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锐说了一大串我全都听见了,可我的第一个反应只是,我什么时候往你的床上倒了我?
苏锐在我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然后睁着他那双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睛佯装严肃的问我,柳格你以为我这跟你干吗呢?
我没来得及控制呀的叫了一声,然后红着脸理直气壮的跟苏锐说我哪知道你这干吗呢。
苏锐笑了一下,把我拉下桌子,圈着我的腰跟我说,柳格苏宁是苏宁我是我,我们俩认识是因为我是苏宁他哥而你跟苏宁曾经交往过,但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跟苏宁交往了你跟我在一起也不全是因为我是苏宁他哥吧。
我点头,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我就是现在面对苏锐的时候莫名的有点不自在。
苏锐拍了拍我的后腰说,那就行了,你跟苏宁怎么样妨碍不到我俩来,今天坏了,明天好了的,那都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别把波及的范围扯得太广了。
我又点了下头,然后问苏锐,苏锐你觉得我和苏宁还有可能明天好了吗?
苏锐把我推远了一点,收回手搭在自己的两腿间说,柳格那是你和苏宁的事儿,我不知道,而且我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不过你要还是不死心,那你可以再去试一试。
我把屁股靠在桌子上,说蟑螂还没有打不死的呢,我干吗还要再去试?
苏锐就乐了,说蟑螂作为一个族群的确是有打不死的品质的,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生命的延续和终结也并不以生命个体为单位,而应该以一个种群为单位,所以从这种意义上讲,蟑螂的确是不死的。
我白了苏锐一眼,说那我和苏宁就是彻底挂掉的那只老蟑螂,我的爱情则打算在下只小蟑螂身上延续了。
苏锐不可遏制的笑了好半天才说,柳格你干吗打这么个恶心的比喻啊?
我说恶心什么,生命的本质是高贵的,不论是人类的还是蟑螂的,就像爱情也同样是高贵的,就算会有人觉得同性恋很恶心。
苏锐难得的温柔的笑着看着我,说柳格理解不是一时一刻的,毕竟偏见的形成也不是一时一刻的,所以就算被孤立被歧视,你也该知道错的不是你。更何况你的身边还有支持你的人,所以你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所要做的只是勇敢的去做你自己,因为逃避避免不了伤害,而只能够带来失去。
后来我知道那句逃避避免不了伤害而只能够带来失去苏锐也曾经告诉过苏宁,但他那时没有懂。
后来我还知道苏锐曾经在放假之前找过耗子,要他在假期的时候真正的去了解一下现实中的同性恋而不是单单的只陪薛静那样的小丫头去做一些耽美向的幻想,苏锐要他在真正想好能否接受这样一个朋友之前不要对我说任何话。然后耗子做出结论说其实他那时根本就没想好,可就是觉得要是我们几个的关系就这么完蛋了,他会后悔一辈子,而好在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决定没有错。
16
耗子早就已经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就加入了学生会,不过身为大一新生的耗子那时还完全是个打杂的,然而升到大二后,耗子虽然还是没有脱离打杂的行列,但随着又一批大一新生的到来,看到希望的耗子于是便怀揣着满腔的热情去给大一新生……当打杂的。
大一军训的期间,耗子几乎天天去陪练,每天回来都都要感叹一下当初羡慕那些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学哥学姐可实在是不应该。不过没人同情耗子的遭遇,就在耗子在那权力的道路上努力攀爬的时候,我和胖子则组成了孔方二人组,一起努力向有钱阶级的方向去靠拢。
那时候最为容易找到的工作便是发传单,跟胖子一起发传单大致上可以算是一件较为简单的工作。因为基本上我只要抱着装有传单的袋子在一旁站着充当胖子的后备仓库就可以了,发放的工作一般都由胖子独立来完成的。作为一个外表敦厚,内心奸诈,只差一张好脸皮就可以挤进腹黑男队伍的胖子同志来说,发传单这活简直就是为他专设的。
