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绝唱----草青
  发于:2009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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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寒柏回头说道,“他用了建龙卫没学过的招数,怎么能算他赢?”
“输了就是输了!”洪麟绕过寒柏,走到胜基面前,“你赢了!”
说罢,就在寒松的搀扶下回到了队伍中,寒柏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瞪了朴胜基一眼,怏怏的也走了下去。
“今天到此为止!”久未开口的王上起身说道,“比试,朕很满意,希望大家今后能够继续努力!朕的建龙卫会是高丽最好的精英!”
“福成!”王抬手指了指佩刀,“赏了他吧!”
“是!”福成恭敬的将佩刀送到了朴胜基手中。
胜基双膝跪地接过佩刀,“小臣谢王上赏赐!”
王上微微点头,转身离开,洪麟却一直没有抬头,他没有勇气面对王上,不然他不会错过王上关切的眼神。
“寒柏、寒松!”朴赞成在王上离开后,立刻大声喊道,“出来!”
寒柏、寒松依言出列,“校场比试不容第三人插手,你们竟敢冒犯圣驾,今夜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二人相视一望,硬生生跪了下去,竟没有半句辩解!
“大人!”洪麟知他二人都是为了自己,禁不住声求情,“他们……”
“洪麟!你要质疑本官的决定吗?”朴赞成冷冷看着洪麟。
洪麟轻叹一声,“小臣不敢!”
“很好!”朴赞成点了点头,“都散了吧!”
大家陆续离开了校场,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两兄弟孤独的身影!洪麟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他不能让两兄弟独自受罚,既然是兄弟那就有难同当吧!
想到这儿,他猛然回身向回走去,跟在身后的朴胜基却拦住了他的去路,“早就说过,佩刀是我的,不自量力!你也只配与那两个倒霉蛋做兄弟!”
洪麟看了他一眼没作声,继续向回走去,朴胜基讨了没趣,只得轻哼一声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校场。
见他回来,寒柏不解的问道,“大哥?”
洪麟一撩衣角跪在寒柏身边,“咱们说过的,兄弟同心嘛!”
“可你的伤!”寒松关切的问道。
“无妨!”洪麟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一剑胜基用了十成力,天知道他现在有多痛!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寒柏伸出了手。
“好!”三只手再次握到了一起!
年轻的友谊在这一刻显得神圣无比!

雨夜

入夜,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已进八月略显清冷,伏案批改奏折的王上,没来由的就想到了校场上洪麟倔强的身影!
“我输了!”
“你赢了!”
嘴上虽这么说,可眼神中那抹落寞却叫王禁不住丝丝疼惜!手中一顿,“福成,去看看那个叫洪麟的孩子!虽是木剑只怕也伤的不轻!”
“回王上,洪麟还有寒柏、寒松两兄弟现下正跪在校场!”福成据实以告。
“是吗?”王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虽然王上没有继续探询,可福成还是感觉到了王上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朴大人认为他们冲撞了圣驾,所以小惩大诫!洪麟只怕是因为自责才会甘愿一起受罚!”
“知道了!”依旧是平淡的语气,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雨无声无息的渐渐大了起来,略带摇曳的烛光搅乱了王上的心,虽然他极力想要全神贯注的批阅奏章,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洪麟的身影总是不断闪现在眼前,这样大的雨又带着伤,只怕撑不到天亮,人就会……
不行!王顿住动作,想了片刻,眉头一紧站起了身,“福成!咱们出去走走!”
“王上!”福成不解的看看天色,疾步上前随在王身后。
校场。
“大哥,你回去吧!我们受得住!”寒柏看着洪麟越发惨白的脸说道。
洪麟转过头,勉励一笑,“我还受得住!”
“大哥,你不用内疚!”寒松扶住洪麟,“你这样,我们会更难受!”
洪麟拍了拍寒松的肩膀,摇了摇头,“不用管我!”
密集的雨水砸在洪麟身上,有着说不出来的痛楚!对不起,母亲!我没能做到,让您失望了!如今还连累两个好兄弟在此受罚!心中的自责此时竟比腰腹之间的伤痛更胜几倍,雨水洗刷着洪麟的苦楚也掩盖了那滚落的热泪。
就让我死在这雨水中吧!洪麟正在暗自神伤,忽的一下天地安静了下来,雨水不见了!
