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阿豆
  发于:2009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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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小心点。”
  “嗯。”
  开车接了父亲和小毛夫妻往住处去,“还没毕业就车子,房子都买了?”,小毛打趣我。
  “车子是借的,房子倒是将来准备结婚用的”,我不想给他那种显摆的感觉,“我还没住过呢,倒让你们先住了。一会儿先到家里休息一下,然后咱们出去吃饭。”
  “干嘛出去吃,家里没开火?”
  “锅碗瓢盆倒是都有,但是你做还是我做啊?做出来能吃吗?”,我知道他是想给我省钱。
  “我媳妇儿做啊。”
  “行,回头一定要好好尝尝弟妹的手艺。不过这一顿就在外面吃吧,你们坐飞机也累了,再说饭店的位子我都订好了。咱们吃完饭回来顺便买菜,晚饭让弟妹掌勺。”
  “行,那就客随主便。”
  父亲笑眯眯的听着我们逗闷子。
  下午送小毛他们到王府井,他们自己逛去了,我则带父亲去看了买好的三处店面,如今已经租给别人做生意了。然后我们爷俩就找了个地方喝茶。
  “今年的红利,刨去给你妈的二十万,给你妹开店用的十万,剩下的都打给你了。我看你买的店面还不错,周围有很多要盖起来的商铺大楼,那块地方以后应该能红火起来。”
  “您把钱都打给我了,万一您要周转,怎么办?”
  “我自然是计划好了才把钱打给你的。前些年没什么人开工厂,所以钱特别好赚,现在人家看这个赚钱,都来学着开工厂,竞争就激烈多了。因为新开的工厂经验没有我们丰富,产品的成本比我们高,售价自然也高。加上我们厂还有稳定的老客户做底子,所以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损失。再过几年,厂子越来越多,大家都经验丰富了,产品就卖的越便宜,利润也就越薄,厂子的收益也就越少了。不过也是,这天下也不可能有长盛不衰的生意。我再为你赚上几年钱,等到厂子赚钱很难的时候,就把它卖掉,反正你也无心继承这个厂子。不如换成钱让你干别的。”
  “赚钱很难的话,还卖得掉吗?”
  “只是很难,又不是不赚钱。我老了,懒得那么努力奋斗,去赚那个很难赚的钱了。但总有斗志蓬勃的年轻人嘛。”
  “爸,你好奸诈”,我笑道。
  “什么奸诈,臭小子”,父亲笑骂了我一句,“还不都是为了你。”
  “您这么急着把钱给我干嘛啊?您年纪又不大,拿这些钱也能大有用处。”
  “你要是没出息,我自然是要站到最后一班岗的,手把手的教你怎么做事。既然你比我有冲劲,有斗志,也有文化,我自然放手让你试试。你买的几只股票,竟然一直都在赚钱,而且还是很稳定,可以当作长线投资的,你的眼光让我惊讶。内地还没有香港那种炒房子,炒地皮的风气,可你能想到北京以后的房产会火热起来,不管是不是如你所言,这也算是一种远见了。既然你比我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毛主席不是说过吗?‘这个世界终究是你们的’。你能干,我也就能早点退休,在家里含饴弄孙。再说现在给你钱,算是馈赠。假如我留在手里,将来有一天变成了遗产,你知道你要多交多少遗产税吗?”
  “我服你了,爸”,老头说遗产也能说的如此毫无芥蒂,我无力的趴在了桌子上。
  父亲拍拍我的头,“儿子,你要学得还有很多呢。”
  我点头受教。又说了一会儿别的,我们爷俩开始谈一些在电话里不方便谈的家事。
  父亲提到这些,脸色就很黯淡,“我工作忙,你和陆汐我都管得不多。你妈当初辞职的时候跟我说,她不想工作了,想专心在家照顾孩子。我也就觉得能放心的投入工作了。我想着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到底是你们的亲妈。你自觉主动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你妹妹却……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把你们交给你妈来管教,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因为顾及你们的感情,给你们完整的家庭,过去我一直忍耐着不离婚……可你妈真是没有尽到一丁点做母亲的责任。”
  “不是都过去了么?”,我劝慰父亲,“现在我们不是正在让妹妹学会自强自立么?”
