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地牢,还是寝宫----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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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觉得马上就掉下去了,明明觉得绝望,可总会不由自主的仰起头,用眼睛努力的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种感觉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心口的位置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刺进去,沿着心的轮廓慢慢刻划,痛的刺骨且铭心刻骨。
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底,怎么也消抹不去。
自己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西迪骗他的……只要是阿加雷斯,找到他,带他离开,是轻而易举的吧……
可是……
这么长时间了,却没有见到他来找过自己,甚至连出现都没出现过……
果然真的是……是不要自己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绝情的就把他送给了别人……
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一相情愿了。
魔神对人类,永远也不可能有真情存在。
不过是定下契约罢了,契约算什么,是啊,契约算什么,那种东西随时可以毁掉,好像从来就不曾存在于世界上。
想着想着,眼睛不禁酸涩起来,他垂下头,手指紧紧地捏住了书本的封皮,身体开始颤抖,嘴唇泄露出一丝低低的呜咽。
愤怒、憎恨、失落、沮丧、还有不甘。
种种的种种,在瞬间涌上心头,然后蔓延至五脏六腑,几乎要将身体冻成极北之地的寒冰。
酸涩的液体涌上眼眶,紧接着用手捂住嘴,不想让没出息的哭泣泄露出来。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长辈们都会说,夏洛璐,要听话,对啊,要听话,可是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选择和愿望。
好不容易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一次,却是这样令人痛苦的结果。
目光很快变得朦胧,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滑下脸颊,一滴一滴的滴在了泛黄的书页上,然后浸湿了漂亮的手写花体字母。
他偏过头,目光投向了窗外。午后的阳光很明朗,厚厚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能感觉得到空气里清新的气息,新绿悄悄地蔓延开来,庭院里那株高大的树木的老枝正在抽出新绿的嫩芽,有时候甚至能听到知更鸟清脆的鸣叫。
原来……春天马上就要来了呢……
万物生长的季节,心是否也能再度生长呢?
因为心被偷走了,再也回不来。
阿加雷斯……
即便这样,我还是很想……很想你……
“主人,您最近看起来精神很不好,有什么事情吗?”
凯蒂丝娅说着倾身为已经空了的高脚酒杯再次斟满了葡萄酒,漂亮的红色液体轻轻的打着旋,在烛火下耀出鲜亮迷人的色彩,更带着一份神秘的情思,柔和醇香。
阿加雷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随即将酒一饮而尽。
他坐在华丽的主座上,眼睛偶尔飘过凯蒂丝娅,而后眼神飘向其他地方。
虽然西迪提的要求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很简单,他身为凯蒂丝娅的主人,完全可以要求凯蒂丝娅按照他的命令行事,但是……有契约在先。
魔族并不是言而无信的生物。
“主人,您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为您出出主意。”凯蒂丝娅微笑着将酒瓶放在一旁的桌上。
“这个……”阿加雷斯迟疑了一下,略有些犹豫的望着那张美丽的面容。而后者微微抿嘴一笑,歪着头抚弄自己的卷发。
“主人,难道为您排忧解难不是我等的职责么。”
阿加雷淡淡笑了笑,顺手将酒杯放下然后仰了头看着天花板。凯蒂丝娅侧身坐在他旁边,宽大且蓬松的裙裾像一朵在水中漂浮盛开的白莲花。
阿加雷斯并没有说西迪那个过分的要求,只是淡淡的讲了他和夏洛璐的事情,凯蒂丝娅注意到她的主人在讲到那个人类的时候,一贯带着漫不经心笑容的脸上也会浮现出一层陌生的神情——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叫做温情。
“主人,您很喜欢他吗?”凯蒂丝娅微笑着问。
面对这个问题,阿加雷斯明显的迟疑了一下,他手指摩挲着下巴,很显然是在思考。天界是禁止感情的,天使们必须要保持纯洁无暇的状态才可以,而魔神则不会在某物上倾注于太多的注意力,所以对人类很惯常的“喜欢”这个词语,对于他而言还是很新鲜。
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而语调沉缓。
“喜欢?……凯蒂丝娅,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但总的来说,就是觉得那家伙很让我觉得舒服,虽然有时候会对着我张牙舞爪,但是……说到底很可爱,就像一只小猫……”阿加雷斯顿了顿,嘴角翘起,“总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怎么也不够似的。”
说话的时候阿加雷斯在笑,眼睛眯起,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也许这就是精灵女王所说的‘喜欢’吧……”凯蒂丝娅微微的叹了口气,碧绿色的眼眸带着一丝笑意,又含着一丝伤感,“他们和人类生活的更近,也更能体会人类的情感……”
“也许吧。”阿加雷斯闭了眼,一边笑一边将额前的头发撩开。
瞧见阿加雷斯心情不错,凯蒂丝娅便追问说:“那主人……为什么最近几天都没去找他呢?主人不是很喜欢那只小羊么?”
