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焰 上----凤重桓
  发于:2009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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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舅舅的影响,我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珍惜自己的生命。说我缩头乌龟也好,贪生怕死也罢,将危险丢给别人,将安全留给自己是我的处世规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我,只是特别的自私自利而已。
  两年前,单风炎说要闭关炼毒药,把自己关在炼丹房里七七四十九天。我陪他。四十六天后,水被我喝完,干粮被他啃完,弹尽绝粮。我可以三天不吃饭,绝不能三个时辰不喝水。炼丹房里热火朝天,没有清凉的水,只能吸单风炎的唾液来解渴。那三天怎么度过的忘了,只有三个印象——渴,渴,渴……
  象现在,仿佛置身于荒芜的沙漠,浑身象火烧似的热,口象三天没喝水似的渴。
  一丝清凉的液体渡了进来,缓缓的,似乎源源不断。我象半辈子没碰过水似的,拼命地吮吸,接受……又活了。
  满口铁锈的腥甜味告诉我喝的不是水,而是血……缺水到这地步了吗?需要用血来解决。
  眼前三张脸,顾青梵,阎千重,陈……漠然?!
  “你醒了?”
  阎千重笑咪咪的,眼神依旧柔柔和和的,晕前的所见似乎是幻象。
  我将头转向顾青梵,他离我最近,袖子卷起,右手捂着腕,一丝血迹淌了下来。我狐疑地看他,他撇过头。那双死寂的眼不曾发生变化,但他身上的气息却让我感觉到……愧疚?
  先不论阎千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第三位的存在实在匪夷所思。
  我匪夷所思地瞅他。
  陈漠然漠然着脸,三十岁男子的平凡面孔,肃穆着脸。突然,平凡的脸绽放出一抹笑,邪佞妖孽……心跳露一拍子,被吓的。
  那面孔很陌生,笑容却很熟悉……火……火……火……
  “陈漠然”揭下人皮面具,美丽到妖丽的容颜熟悉得让我想哭。好吧,我没胆地承认,我有点怕他——火漓焰,哪儿都有他,不论是凤七少扮演的,还是他自己扮演的。这样的人,越是接触越是让我感到害怕,尤其当他笑的时候,笑得再温柔也改不了阴险的本质。
  “太子,你满脸都是血的样子比你平常的样子好看多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无视他。
  “原来你这么脆弱,早知道就该找几根绣花针扎你几下的。”
  继续无视。
  “啧啧,不可爱的小孩。刚才还丢人得晕倒在千重怀里呢,现在又拽起来了。”
  终于,狐疑地看他。
  “怎么,突然发现我很有魅力么?这么色咪咪地盯着看。”
  我伸出手,扯他脸皮,看不看能不能再揭下一层来。
  可除了一张完美的脸被我捏得可笑外,什么也没揭下来。
  我奇怪:“是真的火漓焰?”
  真的火漓焰不该是阴阴沉沉冷冷酷酷么?哪会那么凤嗣。还以为是凤七少戴错面具呢。
  火漓焰阴森道:“太子,就算你毁容了,也不用嫉妒我长得比你英俊妄想毁我容。”
  我知道了,眼前这人,是火漓焰同时扮演凤七少和凤嗣。

  第二十章 承诺

  我“毁容”了。事实上,也就是左颧骨处添了道月牙形的伤疤,血红色,皮开肉绽,看起来有点狰狞。
  在白皙的面颊上,这道伤痕显得尤其突兀。但我不以为意,又不是女人,哪怕毁容啊。单风炎要敢嫌弃我,我就在他右脸上也划一刀。
  差点就伤到眼睛了,好险。现在这样,多好,多有魄力,再长点就更好。
  阎千重眼里心疼地摩挲着我的伤口,嘴上却说其实很漂亮啊。
  火漓焰讥笑我本来就长得难看现在更难看。
  阎千重说他跟凤七少分开太久思念过度,只好扮演凤七少来解相思。
  我说他明明更象凤嗣,怎么会是凤七少?
