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档的屋子内转了一圈后，小雅好奇地问正在看电视的王君：“秋雨人呢？”
　　“你受伤了？”王君走过来，看到小雅T恤上有血迹。
　　“呃？不是，我去洗个澡。”小雅从秋雨衣柜翻出自己上次丢这儿的T恤，转头又问王君，“那个……秋雨呢？”
　　“她出去了。”王君看着小雅，确定她没有受多大伤后才补充地说道，“早上走的。”
　　“哦。”小雅点点头，拿着衣服走进浴室，关上门。
　　片刻后，浴室里水从蓬蓬头流下洒在地砖上发出的声响遍布了整个屋子。
　　见小雅去冲澡，王君便坐在沙发上，耳边好像听到有手机发出的那种细密振动声。
　　掏出自己手机却没见有电话提示，然后目光便落在沙发上小雅的裤子上。
　　走过去，王君从蓝色牛仔裤口袋里翻出持续振动的手机。
　　在见到是阿辰电话后，望着浴室方向皱了下眉，王君先按掉电话，随即又发条短信过去。
　　『什么事儿 不便接』
　　『秋雨出事儿 协和』
　　『知道了』
　　看着手中的手机，王君再次看了看浴室的方向，最后又抬头看向日历。
　　房间里很安静，王君闭上眼。
　　正午，整个房子却很凉爽，风从窗户那边吹来，合着挂在半空的风铃，叮当作响。
　　交错的光晕，清脆的铃音，安详的午前时光恍如隔世。
　　王君睁开眼，拿出自己手机。
　　在把小雅手机设成呼叫转移后，又把她手机里的人全部调入黑名单内。
　　全部弄完后，王君重新把小雅手机塞回她的裤子口袋，摆放回原处。
　　踩着人字拖在大理石，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对里面的人说道。
　　“小雅，我们中午出去吃吧。”
　　这里是那个曾和杵着黑拐杖穿着白西装笑容宛如一朵雏菊的老头有着恩怨情仇的红衣小丑脸叔叔坐镇的地方，它的名字叫……
　　——麦当劳。（……）
　　小雅的手机被摆在桌子上，而她本人正端着餐盘朝王君坐着的位子走来，过来坐下后，小雅拿起餐盘里摆放的香芋派问王君：“你为啥想来这儿来吃？”
　　“近啊。”王君笑笑，推过杯子，“你不喝么？”
　　“我不喝可乐。”小雅咬了口手中的香芋派，摇摇头。
　　“以前不是一直都喝的吗？”王君有些诧异。
　　“口味变了而已。”小雅笑着耸耸肩。
　　麦当劳里人还挺多的，小雅漫无目的四下打量。
　　那边有对儿情侣像是在说什么笑话，女的一直咯咯的笑不停；旁边还有个小男孩正在巴望着餐盘里的汉堡，等人帮他打开；远处还有个肥猪瘤正在呈四十五度角脑残。
　　王君拿过汉堡，问正在四处张望发呆的小雅说：“高中退学后……你都干去嘛了？”
　　“没干嘛，打漂儿呗。”小雅放下香芋派的包装壳，“混日子的过。”
　　“那说说啊。”王君脸颊两侧酒窝若隐若现。
　　小雅看了眼王君，随即口吻平淡地说道：“吧台、导购、收银、后勤，多了去。后来认识的人一多，路子跟着也广了，跟他们混了不少技术，现在画画这本事就是庾昀大爷教的。”
　　王君看着小雅，又问：“你们现在房子买了多少钱？”
　　“买？这房我们合伙租的。”小雅说到这儿，脸上有些得意，“七百一个月，当初也是碰巧遇着的。一个月七百啊！真他妈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啊。不过是拆迁房，下个月就要搬了。”
　　“那你们以后住哪儿？”
　　“地儿多着呢，反正不再租房了，没多少钱了。”小雅不以为然，“不成跑□广场睡呗，那地儿还安全，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你说笑呢。”王君笑。
　　“谁跟你说笑了。”小雅咬了口汉堡，“我们下个月也不干画了，太麻烦了，当初我们就是图它可以边休息别干活儿才干的，现在庾鬼又找着一装修团队，回头过去，这还有个地儿可以歇息。”
