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罪----春从春游
  发于:2009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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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欠你的,即使想还也还不了。”
  “不用解释,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任何借口和理由,这是最后一次……”凤非罹的眸色瞬间晦然。
  “……如果可以,天雨妙华不希望走到与你对敌的那一步。”
  “若你的目的是要我放弃杀戮,那么结局只有一个……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现在的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我想得到的是什么。”
  “就是因为太过明白,所以才会伤到你。”
  “……有你这句话,那就足够了——出招吧!”
  红月刀锋触地,瞬间竟是惊雷电闪,乌云层层叠叠汇聚而来,昊光一点一点消融,极目处尽是阴霾;无奈的一声轻叹,天雨妙华捻指凝气,一挥袖、一转身,便是星芒大盛,清圣模样几可荡平一切魔障。
  “此招过后,但愿来世不要再让我遇见你……唔!”
  话未尽,红月刀竟是脱手而落,天雨妙华急遽收势,却只勉力卸去三分掌力,余下气劲仍是尽数灌入凤非罹体内,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你!……”
  伸出的指尖尚未触到,却见凤非罹蓦地后退一步,呕出的鲜血瞬间浸红了足下尘泥。
  “……别靠近我。”
  “为什么不抵抗?……为什么要空手接我一掌?”天雨妙华语调微颤,眸光泫然。
  “……是谁逼我如此?”
  “让我帮你疗伤……”
  “不用。”
  “凤非罹……”
  “我这种人死不足惜,不用你管。”
  “我只是想帮你……”
  “住口。”凤非罹强忍住翻腾的气血,眸色带上了几分森冷之意,“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
  “在你面前的,是杀死圆月村无辜村民的罪魁祸首、也是处心积虑要阻你修行的魔头……”凤非罹唇角的笑意渐冷,“你不杀我,却要救我,天雨妙华,这就是你所谓的圣行之路吗?”
  “要我杀你……我做不到。”天雨妙华咬牙背过身去。
  “那就走,从我面前消失……”风非罹闭了眼,吐字轻缓。
  天雨妙华默默伫立半晌,倏然低低的一声长叹:“……你等我,我会再来。”
  凤非罹不觉身躯一震,似是难以置信一般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等我。”
  直到天雨妙华的身影消失不见,凤非罹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奇袭而来,逼得他再度口吐鲜血——
  “咳、咳……”
  晕眩未退,咳嗽不止,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凤非罹勉力撑起身子,踉跄着迈开了步伐。

  第二十八章 红尘(上)

  夜色昏沉,树海上空电闪雷鸣,凤非罹步履蹒跚的走走停停,愈来愈烈的燥热伴随着晕眩之感涌上脑海,仅存的一丝理智也几欲焚烧殆尽。
  蓦然一道掌劲自后方袭来,只霎那便是杀气临身;待烟尘散尽,本就受伤的躯体再受重创,当下不支跪地。
  “到头来,你不过是一只笼中鸟、牢中兽,现如今……你脱得了吗?”冷冷的斥语响起,去而复返的尘寰漠然现出身形,伫立之姿宛若神祗再临,全然不见先前羸弱病态。
  凤非罹略略抬眸,眼中锐气丝毫不减:“原来盛名鼎鼎的神殿法师,也不过是背后偷袭、乘人之危的宵小鼠辈……哈,真是可笑至极!”
  “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并不重要,你说对吗。”尘寰语速轻缓。
  “……哼。”凤非罹侧首冷嗤。
  “留你活命,就是置无辜村民的性命于不顾,你以为我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你吗?”
  “手下败将……你当真下得了手吗?”凤非罹倏然莞尔一笑,“杀了我,你又要如何向天雨妙华交待?”
  “为民除害,我何需向他交待!”尘寰拂袖一扬,毓秀的面容顿时怒色满盈。
  “那么你去而不离的理由呢?你敢承认自己的内心吗?”