  阎千重说凤嗣比较好演,不用装甜发嗲撒娇。
  我说凤嗣的声音明明就很甜很嗲很娇。
  阎千重说你一刀杀了他还比较容易点。
  真是没专业精神。
  我不会演戏,在知道是顾青梵渡我血喝后,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尽量做到感激的眼神。
  火漓焰嘲道:“你那什么眼神,死了爹还是没了娘,哭丧啊?”
  恶有恶报,火漓焰终会为他欠拔的舌头付出代价的!
  夜深了,我躺在地铺上,火漓焰在一旁。冤家路窄,军营这么多营帐,为什么偏偏我和他挤在一块小得要死的帐篷里。
  我泼凉水:“你这离国天人待遇也不怎样嘛。”
  火漓焰抽出一把小刀,玉雕似的手指在刀锋上轻轻摩挲着。我识趣地噤声。
  扭了扭身子,滚啊滚啊滚到帐篷口,阎千重就在隔壁的帐篷里,一人独享,还是跟他睡比较安全点。
  刚掀开帐帘,一双漆黑的长靴映入眼帘,抬头,顾青梵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又有点宠溺。幻觉?
  总之,顾青梵对我道:“去我那里睡吧。”
  在火漓焰忿忿的目光中,我得意扬扬地朝大营帐走去。那可是大将军的营帐啊。
  早该想到,顾青梵出了名的与士兵同甘共苦,他的帐篷大是大,但大部分被划分成议事厅,小小的隔间才是就寝的地方。
  凤依漠然地瞄我一眼,我将求助的眼神看向顾青梵——你夫人在这里我怎么睡啊?
  顾青梵道:“抱歉,我忘了还有她在。”
  ……若是让凤七少知道他亲爱的依依姐受了委屈不知会怎样。
  凤依委屈,但不动声色,只是旁若无人地躺倒在帐内唯一的一张床上,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我们退出大营帐,偌大军营,竟无一处我们容身的地方。
  我说:“你还是回去陪你夫人吧。”
  顾青梵道:“没关系,她不是娇气的女人。”
  我说:“我想散步。”
  顾青梵道:“好,我陪你。”
  离国的边境之城——离焰城,取自“忠离”与“烈焰”,意指驻守在这里的两大军队,忠离铁骑与烈焰神箭。
  两大军队盘踞两地,平时各相为政,鲜有来往。我知道除了彼此互不顺眼外,也是为了安抚天高皇帝远的皇帝。
  离焰城最出名的景点莫过于曾经被凤七少一拳打出一个洞的城墙——号称史上最坚固的城墙。
  后来最坚固的城墙崩塌后,离国就把它建成了守望台,高得仰长脖子还看不到顶。其宏伟磅礴的气势敌人看了都不由畏惧,也可见离国的国库有多么丰盈充实,离国的士兵有多么刻苦耐劳,离国的皇帝有多么地会享受——守望台不同于一般的城墙,除了防守外敌保卫祖国外,另一个用处在于——看星星,摘月亮。
  这个守望台的名字叫——侯月台。据说,是顾青椋为讨好爱人而命令建的,此事曾四国轰动过,耗尽国库牺牲无数劳动人民只为讨好一个人,这是顾青椋登基来做过的最荒唐的事。
  不管外界对此事的争议如何大,顾青椋一意孤行,最后忠离大将军同意建后,此事才告一段落,顾青椋的“荒唐”,顾青梵的“愚忠”被传遍四国。
  事隔多年,顾青椋当年的“荒唐”成了“痴情”,他为爱人的付出演绎成动人的爱情故事。据说他的爱人是个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侍童。
  还有个版本,说顾青椋的爱人是“天人”火漓焰,对所有离国人而言,火漓焰是天上的明月,顾青椋为燕离两国的和平友好而牺牲爱人,然后在对着燕国的边境筑了“侯月台”,意思有人说是等候,有人说是守侯……照我说,全属扯淡。
  火漓焰看上去象跟顾青椋有奸情的人么?