那天恰好是市里全部中学的一场大联考,各个学校的学生们打乱了学校,在教委的统一安排下举行一场正规的摸底考。因为很多学生都没有被安排在自己的学校里,所以一些家长也就随行奔赴了各个考场去充当交通阻碍员。而我和胖子的目标就正是这些闲来无事可以拿传单当报纸看的家长们,而似乎跟我们或者说是跟我们发传单的补课学校一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部分,于是就看一帮拿着传单的派发员不知疲惫的穿梭在一帮家长的中间,而家长们手中的传单似乎也并不比派发员们少多少,这实在是一个僧多粥少的年代。
胖子拿着一叠传单顺到一个家长的面前,捻出一张,笑脸迎人的递过去。那家长一皱眉头一摆手,说你看小伙子我手上的已经够多了……胖子完全不给那家长一点解释的余地,直接把笑脸一拉说家长你要不收那我手上的更多呀。家长无奈,收下传单,胖子完胜。于是胖子得意的一挥手,我就屁颠屁颠的抱着传单袋跟胖子奔赴下一个目标地。
然而就在胖子发传单发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却看见远远的对街上老大正被一个疑似为不良青年的家伙给拦住。我一把把胖子给拽过来,问他你说对街那人是咱老大不?胖子凝神看了片刻后,非常肯定的告诉我,那人确是你老大,可决不是我老大,咱俩的关系貌似还没有发展成可以共叫一个老大的地步。我翻了个白眼给胖子,直接把手里的传单袋子一把塞到胖子的怀里,穿过马路要去找老大。胖子抱着袋子跟在我后面,一边小跑前进一边还不忘在那嚷嚷说柳格你倒是把袋子拿着啊,你拿着袋子对上流氓你也好有个武器你说是不是,咱可不是武松啊,赤手空拳就行凶那可不是咱能干的事……
直接屏蔽掉胖子无聊的发言,我走到老大的身后,靠着在苏锐的精神压迫和狂人的武力压迫下早已练得天地不惧的胆量,目光坚定的直视着流氓。然而让我比较郁闷的却是那流氓根本就连看都没有看上我一眼,一双阴鸷无比的双眼仍旧直勾勾的盯着老大看。老大却是对我们的出现感到很惊讶,惊讶之中还带着一丝奇怪的慌乱。
胖子那人恁机灵,一看那流氓的眼神就知道那绝对不是普通拦路的,立马将怀中的袋子往那人面前一递,无比顺溜的说,大哥,俺们不知道这片的树是你栽的,但俺们敢发誓俺们这些印传单的纸不是用你的树做成的。我听了这话立马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一拍胖子的后脑勺说你这不是废话嘛,俺们要是砍了这片树,那大哥还能在这边乘凉吗?胖子一脸委屈的回过头,说那不是啊,我这不是怕大哥误会俺们把这片树砍了又种了嘛。我说呿,现在那砍树的哪那么有德行,砍了还给你种上去?胖子就一脸义正言辞的说本来就是嘛,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不知道偷梁换柱的道理,那你盖房子拿了人家的好材料不也得换上一批不好的材料顶上去,那砍树不也是一样嘛,那你砍了人家那又粗又大的,怎的能不给人家栽上一批新的去?那欺负人也得有个底线嘛。我极其不屑的撇了一撇嘴,说没听过欺负人还得有底线的,我就欺负你了那是怎么的?胖子说那首长可就不能饶你了,你不知道人活着就是为了尽量把被欺负的底线给抬高嘛。
第一次经受轰炸的流氓大哥终于在我和胖子不知所云胡言乱语毫无根据纯粹凑字的语言攻击下暂时败退,不过我想我还是能够从流氓大哥撤走的潇洒样子中清晰的领悟到,这位大哥将来若果继续如此发展的话实在很有可能会成为很多人的大哥……呃,我的意思是说他那背影一看就知道会成为大哥的大哥……不过同时我也更加感到了疑惑,像是老大这样一个循规蹈矩认认真真的人是怎么同这样一位大哥扯上关系的。不过碍于胖子也在场,我也就没有向老大探问这样的问题。或者说其实我也很清楚,哪怕是胖子不在场,老大也未必会回答我这样的问题。事实上后来在我终于零星知道了一点这件事的始末后,我也曾经扪心探问过,如果可以选择我是否会想要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然而知道与否其实是并不重要的,因为我终究是生活在一个因为缺乏宽容而显得残忍的时代,我也终究一出生就面临了一个因为性相的不同而注定要成为弱势群体的窘境,这些都是我所无法选择的,我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幸福、幸福再幸福。
17
虽然心里也一直在猜测那天拦住老大路的不良青年跟老大之前似乎是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纠葛,但因为后来老大没有再提起,我也没有再见过那个人,于是几天之后也就将那天的事情忘到脑后了。
然而被我所遗忘了的,却并不代表就是已经结束了。