  “上个月,你妈带你妹妹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父亲的脸阴沉无比,“咱们市那么小的地方,你妈也是个糊涂人,这种事情怎么能在本地做。事情都传开了,我才知道。我把你妹妹叫来,问她到底是谁的孩子,要是对方人品还过得去,就算是没本事,我也能给他找个工作,或者让他做点小生意,让他们结婚。结果你妹妹说……说她朋友那么多,她自己也不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
  我那个妹妹,仍然是那么不成器,她骨子里的性子让我讨厌。可她做的那两件让我心若死灰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因此现在还不能说,她已经坏到了根子上。所以我不会主动去对付她,也不会主动帮衬她。就冷眼看着,看看她究竟走哪条路。
  这番缘由却是不能对父亲说的。
  只是我怕这样下去,绑架事件还会发生。该怎么避免呢?
  见我皱紧了眉头,父亲也叹了口气,“你妹妹现在的名声已经坏了,将来想嫁个好人家……很难,我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要是把她送到外地去,没人管她,恐怕她会更放纵自己。”
  我仔细想了想,“要不送她去当兵吧,军营应该是最能改造人的地方了。”
  “女兵的名额很少,不知道她能不能选的上。而且她也不一定愿意当兵。”
  “试试看吧。总是一条出路。”
  父亲点了点头,“要是她能当上兵,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我微笑着说:“不说她们了。说说您吧,您现在每天怎么吃饭,家里请了保姆吗?”
  “我就一个人在家,请保姆在家不方便。雇了个阿姨每天来给我做两顿饭,收拾一下房子,她不在咱们家里住。我现在日子过得倒比以前清静多了,至少每天都能睡个好觉。你就放心吧。”
  我有些心酸,“爸,您要是遇到合适的人,还是再找一个吧。”
  “什么找不找的,我都到这把年纪了。只要你能有出息,你妹妹的后半生能有个着落,别的我也不想了。晚年能够生活得平平静静的,已经挺好。”
  “那是您还没遇到合适的。”
  父亲笑着摇了摇头,又跟我说了一些厂子里的事。晚上小毛的媳妇掌勺,我们爷仨像过去那样好好的喝了顿酒,回忆过去,又展望了一番未来。
  四个人一起包了饺子,过了年夜。我避开了他们,给徐谦打了个电话。
  “吃饺子了吗?”
  “嗯,正在吃,白菜馅的,我自己包的”,他温和的声音轻轻的传了过来。
  “想我了吗?”