  候月台上,顾青梵负手而立,风很大,他身上的黑色劲装却纹丝不动,肩上的披风又披到我身上。听说我昏倒时紧紧抓着披风生怕别人拿走,后来火漓焰毫无怜香惜玉得将我手指掰开才拿下。
  顾青梵身材是让男人都会羡慕的高大健美,一看就知是将士出身,却不会给人野蛮粗旷的感觉。刚毅紧绷的肌肉,伟岸健硕的体魄,完美得象座雕象,那么不真实,让人渴望。
  “玉面忠离”顾青梵!战场上的无敌神话!没有人能知道他有多强大,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在战场上能毫发未伤的男子,他是屹立不倒的力量象征,他是离国人民的骄傲,他代表着离国的军事力量——他有多强,离国就有多强!
  这个男人,会是我最危险的敌人。可我却抑制不住崇拜敬仰的心情。
  是的,崇拜。
  从小时候舅舅提起他时流露的崇敬佩服,让我憧憬他。
  从小时候母后提起他时流露的仰慕向往,让我期待他。
  从密室里得知他是单风炎选中的帝王后,让我好奇他。
  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神话会是怎样的人?
  那个能娶凤依这世间奇女子的会是怎样的人?
  那个能轻易打败怪物凤七少的会是怎样的人?
  那个能得到单风炎刮目相看的会是怎样的人?
  然后,见到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他身后是忠离铁骑任其指挥,在他前面是燕国军队任其斩杀……庆幸的是,他是不轻易上战场的。
  我想起父皇,他是帝王,却没有属于帝王的强大力量。小时候以为他是强大而伟大的,后来发现不是,他只是荒淫好色的昏君,无实权的傀儡皇帝。而远在离国的顾青梵,年纪相当却树立起不败的神话,他代表着离国,而代表燕国的是单风炎不是父皇。
  失望吧,毕竟每个男孩心中最强的人都是自己的爹,可父皇……失望啊,更多的是失落。
  其实到后来明白现实后,我要求不多,只希望父皇偶尔拿出点帝王威严,而不是总那样笑得没心没肺,任单风炎宰割的窝囊样。
  窝囊?
  在百官心里,他是窝囊的皇帝。
  在我心中也一样,对他除了恨,除了厌恶,就是瞧不起。不知道母后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没用的男人呢?还有舅舅,阎千漓……他明明只是个无能又滥情的人,只有一张皮能看。
  父皇长相过于阴柔,比后宫任何一个女人都美,甚至比阎千漓都美,只是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庸懒颓废的神情让他的外表黯然失色,不及阎千漓闪亮耀眼,不及火漓焰明艳夺目,更不及凤七少天生闪闪发光夺人眼球的容貌微笑。
  摸摸脸。这张脸传承自父皇,不过略显平淡的五官不及父皇的精致,看起来也没那么艳,这是最令我安慰的地方。尤其今天添了一道疤,毁了整体感觉。
  这道疤是我用鲜血换来的啊,一定要好好保护,不能让单风炎毁去!
  许久,目视前方的顾青梵开口道:“那里就是燕国。小时候义父常带着我站在城墙上,他说过了前面的千重山就是燕国,那里是你的故乡,但你只有征服那里才能回去。”
  ****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听在我耳里犹如巨雷打在我耳畔,震得我脑子一片空白。
  顾青梵的义父是离国先皇,这位叱咤风云一辈子的老人一生梦想就是征服燕国。他一生最传奇的事迹是将离国最大的权势给了顾青梵月如玉两位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子义女。如此得他信任的两人之一竟会是敌国的人?!
  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狂喜——他是燕国的人!顾青梵竟然是燕国的人!燕国最可怕的敌人既然是燕国的人!
