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大哥,你至于不至于的啊?到底想我怎么着吧?”
她一贯笑呵呵的语气,“老婆,你激动啥,跟男人在一起久了,怎么哄女人也一流了?”
“没啊,我从没把你当女人啊,哈哈。”
她骂了我一句,“你跟姓凌的小子怎么样了?没被他甩吧?”
“你乌鸦嘴能说出点好话吗?你他妈才被人甩呢,靠!”
“嘿嘿,没被甩就好,有空给我传点你们的照片啥的。”
“要那玩意干什么?你还搞摄影呢?”
“没错啊,我以前那网站还开着呢,浏览量多高啊,再把你们照片一贴,迷惑迷惑小妹妹……”
“你丫真势力,哎,交友不慎呐。”
“去!对了,你们男人到底怎么做 爱的啊?你偷偷拍下来让我看看呗?”
我额头上直接划过三条黑线,“大哥,你不是吧?你现在这都什么爱好?做 爱还不都一样,我管你要你做 爱的DV你能行吗?”
“行呗,这有什么的?”
“滚!要看去看GV去!”
“我上次下载了中毒,你呆会儿传给我吧?”
我们的话题从来没有禁忌,可以说是无所不说。哎,这女的一直是个流氓,外形上再怎么变,本质上还那样,不知道是我的悲哀还是她的悲哀。
我觉得凌空跟我们家人似乎没什么缘,我曾经多次把他忽悠到我家想介绍给我妈,可偏偏每次都碰不着。
十一月底,我妈生日,我事先跟她说好晚上带个人回去。
老妈紧张兮兮地问:“哟,是女朋友吧?”
我说:“不是,不是,就一哥们,好几年同学了。”
老妈一听我这么说,口气立刻改成抱怨,“你说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找个女朋友啊?人家小涵那个谈了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急?你叔叔、婶婶可给你张罗着呢!”
“妈,我还不到20好不好?”
老妈贼笑两声,“你都大二了,看着合适的就赶紧谈一个吧!”
我汗,“你儿子这么帅怎么也不可能找不着女朋友是吧?而且这事吧不是凑合就得了。哎,跟你也说不明白。”
“你小子,跟我还说不明白,就忽悠你老妈吧!”
“嘿嘿,老妈,晚上记得弄盘大虾!”
“怎么?想吃虾了?”
“嗯,嗯,没错。”主要是凌空喜欢吃呗,嘿嘿。
早上出门前我跟凌空说:“晚上去我们家吃饭,我妈生日。”
他一副挺为难的样子,“你妈生日我去不合适吧?而且万一又碰不着……”
我握了握拳头,信誓旦旦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回肯定能碰着”
他笑笑,“嗯,行吧。”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接到他电话,问我在哪呢。
我说:“准备去食堂呢,你干嘛呢?”
“我下午没课,想去订个蛋糕……”
“你不用操这个心了,蛋糕我早订好了……得,我去找你吧!”我转头跟方块说,“下午的课帮忙顶一下!”
他表示理解,我转身跑了。
远远看见一个高个儿站在深秋的枯树下,旁边围着几个人,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在任何场合和人群中都是最显眼的。
我走过去拍拍他肩膀,他转头看见是我露出一贯的微笑,很淡却足够温暖。
旁边一个女生说:“凌主席,他是谁啊?凭什么你看见他就笑,对我们这么吝啬啊?”
另一个女生接话,“你连小卜都不认识?要想跟凌主席搞好关系,首先得讨好小卜……”说着还朝我抛一媚眼,“是不是啊?小卜?”
这女生除了眼熟我也记不清是谁,估计不是他们的班就是学生会的,“你们谁想追他,请我吃饭呗。”之前确实收到过几个女生的情书,让我转交给凌空的,估计看我整天笑呵呵的比较好欺负。
凌空推了我一把,“别废话了,走不走啊?”
我跟在凌空后面,回头朝几个妹妹挥手,还做吻别的手势,把她们笑得不行。
我们先去蛋糕房拿我之前订的蛋糕,拿完了他说要去买点礼物,怎么劝也不听,后来也只能提着蛋糕去逛商场。哎,忒傻。
他挑了一套不便宜的化妆品,在楼下花店还买了一捧康乃馨,不过我就装着不太高兴了。
他感觉出来,问我:“怎么了?”
我撅着嘴说:“你给我妈送花,怎么不给我送啊?”
他抬腿踢了我一脚,“行,这花给你吧,你拿着!”
“嘿嘿,开玩笑呢,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买点熟菜回去吃呗?”