那天下了一节选修课,我和老大一起往寝室走,途中老大接了个电话,嗯嗯了几声后便要我先自己回寝室。老大从来都不是神秘主义的人,生活也是一向简单的让人觉得有些不思议。像是这样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要把别人支开的事情记忆中是貌似没有过,所以虽然答应了老大要自己先回去,但我却还是不期然的想起那天的那人和他看向老大时阴鸷而专注的眼神。于是在老大前脚离开后,我后脚便跟在了老大的身后。
老大一个人默默的出了校门,我们的校门外正好是一条大马路,车辆川流不息。老大停在马路旁,看样子是要穿过马路到对面去。然而就在他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一辆摩托却像看准了老大似的直接向着老大冲过去。
我反应不及的看着老大的身体飞出去,那摩托转身停顿了一下,然后便绝尘而去。
我冲到老大的身边,老大的意识那时还清醒,见到我过来,对我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要说。我不知道老大不要我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去想他到底要我不要说什么,我只能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握着自己的手机却向周围的人喊打电话,因为那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竟连该拨哪个号码都想不起。
救护车和苏锐几乎是一同赶来的。后来老大告诉我,那天我事实上是已经在无意中拨通了苏锐的电话,然而却是自己也没注意,等到苏锐接起了电话一阵喂喂喂的时候,我揽着老大的脖子哭得正忘我,我的手机那时就正好凑在老大的耳朵旁,老大无奈下只得拼着最后的一点意识告诉苏锐我们就在校门口。老大告诉我这段花絮的时候,是他已经基本没有大碍却还在住院的时候,那时苏锐和耗子、小美人他们也正好在身边。苏锐听完老大讲,便立刻满脸严肃的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说柳格老师很高兴你会想到在出事的时候想到要第一个通知我,但老师请你下回再发生这种状况的时候不要把解释事件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一个受伤者,你要知道这虽然有助于让他保持清醒的意识到医院,但更有可能他也会因为你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气到大出血。苏锐说完后耗子、小美人甚至包括老大就都开始肆无忌惮的嘲笑我,我虽然为此而觉得很郁闷,但也很高兴可以在车祸事件之后看见老大的笑脸。
老大被送进手术室进行抢救的时候,我和苏锐等在医院的走廊上。中间有警察过来向我询问车祸发生时的状况,警察几乎已经从当时其他的一些在场者的口中听说了那辆摩托几乎就是冲着老大开过来的事,于是便问我老大平日有没有同谁发生过争执,我先是本能的摇了头,后来突然想起老大在车祸后对我说的不要说以及那天见到的流氓。竟然就是在那一瞬间,我就突然觉得我似乎流了一背的冷汗,把我的衣服都打湿了,但我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那警察怀疑的看了我一眼,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后来耗子和小美人也赶来了医院。老大被推出手术室时,我们围上去,医生说老大很幸运的所有的伤都在皮肉上,虽然看着吓人点,但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车祸中的轻伤了。当晚苏锐回去将这件事情作为意外向学校做汇报,我们便留下来陪老大。老大要苏锐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家长,苏锐想了想后答应了。
第二天的时候警察来向老大做调查,老大同样一问三不知,警察告诉我们那天有人记下车牌号,但那辆摩托是失车。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当成意外处理了。
然而就在老大快要出院的头几天,警察却来告诉我们说撞老大的那人自首了,不仅承认了偷车的行为,也承认了撞人的事情,但除此之外那人却再不肯说一个字,警察问他是不是故意撞人的,他也只是沉默不说话。