  顾青梵继续道:“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他要我发誓永远效忠离国,如有背叛……断子绝孙。”
  我下意识地想起凤依……他们成亲十五载,未听说有孩子。
  “我是燕国人,但养我的是离国,我从未想过要背叛离国,背叛义父。义父了解我,很放心地将兵权给我。可他万万没想到,我参军上战场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离国不受外敌的侵害,只有燕国来攻打离国的战役我才会参加。
  我要的,只是离国的太平盛世,离国百姓不受战争侵害,义父很气我,但也知道一旦我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
  顾青梵十三岁时一鸣惊人,那时父皇年少气盛,亲自率兵攻打离国,顾青梵夜半单枪匹马闯入敌营劫持父皇,逼父皇退兵。那年父皇也不过十三岁,第一次御驾亲征就灰溜溜地被打回来,从此灰溜溜得躲在皇宫里只派单风炎去……丢人。
  顾青梵的力量逐渐崭露,一年比一年惊人,到后来甚至把燕羽军逼了出来。当时双方争持难下,死伤无数,谁也没占到便宜,但令人惊讶的是,顾青梵竟毫发无损地走到单风炎面前,求和……同年,还是明月公主的母后和亲至燕国。
  顾青梵是战神,但他意味着和平的到来而不是战争的开始。他是踏着鲜血而来的将军,却比任何一位将军更珍惜生命爱惜士兵。
  相比起战场上雷厉风行杀人如踩蚂蚁的铁面烈焰月如玉,顾青梵更得人心。
  他说:“我讨厌战争,也从未想过征服燕国。渐渐的,义父不再信任于我,但他知道,只有我能震慑住燕羽军——我一出征,单风炎就派燕羽军上场。所以后来我就很少上战场。对义父而言,我没背叛离国却背叛了他。”
  我说:“那是因为你身上留着燕国人的血,有着燕国人的意识。你不想攻打燕国,是因为你不忍伤害燕国的子民——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对么?你——身在离国心在燕国啊。”
  顾青梵道:“你想劝我效忠燕国么?——不可能的。我讨厌身上的血,我的心属于离国。……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皇子里我独独选中青椋么?”
  为什么?离国皇子众多,最后当上皇帝的是顾青椋——那个有着睥睨天下气势的男人,至尊霸者。他是唯一能够驾御顾青梵的男人。
  没关系,我以后也会驾御单风炎!
  顾青梵解释道:“因为所有皇子里他是真正热爱离国的百姓,只有他没有征服燕国的野心。他跟我一样,反对战争,那只会带给百姓伤害,他要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那么狂霸傲气的男人。
  顾青梵是个冷言少语的人,跟我说这么多必有原因……说吧,有何目的?
  “你即日登基的昭示已经下了,天下人都知道你将会是燕国的新皇。”
  然后呢?
  “你会象你父皇那样吗?”
  以攻打离国为乐,以征服离国为目标?
  我说不会会遭天打雷劈,但我说会会招他劈。我肯定。
  “会,还是不会?”
  他字字问我,紧攥的拳头提示我性命攸关。
  “不会。”我识相。
  “好。只要你履行你的答案——我便不杀你。”
  心一下窜到嗓子眼!“你希望新的燕皇跟你一样热爱和平么?”
  “是。”
  “那为什么你不自己去当?”
  我可没忘密室里听到单风炎和母后的谈话——他们想拥护顾青梵为皇。一想到单风炎十多年来居心叵测在我身边只为一个顾青梵,我对他的敬仰全化了愤恨……嫉妒!
  “我不想当皇帝,那对不起凤依。”
  什么?
  “她讨厌皇室,嫁我就是不想跟皇室纠缠不清,如果我再跑去当皇帝就太对不起她了。”
  “你是怕她跑掉吧。”对任何男人而言,最丢脸的事总跟妻子有关。
  “凤依到时是会跑掉,我不想。”
  “哦,原来你这么爱你妻子啊。”
  “她是很好的女人,不看着就跑掉了,我又不能放任她乱跑,麻烦。”
  ……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匪夷所思。
  夜越来越冷了,我想回去。顾青梵这时转过身来,正对我,目光停留在他的披风上。
  “喜欢吗?”
  呃?“恩,喜欢。”
  “这件披风跟鬼面一样,跟随我二十年多年。”
  鬼面是他的战马,也就是昨日凤依骑的那匹,跟他本人一样,马脸上戴着鬼头面具。当时我未曾注意,因为忠离铁骑每匹战马都戴着防护面具。
  “它冬暖夏凉。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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