　　“你行么？”王君有些难以置信，“工地上……”
　　“这有啥的。”小雅也笑着，“以前咱三儿还跑电影厂给人当群众演员，那真搞笑的很，不过那里真不错，中午还管顿饭。漂这么多年了，什么没做过啊，早习惯了。”
　　王君看着小雅，表情有些陌生，半天才说道：“为什么不回家？”
　　“回去干嘛？”小雅咧嘴一笑，“学我大哥为继承权娶个女人生个儿子多分套房的？”
　　“你是女孩子啊，你妈妈……”
　　“都一样，”小雅毫不在意地说，“不然我也不会跑出来了。”
　　短暂的沉默后，王君看着儿童区的游乐室：“秋雨呢？”
　　“她？她念书呢。”小雅说，“还准备去上海念博的，听她说想去考MBA和MPAcc。”
　　“那是什么？”王君问。
　　“工商管理硕士。”
　　“前一个我知道，后面那个？”
　　“会计硕士。”
　　“她，到底学的是什么？”王君也有点晕乎。
　　“不清楚，我也弄不懂，她想念的东西太多了，全是金融经管这块，我早被弄晕了。”小雅无奈地摇摇头，“她这丫头就是专研金融这块的劲头让我们佩服。”
　　小雅说起秋雨时无奈神情里头含着的温情，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宠溺、无奈、以及温柔，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
　　王君手腕撑着下巴，继续问道：“你俩处多久了？”
　　“哈？”小雅愣了一下，随即调整了个姿势，“问这做啥？”
　　“好奇啊，一直没听你说过她。”
　　“这有啥子好说的，初中老同学了。”
　　“上高中时没听你提过啊。”
　　“那有什么好提的。那会儿又没碰上。”
　　“那就是说，我走以后，你俩就好上了？”
　　小雅表情微僵，随即又笑着说：“说什么话呢，后来是漂着时遇到阿辰才碰着秋雨的，中间差了有三四年呢。”
　　“秋雨和阿辰也是同学？”
　　“一胡同里的发小儿。”小雅笑笑，“下午，你想去哪儿……”
　　“那，庾昀呢？”王君仍不依不挠的。
　　小雅有些无力，说：“那是阿辰在画室做模特时认识的。”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了？”
　　“啥？”突然转变的话题，让小雅拧起了眉头。
　　“我以为你们全是老同学，可现在发觉并不是。”看着小雅，王君懒慢却笃定地说，“所以，还有我插一脚的地儿？”
　　“甭搞笑了吧你，插哪儿啊呀，做咱们叉杆儿你也不够格的啊……”小雅笑着打哈哈。
　　“小雅，你明白的。”
　　“……”小雅刚想说什么，王君的手机却响了。
　　在看到来电是庾昀的号码时，王君直接掐了电话。
　　见状，小雅赶忙掐住话题：“咳，你不接？”
　　“不用，无聊人打的。”王君笑笑。
　　结果手机在隔了几秒后，再次响起。
　　“真坚持不懈是吧。”小雅笑着说，“关机不就得了？”
　　“不行。”王君立即反驳，她也不知道关机后呼叫转移还有没有用。
　　“呃……你、你是还要等电话是吧。”小雅挠挠头：“要不，我帮你抽丫？反正……”说完，正伸手要去拿。
　　王君紧张地抓过手机，动作大的差点把可乐打洒了。
　　而小雅伸出的手十分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抱歉……”王君也有些急，“那个……我……”
　　小雅讪笑地收回手，说：“没关系，能理解。诶。吃薯条不……”
　　医院，急救室的走廊上。
　　“怎样？”阿辰走过来，刚想点烟，却想起医院里头禁烟的提示，烟盒又给塞回口袋。
　　“能怎样？”庾昀看着手机叹气，“无条件呼叫转移，信息发送失败，估摸是拉黑名单了。”
　　“秋雨呢？”阿辰看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那医生有说什么吗？”
