂了似乎只有他自己才了解的情绪。
只是尚男不知道,夏渊几乎是逃着从尚男的公寓里跑出来的。夏渊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会那么激动。难道自己真的在意起那个人来了?不,他绝不允许这样,他永远都记得夏草是怎么死的,都是因为那个人,所以,只有那个人,那个人他绝对不会原谅。他打开车门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缭升起,他不想去想起什么,但大脑这东西,岂又是能那么容易管得住了,更何况,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那些往事,那个人,现如今都还牢牢的盘踞在他的心底,并且,根深蒂固。
“小渊,小夜,过来给你们介绍,这是韩草,以后你们就是兄弟了,所以从现在起他便改姓夏。”
夏渊记得那年父亲把那个叫草的漂亮孩子带到家里来的时候,自己才十三岁。
“小渊,小草比你小两岁,以后就是你弟弟。小夜比小草小七岁,所以应该叫小草为哥哥。你们听到了没有?以后要好好相处。”父亲这样对他和站在一旁的夏夜说着。
看着那孩子,夏渊是激动和兴奋,而夏夜则是漠然。
“长得那么漂亮!他真的是男孩子吗?”这是夏渊看到草的第一眼所感。当时的他其实还不懂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夏草是个十分温柔的人,至少在夏渊眼里是。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夏渊总是能得到平静。
那个时候夏父滥情、暴虐,是个极少在家呆着的男人,无论是对待自己还是对待夏渊和夏草都几近苛刻,不能虐待儿童这样的话放在夏父这里是狗屁。然而这样一个男人却偏偏独独溺爱从小性格就异常冷淡的夏夜。只是在外,见到这家父子的人却都说夏渊才是和父亲长得最为相似,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对此,夏渊从心底感到厌恶。毕竟有一些事情夏渊记得太清楚了。比如说被称做父亲的那个男人是怎样逼死草的母亲的。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满是鲜血的躺在浴缸里面的样子,夏渊怎么也忘不了。
“你母亲割腕自杀了。”这是夏父给孩子们唯一的解释。也就是从那以后,夏渊便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但夏夜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女人的遗体便走开了。他的眼睛里始终没有丝毫的情绪,夏渊始终都不敢去想起其实那时的他才不过九岁。也就因为是这样,夏渊就时常会想,幸好自己母亲病死的时候夏夜才半岁,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这个唯一的亲弟弟杀死,当然,想要夏夜消失的这种情绪确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但是夏草来了,带着不同于夏父和夏夜的冷漠来了。
夏草是温暖的,夏渊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他紧紧的抓着这一丝的温暖,从一开始便不打算放手。但是夏夜却使得这样的平衡被打破了。
夏草死了,因为夏夜。
那天夏渊一进屋就被里面的情景震住了,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然而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看到夏草浑身赤裸的躺在夏夜的怀里,惨不忍睹的下体就那样呈现在夏渊的面前。血在夏草的身下形成了一个血水洼,血水混合着淫乱的液体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大腿间流出来。当时夏渊已经大学毕业,虽然不敢相信,但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恍神过来的一瞬间,夏渊脑袋里面只有一个“死”字。而在那里的另一个人,夏夜,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还是那样,一滴泪都没有。即使看到了夏渊,他也只是很平静的对其述说事实。
“他死了,被十二个人轮流强暴。”
“你怎么知道?”夏渊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了声音,这声音,却也冷静得可怕。
“我就在旁边,一直看着。”
“你怎么没事?”
“你这样认为吗?”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没事只有他有事?!!!”夏渊突然大声地吼起来。
这一次夏夜低下头沉默了有好一会,尔后,放下手里的人站起来慢慢的把头扭过去面朝着夏渊说道:“因为那个人说要报复我,那一群人就是他叫来的。”
“报复你?为什么要报复你?报复你为什么你还好好的死却的是草?!!”夏渊怒极地看着眼前的人,真的想就这样撕碎他那张冷漠的脸。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为什么我的草要因为这样的人而死,为什么死的是那么善良的草!脑子是纷乱的,夏渊狂吼着,直想粉碎眼前的一切。
“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同伴同学因为下晚自习的时候忘了还笔记给我,便匆匆忙忙的转过来追我,可是没追上,在路上被人拖住轮奸了。临死前她嘱托她哥一定要把笔记还给我,而他哥因为找不到强奸犯便找上了我作为报复的对象。那个人本来就是混混,所以很容易的找来了一群人闯入我们家,本来他们要强暴的对象是我,可是草的出现让他改变了计划,他们把我绑到一边,让我好好看着他们接下来做的事,感受一下他失去妹妹时的感受,最后他掐死草解开我的绳子就走了,事情的经过原委就是这样,现在你准备怎么做?”
