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孩儿八点多了才来吃晚饭着实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坐在靠窗左边的男子成熟有魅力声线特别有磁性，时不时把碗里的排骨夹到对面男子的碗里，脸上露出的那种笑容可谓是带着某种讨好的成份。不过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似乎不太领情，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吃面条。
这时候坐两人中间的小男孩撅着嘴站起来，似乎是坐腻了，开始端着个碗在餐厅里到处乱窜。
很可爱的男孩子，就是顽皮得够可以，水池里的鲤鱼快给他弄死了。这是众服务员的想法。
外国回来的小孩子就是放得开啊，罗刚撇加佑一眼，再加上有个人纵容着那更加是无法无天了。这是罗刚的想法。
加佑迅速吃完碗里的面条，从家里出发到现在，只听他说过一句话：牛肉面，谢谢。罗刚知道他是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真是个别扭的人。
“真好吃！”齐桓跑回来把碗搁在桌上，他才不管两个人之间的到底有什么矛盾，自己吃了好几天方便面，这顿饺子真是好吃得不得了。小孩儿眼睛滴溜溜一转，瞧见加佑碗里罗刚给的排骨，口水都快滴下来。
罗刚拿筷子拍他手背上：“看什么！吃自己碗里的！”
加佑低头把排骨一块块夹进齐桓碗里。
齐桓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朝着罗刚炫耀。
罗刚眼角抽动一下，憋下口气。
第四十四章 养孩子（中二）
结果这顿饭还是加佑请的，这家实惠的餐厅他算是深深记在了脑海里，将从小培养的勤俭节约良好品德发挥到淋漓尽致。
累了一天，回到家头粘着枕头就不肯起来。齐桓下午补过一觉，并不困，一个人皮了一会儿觉得没劲了就拿出本图画书爬去小床躺着看。那小床是加佑新给他买来的儿童床，本来就不大的房间被塞的再没剩下多少空间。
好歹齐桓是自己的亲戚，早几天濮老头子说要将名下一处房产赠送给又当爹又当妈的加佑，却被拒绝了。一来加佑觉得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二来他这么一住就跟古代人的母凭子贵似的，实在是丢人。一来二去的，结果加佑就继续窝在这小破公寓里，天天对着个罗刚。
加佑做梦的时候嘟囔了几声，翻过身抱紧被子的样子让齐桓偷偷乐了。看了一会儿小孩儿又把视线转到漫画书上，悠哉悠哉晃着腿。渐渐的齐桓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肚子隐隐难受着，并且这种难受的感觉在一点点扩大。
从前有病痛的时候，都有妈妈在，可是罗刚说妈妈死了，死了就是不在了。那他现在肚子痛，该怎么办？一瞬间，齐桓像是掉进了冰窖里，透体通凉，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尽量蜷缩起来，再缩得小一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睡得特别不踏实，加佑迷迷糊糊地想着，大概是自己没有脱掉衣服就睡觉的原因，可是意识一直浮浮沉沉的想醒来又不愿醒来，好像隐隐约约还有一种微弱的呻吟声环绕在四周。
加佑在睡眠里挣扎一番，终于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挨着自己的小床上，齐桓脸色惨白，浑身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呻吟声就是从他嘴里溢出来的。加佑从小到大没生过过什么大病，发烧的时候也不会出现这么痛苦的表情，这时候看见齐桓的表情吓得差点滚下床铺。
“小桓！怎么了！哪里难受！”
齐桓抽着气，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只能用弱弱地声音回答道：“疼……疼……”
加佑吓坏了，用被子裹起齐桓就想往外冲，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最近的诊所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这半夜三更的路上也找不到什么车，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齐桓半睁着眼睛，还在不停的喊疼，加佑哄了他两句，一抬头看见对面罗刚的门一脚就踹了上去。