　　“CT结果还没出来呢。”庾昀有些疲惫，昨晚折腾一夜没睡不说了，回头就出这片儿汤事。
　　“操！他妈的我不知道那会儿不是小雅。”阿辰急躁不安的情绪没处可以发泄。
　　小雅是从没发讯息的习惯，打不通不便接时那就不接，等她忙完结束后自然会回电。
　　刚刚情急之下，接到秋雨出车祸的消息时，阿辰紧张的全给忘了。
　　庾昀拍着阿辰脑袋说：“智商不够不是你的错。”
　　“操！滚……”蓦地，阿辰怔住看着庾昀说，“小雅，她有用手机上Q的习惯吧……”
　　庾昀也有些怔怔地说：“好像……给你说对了。”
　　白发老爷爷曾有个暗恋对象却一直没能说，这个就是红发的小丑青年麦当劳！
　　而此时小雅坐在麦当劳里有些无聊了，无聊地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人，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忍不住了……妈的！这儿禁烟！
　　这点对于饭后不抽烟的小雅来说绝对是折磨，跟酷刑没差儿了。
　　“怎么了？”王君也察觉了小雅焦躁。
　　“没事儿，烟瘾犯了。”小雅玩着打火机，有些心不在焉。
　　“这可乐你真不喝了？”
　　“不喝。”小雅摇头。
　　“一旦对不上口了，那你就再也不要了？”王君盯着小雅眼睛说道。
　　小雅没在吭声了，默不作声地坐在位子上。
　　她不喜欢王君一语双关的态度，也不舒服这种没完没了的矫情。
　　王君自己是喜欢过，也是以前的事儿了，可没人规定过，要和初恋在一块。
　　曾经是幻想过王君那什么回心转意的，可现在只觉得是麻烦。
　　尴尬。
　　俩人都没说话了。
　　小雅放在桌上餐盘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提示音。
　　王君反射性地伸手去拿，但这次却被小雅抢先一步。
　　“怎么了？”小雅看着今天格外反常的王君，有些生疑。
　　“没事……”王君不自然地捏着杯子，“谁的？”
　　“不是电话，是Q，大概……”小雅停顿下，转而笑起来说，“是个笑话，要听么？”
　　“哦。”王君明显松了口气，“不用。”
　　接着，是片刻沉默。
　　小雅先找了个话题起头，边吃薯条边问道：“你，今年也该实习了吧，走哪个医院？”
　　“随便吧，我还要读研，大概会留校做助教。”王君耸肩，“指不定呢。”
　　“那不也行嘛。都有前途。”见薯条吃完了，小雅撇了下嘴角，“那个……我再去买点？”
　　“嗯。”王君点头。
　　当小雅站起身拿走桌上手机时，王君开口了。
　　“那个笑话好笑么？”
　　小雅看着王君，没搭腔。
　　王君抬头看着小雅，有些苦涩，那张比任何男人都要清秀的脸，一度也是自己的梦魇。
　　不是没喜欢过，不过那时太不确定，是死党还是恋人，她不确定，女人间的感情太过复杂了。
　　足够暧昧足够超友谊，但却不足够能确定那是爱情。
　　彷徨过害怕过甚至恐惧过，所以当初选择了逃开，没任何告别的离开小雅身边。
　　如果……那时自己跨出那一步，现在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错了？”王君说。
　　“你说呢？”小雅说。
　　苦笑，王君靠在椅背上，瞬间，所有的自信全消失殆尽。
　　在她面前，还是玩不了手段啊，小雅是什么人，早知道了不是么？
　　拖延的不过是时间，可现在连时间都没有了。
　　从一开始，自己所持有的筹码，只有过去而已。
　　“你曾对我说，只要我回来，只要我回来找你，你就会你说你就会……”
　　“原来，你还有记得那个‘曾’啊。”
　　小雅口吻里再也没有了感情，冷的碜人。
　　王君看着小雅，声音干涩。
　　“不讲信用了是么？”
　　小雅只是冷冷看着王君，半天，才说。