  “想……不过,我正在画你,画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像在我眼前似的。”
  “对不起,不能陪着你。”
  “你那不是有事吗?我能理解。我们虽然没见面,但就在一个城市里,我不觉得你离我很远,也不觉得孤单。你好好的陪陆叔,不用担心我这里。”
  “好。”
  他呵呵一笑,“那我在这里给你拜年了,新年好。”
  我也微笑起来,“新年好。”
  其实是我想他了。
  父亲说的那些家里的事情,让我又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伤痛和仇恨。我不明白,我和妹妹明明是在同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
  即便是在我不懂事,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也不会做出那些事。
  我更担心,绑架那样的事还会发生,妹妹的不懂事会给父亲带来灾难。我也明白,以妹妹的条件,能当上兵的几率很小。我想把她远远的推离父亲身边,却因为父亲放心不下她,而难以实现。
  这些担忧愤懑还有对父亲的心痛糅合在一起,又不能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我怎么会不难受。
  徐谦的温柔让我的心安稳了下来,至少这里还有个港湾可以供我休憩。至少这世上还有和母亲与妹妹完全相反的人,让我才不至于对人性绝望。
  接下来几天,我带他们去了故宫,颐和园,圆明园……只是可惜那些园子里的草木都枯了,湖水也结了冰,风景远没有夏天那么好看。
  还带他们去爬了长城,冬天的风嗖嗖的那叫一个冷,不过他们兴致很好,小毛在那块好汉碑前面插着腰,冲我哈哈大笑,“如今我也到过长城,算是好汉了。”
  景点转的差不多了,就带他们去吃烤鸭,吃糖葫芦,吃特色小吃,去听相声,听京剧,看剪纸,看捏面人,喝滚烫烫的大碗茶……
  北京可以玩的地方太多了。
  小毛带他媳妇逛街的时候,我带父亲去参观了一下学校,让他看了看我读书的地方。还拜访了系里的几位教授。
  父亲他们订的是初九早上的机票,因为初十父亲的工厂要开工,小毛自家的修车场倒是无所谓,但他媳妇儿也要上班。
  初八晚上我把一对手表交给了他,“给,彩礼里面手表这一项我帮你办了。”
  “那你也用不着买这么贵的表吧?你说我们两个普通老百姓带这么好的表,不是招贼呢吗?”
  “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你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我就是为你放一次血又怎么了?难道你还打算结第二次?要是你二婚的话,我送的就是地摊货了。毕竟第一次比较值钱。”
  “滚蛋。你现在就送礼,那我婚礼的时候你就不回来了?”
  “哪能呢?你结婚我肯定要回去。这个提前给你,免得你们买重复了,浪费钱。”
  因为第二天要走,父亲他们都没有睡意,我们干脆一边聊天,一边四个人打升级。父子档斗夫妻档。
  我正大笑着往小毛脸上贴纸条的时候,母亲忽然来了电话,我听完了内容,直接惊呆了。
  父亲看我面色大变,忙问,“出什么事了?”
  “妹妹……出事了”,我有些呆板的说道。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我的脑子里只盘旋过去那场让父亲丧生的绑架事件。
  “什么”,父亲猛然站起来,“怎么回事?”
  “过年前,绑匪联络过妈,让她交赎金,但她没有当真,反而大骂了对方一顿。昨天公安局捣毁了一个毒窝,其中有人交待了这件事”,我有些艰涩的说,“现在警察已经去找妹妹了,她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父亲狠拍了一下大腿,怒道:“八九天的时间,没有见到你妹妹,她就没有担心?警察要是大张旗鼓的找人,你妹妹她就危险了……我得立刻回去。”
  我站起来,定了定神,“明早是最快的一班了。我打电话问问机票还有没有,明天跟您一起回去。”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父亲也无可奈何,只能等了。
  我打电话过去询问,刚好有两张退票,我马上订了一张,“一会儿票就能送到,爸,你先坐下来。现在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父亲忧心忡忡的坐了下来,忽然抬头问我,“你妈没有理会绑匪,他们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问我要钱才更合理吧。”
  “不知道”,我担忧的看着父亲,“把妹妹救出来之后,会弄清楚的。”
  爸爸皱着眉头拨号,“你妈会坏事,我得打个电话,请他们低调处理,尽量拖到我回去以后。”
  父亲在市里很吃得开,电话直接拨到了公安局长那里,他们说了几句话,父亲脸色苍白得挂了电话。
  “爸,怎么了?”
