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海----V秀才
  发于:2009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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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好、成绩好、性格好,再加上很养眼的女孩子怎么会无人问津?大二上学期开始,有一些慧眼少年在一片脂粉之中,发现了这颗圆润的珍珠。
于是,方静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经历一场偶遇,收到一些意味深长的诗句……然后,方静就会想起她给于洋整理的那份资料,真真是一般无二。带着求证的心情,方静接受了几次会面,看着斯文帅哥酸来酸去表演,她经常会笑喷出来。一来二去,刚刚开了几朵桃花的方静变成了乏人问津。少年心也是肉做的啊,被个少女在说情话时笑喷,太伤自尊了!
看来高高帅帅,文质彬彬,温柔体贴,成绩一流,多才多艺的男孩,还真不见得就一定适舍与自己谈恋爱啊,方静感叹。
对于于洋又间接害自已无法进修恋爱学分这个事实,方静很无奈,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对爱情的期待一点点的修正,这种不明所以的爱幕不值得上心。除了参加了一个穿越俱乐部,在双休日和假期跟着一群人满山满谷的乱窜之外,她的生活一如从前,无聊而平静。
再次见到程重明,又是一个夏末黄昏。
于洋躺在教研楼前的草地上,脸上盖着一本法语杂志,舒展身体也放松一下精神。有点儿贪多了,除了专业一带二之外,又加了3个小语种的选修,即使他底子好,又肯下苦功,也有点儿吃不消。
迷迷糊糊中,于洋听到一片喧哗,侧过头看到一个遒劲修长的身影站在几个女同学中间,夕阳从侧面打在他的脸上,五官模糊,却能看到两点幽黑的光。然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你们问错人了,我不在教研室工作,我也是回来考试的。这次考不过也没什么,那就再来一次吧。”
这个角度,这个声音,有种诡异的熟悉,于洋慢慢寻找着记忆。
今年的思想政治在期中时换教材了,考试大纲还没发,有些学生想来打听小道消息。程重明回校后到教研室找老同学聊天未果,结果被女生们缠住问七问八,正不耐烦,忽然一只手拍上肩:“唉,是小王吧,怎么跑我们系来装老师骗小女生?”
程重明转过身看到一张白晰的娃娃脸,眉清目朗,对着他无辜的笑。
“咦,于洋,你认识?”
“是啊,我老乡,大咱们几届。”
几个女生认错了人有点不好意思,道了歉很快都走掉了。
程重明似笑非笑:“我该说谢谢吗?”
于洋接着无辜:“怎么了?不应该吗?”
程重明索性笑出来:“应该!怎么谢才好呢?”
于洋郑重思索了一下:“刚好,请你帮个小忙。”
于洋把程重明领到操场一角,指着滚轮:“请上去站一会儿。”
程重明眯眯眼,打量了一下于洋,见他一本正经,就上了滚轮,心想,看你小子能搞出什么花样。
于洋看他站定,打了个招呼:“我要开始了啊,你稳着点儿。”然后,大力一推,程重明旋转起来。这种速度对程重明来说,简直是坐摇椅,可是他没做声,这事儿总得有个前因后果,这小子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他得等个结论。
转速慢了下来,于洋看准时机扶住滚轮,笑眯眯对大头朝下的程重明说:“你看,去年你帮我推过一次,今年我连本带利还你两次,清帐了啊!”接着手臂使力,滚轮带着人又转了起来。
程重明一边转着一边回忆,实在是记不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儿。这一年大事儿小事儿好事儿坏事儿一大堆,这种借力使力,因时就势的小玩笑实在太多,哪想得起来!真小心眼!不过不扳回一城,他就不姓程了!
