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未夹了一口菜：“你明天去辞掉现在的工作。”
　　“你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唐未。”覃齐杉实在不喜欢唐未这么霸道的用词。
　　“你可以不接受。”唐未摊手，“可我会终止协议。”
　　覃齐杉深呼吸：“理由，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没有理由。”唐未放下筷子，看着覃齐杉，“你只需要照做！”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名为“失忆”的鸿沟，谁也没能跨过去。

　　第三十七话

　　覃齐杉第二天去了学校递交辞职信。
　　学校一开始并不同意，尽管覃齐杉在之前背着一个不太明确的罪名，但在教学上的确很有自己的方法，说是让他暂停教师职务，不过也是给学生一个交代，过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就让他复职。
　　但是，覃齐杉很坚持，或者说，他没的选择。唐未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走出办公室，覃齐杉轻轻叹口气，他跟唐未似乎越走越远了，签下那份协议，他始终没有看过，无论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他都无所谓，只要能帮到父亲，签下什么，他觉得值得，就当是赎罪吧。
　　“覃齐杉。”金岚急急忙忙朝他走过来，“我刚听说，你辞职了？为什么？”
　　他抱歉一笑：“我们出去走走吧，你没课了吧？”
　　金岚一愣，随即笑笑，原来有的事情可以来的这么快。
　　两个人没有走太远，金岚说她下午有两堂课，就选在离学校很近的餐厅。之前，两个人都喜欢在这里一起用餐，因为实惠。
　　“金岚，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覃齐杉说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欺骗别人的感情。
　　“我先说。”金岚执拗地要先说，“我们分手吧。”
　　覃齐杉吃惊地看着金岚：“你……”
　　金岚俏皮一笑：“你要说的是这个吧。两个人分手，你作为男士，这个权利该留给女人。”等把话说出来，金岚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特别爱覃齐杉，可能真的还没有爱上，只是喜欢吧，所以才能那么轻松地说出“分手”这两个字。
　　“对不起，金岚。”覃齐杉很抱歉。
　　金岚摆摆手，笑眯眼睛：“不用道歉，我们两个交往的时候还没做朋友自在，再说，你从来没占我便宜，我也不吃亏啊。”这倒是真的，在没确立关系之前，他们还能开开玩笑，等交往之后却规矩地就差画“三八线”了。
　　“可是！”金岚支着头看覃齐杉，“我想知道分手的原因，能说么？”
　　覃齐杉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我是同性恋。”说出来的感觉，似乎并不坏。
　　金岚惊的张大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覃齐杉看，直到对方有些窘迫了她才发觉自己很失态，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我就是太惊讶了，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别介意啊。”
　　这回又轮到覃齐杉惊讶：“你，你不觉得恶心么？”金岚也是教师，他的父母只要听到这个词就极度反感，可为什么金岚却没有这样的表现？
　　金岚白他一眼，反问：“为什么会觉得恶心？”
　　“你不觉得同性恋违背了伦常道德，他们，他们不正常么？”
　　金岚摇摇头：“不觉得。不就是喜欢同性别的，不喜欢异性么。我才没那么迂腐呢，如果能冲破世俗而相爱相守，我反倒觉得同性恋很伟大。当然，那些没能相守一起的，我也不觉得他们就不好，毕竟现实社会里，同性恋的压力挺大，就像你，还跟我交往，是被父母逼的吧？”
　　覃齐杉第一次觉得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也可以开心，韩东和越林是他的老朋友，苏易和温儒俚本身就是同性恋，而金岚，是现在唯一一个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却没有歧视他的新朋友。
　　“喂，”金岚又靠近覃齐杉，一脸很八卦的样子：“能说么，能说么？你是因为一个人才和我分手的吧？他是什么样的人啊？我保证！”她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绝对说出去！”
　　覃齐杉点点头，是金岚的话，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他是一个很帅气的人，而且有点狡猾。”他不由自主地回想唐未。
　　“嗯嗯，这么说，他有点腹黑。”金岚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覃齐杉隐约听到金岚说了什么，问道。
　　“没有，没有。”金岚连连摆手，吐吐舌头，“你继续。然后呢，你现在还跟他在一起么？什么时候开始的呀。”
　　“他，有了喜欢的人了。”覃齐杉显得很低落，“四年前，我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无意间又发现他从一开始就在对我撒谎，所以就离开了他。这次回来之后才知道，当年他出过车祸，失去了记忆，又有了喜欢的人。”他现在每天都要面对唐未，感觉很混乱。
　　金岚一拍额头，显得万分头疼：“我当初怎么会觉得你这样子的男人能很有安全感。”她喜欢覃齐杉就是觉得他这个人不会乱来，做事有理有据，不会让自己没有安全感，可现在看来，他真的很别扭，竟然就为了别人撒谎就跑了，一点都不敢面对自己的情感。