警察把那人的照片带过来,问老大认不认识他。我看见照片上的那人分明就是那天的流氓,但老大却说不认识。我知道老大只要咬死了说不认识,那这件事情就可以被当作一件意外来处理,但如果警察知道他们俩个之前是认识的,就很有可能会把这件案子办成谋杀案。我想起那天叫老大出去的电话,想起那天直直的冲向老大的摩托车,我想要对警察说什么,却是最终什么也没说。我那时还不知道老大与那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但我总觉得那人的自首似乎是在向老大表明这件恩怨已经结束了,那就让它结束吧,不必再横生一些枝节了。
然而警察却似乎并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把事情给了结了。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们是很奇怪的一群人。但显然虽然警察们的调查多多少少的印证了他们的想象,但更多的却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后来的时候一个警察来找苏锐,似乎是因为实在不知该如何去找老大谈,便要通过苏锐再去确定一下老大的意思。那警察告诉苏锐说,那人确是跟老大有仇怨,嗯,或者不该说是仇怨这样的简单。
那人跟老大是初中的同学,似乎还曾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直到老大的父母发现那孩子竟对他们的儿子抱着奇怪的念头,这所谓奇怪的念头却正是如果发生在两个性别不同的孩子身上虽也并不值得提倡却还不至于会闹到天崩地裂的喜欢。我是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老大的父母是如何知道的,但显然这只是那孩子单方的想法,于是出于保护老大的考虑,他们将这件事情报上了学校,而那傻孩子竟然又在校长的面前承认了这件事,于是之后的结果便是开除出学校。后来的情况似乎是那孩子也跟自己的父母闹翻了,然后便一直在社会混,直到在这异地他乡再一次碰到当年曾经喜欢过的人。对于那人的行为,我是百思而不得其解的,苏锐却只是摇摇头,说大概是真的在这几年受了太多的委屈。
警察跟苏锐说这件事情的目的是要通过苏锐再问一次老大是否真的打算不追究,他们也许原本是想要不顾老大的意愿而自行调查结案的,但最终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不愿如此了。
苏锐却没有问老大,而直接要警察就把这件事情当做肇事来处理。警察最终答应了。那时我猜想这大概是出于怜悯吧。曾经有一个孩子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又对自己的感情太诚实而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那时回想自己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真的是幸运的,我的掩盖也许并不并那人高明了多少,事实上,倒是极其失败的。现在知道我喜欢同性的人其实算不上少,从苏锐、狂人到老大他们甚至讨厌鬼,虽然有些一开始是无法接受的,但最终对于他们而言我却还是我,并没有因为我喜欢同性而将我定到不堪的耻辱柱。然而反过来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我只是碰到了一些不把我的性向当做我的全部来对待的人,便已经可以用幸运来聊以□了。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那人和老大在多年之后再一次见面的话,会是怎样的一翻景象呢,会否彼此都已经释然了?想起老大曾经对我和苏宁的掩护,我想,人也会因为曾经伤害过别人而变得更加宽容吧,尽管那伤害应该并不是他有意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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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出院之后没多久,就正好赶上我过生日。在此之前老爸老妈从来都没有给我过过生日,说是自古算起就只有老人家才能够过生日,虽然现在时代不同了,但这个惯例却不能变。但大约是因为那年正好赶上了我二十,而老爸老妈又实在是生活无聊得不知该消遣啥,于是便大张旗鼓的毁了我们家的老惯例,要来给我过生日。老妈在我生日的前一周就已经通知我,生日那天要带着寝室的哥哥弟弟们回家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