仍然平静的夏夜,仍然冷静的叙说。望着眼前的人夏渊浑身冰凉,他愤怒着,但更多的则是绝望。夏渊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熟悉的痛感涨满胸口,母亲死的时候,带给他的是伤心和恐惧;韩阿姨的死带给他的是难过和悲哀;一年前因酗酒而死的父亲带给他的是遗憾和不甘;可是现在夏草的死带给我的却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夏渊颓然的瘫倒在地,他只听得到脑袋里有什么在鸣叫的声音,除此以外他发现连流泪似乎都做不到了。但“死”这样的念头却是缠绕了上来,并且,越发的清明。可是夏夜开口了。
他说:“他们要报复的是我,死的是草,我却还活着,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故意的呢?”
大概是这番话起了什么作用吧,夏渊的视线似乎没有那么涣散了。
“我真的想现在就死呢,可是还有一群人等着我去找……”夏夜继续说着,没等他说完,夏渊一个耳光甩过去。他吼:“我不会让你那么快死的,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那好,我等着你。”用手擦去嘴角的血,夏夜笑。那神情完全不似一个十二岁小孩子该有的。
“陪着我一起绝望吧!”看着笑得一脸淡然的人,夏渊在心里发下了誓。可是他却未曾发觉,那个正笑着的人,从出生到那一刻起,统共就笑过这么一次。
我把书包挎在肩上有些无奈的站在教室门外,老实说,从前天被夏渊扔到这间学校起我就没有一天开心过。我本来就是整一奔二五的人了现在居然还得重新来上初中,想想就觉得郁闷!以前我就讨厌上学,倒不是因为不喜欢学习,只是我不大喜欢呆在学校里而已。白宇就经常说我有“人群恐惧症”,当时我还很不屑她的说法,可是没想到后来这素有“骨灰级腐女”之称的女人倒真的成了一名心理医生,害我知道了后好一阵恶寒!
“咦?你就是前天来的那个新同学吧?怎么不进去。”很温和的声音。
“是的,陈老师好!”我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女人,低下头乖巧的打了声招呼。她是我们的班主任,以往的经验告诉我,做个乖学生会少很多的麻烦。
“恩,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夏夜,我叫夏夜,老师。”看来我真的很成功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于是我心情极好的低着头答道。
“哦,原来是夏夜同学,进去吧,已经响铃了。
“好。”我应着,跟着她走进教室,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同桌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开始看专心看他的书了。他叫韩易文,据说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戴着眼睛,一派斯文的样子。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外表斯文的人,所以当我在众多同情又羡慕的目光下被安排在他旁边坐下时,顿时就有了种被泰山压顶的感觉,此时见他这副拽样我更是觉得不爽,我没有理会他,径自拿出速写本自顾自的画起插画来,反正这一节课上的是我最讨厌的数学,所以也就不去在乎那么多了。
“喂,老师在叫你呢。”
我正画得入迷的时候突然闻得旁边有人在叫我,抬起头时却看到韩易文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站起来说道:“老师,我不会。”
“不会?!夏夜,我只是叫你把你旁边的窗帘拉上,太阳太刺眼了。”陈影也就是陈老师,她诧异的看着我有些不悦的说道,“你有在听课吗?”