　　“覃齐杉，你有没有正面面对过自己的感情？”金岚指着心脏的位置，“这里，你有没有认真去听这里的感觉？说谎就真的那么严重？失忆就真的没有了过去？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没想过把人再追回来？”
　　说谎真的那么严重么？不是的，覃齐杉心里这么回答着。不是的，回国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一边告诉自己要勇敢一点，一边却在看到那两个人恩爱的画面就退缩了。他今天能告诉金岚他的性取向，他就是肯定了自己的情感，混乱的思绪不过是自己不坚定的意志下的产物。覃齐杉问自己，到底还怕什么呢？
　　“想通了么？”金岚问。
　　覃齐杉看着她，微微一笑：“谢谢你，金岚。”
　　金岚也开心笑起来：“那还等什么，去告诉他一切。”
　　他决定了，无论结果如何，他应该告诉唐未，他们之间的一切，从头到尾。
　　看着急急忙忙离开的覃齐杉，金岚刚才挂在脸上开心的笑容一点点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的神态。开导别人就行，问题一到自己身上就什么都不行，明明还是挺喜欢覃齐杉的，却要装作自己很大方。
　　她喝了口黑咖啡，拿出手机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很委屈地开口：“爸妈，你们女儿失恋了。”
　　“情敌是谁啊？”金爸爸在那边问。
　　“情敌是个男人。”金岚无比郁闷。
　　“你看吧，我就说，你成天YY你堂哥，报应来了吧。”金妈妈一点都不意外女儿失恋的事情，尽情地往女儿伤口上撒盐。
　　金岚皱皱鼻子，哼一声，又和自己父母胡扯一阵，挂掉电话。看看电话簿上覃齐杉的名字，她淡淡一笑：“齐杉，你要加油哦。”

　　第三十八话

　　冲动之下做的事情，往往没怎么经过大脑分析。覃齐杉在听了金岚的一番说辞之后竟然就一头热血地直接冲到了唐未的公司。
　　站在大厦入口，覃齐杉又犹豫了。
　　看到唐未说什么，那个家伙一定会嘲笑他，签协议的那天，他不是就说的很清楚了么，他有那个人，他不会对自己有任何想法。
　　可是，他也会不甘心，明明发生过的事情却什么都不记得，明明是他先招惹上他的，到最后却撒手不管，一句失忆就把所有的过往都否定。
　　越想越生气的覃齐杉冲到前台，气势汹汹地说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前台小姐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却很快恢复到职业性笑容：“好的，请稍等。”等接通大老板秘书的电话，得到答案后，挂掉电话，微笑对覃齐杉说，“你可以上去了。”
　　这次的覃齐杉直接被秘书迎接到了唐未办公室，可在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真抱歉，您在这里稍等一下，老板正在谈事情。”艾米递上一杯热咖啡给覃齐杉，并看似很职业化地问他，“覃先生这次来，是为了协议的事么？”
　　“啊，不是。”一到门口，刚才在入口所有的气势就瞬间消失不见，覃齐杉又想退缩。
　　艾米正想继续问点什么，办公室里突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抱歉。”艾米对覃齐杉微微一笑，然后迅速抽走他尚未喝的咖啡，敲门进去，“老板，咖啡，不加糖的。”
　　覃齐杉从微微开启的门缝里看到办公室的情况，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低着头背对着自己，而唐未已经很冷静地喝着咖啡，艾米站在他身边，面带浅笑。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说原因了。”唐未放下咖啡，冷冷看了眼站在他跟前的人。
　　西装男人唯唯诺诺开口：“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他只是想看看，我真的不知道他会……”
　　“不知道就是你犯错的原因了？”唐未挑眉问。
　　“不，不，唐总，我的意思是……”西装男人想要解释，抬头就看到唐未一双凛冽的眼睛，吓得后半句解释的话咽回肚子。
　　“OK，就算你是不小心而为之。”唐未一拍手，“既然你能‘不小心’，那我也只能‘很遗憾’。艾米！”
　　“老板，什么吩咐。”艾米略微低身。
　　“通知人事部，从今天起，行政部杨伟经理被调去看守停车场。”唐未对艾米说完之后，又抬眼看着西装男人，“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杨经理不可辞职，不可擅自离开公司，否则，我们将追究你的责任，听明白了么？”
　　“是，是，我明白了。”西装男人忙不迭点头。
　　“出去吧，收拾好你的东西，到保卫处报到。杨先生，希望你不会再一次‘不小心’带走属于公司的东西。”唐未看着他，轻蔑一笑。
　　西装男人用手背擦擦汗，一边点头哈腰，一边退出办公室，急急忙忙下楼。
　　等到西装男人离开，艾米才对唐未说道：“老板，覃先生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唐未刚翻开资料，听艾米这么说，头也不抬的说道：“让他进来。”
　　艾米走到门口招呼覃齐杉进办公室，然后就准备出去办唐未交代的事情，结果还没走，就被唐未拉住问了句：“艾米，刚才那杯咖啡，你确定没放糖？”
　　艾米回头，笑容甜美地对唐未一笑，一点也不担心老板责备地撒娇：“总裁，你火气来的这么快，人家怎么可能来得及。”她俏皮一眨眼，“那杯咖啡是覃先生，不过他还没喝过，总裁，你不会这么小气的哦。”
　　唐未看着装可爱状的艾米，无奈地笑笑：“好了，出去工作吧。”
　　艾米是三年前开始接替程秘书的工作，当时还是个大学应届毕业生，唐未记得当时面试她的时候，整个人战战兢兢的，不过，在实习一天的情况下，程秘书对艾米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很欣赏，所以就把人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跟着程秘书工作一段时间，等到能完全独自漂亮完成工作时，艾米就一点都不怕唐修翌和唐未这两个人了。不过，不管是唐未还是唐修翌，只要艾米在工作上不出大错，他们也任由她偶尔的恶作剧。
