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轻功天下无人能及,几日不断奔走,竟然过了那麽大段的距离。
尘土沾满了衣裳,苏乱步就这麽狼狈不堪的跨进了茶馆,坐在曾经他们共同品茶的地方。
事事休。
他端起粗糙的茶杯,咽下了枯涩不堪的茶水。
五月当头。
留香苑正堂的案几上焚著龙头香,神龛里的观音微睁著眼。梁安魂端正的跪在地上,面对著马上就有人坐的红木大椅。
丁香坐在左侧,他只能看见垂髫的侧影。他可以猜测梁安魂的表情,却无法猜测心情。
安魂啊安魂,你到底是为什麽,要把自己再次锁进牢笼?
铿锵的足音进了,丁香从位上站起来,在来人跨入门槛後跪下去。
“给师父请安。”“给当家的请安。”
“恩……”任平生示意他们起来。
令丁香大吃一惊的是任平生的脸。原本年轻的面容似乎在几天内就散尽了光彩,变得憔悴不已。他听见堂两边一些人已经开始私语起来。
“师父……您……”
“今天是我留香苑的大好日子,别的话以後说。”
响亮的声音震慑了私语,大堂很快安静下来。
“梁安魂,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留香苑入室弟子,门规之列,你可记得?”
“弟子铭记在心。”
任平生重重的叹了口气“那麽,你可以开始了。”
梁安魂磕了一个响头。随即来到案几边,早有人准备了百来种奇花异草。
他想要调什麽酒呢?
丁香暗思量著,这大概是大堂内所有人都渴望知道的问题吧?丁香环顾四周,看见师父严肃的表情後,他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梁安魂只给他一个背影。
百年来的留香苑,有上千种拜师酒被调出。每一种都有记载的功效。最了不得的,大概是第十三代当家的拜师酒了。
醉千年。可以散去前尘往事,千年不醒。
丁香忽然一楞。不过立即又镇定下来。这是唯一一种没被记录调制方法的酒,应该……应该……
那个背影忽然抽出一把刀,对著手掌狠狠一划……似乎把血加进了酒里。
任平生也看的真切。
“师父,弟子已经调好了。”
梁安魂说著,已经把杯子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那麽,告诉我这酒的名字吧。”
那青衫少年虚弱的一笑。
“这是,醉千年。”
安魂曲[12] END
第十二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梁安魂入主留香苑的事被人传的沸沸扬扬。江湖就是这样,没有一天安静,不是动乱,也是纷繁。
水晶门帘内,身著白衣的清秀男子温柔的抚著琴,嘴角略带一丝微笑。他身在江湖,却仿佛置身於江湖之外。
丁香从门帘的缝隙望进去,对面的那人表情恬淡而幽雅。
冷酷。
在他看来却是这样的。
丁香顿了顿脚步,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从今往後,你就是我任平生的入室弟子,这个留香苑的主人!”
昨夜,师父这麽宣布了。
听起来多风光,留香苑的大当家,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烟视媚行醉生梦死。
他在那一刻有些恨这个偏袒他一直到最後的师父,觉得他慈爱的容颜背後只是自私的利用著每一分感情。
师父也用相同复杂的眼神回望他。
师父要走,离开这里,离开江湖。
他也最终是自私的选择一走了之。
比起他丁香,比起梁安魂,比其暗香,比起留香苑,他还是选择了那个人。他思念了半生的梦。
师父走了,抛弃一切,去寻找自我。
丁香暗暗的咬了咬牙。
他没资格责怪师父,他比师父更早的选择了自私。
但是……
白衣少年抬起清澈的笑脸向他问好。
“丁香师兄……”
他是梁安魂吗?
------------------------------------------------------------------------------------------
“你少傻了,既然安魂都是留香苑的人了,你为何还要追著不放呢,啧啧。”
烈不知不觉绕到苏乱步的身後,他的视线却一直注视著肤色金黄的右手-----金蚕蛊。
“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苏乱步背对著他。
“恩,是。”
烈没有转移视线,没有什麽对话比那只金色的虫重要。
“那你为什麽还不走?”
苍茫大漠上,暗香被纱巾裹的严严实实。
“天墨……”
巫马天墨抱紧了怀里的人,轻声回答著。
“天墨,我真的应该这样,一走了之吗?”
豔阳这麽烈,巫马天墨却阴暗了神情。
“你说,他们到底……是在追求著什麽呢?”
暗香小声的继续说著。他并没有看清,巫马天墨的脸上,也蒙了有一层和他一样的悲伤。
他昂著头,直视沙漠尽头。
“暗香,他们都是自私的,不是吗。”
他低下头,吻了吻恋人滚烫的唇。
“看,楼兰到了……”
---------------------------------------------------------------------------------------------
丁香听著他毫无杂质的琴声,一阵不明的悲伤再次波动。
每个人都自私。
为了自己抛弃一切。
只是……
这个少年,又何其无辜!
丁香不著声色的揭了揭眼睛,此时门外忽然的脚步声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你又来了!
你不是走了吗!
他望望少年,最终收敛了所有表情。毕竟,人都是自私的,为何要背负他人的伤痛。
丁香退下了。屋里只剩下少年。
屋外只剩下脚步声。
红漆门,铜把手。
苏乱步站在门外,用力的砸著剥落的漆。
“来了来了,真是的,门被砸坏了你陪的起吗?”
多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人!
苏乱步几乎抑制不住的要冲上去,用刀劈开那扇门,早一点见他!早一点见到他!带他走,一定带走他。不管谁,不管他爱著谁,不重要了。自己是爱著他的,这就足够了。
所有人都能那麽自私!却只有他不会!
只有梁安魂不会。
苏乱步这样混乱的期盼著。
门终究是开了。
门内终究是熟悉的眉眼。
苏乱步咬紧了嘴角,千言万语都锁死在喉咙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安魂!安魂!”
白衣人对著他焦急的面容只是莞尔一笑。
“客官错了,奴家名为花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