罗刚2分钟前关电脑还特地看了一下时间，将近十二点了，换做是平时，要是加佑念完夜校回来公司还要加班，齐桓一般都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被叫醒后小身体往加佑身上一挂，揉着惺忪的眼睛继续喊困。罗刚对着屏幕笑笑，心想今天加佑回来的早，齐桓也跟着他去睡觉了，晚上想必是不会来串门的，正打算去给大门上锁就听见好大一个踹门声。
罗刚没来得及皱眉就听见门外有人大喊：“哥！救命！”
夜很深，郊区的天空点缀着些许星星，在前方一闪一闪上下耸动。安静的路上，沉重的喘气声和脚步声吓跑了蹲在路边的野猫，罗刚的衬衫已经湿了。
加佑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刚才罗刚打开门，只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怀里的齐桓，就二话不说抱着那孩子往外跑。比自己还要鲁莽比自己更加冲动，甚至来不及好好想想该怎样最快最稳妥的把孩子送去医生那里，就拔腿跑了。
加佑拨动车铃叫道：“你来骑，我抱着齐桓！”
罗刚开了那么多年的车，几乎已经做到了已车代步的地步，幸亏认识一个合作伙伴喜欢骑车，陪他踏过几次山地车，所以现在踏自行车不算生疏。
风声呼呼地过，加佑看着罗刚的背脊渐渐被汗水浸湿，抱紧了怀里的齐桓。
一定不能有事。
小诊所的门被拍得震天响，有个披着白大褂的老头急急忙忙来开门，齐桓被带进小诊室后加佑就呆呆坐在休息椅子上，他的刘海长时间没有打理，一低头就盖住了双眼。
“小屁孩这么顽皮，得的是盲肠炎，医生正在给他手术，不碍事的。”罗刚挨着他坐下来，感觉加佑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就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轻轻安慰。这么近的距离，平时的加佑一定会有所抗拒，可是此刻他依旧搭拉着脑袋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连多碰一下都会竖起爪子的小猫咪，没道理被搂着还会乖乖听话。
罗刚拨着他额头的头发语气温柔：“不怕。就是肚子里的一小段不听话的小肠子，轻轻一刀就过去了。”
加佑在罗刚肩头靠了一会儿轻轻说道：“你不懂。”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在他还是那个不肯与人亲近的阿来的阶段，有个同室的孩子也是半夜肚子疼，所有的小孩子都睡着了，只有他醒着，那天晚上巡夜的老师没有来，于是那个孩子疼了一整夜。一整夜的细微呻吟声，加佑努力把脑袋埋在被窝里，可是那声音却像超声波一样不停不停地钻入他的耳朵。然后，当早晨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
那个孩子被老师抱走的时候，加佑看到一只小小软软的手无力的垂在老师的身侧，一晃一晃的刺眼。
罗刚环着他，听他静静陈述，细细的吻落在他的发旋，“加佑，你没有害怕，你很勇敢，你抱着齐桓差点踹开哥哥家的门呢。”
加佑说：，“罗刚，你变了。”
“哦？变好了还是变坏了？”罗刚轻轻笑了。
“变白痴了，果然是下岗的关系么。”
第四十五章 养孩子（中三）
被骂白痴的罗刚面孔上一副镇定自诺的样子，心里却为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暗自高兴着，看得出加佑并不像刚开始那样厌恶他，刚才的对话，甚至可以看出加佑那点随意的小俏皮。手术没什么风险，齐桓也很快清醒过来，躺在病床上的他一双黑眼睛滴溜溜转一圈，最后停在加佑身上。很懂得撒娇的小鬼，立刻逼出几滴眼泪并且在第一时刻让陪伴在身边的加佑感觉得揪心。
“齐桓乖，还疼不疼。”加佑托起他的小手，轻轻抚摸被插了葡萄糖针的淡青色血管。
齐桓噘嘴：“疼——我口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将脑袋扭向另一个方向，看到明显开始脸色下沉的罗刚。
“小桓，现在不能吃任何东西，除非……呃……”加佑欲言又止，把目光投向罗刚，后者脸上挂着堪称邪恶的笑容，接着加佑的话说道：“除非，你的肚子通气，也就是放出屁来。”
放屁……