他说:“行。”
我们两个大男人,一人拿着蛋糕,一人手捧鲜花,言行举止还很暧昧,偷偷瞄我们的路人不在少数,回头率那个高。
在家附近的超市,我想把蛋糕给他让他在外面等着,没想到他不肯,把花和化妆品塞到我怀里,自己进去选购了。这样就是他刷的卡,虽然我们是情侣关系,但是我一直觉得钱还是要分开来算好。
路上我跟他说:“回头我把钱给你啊。”
“你非要分这么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有点不高兴吧。
“那我也不想当二爷不是,虽说我们家没你们家有钱吧……”
他憋不住笑了一下,“你都说什么呢?真扯。”
回到家以为老妈会亲自开门来迎接,没想到按了半天门铃也没动静,最后还是自己掏的钥匙。
把一大堆东西丢茶几、沙发上,给老妈拨了个电话去,她挺意外的,“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在你王姨家打牌呢,好,好,你们自己先弄点吃,晚上回去给你们做好吃的,行,行!”
挂上电话我对凌空说:“我妈在别人家打牌呢,照这趋势不到晚上是回不来的,我们先填点肚子吧!”
凌空仰躺在沙发上,“东西全在袋子里。”
我跳到塑料袋那边开始翻,发现还有两瓶酒,“你买酒干什么啊?”
“……我以为你爸在家……”
他买了不少零食,都是我挺爱吃的,蔬菜满满当当居然摆了一茶几,“我爸也不在家,这什么酒啊?都没喝过……不如咱们干了吧?”
他本想制止,我已经用钳子把瓶盖打开了,那是一瓶洋酒,一喝才发现度数还挺高。
我们俩边吃边喝,不知不觉就有些多了,如果那个下午我们没有喝酒……我想,所有的所有都会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吧?至少不会让我措手不及,甚至痛不欲生!
而促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恰恰是我自己,我就像只被丢在温水里煮的青蛙,没有了警戒之心,伤的还是自己。
因为酒精的作用,我们吃得一片狼藉之后,躺在我房间床上一点也不想动。后来睡着睡着我就开始做梦,迷迷糊糊中磨蹭着凌空……我们相互亲吻、拥抱,忘记了是在自己家。
当一声惊天霹雳的喊叫响彻在房间的时候,凌空正光着身体压在我身上啃我的脖子,我们完全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声喊叫盘旋在空中,久久也不消散。
我使劲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房门口老妈怒发冲冠,脸已经气得铁青了。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推推身上的凌空,凌空扭头看见一个背影,问我:“谁啊?”
我撑起上身看了看我们现在的境况,幸好还盖着毯子,不然……靠,现在不是想凌空裸体有没有被看到的时候!刚才站在房间门口的人是我妈!我亲妈!她亲眼看见儿子和别人做 爱也就算了,何况对象还是个男人?!!是我自己也肯定接受不了!!!可是我现在能怎么着?我飞快地套着衣服……
凌空可能也被吓着了,呆呆地问我:“你妈啊?”
我也顾不上那么多,把衣服甩给他,“快点穿吧!”
等我们穿好衣服站在门口,我妈坐在沙发上已经哭得不成样了。我刚准备走过去,她指着我吼:“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儿子!”说着特激动的开始扔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蛋糕从高处坠落到地面,奶油溅在地板上,有点恶心……
我轻声对凌空说:“你先回吧。”
他担心地看着我:“我留下来陪你吧?”
“我妈现在情绪激动,你在这更坏事。”
我把凌空推出家门,他挺紧张的跟我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我还是在这吧?”
“行了,你赶紧走吧。”
我刚关上门,一道重重的力量击打在背部。奇怪,不怎么疼。
老妈手里拿着皮带,因为愤怒,手和身体都在发抖,嘴里一直骂着我。
我听不清她骂了些什么,自始至终没有反抗,我觉得这是我应该承受的。因为我是个gay,我对不起爸妈,我该打!
那一晚我和老妈把家里折腾得不成样子,周围邻居因为声响太大多次上门摁铃,甚至投诉……我们始终没有开门,这是家丑,是我们家的奇耻大辱。
我不知道老妈什么时候给老爸打了电话,所以当一大早老爸黑着眼圈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我有些呆,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喊他一声:爸。
老爸走过来,扶起我,看了看我身上的伤口,对我说:“用上医院吗?”
我摇摇头。
他叹了一口气,感觉瞬间苍老了很多,“去洗洗进房间吧,我跟你妈谈谈。”
我身上好几处被抽出了血,根本没法碰水。我只能用毛巾简单擦了擦,出了浴室看见老爸在收拾屋子,我想帮着一起收拾,他挥挥手让我回房间。
我躺在床上,想着这十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本来开开心心想要把凌空介绍给老妈,可结果……结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手机震动了很多次,我没有管,身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我想这次,我是真的把老爸老妈给伤了……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们的希望……被我硬生生毁灭了。
我不过是喜欢男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后来我想小时候的一些事,年轻的爸妈,瘦小的我,欢笑的我们……
如果可以不长大……
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坐在一起,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因为睡不着,我吃了高中时候剩余的一片安定,醒来的时候天昏昏的,距离老妈生日,已经过去了两天。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挂钟滴答的声音,沉默了大概五分钟,老爸开口说话:“卜笑城,我们好好谈谈吧。”
我知道该来的逃不掉,轻轻“嗯”了声。
“你妈说你在家里……”老爸根本说不下去,皱着眉头。
“没错。”
老妈抬起头,盯着我看,眼睛里是愤怒。
老爸看了一眼老妈示意她别激动,“你……你……”
“我喜欢男人,他是我男朋友。”
老爸可能没想到我能如此坦然或者说是镇定,完全接不下去话,呆呆地望着我。
我分别看了他们两眼,那种眼神让我心痛,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继续,“我是同性恋,我知道你们没办法接受……”
老爸咳嗽了声,“卜笑城,你才19岁……你知道这个社会怎样看待你们这种人吗?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有没有替父母考虑考虑?”