于洋倒底怕出事,第二回没怎么转,就手动控制着让滚轮慢下来,向程重明伸出手:“要不要扶你一下?”程重明心底一笑,佯做脚下一软,准准地向着于洋扑过去。于洋没防备,稳稳地做了回肉垫,想要撑地起身,刚一用力,身上的人突然发难,肩肘腰腿脚全被锁住,一丝也动不了。
程重明压在于洋身上,缓缓低下头,在几乎鼻尖相碰的距离顿住,嘴角勾起:“小子,好玩吗?”于洋呼吸停顿了一下,又让自己缓缓放松有些僵直的身体,没有说话。这个距离太近了,尤其是那双熠熠闪光的眼近在咫尺,带着笑意,让他一下子心慌。修练得还不够啊,于洋自嘲的想。
程重明放开于洋,膝肘一点利落地腾身而起,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回头一看,那小子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力道不大啊,这小子这么禁不住?“唉——”,唤了一声,见那小子抬起一只手懒洋洋地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程重明失笑,走回去踢了踢:“嗨,懒骨头,起来,带你去看场好戏,然后请你吃饭!”
于洋虽然体能不错,但对技击这种需要快速反应和协调性的运动就有着先天缺陷,实在是神经弧过长,反应得慢啊!所以,院里的博击教室他还真没来过几次。
程重明刚带着他进门,两个教练上来打招呼:“哟,明子回来了,来练练?”程重明指了个边上的空,对于洋说:“你先坐这儿,我去热热身。”然后活动活动胳膊,搬了搬手指,拍着拳头说:“老规矩,一齐上!”
于洋自己博击不行,但还是会看的。两位教练都是院里有数的高手,同事多年配合默契,左右虚实,上下攻守,转换得花样百出,四拳两脚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而来。程重明丝毫不乱,脚下移动得极快,身体如狂涛中的小船漂泊不停,却步步都踩入空门,躲开所有的攻击,然后鬼魅般的速度出招,不狠但极快极准。乒乒乓乓,噼噼啪啪,于洋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到十个回合,两位教练突然同时向后一跃:“不打了,不打了,挂了彩明天就不好上课了。”
程重明凝住身形,嘿嘿一笑:“你们放心,打人不打脸,我手底下有数。再来,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明子难得回来,我们请你喝酒。”
程重明扬扬下巴:“我欠那小家伙一个人情,你们要请就一道请了吧。不吃你们一顿好的,我还真觉得白回来一趟!”
那一天是2002年7月4日,星期四,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于洋想,他可能一直会记得那个路边摊,记得桌上烧烤炉的温度,天上璀璨的星光。那天,他正式认识了那个人,虽然他并不记得他。
程重明,3系的高材生,海军陆路战队一级特种兵,连续3年军区大比武个人项目前3。
于洋在桌边听着程重明与昔日同窗怀旧着、埋汰着、展望着、热血着,他们聊着、笑着、闹着、骂着,讲讲军械,讲讲换装,讲讲新舰下水,讲讲守礁巡航,讲学校的操场,讲南海的浪……
终日苦读强训的于洋第一次觉得热血激昂。他参军多一半是为了省事,可是在这个夜里,他感受到一种热爱。那三个人,无论是留在学校的,还是冲锋在前的,脸上都闪着一种光,一种缘于国旗军旗的光。因为热爱,所以投入了青春与精力,所以兴奋快慰,因为热爱,所以很幸福的挥洒着生命,坚守着自己的位置,互相拆台又互相激励。
程重明对他的两个死党讲他在土耳其培训的事,很轻描淡写:“那些鬼佬没见过世面,总看不起我们2个中国的留学军官。潜艇救援我们包揽了冠亚军,他们居然说是因为中国人身材矮小,鱼雷管爬得快。老子和段师兄一怒之下,联手把他们几个灭了。后来训练水下脱困,老子领先他们30秒,他们还想说什么,段师兄一呲牙,就都老实了。嘿,不服也得敢!”
李教练拍他:“那当然,有咱们明子在,谁不服灭谁!”
王教练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苦:“其实也不怪人家看不起中国海军,起步晚了些,自已家都还没看好。”
三个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默默的喝起酒来。
于洋本来听得兴致勃勃,桌上一下子压抑起来,正想说点儿什么缓缓,就见程重明将酒杯顿到桌上:“中国的海军官兵不比任何国家的差,起步晚有什么!”指了指两个死党,“你,还有你,给我们多栽点好苗子,老子守在南海。我相信,全军一起努力,中国海军很快就能跻身世界一流!”