她看到阿加雷斯似乎是顿了一下,眼睛里的光瞬间就变了,苦恼,哭笑不得,还有一丝隐约的恼怒,凯蒂丝娅还没有见过阿加雷斯会有这么多情绪同时出现,在她印象中,主人一直是很无所谓的。
她听到阿加雷斯缓缓开口,语速很慢,更似乎是在寻找着合适的用词。
“他现在……在西迪的城堡里。”
凯蒂丝娅的眼睛一瞬间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而阿加雷斯只是苦笑,冲着她点点头。下一个瞬间凯蒂丝娅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西迪那个家伙她是在太了解了,优雅,富有教养,有时候又异常刻薄,嘴上得理不饶人。
“主人……”她顿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寻找着合适的用词。
“凯蒂丝娅,不要多想。”阿加雷斯拿起酒杯示意她给自己斟酒,神色淡淡的低声开口。凯蒂丝娅马上站起身,拿起桌上那瓶红酒,再度斟满。红酒的芬芳随着旋转慢慢的散发出来,鲜红的颜色配上浓郁的芳香,诱人品尝。
“谢谢,凯蒂丝娅。”阿加雷斯黑色的眼睛凝视着杯中佳酿,而后将它一饮而尽。
涂抹着玫瑰色指甲油的手指抚摸着红酒酒瓶,而后将它放在旁边胡桃木桌子上,凯蒂丝娅深绿色的眼眸微眯起,手指掩住嘴唇,微微一笑。她走到阿加雷斯身后,拿走了玻璃杯,阿加雷斯一动未动,任由着凯蒂丝娅为他捏着肩膀。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人会这样烦心呢。”凯蒂丝娅伏在他肩上上,紧贴着他耳朵轻轻的说,“看起来主人真的很喜欢那只小羊。”
卷发滑落在脸侧,阿加雷斯淡淡笑了笑,抚摸着她浓密卷曲的棕发,像是很喜欢它柔软又滑顺的触感。下一个瞬间,凯蒂丝娅站直身体放开手,走到他身侧,朝着他屈膝行礼。
“主人。”她抿唇微笑,“我现在要去参加泉水精灵女王的宴会了。”
阿加雷斯侧过身仰头,对着凯蒂丝娅摆摆手,然后听着薄纱裙裾在光滑地板上沙沙的声响渐渐远去。很久之后回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大厅,他突然觉得很落寞。
傍晚的降临让已经阴沉沉的天空更加的的阴暗,空气中有着风雨欲来的味道,城堡各处都点上了灯火,在夜色的笼罩下依旧显得异常黯淡。阿加雷斯漫步在白色的拱廊下,看着雨渐渐的下了起来,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像是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廊外的草地被雨水猛烈地冲刷着。
他望着视野中那片浓重的墨色,神情冷静而专注,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并非他不能把夏洛璐给带回来,他完全做得到,但正像西迪说的一样,他们的纠纷不能让魔界的人知道,不然他根本保不住夏洛璐,他们俩只会受到训斥,而夏洛璐的处境只能变得更糟糕。
“混账。”阿加雷斯眉毛扭起,“西迪,你最好小心点!”