“老师,对,对不起,因为刚才太阳晒得我头晕晕的,一见老师叫我便更紧张了,所以才听错了。”我低下头做羞愧状回答道,靠!还不想得罪班主任啊。
“哎,这一次就算了,你坐下吧。”果然,陈影怜悯的看了我一眼,就接着继续讲她的课了。我舒了口气坐下来,一抬头却见得韩易文一脸兴味的看着自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我便决定不去理会他——不就一小屁孩嘛,有什么好跟他计较的。还好,这叫韩易文的见我没什么反应也就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去看自己的书了。我想,要是前世的我也能像他这样学习的话恐怕即使是一个人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了。
“夏夜!夏夜!等等我!”背后传来的是一阵很陌生的声音,是谁呢?这刚放学,可能是班上的哪个同学吧。这样想着,正打算转过头去看,此时那人却已经气喘嘘嘘的站在我的面前了。
“你好,有事?”我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人问道。是个清秀的女孩,有股清风般的气质,给人很舒服的感觉。我在心里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做出了这样中肯的评价。
“那个,其实,那个……”她满脸通红的看了看我接着说,“是这样的,我看到你也往这边走,恰好我家也是住这边的,所以、所以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回家!”看着她在我面前一口气把话说完后便仿佛松了口气般大大吐了口气的样子,忽然感觉到有些想笑,很久没有与人走在一起了呢。于是我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和她聊了起来。
原来她叫林灵,和我住的是一个小区,真的很凑巧,这样看来以后上下学应该都不会是一个人了,因为在和她分手的时候她有邀请我以后和她一块上下学。这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只是不喜欢与人有太深的交往而已,况且有个人说说话也不错,加上有了这个邻居的话以后不想去上课就方便多了。我就是如此恶劣的人,在这种时候还是会先去考虑这样的事情自己会有什么好处,亦或者会不会因为如此而惹上麻烦。自嘲的笑了笑,我掏出钥匙打开门,愕然的发现门口的垫子上多了双很熟悉的鞋。他回来了?!我疑惑着赶紧脱了鞋子向里张望——客厅里没人!我松了口气,同时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也随之袭来。这个人,在这一个多月里,我除了在前天他把我拎到学校时的那段时间里见过他以外,几乎就没和他碰过面了。每天他都回来的很晚,晚到连经常熬夜的我等他都等到睡着了,他才回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时刻进屋的,只知道每次我在客厅里睡着了第二天就肯定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所以我不生他的气,一点也不。
“哥?”走过夏渊的房门口时,我发现门是虚掩的,于是便站在门口叫了声,并在门口等了片刻,见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便试着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反应,我有些慌了,手一抖,门的缝隙也随着裂大了。本来想放弃的我在这时却透过门缝看到夏渊倚着床坐在地上,头耷拉着,仿佛是睡着了。犹豫了会,我最终大着胆子轻轻的推开门朝他走去,叫了几声,见他仍是没有反应,我便赶紧蹲下身子,低下头抬起眼睛从底向上的去看他。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面色有些潮红,嘴唇却有些发白。生病了?我有些担心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看来是发烧了!我站起来,看了看自己,又为难的盯着他看了会,终于一咬牙做了个决定。
我弯下腰艰难的想把他往床上移,这家伙真的很重,看起来那么修长的说。靠!可能是因为身高的关系吧,1米8几的个头,看我这1米6都不到的小个子,怪不得会觉得那么吃力呢。好不容易的把他拖到了床上,帮他盖被子时忽然瞥到他手里竟握有一张相片,拿起来一看,原来正是那天我偷看的那张。我顿了顿,照片里面的人让我又是好一阵难受,我忙不矢的把照片放到了一边。算了,先去买药吧,我一向都不会事先准备这些东西的。现在的我越来越害怕恢复记忆,那个女孩到底是谁?看到照片里的她我会有这种反应的话,那也就等于提醒了我这样的一个事实——虽然我不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但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却还是应该存在的,恢复记忆也许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我才会本能的感到恐惧。有时想想,自己确实很不人道,霸占了人家的身体却拒绝接受这具身体所承受的过去。但是有的事情仍然不能改变,那就是——再怎么样,我都还是我,依然是那个自私的阮寻宜。因为无论如何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是自杀的,那么也许能拥有这身体的我也许就不算是幸运的了。原来的那个夏夜走了,对他来说很可能是一种解脱吧,可是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我心里只为那个夏夜的死感到悲哀和愤怒,却并不为他的死而同情他。可能很快就会恢复记忆的这个推测让我不开心,甚至是有些气恼起来,只不过不知道气恼的是我自己还这件事情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