程重明笑着,嘴角抿得很紧,嘴唇弯起的线条坚毅自信,视线辽远,仿佛正在目送舰队远航。
真帅!于洋又开始心慌,想低下头不看他,又收不回来,目光有点儿呆。
少年都是仰慕英雄的,回到宿舍的时候,于洋给方静发了个短信:“我今天遇上了一个极品。”
方静没有心情理会这个消息。她正在手术室前,木然的等待。方爸爸车祸。
半小时后,手术室门开了,医生对这个少女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方静诧异,她没听懂医生在说什么,她瞪着圆眼,平平静静的问:“大夫,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出院?”
原来生命就这么简单,脑外伤会死;原来以为还有天长地久,居然终点就在眼前;原来命运是这样的不可捉摸,最爱你的那个人忽然就不见了;原来一切都有结束,而你不得不接受。
最初的迷茫与不可置信过后,是巨大的悲痛。无法承受,真的无法承受,方静除了发呆就是痛哭,后事由父亲的单位帮忙处理,于洋赶回来陪了她整整一个暑假。
开学前,于洋帮着方静整理遗物。方静拿起这件,说这是爸爸去英国考察时的纪念品,拿起那件,说这是爸爸去年回老家时带回来的土特产。原本件件都不起眼,放在搁板上积灰,如今每一件都有一个故事,让人痛彻心扉。架上的书,案上的笔,样样都流淌着回忆的光,无法收拾,不能封起。
三居室的房间,整理了一个星期,方静留下了照片和几样父亲常用的东西,其余的都捐赠、分送出去了,一下子无边的空荡。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于洋担心着。
“总要读完书,然后再说吧。”
“方静,你一直有我。”
“……我知道。”
总是要等到不再有人扶持爱护的时候,才开始独立前行;再也无人指点的时候,才学着慎重对待人生。接下来的日子,方静不再去幻想春花秋月,专心致志的投入到学习中。
开学就大三了,专业课极重,可于洋还是抽时间去查了查程重明资料。他对他很好奇。
学生的资料本来是查不到什么的,不过于洋有办法。他先和两位博击教练混熟了,打听了不少小道消息,然后,借着在档案室当助理的空儿,翻了从程重明入校到毕业那几年的3系大事记。太容易找到他的名字了,看着那几乎是程重明获奖履历的3系大事记,于洋为与他同届的学长们感到难过,真是太不幸了!
整理影音档案时,于洋有个意外的收获,那是程重明一次武术表演的录像。他在档案室管理员那里做了备案,拷了一份在自己的U盘里,很珍惜的保存起来。
有时,于洋对自己的行为也很不理解,怎么会那么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呢?其实只见过两面而已!可是,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经常的会想起那个晚上,那个有点沉重却坚定的表情;偶尔,也会想起他把自己困在身下露出戏谑的笑,每到这个时候,于洋都会从床上一跃而起,窜到操场上跑圈儿。
于洋跑去博击教室:“王教练,程学长怎么那么强?他怎么做到的?”真的不像是人类啊!
“他从小在武校,底子好,再加上刻苦,”王教练还没说完,李教练在一旁插嘴,“人家遗传基因也好啊,他爸生前是第一代海军陆战队员,他和他哥都很强的。”
“他还有个哥?”于洋有点儿妒嫉,他也想有个哥。
“嗯,他哥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1系。”
“1系!潜艇指挥!”于洋妒嫉得眼有点儿绿,要不是文科生,他真的好想读1系!
于洋开始试着按程重明的训练项目训练自己,不过先将标准降了30%,试了一圈之后,除了泅渡和抗眩晕,其它项目又降了20%,然后很悲哀的鉴定出,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地球人,没有外星血纯。不过他想,这是个开始,慢慢的增加吧,很想知道自己会怎么样,能达到他的什么程度。
双学位课程再加上有些自虐的训练,于洋咬着牙挺了两年。毕业前大比,他是7系的第一,全院第十。这是航院建院以来文科学员最好的成绩,档案管理员把他的成绩记入大事记,拍着他的肩膀对他笑:“好小子,给咱们3个文科系的学员们长脸!”