话音未落,他骤然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随后茂盛草丛中一阵簌簌的抖动,枝枝叶叶胡乱晃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潜伏着前进。魔神们对于危险的气息是很敏锐的,阿加雷斯直觉出那是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更像是老虎或者狮子。
又一阵纷繁杂沓的声音响起,草丛更加剧烈的抖动着,伴随着杂乱的人声和动物的低声咆哮。这是是怎么回事?这里是魔界的势范围,外界的生物完全是进不来的!阿加雷斯顿了顿,朝着草丛走了过去。
很出乎意料的,他在那里看到了被一只白虎叼在嘴里的夏洛璐,而那只白虎他是认识的,那是凯蒂丝娅的宠物。
夏洛璐的样子十分狼狈,而且面对着白虎明显有些惊恐,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的湿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眼睛被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挡住了。夏洛璐费尽力气的白虎长满獠牙的嘴里拽出自己的衣服。白虎似乎是很不情愿的放开了嘴,几步踱到了阿加雷斯身前,它有一身白色发亮的毛皮,背上是黑色的条纹,蓝色的眼睛眯起来,对着阿加雷斯发出“呼呼”的声音,昂着头不时蹭一下他的腿。
阿加雷斯摸了摸它的头,目光却一切没有没离开夏洛璐,他的心脏在胸腔内激烈的跳动着,几乎要冲出胸口。
夏洛璐的头发已经全湿了,衣服在湿漉漉地往下淌水,而伴随着大雨的冷风自角落旋起,立刻感觉到彻骨冰凉的水意弥漫四周,他不由自主的抱住双臂,透过眼前的水帘,才注视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不知为什么,见到自己想了很久的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等他说什么,阿加雷斯飞快的脱下了外衣将夏洛璐湿漉漉的身体裹住,然后用双手紧紧地搂在自己胸前。
“宝贝。”一贯冷冰冰又带着点无所谓的魔神用有史以来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同时吻了吻他的耳朵。
令他诧异的是对方没有同样的回应,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他看到他只是低着头,窝在他的衣服里,浑身像是因为太冷而在不停的颤抖。
“宝贝,是很冷么?”阿加雷斯迟疑了一下,随即又说,“没关系,我们马上就进去,再喝一杯酒暖和一下身体。”
夏洛璐深深吸了口气,动了动嘴唇,说,“为什么。”
瓢泼大雨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阿加雷斯愣了一下,他看到夏洛璐抬起了头,蓝色的眼睛带着沮丧的神色,盯着他问,“为什么。”
“嗯?”
夏洛璐的声音有些惶惑,声音因为寒冷而在发抖,“既然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见你?”
阿加雷斯微微一怔,他的意识还不能完全的消化夏洛璐话语中的意思,一瞬间他有些不知所措。怀中的身体异常紧绷,还在微微发着抖,充满了戒备。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放松下来,只能伸出手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脊背,同时更搂紧了他。
“宝贝,有什么事情再说,现在我要给你洗个热水澡。”他说着抱起了他,几步走到白色的拱廊下,而后快步朝着自己的寝室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愤怒的叫声回荡着。
“放开我!”夏洛璐眼睛瞪起,朝着阿加雷斯吼,“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会走!”
“淋了那么大的雨,你还想怎么样?”阿加雷斯语气冷静,说着加快了脚步,逐步走上楼梯。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夏洛璐的声音听起来像受了很大的伤害。他说着昂起头,用桀骜的眼神挑衅地看着阿加雷斯,似乎在试验他是否胆敢对自己露出怜悯的表情。
阿加雷斯只是飞快的扫了他一眼,接着踢开了寝室的门,“我没有怜悯,我只是关心。”
他说着转过脸去,眉头微微皱起来,夏洛璐安静之外偶尔的骄傲总是会让他心疼。
湿淋淋的衣服滴下的水珠滴在地毯上,转眼就消失了,夏洛璐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就暖了起来,下一个瞬间他就被推倒在床上,紧接着阿加雷斯按住他,伸手就要脱下他身上湿乎乎的衣服。
“我不要你关心!”
听到这句话之后阿加雷斯的耐心终于用到头了,他一把抓住夏洛璐的双手,自己的身体也随即压了上去,颀长的腿也压上了夏洛璐的腿,几下撕开将湿透了衣服扔下床。夏洛璐又羞又气,使劲的挣扎着,同时眼睛睁大瞪着他。
阿加雷斯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抚摸过夏洛璐冻得冰冷的脸颊。
“宝贝,你到底怎么了,明明之前你还是很乖的。”
“我……再也不要乖了!”