  “有何不敢?”尘寰冷嗤,“我来找你,便已料到他不会袖手旁观,当时你不杀我,我也曾明言你会后悔,不是么。”
  “如此说来,你是故意败走,待天雨妙华与我交手之时,再寻可乘之机了?”
  “凭我一人之力,纵使将你擒回,恐怕也是一场殊死之战,何必呢。”尘寰神色漠然,“看你方才的模样,当是无心恋世,只要你愿意伏罪,随我回神殿受罚,或许我会考虑留你一命!”
  “哈哈……”低沉的笑声自唇畔逸出,凤非罹忍住心口遽痛,纤长的手指缓缓按在了雕饰精致的刀柄处,“……要你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你或许会觉得胜之不武,我就好心成全你……动手吧!”
  尘寰无言静立,气度如佛神自在雄浑,手微扬,却是威震山河的灭世之态,引得天际浓云翻腾,阵阵雷霆不止。
  佩刀轻旋,月刃冷肃疾若鹰隼,刀锋过处,红芒炫目,荡开的气漩如绵绵秋雨、层层微波,无处不在的杀气重重笼罩了四周。
  掌刀互击瞬间,狂风愈见凄冷萧瑟,豆大的雨滴倏然倾盆砸落,轰隆的雷鸣顿时盖过了沙沙的雨声……
  霎那间,血水自凤非罹的唇角喷涌而出,疲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落尘埃。
  “只要最后一掌……你必死无疑。”尘寰立于不远处,眼眸如罩寒冰。
  “……那你还在等什么?”近乎呢喃的低语,却仍带着掩不住的狂傲。
  “你以为我不敢么。”
  被激怒的尘寰忿然化招,就在生死一瞬间,空中银芒乍现,及时阻却了致命杀机。
  “……要杀主公,就从月姬的尸体上踏过吧!”一身黑色行装湿透,乌黑的刘海覆在光洁的额前,衬得来人的容貌愈发凄艳。
  “神殿名下不杀无罪之人。”
  “圆月村血案,本就有月姬一份,论罪,月姬剑下的亡魂并不比主公刀下的少!”
  “住口,咳……”
  气血攻心,凤非罹咳嗽不止,月姬却并没有回头看他,仍是望着尘寰语调挑衅:“杀人同罪,不是么?”
  “妖女,不要挑战我的耐性,让开。”尘寰不悦蹙眉。
  “……我说过,要杀主公,先过我这关再说!”
  话音落地,但闻夜风中剑锋呼啸回旋,朝着尘寰奇袭而来。
  “不自量力,愚蠢至极!”
  千钧一掌,威势足可摧枯拉朽,方圆十里顿成荒烟废地。
  “让一切就此结束吧!”
  冷然一声断喝,恢宏掌气瞬间扑面而至,凤非罹缓缓闭眼,预料中的痛感却迟迟没有来临。
  “主公……唔!……”纵身挡下致命一掌,月姬硬生生将涌至喉咙的血水吞下,摇摇欲坠的身体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地。
  凤非罹默默无言。
  “属下来迟了……”月姬踏前数步,动作轻缓的倚进凤非罹怀里,“属下无能……对不起……”
  “……住口,我叫你住口!”蓦然睁眼了,眸中却满是几近疯狂的恸色。
  月姬一时怔住,旋而微笑,顷刻竟是绝艳如花:“……主公在为属下伤心吗?”
  “……我不会为任何人伤心,就算你死也是同样。”
  “骗……人……主公对属下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在说谎……”密密匝匝的眼帘蓦然低垂,月姬将脸埋在凤非罹胸前,瑟缩着打了个寒颤,“好冷……抱紧我……好吗?”
  怀里的躯体渐渐冰冷,凤非罹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的无情真是让人心寒。”一旁的尘寰蓦然开口,眼神颇为复杂。
  凤非罹只是默默将怀中之人打横抱起,踉跄着踏出步伐。
  尘寰望着他缓缓走近,手中的念珠不由越攥越紧。
  “……比起杀她之人,究竟谁更无情?”