于洋在心里和程重明的做着对比,还差很多,除了负重5000米泅渡成绩比那家伙快1分13秒,其它的还差很多。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想着,那个家伙真的很强啊!有些不服气,却又有些骄傲,于洋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怪异。
噩耗传来的时候,于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个月,学院抽选了13名学员参加潜艇静默航行演习,外语系有1个名额,于洋不巧在滑降训练时扭肿了脚,没能参加。短短一个月,13名学员,魂归大海。
教导员安慰着同学的父母,于洋帮着收拾同学的遗物。平时做思想工作滔滔不绝的教导员,今天状态不良,说不出什么有感染力的话。于洋更是一言不发,说什么呢,独生子,父母的心尖子,年年的优秀学员……如今,尸骨无存,听说在事故中,有机物全都气化了,连根头发都没剩下。
送走了悲痛欲绝的同学家长,于洋一个人闷闷的走向海边。天很净,海很蓝,无风无浪,景致优美。就是这样优美的大海,刚刚吞没了70名中国海军精英的生命,一种对大海的畏惧从心底升起,于洋有些茫然。
岸边的礁石上站着一个人,面向着大海一动不动,像礁石上新生的另一块礁石。于洋看了他一会儿,也爬上了那块礁石,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过了好一阵,于洋说话了:“我来祭奠我同学。”
前面的人仍然静立。
“潜艇配备不够先进,技术还有不足。”于洋的话音里带着惨淡。
“所以,需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前面的人没有回头,“是会有代价,但这是我们的海疆,即使它危机重重,让我们伤,让我们痛,也是我们中国的海疆!”说完,他像导弹一样弹入海里,笔直的游向远处。
自己真的不会安慰人啊,于洋坐下来,看着那个被海水包裹住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看得太久眼睛有点发酸。
遇难潜艇的副艇长叫程重光。
于洋在礁石上坐到日落,程重明并没有回来。天色昏冥,起风了,制服被吹得紧贴在身上,浪花拍击着礁壁,大海开始显示它的力量,于洋有着敬畏,但不再恐惧。
他不必为程重明担心,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保卫中国的海疆,他比自己更清楚应该做什么。于洋起身回到宿舍,开始为下周的毕业考试做准备。
方静拍着宿舍老四的背,想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马上就毕业了,毕业生们除了忙着考研、考托、找工作的,就是忙分手的。
老四是系花,老四家的是数学系高材生。想当初老四家的追老四时,点歌、送花、蹲点,也轰轰烈烈了一时,与哲学系帅哥竞争了半年,才抱得美人归。恋爱中的少女是美丽的,每次老四约会回来,方静都能发现她更娇艳了一些。宿友们围攻老四,逼她讲约会过程,老四只是甜甜的笑,躲着求饶。老大、老二嗤之以鼻,有什么了不起,谁没男朋友啊!然后,三个人嘁嘁喳喳的开始分享爱情的甜蜜。
偶尔,老大会不无遗憾地对她说:“方静,你怎么还没开花啊?咱们屋就剩你一个了。”
方静其实挺羡慕她们的,看着她们陶醉、伤心、喜悦、仿偟地转着圈儿折腾,方静也很想体会那种患得患失、爱与被爱的感觉。可惜,她没遇到,没心动,所以没行动。
后来,老大偷尝禁果,去医院做人流,老大家的像没事人一样每天去打球,方静觉得毛骨悚然;老二刚上大四时宣布要专心考研,与男朋友分手,她说她觉得疲了,没感觉了;还以为老四会修成正果,谁知托福成绩下来,高材生如愿去了大洋彼岸,老四的成绩只能向大洋洲发展,老四家的很负责任的说,不要耽误了你,我们分手吧。
爱情,到底是什么?方静努力的想了很久,她不知道,但是她想要的是一种可以期望永远的感情,也许不惊心不动魄,不够炫丽美感,但可以平平安安的恒久。她想要的是一个可以放心与之共渡余生的人,可以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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