称得上是闹闹哄哄的一整夜，天终于开始微微发亮，三个人都是疲惫不堪，齐桓边喊着口渴，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加佑仍旧坐在椅子上，太阳穴上突突的狂跳终于平息下去，身边陷入沉睡的罗刚由于身体找不到支力点，正朝着他的肩膀倒过来，加佑没有避让，让罗刚倒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他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细细去看他的眉目。
罗刚睡得很不安稳，一点点无意识地滑过加佑的肩膀向前方倾斜，眼看着朝地上冲过去。加佑矮下肩，及时挡住了他下滑的趋势，让男人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一点点坐正。
这是为了嘉奖他昨晚的努力，加佑这么想着，感觉到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蹭了蹭，一颗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那是一种莫而陌生的悸动，加佑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等着心慢慢平静下来后，将罗刚挪到病床边上。
齐桓醒来后没找到加佑，看见放在床头的茶杯不顾伤口就想要伸手去取。
“你这辈子还想吃冰淇淋吗？”趴在床上的罗刚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齐桓碰到杯子的手指缩了回来，重重舔了一下嘴唇，并且狠狠剜了罗刚一眼。他的嗓子在冒烟，嘴唇在开裂，脑子里每一个关于渴的信号都被放大了几百倍，可是罗刚那个大坏蛋，就是不许他喝水。
加佑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再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关于店面整顿的会议要开，他正在努力说服自己将所有的精神集中到报告纸上，可是显然那很难办到。加佑扔了手上的报告，站在大楼俯瞰底下的风景。
透明的落地窗玻璃外，蚂蚁般爬动着的小轿车在带子般的街道上川流不息，似曾相识的情景。从前，他一直觉得罗刚冷酷无情，不可一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把他从孤儿院里接出来开始，就从来没有给他属于哥哥的关爱。
加佑拉上窗帘，他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高度，可是，他已经充分感受到公司里人事关系的微妙。尽管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地区的实习经理，可是将来……如果将来……
重重叹了口气，所谓时势造英雄，加佑甚至开始觉得罗刚曾经变成那种天人共愤的样子，是理所当然的。
而曾经令人有天人共愤之感的罗刚同志因为睡姿极其糟糕运动过于剧烈，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腰被根竹竿一捅到底疼得脑袋上的神经都在跳动。男人皱皱眉，扶着腰坐起来的时候发现齐桓还保持着探手去触摸杯子的动作。
“我要喝水。”
“必须先通气。”
“谁说的！你睡着了！我已经通气了！”
罗刚冷笑道：“反正我没听到，不算。”
齐桓深深吸了口气，憋在肚腔里。可是该死的脸都憋红了却还是没有出现哪怕是微弱的……一个屁……
这家诊所的生意不错，麻雀虽小却是五脏齐全，昨晚给齐桓看病的老头子在打瞌睡，接替他的儿子看到罗刚从病房走出来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回病房的时候罗刚取到经过处理的纱布，沾了水后涂到齐桓的嘴唇上。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生怕那薄薄的纱布会弄破孩子嘴唇似的，齐桓感觉到嘴唇一阵清凉，抬起头想要更多的水。罗刚移开纱布，把他按倒在床上，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多少有些残忍。
齐桓想，我一定会渴死，或者是被气死。