  “……”
  风不言,雨无声,尘寰眼睁睁的与他擦肩而过,脚下如灌千斤,竟似动弹不得。
  “回去转告天雨妙华——今日他踏出树海,以后也不必再来,凤非罹愿他功修至善,造福千秋百代……哈。”
  触不到的情,救不回的人,仿如空梦一场,曾几何时,自己也体味过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凄凉的笑声在林间回荡不止,第一次,尘寰脑中涌起了一丝疑惑,也许还夹杂着莫名的心痛。
  雨势渐大,一身白衣的佛者却浑然不觉,蓦然惊醒,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第二十九章 红尘(中)

  ——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对我这般死心踏地?
  ——主公要问缘由,属下说不清楚,但在属下心里,主公就是天下最好的人,为了主公属下可以连性命都不要……如此而已。
  昔日无心之言,如今一语成谶;心并非没有感觉,奈何娇颜不在,凤非罹默默望着堂前一座凄冷孤坟,过去种种犹如尘烟散尽,记忆回溯,竟成一片空白。
  “人都死了,你连为她留一滴眼泪也不肯么?”蓦地脚步声起,来人语带讥讽。
  凤非罹没有回头,飘扬的衣袂称得身影愈发落寞。
  “她死心塌地的跟你这么久,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可你给过她什么?到了最后,你连她的命也保护不了……甚至在她死后,你依然这般无动于衷,我该骂你绝情呢,还是该夸你足够冷静?”
  “废话不必多言,直说来意吧。”凤非罹倏然开口,眸底一片刺骨寒意。
  夙马闻言也不恼,只不紧不慢继续说:“你我曾为兄弟,今为主仆,但无论是何种关系,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意义,我说的对吗?”
  “……”
  “你有最好的身手,有大笔的财富,偏偏却舍之不用,宁愿像个闺门怨妇守在这片鬼森林里,一心想等那个妖僧回心转意……只有月姬那个傻瓜才会对你这种人衷心耿耿,你去问问冥府的弟兄们,有谁会想一辈子留在这里陪你?”
  见凤非罹不语,夙马心中怒意陡然窜升,一拳挥出,竟是不偏不倚打在他的面颊上;凤非罹狼狈侧首,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喉间浓烈的血腥味逼得他咳嗽不止。
  “这一拳是替月姬打的,像你这样的病痨,根本不配做她的主子!”夙马欺身上前,狠狠的揪住了他的衣襟,“当年老怪物说你活不过二十四岁,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
  “咳咳!……”胸腔处骤然遽恸,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难以遏制的尖锐痛感,凤非罹白皙的面颊一点一点转为青白。
  “临死之前,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这最后一点遗愿……我还是会好心帮你完成的,如何?”
  凤非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纤长的指尖颤抖着压在了袖口处。
  “你想拿什么?不如让我来帮你吧!”夙马不无嘲讽的笑。
  “……拿去。”凤非罹随手将一卷羊皮纸丢在地上,旋即恹恹的闭眼。
  “这是什么?是你写给妖僧的遗……”嘲讽的声音在打开图纸的瞬间戛然而止,夙马的笑容僵在了面颊上。
  “宝库的图纸给你,你要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要去哪里也是你的自由……”
  “一个人的自由吗?哈哈。”
  “……对不起。”
  视线落在月姬的墓碑上,凤非罹的声音瞬间嘶哑。
  突如其来的心痛,宛若一柄重锤击在心口最柔软的所在,夙马无言,久久压抑的泪水却在瞬间夺眶而出,不经意砸到了图纸上,便缓缓晕开了淡淡的水渍。
  “……带着冥府的弟兄一起离开吧!”