抬眼望去,一抹紫色的身影正撑着伞站在身后,“王上!”
“起来吧!”王轻声说道。
“可,小臣……”洪麟哽咽着说不出话。
“福成,叫人把寒柏、寒松送回去!”王回首吩咐道,“叫御膳房熬些姜汤给他们!”
“谢王上!”寒柏、寒松伏地叩首。
“今天的事算不得冲撞圣驾,朕会去和朴大人说的!”王上冲着两兄弟说道,“毕竟你们也算兄弟同心,真是难能可贵!”
“王上!”两兄弟此时已是语不成话。
“你跟我来!”王上伸手扶起洪麟。
洪麟借着王的手臂,缓缓站起身,“是!”
一伞双人,雨雾中君臣二人缓缓前行,“洪麟,还记得朕说过的话吗?”
“记得……”洪麟感到自己一阵阵发冷,“王上说,剑不在于术而在于魂!”
“那就是了!”王感觉到洪麟的虚弱,禁不住伸手牵住了他,“你知道今天输在哪里?”
“小臣,不……”腰腹之间一阵剧痛,胸口阻滞,洪麟身子一软向地面摔去。
王手疾眼快大力拉住了洪麟摇摇欲坠的身体,“洪麟!”
怀中人呼吸急促却没有半分反应,“福成!”
福成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接过洪麟,却不想王抬手将洪麟抱在怀里,“叫人传太医去朕的寝宫!”
说罢转身就冲了出去,连伞也顾不得打。福成一面吩咐人去传太医,一面错愕的追了上去,他不明白内敛的王上为什么会对一个侍卫这般上心!
“王上,这孩子受了内伤又感染风寒,只怕有些凶险!”太医诊治完跪禀王上。
“凶险?!”王担忧的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洪麟,“朕不管理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治好他!”
“下臣,定当尽心竭力!”太医退下去处方煎药。
“洪麟啊!”王疼惜的抚上洪麟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了这孩子,一颗心竟不知不觉的生出了牵挂,他太像当年的自己,那个被迫离开母妃,被迫离开祖国的自己!
一夜无眠,每隔两个时辰进一次药,不停的更换冰帕,这些王都亲历亲为,绝不假手于人!太医说只要天亮前能退去高热,洪麟就会没事,他要亲眼看着洪麟好起来!
“王上,时辰到了!”福成在王上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王一下子没回过神。
“王上,是时候该早朝了!”
“哦!”王揉了揉额头,“这么快,都天亮了!”
王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福成,替朕看着洪麟!他好像还有些热,朕回来之前不须任何人来打搅他!”
“奴才遵旨!”福成毕恭毕敬的应道,即使此刻他内心错愕万分,可脸上却不露丝毫。
早朝、议政,王一直忙到中午才有机会回到寝宫,远远的一阵琴音传来,虽然青涩却不失灵性,行至内殿才发觉琴声竟来自自己的房中。
王屏退身边人,静静的站在房门前聆听着洪麟的琴声,许久都没有出声,一道门虽隔开了君臣二人,可琴音却将他们的灵魂紧紧连在了一起。
直到琴音落去,王才缓缓拉开绢门,洪麟此刻正俯在玄琴旁愣愣出神,“洪麟?”
“王上!”洪麟闻声迅速拭去眼角的泪水,回身行礼。
洪麟眼角的晶莹并没有逃过网的眼睛,“好些了吗?”
“小臣,已经没事了!”洪麟有些手足无措,这里毕竟是王上的寝宫。
“没事就好!”王走到案前坐下,“来,坐过来!”
“小臣惶恐!”洪麟站着没动。
“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拘谨!”王和蔼的看着洪麟。
“是!”洪麟依言坐在下首,“王上,您为了小臣彻夜不眠,小臣感激不尽!”
“这个福成还真是多嘴!”王嗔怪的说道。
“内侍大人也是关心王上!”洪麟恭敬的说道,“害您操劳,小臣死罪!”