我觉得愧疚,但并不代表我就要为此屈于世俗,“同性恋也是人,你们为什么不能用正常的眼光来看?我成绩比不上别人了?我大学没别人好吗?我长得丑吗?我说过以后不抚养你们吗?……我只不过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是异性恋,我到底有什么错?”
老爸点了支烟,平时他从来不抽的,“你现在还小,可能我现在跟你说什么都听不进,但是……”
那一晚上我和老爸谈了很多,我觉得我们总共说的话超过了以前十几年,遗憾的是最终也没谈出什么结果。
他不接受我,我不同意他,我们像是在展开一场辩论赛。
凌晨的时候,老爸挥挥手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先回房间睡吧。”
我站起身。
刚要走到门口,听到他轻声说:“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错下去。”
我没有理会,关上了房门。
自始自终老妈没有说一句话,除了刚开始看我一眼之后,再没有望向我,我不知道她是想通了还是对我绝望了……
第二天很早我就去了学校,凌空接到电话在校门口等我,看到我脸上的伤,问我:“事情怎么样了?你脸上怎么有伤?”
我尽量挤出微笑,“没事,老妈打完我出了气就好了,别烦了,嘿嘿。”
他黑着张脸,“这时候你还笑得出?”
我伸了个懒腰,“那怎么着?我总不能为了这事去自杀吧?”
他轻轻抚着我的额头,“没法说你。”
我假装不经意的撇过头,“今天是12月1号了吧?”
他把我拥进怀里,“嗯……冷吗?”
我“哼”了一声。
他笑笑,“还是这样比较乖。”
“明天……是我们交往一周年的日子吧?”
“啊?”
“去年12月2号,我把你追到手的,嘿嘿。”
“滚!”
“怎么了?怎么了?脸红了?哈哈。”
我和凌空依旧每日粘在一起,几个熟人看到我们直说影子,我装作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照旧跟他们贫嘴、互损。
只有我自己知道,已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老妈会一天两个电话,现在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一个电话也没有来过。老爸倒是给我打过一个,让我回家看看老妈,我借口落下了不少课,挺忙的,实则是因为不敢面对。
当一阵急切的铃音响起,我有预感,事情要朝着更不好的方向去了。
我“喂”了一声。
那边传来:“是小卜吗?我是小涵他妈,你蒋阿姨。”
我说:“嗯是,阿姨,什么事儿?”
蒋阿姨喘着气,“你赶紧到第二医院来,我和你妈现在在救护车上。”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怎……怎么了?我妈他出什么事了?”
“小卜你别激动,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赶紧过来趟吧!”
像是刀在身上割,像是电在身上击,像是火在身上烧……我觉得我快不行了……找到蒋阿姨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她明显被吓了一跳,“小卜?小卜?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我嘶吼着,“我妈呢?我妈呢?我妈她到底怎么了?”
她擦着我的泪水,把我扶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你这孩子……哎……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真的?”
她抱着有些瑟瑟发抖的我,“蒋阿姨怎么会骗你呢,你先平静平静……”
我吸着鼻子,努力调整情绪,“我妈她没病怎么会上医院?”
她叹了一口气,“你妈好几天没来打麻将了,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就想去你们家看看。在楼下看见窗户开着,衣服什么还晾外面呢,就是没人开门,我觉得不对劲找人开了锁,发现你妈在卧室躺着呢。我吓死了,走过去一试还有呼吸赶紧叫人……在车上就给你打电话了,也没说清楚,把你吓着了吧?”
“……”这一切都是真的?
“到了医院一抢救,发现你妈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饿昏的……你……你们也真是的,哎……要不要给你爸打个电话?”
我愣愣的,“阿……阿姨,谢谢你……”
她摸摸我的头,“别哭了,别哭了,多大的人了,以后多陪陪你妈。”
我守在老妈床前,她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我盯着她看,直接把头撇了过去。我心里的悔恨以及愧疚像火山爆发一般喷涌出来,如果不是我,这个已经不年轻的女人怎么会没有血色的躺在这里?
“妈……”我轻轻喊她。
她没有理睬我。
我削了个苹果递给她,“吃个苹果。”
她没有接。
我跟学校请了假,天天在医院里照顾妈。老爸上次回来已经耽搁了不少事情,听我说老妈没什么大问题,骂了我几句也没有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