  ——离开树海,永远别再回来。
  凤非罹语罢起身,踉跄着迈开了步伐。
  从幽冥树海回到神殿,尘寰早已重裳湿透,被雨水打湿的银发贴伏在颈侧,却丝毫没有减损身上的圣洁气息;恢宏的殿门之前赫然伫立着一抹淡色的身影,同样是清圣不染尘的颜容,却在眼眸里多了一丝饱含情韵的温润之色。
  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尘寰宛如视而不见,脚步分秒不停,直到手腕被那人握住,方才蹙眉驻足。
  “放手。”
  “你神色有异,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天雨妙华的眉眼之间满是忧色。
  “与你无关。”尘寰侧首,语调甚为疲惫。
  半晌,天雨妙华喟然一叹:“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从不曾结怨,何来原谅之说?天雨妙华,你未免说得太过了。”尘寰眼神漠然。
  “我们不能心平气和的谈谈么?”
  “说吧,你特地在此等候,究竟所为何事?”
  “尘寰,你……也罢。”天雨妙华似是气闷,终也只能无奈,“从今往后,你有何打算?”
  “我的打算与你何干。”
  “……”天雨妙华闻言神色戚然,终是缓缓松了手去,“那么,告辞了——”
  纵使心中满是不舍,但脚步踏出,便再无回头的理由。
  隐隐察觉到天雨妙华的神情不同寻常,尘寰蓦然回过头来:“你要去哪儿?”
  “……入因果,亦是步红尘。”
  尽管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却仍似一道晴天霹雳,让人猝不及防——
  “天雨妙华,把话说清楚,你!……”
  “方才与伏藏王辞别过后,我便一直在此等你回来。”
  “……你在树海对他说了那句‘等我’,就是为了回来向伏藏王辞别,然后和他双宿双栖?”
  天雨妙华陡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瞬间煞白:“你听到了?”
  “……哼。”
  “你方才是去找凤非罹?”
  “明知故问!”
  天雨妙华无奈的一声轻叹,转身要走。
  “他要我转告你——今日你踏出树海,往后也不必再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不可能。”天雨妙华双眸微阖,语调轻颤。
  “天雨妙华,这就是你最后的选择吗?”紧攥的指尖掩不尽心中哀沉,尘寰的眸中顿时满是恸色,“是谁说过,修行路上绝不让我一个独行?为了那个人……难道你要背弃我佛、背弃自己的承诺吗?”
  “坐亦禅,行亦禅,累世修行,功非一日,天雨妙华时刻谨记佛门教诲,不敢忘却……且让我陪他走完这一世,你我再续同修之缘罢。”
  “这一世太长,而人心太善变。”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不入红尘,何以成圣,或许你很难接受,但这就是我的道……”
  沉默漫延,周围一片静谧,半晌尘寰才低低的开口:“今日一别,你我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在我心里,从来不曾与你分离。”
  “……”
  山风无言,草木静谧,天雨妙华自尘寰身侧缓步而过,一路再不回头。

  第三十章 红尘(下)

  暗夜时分,凤非罹自噩梦中猛然惊醒,顿感口干舌燥,额前的黑发已然被冷汗浸得透湿。
  廊外空无一人,回应他的只有窗外那阵斜风细雨,周围一片死寂。
  月姬已经不在了。
  ……蓦然意识到这个事实,凤非罹霎时清醒了许多。
  是的,不只是月姬,所有的部下都已随着夙马离开,偌大的冥府再无他人,宛若一座死城。
  吱——
  房门骤然被推开,一个人手执蜡台踏进门来,烛光中清晰可辨的颜容无上清圣,一头溯腰的长发艳红如火。
  凤非罹一瞬不转的盯着来人,眉头却是紧蹙的——面前之人是真?抑或只是病入膏肓的幻像?
  “……天雨妙华?”
  “嗯?”
  自然的应声,不带丝毫矫作。
  凤非罹的瞳孔瞬间睁大,似是难以置信。
  “我熬了药汤,喝一口吧?”天雨妙华自桌上端了药碗,行至床榻侧沿坐下。
  “……你不会是他,你是谁?”
  “……”
  “果然是梦吗……”凤非罹唇角微弯,旋即自嘲的闭眼。
  端着药碗的手无力垂下,乌黑的睫毛亦随之微颤:“如果相信这是梦会让你好过些,那么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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