王不愿气氛这么拘谨,于是轻抚玄琴,“你会弹琴?”
“回王上,小臣母亲教的!”洪麟低下头,“小臣擅动王上玄琴,小臣该死!”
王轻笑出声,“千金易得,知音难求!玄琴本就是给人弹的,若当真谁都不能动,那朕不就成了曲高和寡之人!”
听王上这么所,洪麟也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有曲名吗?”王见洪麟如此,知他已经放松。
“霜花店!”洪麟抬头看着王说道。
“霜花店?”王喃喃自语,“好想是首高丽的古谣!”
“是,以前母亲大人在世时,常常哼唱这首曲子给小臣听!”想起母亲洪麟禁不住面色一暗。
“哼唱?”王明白洪麟在想什么,“能唱给我听吗?”
洪麟看着王期许的眼神,伸手抚琴,一曲霜花店回荡偌大的寝宫,稚嫩的童音一下子嵌进了王的心中。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王赞赏的看着洪麟,“没想到这首古谣竟是这样好听!只是你的琴艺还可以更进一步!”
王挪到洪麟身侧,抚上玄琴重复起来。洪麟错愕的看着王,他不相信王只听了一遍就能如此娴熟的弹出来。
“过来!”王挪开身子让洪麟坐到身前,手把手的教洪麟,“这里不可以太过用力,这里手腕要放松!”
经过王的调教,洪麟感觉自己的琴音的确比刚刚好了许多,“王上……”洪麟惊喜的回望。
“嘘!”王开口制止他,“洪麟,你感觉到了吗?琴艺和剑术一样,在心不在术!”
“小臣……”
“你昨天没有输在剑术而是输在了心!”王边弹琴边说,“心中有欲念就会杂念丛生,所谓无欲则刚就是这个道理!能告诉我,那把佩刀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小臣想给母亲大人争口气!想把佩刀献给母亲!”洪麟停下手中的动作。
“母亲吗?”听洪麟如此说,王禁不住手一颤,竟漏了音符。
寝宫中一下子静了下来,许久,王自腰后取出一把佩刀,“给你!”
“王上?”洪麟不解的看着王。
“这把佩刀是朕在元朝时,蒙古教习师傅送给朕的!”王轻抚佩刀,“已经五年了,朕不曾离过身!现在送给你!”
“小臣不敢!”洪麟连忙跪下身。
“无妨!师傅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王拉过洪麟的手,将佩刀放入他的掌中,“现在我将这份好送给你,也将我的信任和期许送给你!”
第一次,王在洪麟的面前没有用“朕”,一个“我”叫洪麟再次湿了眼眶!
佩刀以和田玉为柄,通体雪白,因着王长期佩戴的缘故,显得格外晶莹剔透,寒铁锻造的刀锋落发即断,洪麟将它握在手中竟像是握住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一夜,洪麟再次留在了寝宫,自内殿彻夜传来的琴音,弥散在整个皇城,悠远绵长!
这一夜,没有君臣只有知己,月色下相向而坐的二人,品茶抚琴直至天明!

中秋

“大哥,你这两天真的住在王上的寝宫了?”洪麟一回到处所,寒松就追在身后不停的追问,“哪里一定很棒吧!王上都跟你说什么了?”
“寒松,你给我住嘴!”寒柏将弟弟推到了一边,“大哥刚回来,你让他安静一会儿!”
洪麟感激的看着寒柏,“这两天你们还好吗?没生病吧?”
“王上赐的姜汤很管用,我们没事!”寒柏上下打量洪麟,“倒是你当真没事了吗?听说染了风寒呢!”
“太医已经诊治过了,没有大碍!”洪麟毕竟大病初愈,身体有些虚弱,“就是身上还没什么气力!”
“没什么气力还能弹整夜的琴?!”朴胜基的声音总是那么不合时宜,“真是刺耳呢!和王上的琴音根本没法比,扰人清梦!”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寒柏照顾洪麟躺下,“真是只狐狸!”
“你说什么?”朴胜基没明白寒柏的意思。
“笨蛋!”寒松出言讽刺,“说你是狐狸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大哥说你是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酸溜溜!”