  “他们围住了绑匪的房子,对方有枪。他说现在局势已不在他控制范围内,他只能尽量营救你妹妹,却不能保证你妹妹的安全”,父亲脸色青灰。
  枪……是杀害父亲的那一把么?上一次我为了送父亲去医院,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拿着钱逃之夭夭了。后来虽然从妹妹嘴里问出了名字,他们也被通缉,却并没有被抓获。
  这次我希望这些人渣这次统统被击毙。

  第 13 章

  我担忧,是担忧父亲。但除了担忧,又有着庆幸,庆幸绑匪事件发生的时候,父亲来到了北京。
  如果父亲在家,那他一定不会报警,他会去付赎金,然后可能遭到枪击。
  光是想象这个,就让我心脏紧缩。
  那一次我明明在父亲身边,却无力保护他。那种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失去生命,呼吸渐停的过程,让我觉得生不如死。
  那时候我简直恨不得掐死陆汐,尤其在她漫不经心的来看父亲的遗体之时。可我那时候我还没有彻底冷血,仍然把陆汐看成自己的亲人,即使是不成器的亲人。
  如果是现在,我肯定能毫不犹豫的掐下去,然后冷笑的看着她死去。
  我希望父亲活着,哪怕因此陆汐失去了生命,也是她罪有应得。这一次临时起意,把父亲请来北京过年,算是我运气好?人品好?
  这个事件过后,记忆里就没有什么危及父亲的事件了。我好像可以,稍微的松一口气。
  压在我心头的一座大山,挪开了。
  父亲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大约半个小时候后又接到了电话,父亲的瞳孔紧缩,拳头都握出了青筋,“是 么,知 道 了”,他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没说,无力的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赶紧跟进去,关上门。
  “爸,刚才是……”
  “你妹妹……两天前已经死了,死因是被注射了过量的毒品,尸体被他们藏在了地下室”,父亲一字一句的说着,像是还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死了?吸毒?我也有些头晕目眩。陆汐究竟有没有脑子?竟然和那些吸毒人员搞在一起,吸毒……
  父亲曾经不止一次的跟我们说,人要是沾上毒品,那就彻底完了,就没救了。他让我不要随便接别人递来的烟,不要去那种鱼龙混杂的舞厅,酒吧……
  我虽然年少轻狂,调皮捣蛋,但这番话深深的印在了我心里。在我心里,毒品是永远不可碰触的东西,连看见了,都会脏了眼睛。原来它竟离我那么近?
  我们都没有睡意,沉默的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小时后,又来了电话,说审问有了结果。
  是陆汐主动和他们一起策划了绑架事件,想骗父亲的钱。后来那些人听到妹妹想要那么一大笔钱,就假戏真做,真的绑走了陆汐。
  他们先给父亲办公室打了电话,年二十九那天是工厂年前最后一天工作日,父亲的秘书接到了电话,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打电话有什么事,询问后对方又不肯说,就只是告诉了对方父亲去了外地,年假结束才会回来。
  他们又打了父亲的手机,发现手机关机了,那时候父亲应该在飞机上,他们确定父亲不在本市。
  为了早点拿到钱,也怕夜长梦多,就改变了目标,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却不理会他们。
  陆汐知道他们的底细,这人不能放,又不敢杀,他们就给她注射了一种新毒品,据说要是过量了,人会变成痴呆。他们打着这个主意,以扫除后患,没想到陆汐就那么死了。
  他们藏好了尸体,过年去哪里都很显眼,他们原计划年后找个野外把尸体处理掉。
  一个略微知道这件事的吸毒人员在吸毒的时候被抓。为了将功折罪,竟然把绑架的事抖搂了出来。这个人恐怕也没有想到,绑架事件已经升级成了谋杀。
  公安局一边联系母亲求证这件事,一边去救人。母亲才连忙给我打了电话。
  父亲的表情既伤心,又痛恨。伤心妹妹的死去,却又怒其不争。联合外人算计自己的父亲,却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过一会儿又来了第三个电话,说尸检发现妹妹有一年的吸毒史,问父亲是否知情。
  父亲面无表情的说:“不 知 道。请你帮我问问她的母亲,问她天天在家里待着,为什么没有发现女儿有异常?”,父亲的语气是如此的怨恨。
  一年,那不就是我去年寒假回家的时候么?我回家待了四天,连年夜饭她都没在家里吃,完全没有见上面。父亲也是早出晚归的工作,哪能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唯一应该能注意到这件事的母亲,又是个完全不负责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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