阿加雷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但是很快的就消失了,他抚摸着他的脸颊,带着劝诱开口说,“宝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西迪那个混蛋对你做什么了?”
夏洛璐的脸依旧紧紧绷着,眼眶却突然红了,他侧过头躲避着阿加雷斯的目光,却感觉到脸孔上凉凉的,像是眼泪在无声的滑落。指尖在接触到温热的泪水是停顿了一下,随后阿加雷斯轻轻的扳过他的脸,把嘴唇覆盖到上面。
他很了解他的宝贝,总是很倔强,即便遇到了委屈的事情也不肯说出口,更不会去失控的哭,这个样子,一定是受了很严重的委屈。为什么不对他开口呢,只要开口,他阿加雷斯一定会做到的。
夏洛璐被动的接受着他的吻,却僵硬的没有回应,他感到他呼出的湿润的热气扑到脸上,同以往一样的感觉却让他委屈的想哭,他使劲的挣扎,然后别开了头。
阿加雷斯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宝贝,我知道,我没有把你保护好……你知道……有些魔神很喜欢恶作剧,我也有很多原因不能带你回来,不管怎么说……”
“够了!”
夏洛璐蓝色的眼睛里都是泪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忧伤,盯着阿加雷斯,目光委屈的让人心疼。
“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从小承受着数不清的期望,按照着父亲和所有长辈们的愿望去做,做一个完美的王子,一个完美的继承人,直至父亲去世成为一国之王,即便不愿意也要承担起来,除了早早过世的母亲,再没有人真正体谅过他。
学习如何成为王者,每句话都是命令,不能懦弱,不能逃避。
直到遇见了这个魔神,定下了不为人所知的契约,却被陪伴,温柔细心地照顾,他贪婪地享受着被宠溺的感觉,对阿加雷斯的依赖越来越深。
真的没有渴望过那温柔的宠溺和有力的保护?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在仅仅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大半时光充满了阿加雷斯,被关爱的感觉早已攻城略地,刻骨铭心。
西迪说,他已经对你没兴趣了,已经腻了,于是把你送给了我。
不是没有去想过,魔神和人类的区别一直折磨着他,却不敢再去去细细地推敲,生怕那是一个肥皂泡,轻轻一碰就破碎了。
一旦被打碎,痛不欲生。
阿加雷斯的黑眸里透出温柔的光,一点一点的擦去了他脸上的水渍,“你是我的宝贝。”
“我才不信……”夏洛璐用力的眨眼,眼泪从眼角滚落。
“为什么?”阿加雷斯顿了一下。
他看到夏洛璐闭了眼,泪水断断续续的顺着脸颊流下去,然后说:“我要回家。”
阿加雷斯轻抚着他头发的手颤了一下,最终落到他眼角边,拭去了泪水,然后朝着眼角吻了下去。人类的眼泪,既冰凉又苦涩,他从来没有尝到过这种味道,仿佛能苦到心里去。
夏洛璐咬着嘴唇,努力压抑着抽泣,然后说:“我真想回到过去。”
“宝贝……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不,是我们不曾见面的时候。”
阿加雷斯沉默了,垂下眼睛没有搭话,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只有耳边夏洛璐低微的抽泣。
“宝贝,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洛璐动了一下嘴唇,没有动弹。
“你到底在愤怒什么?是生气我没有及时来救你?生气我走了半个月没陪你?用契约捆住了你?还是生气我第一次强迫了你?”阿加雷斯略一皱眉,叹了口气,自语似的说道:“如果是后两条,我道歉。”
阿加雷斯说着放开了钳制着夏洛璐的手,夏洛璐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目光飞快的掠过阿加雷斯的脸,“我要回家。”
“我离开家已经两个月了,父亲会很担心的,”他眨了眨眼,垂下眼睛不想去看阿加雷斯,“我是人类。”
阿加雷斯直起身,光线自他高大的身体后射过来,夏洛璐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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