“你们!”朴胜基哪受过这样的气,“不过是王上可怜你们罢了,还真当自己受了宠爱啊!”
“胜基,王上宅心仁厚,他爱护自己的臣子,我们应该心存感激!你不能曲解王上的好意!如果受罚病倒的是你,他也会这么做的!”洪麟坐起身,“寒柏,我还是那句话,大家是兄弟不要恶言相向,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对得起建龙卫的声名,对得起王上的关爱就行了!”
听了洪麟的话,寒柏、寒松立刻住了嘴,而胜基也觉得自己的话有失妥当,怏怏的向外走去。
“大哥,好漂亮的佩刀啊!”寒松眼尖看到了洪麟腰间不经意掉出的佩刀,一把拾了起来,“王上赐的吗?”
洪麟神色一凛赶忙抢了过来,连寒松的话都没有答就立刻躺下身,在王上的寝宫住了两夜已经很是招眼,他可不想这么快就被人知道这把佩刀的存在。
天色已晚,大家本就累了一天,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洪麟和寒松的对话。可是走到门口的胜基却听了个满耳,余光一瞟那柄玉色的佩刀格外刺眼,而洪麟的欲盖弥彰更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胜基拿着佩刀用力乱砍,“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得不到王上的宠爱?!为什么洪麟也能得到佩刀!”
此时此刻胜基手中的佩刀在他眼里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和那柄佩刀比起来,自己这柄镶金嵌宝的佩刀竟是如此俗不可耐!直觉告诉他,洪麟手中的佩刀才是王上的珍藏!妒恨感瞬间充斥了这个十岁男孩的心,只是当时的他没有想到这一生都会被这种感觉困扰!
几天后,中秋佳节,建龙卫的孩子们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王上命人于中午准备了饮宴为他们送行,这是继廷试后王与大家的再次会面。
“今天是中秋佳节,朕特意与各位卿家饮宴,一来是共度佳节,二来也为大家送行!”王上举起酒杯,“朕预祝各位卿家阖家团圆!”
“谢王上!”大家齐举酒杯一饮而尽。
“朕想趁着今天的机会考考大家!”王上慢慢扫视着大家,“谁能告诉朕,怎样才能获得一等一的宠爱?”
“将来成为一员大将,讨伐辽东大地!”朴胜基首先出声。
王上赞许的点点头,寒松想了想也大声说道,“勤奋练习武艺,将来保护王上!”
“很好!”王满意的看着寒松,随即将眼光转向了洪麟。
洪麟感受到王上的鼓励,“为了王上,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说完便垂下眼帘,不再出声。
王上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洪麟会这样说。为了自己献出生命吗?这话换一个人说,他会觉得是虚意逢迎,可出自洪麟之口为什么竟透着无比的真诚?!这孩子,真不枉与他知音一场!
夜宴,王上早早结束了与群臣的共饮,明里是说不愿打搅众卿团聚之乐,暗里其实王上早就厌烦了这种虚伪的交际。自己多年不在高丽,这些旧臣根本没有几个可用之人,自己偏又羽翼未丰,整日里的虚以委蛇已经是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到了中秋佳节,他实在不想再继续委屈自己,索性寻个清净也好!
皓月当空,微风习习,王上独自漫步在御苑之中,洪麟现在应该正和家人团聚吧?亲人,多温暖的一个词啊?离开高丽的时候,自己也算是父母双全,可五年过来已经物是人非,这座皇城虽然是自己的家,却没有一个亲人,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不知不觉王竟然走到了建龙卫的处所,此时空无一人的屋子,显得格外清冷,王站在房中央心一下子空落落的,没有洪麟的皇城第一次让王有了想要逃离的感觉!
“王上?!”熟悉的声音带着探询自身后响起。
王一惊立刻回身寻去,果然,“洪麟!”
洪麟脸上挂着汗珠,“小臣,不知王上驾临,冒犯圣驾了!”
“你怎么……”王上不解的看着眼前人,“不是应该回去了吗?”
“小臣……”洪麟欲言又止。
王见他不愿细说,也就不想难为他。毕竟在这个时候能够看到洪麟,他的内心涌动着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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