　　“你说，和秋雨比起来跟你的承诺，算毛啊！”

　　摊牌（下）

　　医院。
　　小雅在骨科室楼层转了半天才找着阿辰说的那个病房。
　　干净的大理石面上，是帆布鞋与橡胶鞋底摩擦出的刺耳而诡异的声音。
　　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
　　站在门口，小雅好像听到胸腔里心脏瓣膜发出的共鸣声。
　　手搭上门把。
　　袭面而来的空调凉风让全身冷颤。
　　推门而入。
　　印入眼帘的是有着六张病床的病房里最外面那张病床上。
　　头裹绷带、手打石膏、脸色苍白的秋雨……
　　——在打扑克！
　　“喂！对六对七里拿哪来的草花九？你当我们他妈的眼瞎？”
　　“去你妈！别碰！抽牌有带你这样的么？”
　　“混蛋！你屁股下面的大鬼拿出来！”
　　“你俩啥牌品？”
　　小雅一阵晕眩，这他妈算什么鸟事儿？
　　“小雅来了？”阿辰洗牌在，说，“来炸鸡不？”
　　“把你妈的鸡掏出来炸吧！操！”小雅走过来，看着坐在床上的秋雨，“怎弄的？”
　　纱布上还有血迹，右手右腿都有石膏固定。
　　漂亮的脸上有多处擦伤，在左脸还有条不小的伤疤。
　　“大爷的！哪王八蛋撞的？”
　　“警察叔叔说了，闯红灯后果自负。”
　　“操你妈！老子没问你！滚边去！”
　　小雅看着秋雨，再次问了遍：“怎弄的？”声音里说不出来的冰冷。
　　庾昀站起身解释：“有骨折，无对穿也没粉碎，做过检查了，也没脑震荡。”
　　阿辰也慢条斯理地走过来说道：“住院费我和庾昀都垫过了，医生说后天出……”
　　“出去。”小雅冷冷地说。
　　到此刻。谁都能看出小雅身上发出的怒气。
　　阿辰皱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小雅却只盯着秋雨看，道。
　　“滚！别他妈逼的让老子说第二遍。”
　　在确定秋雨的意思后，庾昀和阿辰退出病房。
　　而同病房的患者也好奇地打量着这张病床边的俩姑娘。
　　“小雅，我……”秋雨刚要开口解释。
　　‘啪’
　　一计重响。
　　秋雨瞪大眼睛，整个脸被大力扇到另边。
　　“有意思么？”
　　小雅冰冷的声音在上方传来，没说完的话被打断。
　　下巴被捏紧，逼迫着秋雨直视小雅看不出情感的眼。
　　“这就是你图的？”小雅看着秋雨说，“你他妈的整这出戏就为了这个？”
　　为什么王君说要来北京的那天晚上，秋雨会来？
　　为什么那天姓木的正好在那家PUB里？
　　为什么秋雨会在今天出车祸？
　　爱我的，一心二用。
　　用在哪儿了？
　　秋雨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小雅。
　　“默认了是吧？”下颚绷紧，遏抑不了的愤怒全逸于薄唇间吐出的话语里，“很好，很好。你要的，不就一结果么？如你所愿啊。”
　　说完，小雅收回了手，神情全然恢复如常。
　　没有愤慨和震怒揉合在话语里头的声音，却更让人害怕。
　　“下个月，我陪你去上海。”
　　死寂。
　　发声器官像是被封闭，声带就如被卡死般，喉咙哽咽不已。
　　无法出声。
　　抿紧的双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睛里那再也困不住的液体倾巢而出。
　　泣不成声。
　　秋雨坐在病床上，整个人开始颤抖。
　　“我出事儿了……你担心了，你心疼了……你也有在乎会失去的东西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终于超过你所承受的了，是不是？你终于，肯给我像她那样的承诺了……”
　　视线内被泪水充斥的一片模糊，伸手拉过小雅的手，覆在红肿的脸颊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