　　“找我什么事？”唐未等艾米出去后，问覃齐杉。
　　经过刚才的事情，覃齐杉不知道现在说那些合不合适，感觉上，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唐未也不会突然发火，还把一个经理降职。
　　“我说！”唐未合上资料夹，抬头，“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辞职了。”覃齐杉先说了这件事。
　　唐未看着他，笑了下。
　　那种笑容让覃齐杉很不舒服，带着蔑视的嘲讽笑容，像是一眼就把他看穿。
　　“说完了？”唐未问，“你可以走了。”
　　覃齐杉被唐未的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激怒，直接问道：“唐未，你是不是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唐未嘴角上翘，一挑眉：“需要我相信什么？”
　　“我们四年前交往过。”覃齐杉看着他，甚至不觉得语气过于激动。
　　唐未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看着覃齐杉，“别说我不记得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就算记得，那又如何？你现在告诉我，相不相信你，是想证明什么呢？”
　　覃齐杉怔住，他想证明什么呢？证明他们曾经交往过，证明他们曾经相爱过？还是证明，唐未真的已经把他忘记了？不，不对，他不是想证明什么，他只是想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对，内心的想法。
　　“看样子，你有话要说？”唐未笑笑。
　　覃齐杉慢慢呼吸，上前一步，注视唐未，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为四年前的事情道歉，并且。”他淡淡笑起来，“唐未，我喜欢你。”
　　唐未在听到覃齐杉的表白后，脸上露出隐隐笑意：“这么说，你是同性恋？”
　　覃齐杉张嘴想承认，办公室的门没有预兆地被人撞开，撞门进来的人把覃齐杉吓呆住。
　　进来的人竟然是覃爸爸。拿到那笔钱，只听自己的妻子说是儿子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他当时也没在意，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追问之下，妻子才说出钱是从唐未那里借来的。他这辈子认为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同意唐未住进他们家，现在儿子好不容易交了女朋友，他不希望儿子再跟唐未有任何接触。
　　固执地要把钱还给唐未，覃爸爸直接到了公司，畅通无阻地上了楼，却看到自己儿子竟然也在办公室，还被他听到覃齐杉说喜欢唐未！覃爸爸忍无可忍。
　　“你这个混账！”覃爸爸进来，怒气冲冲地就打了覃齐杉一巴掌。
　　“父亲。”覃齐杉肯定父亲一定听见了什么，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唐未眼睛从覃齐杉身上扫到覃爸爸身上，又扫回去，然后懒洋洋地靠在皮椅上，似笑非笑，不说话，看着跟前的两父子。
　　“你竟然，竟然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覃爸爸气的红了眼，“你说，你说！”
　　覃齐杉低着头，父亲要他说什么，他知道，可是，他还要继续骗下去么。他咬咬唇，开口：“父亲，我是同性恋，我喜欢唐未。”
　　“啪”！回答覃齐杉的是又一个耳光。看样子，父亲真的是气急了。
　　覃爸爸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有这么逆反的一天。
　　“你，你有女朋友，当初还有未婚妻，今天你说你是，是那种变态，你糊涂了是不是！”覃爸爸无法相信覃齐杉所说的话。
　　覃齐杉当初也不相信自己会是同性恋，若不是这样，他四年前也不会走。可现在，他已经清楚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不想再继续欺骗下去。
　　见儿子不说话，覃爸爸把怒火转向了在一旁的唐未：“都是你！我告诉你，我要中止这次项目的合作！”如果没有唐未，他的儿子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唐未挑眉一笑：“覃先生，我要说明的是两件事。”他伸出手指，“第一，如果你现在中止项目，那么请你算清楚要赔偿的数目金额；第二，你儿子的私人问题，我不想过问，也跟我没关系。”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噢，我忘了，现在他跟我还有点关系。”
　　覃爸爸回头瞪覃齐杉，又转头看唐未：“不可能！”
　　唐未眯着眼睛，慢慢说道：“你不知道，你儿子为了帮你筹钱，和我签下一份协议，协议的内容是……”他嘴角弯出好看的幅度，“他得听我的。”
　　“覃齐杉！”覃爸爸回头去看儿子，吼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是故意的！覃齐杉心里一个声音这么告诉自己，虽然唐未说的都是实情，可他说出来的语气却是故意的。
　　“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后悔，不管唐未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只想让自己照最真实的想法做。
　　“你听到了。”唐未摊手，“覃老先生，我劝你还是好好继续工程，工程如期完工，我跟覃齐杉的协议到期。你儿子回家，那笔钱也不用还给我，还能赚上一笔，这才是最划算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