小孩子的肠胃功能虽然娇弱，但是运动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错过中饭的时间，齐桓在罗刚又一个鬼故事的刺激下，终于通气了。那个鬼故事真是让人怕得要死，特别是讲到从门锁里看到的红眼睛的一瞬，齐桓大声尖叫出来，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终于从不能喝水和不能吃东西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罗刚看他一脸吓坏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来，揉乱他脑门上的头发。床上这个小捣蛋鬼也是自己的弟弟，他不会再犯当年在加佑身上犯的错误，但这并不意味今后会溺爱他，所以中午小孩儿提出要吃饺子的时候，还是被罗刚端出的一碗白粥给否决了。
齐桓在感激罗刚将他吓出个屁来的同时，内心对着这个臭屁到极点的哥哥翻白眼。
第四十六章 养孩子（中四）
跷课和跷班，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加佑使劲揉着太阳穴，最终决定继续无视下午的工作。家人和工作，如果真的要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果冻，饼干，糖果。漫画书，小汽车，彩色蜡笔。
躺在罗刚房间的齐桓小朋友眼睛发亮，一头扎进跷班回家的加佑怀里，使劲用脑袋拱他。
“无聊了吧？”加佑看一眼正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的罗刚，“这两天好好休息，不要乱动，伤口会好得很快。”
齐桓拨开一个果冻壳，吸溜一口，笑得眉眼弯弯，真的有几分小童星的味道，加佑忍不住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罗刚听见亲吻声猛然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伸手把加佑拉到自己身边，指着屏幕上的图片说：“看。”
“看什么？”
“嗯，古镇。”
“不过是张屏保。”
“嗯，古镇的屏保。”罗刚表情严肃：“齐桓马上就要上小学，可是一点都不了解本国古老文化会让他跟不上进度”他指着电脑屏幕，“我看这个地方做文化教育很合适。”
加佑又盯着屏幕看了十五秒，然后他转身回去拉过齐桓涂满饼干屑的脸又重重亲了一口。
一个好的老板，要懂得管理，也要懂得享受，尽管快餐店节假日正常经营，可是高层领导却并不乏假期。
非旅游旺季的江南古镇，隔着清晨的烟雨蒙蒙透出一股神秘色彩。似乎还有人家延续着用柴火烧饭的习惯，那蜿蜒于镇内的河流沿岸上都可以看见袅袅炊烟。
齐桓卷着被子不愿意离开被窝，大煞风景。罗刚把他光溜溜的身子拖起来，扔到外面。
以上是大清早在加佑莫名失踪情况下上演的一幕。
回想昨天傍晚乘大巴来到这个古镇的时候天已经黑漆漆一片，三个人找了间古镇边上的小旅馆也不嫌挤的凑合着一间就住了下来，齐桓皮到大半夜也不肯老实睡觉，在加佑边上翻来覆去，一会儿要听故事，一会儿要听歌，简直把个加佑当成收音机使唤。
“愿意裸奔就甭穿衣服，想在镇里拍照就赶快滚进来做好准备！”罗刚边说边把床上的毯子扔在齐桓身上，孩子要冻出毛病来指不定自己还要心疼他。
齐小同学乖乖刷牙洗脸跟在罗老狼身后翘首盼望他的守护神。洗刷完毕后，守护神带着光圈和结清房间账单后的人民币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中。
“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齐桓小朋友一哭二喊三撒娇，扑到加佑身上使劲抱他的腰。
“路找到了？”罗刚很轻巧的把齐桓拎开，凑过去看加佑捏在手上的旅游地图。
从来古镇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入口，特别是一个需要收费的入口，那是摆明了赚钱用的。镇里人不算少，平时要真是都只能朝着那一个入口进出，那得绕多少远路耗费多少精力？
所以说，旁门偏道才是真正的王道。
“从这家小旅馆出发，绕过前面的饭店一直往里走有片小桔林，跟镇子是通的。”加佑晃了晃手里的图纸把齐桓拉回身边问道：“饿不饿？”
齐桓点头如捣蒜。
加佑瞟一眼只穿了件薄薄衬衫的罗刚，蹲下身紧了紧齐桓身上的外套：“这里的早上冷，等热了再脱。”那一整句话，虽然是对着齐桓说的，可是话外之意是再清楚不过了。
算是对自己的关心么？心里一暖，罗刚轻轻笑了。
这里的清晨温度确实比城市里低上很多，微微带着点白糖甜味的水磨的豆浆，却用它浓郁醇厚的味道驱散了深秋古镇的寒冷。生长在国外的孩子，还是第一次吃到正宗手磨豆浆，幸福的把橘林里的叶子踩得咔吧咔吧直响。
橘林旁的确有好几条小路直通古镇，这为三个人足足省下两百多块钱，而两百多块钱已经可以满足所有齐桓在镇里的愿望，小老虎鞋啦，木刻小刀啦，双鱼戏珠手链啦，在古镇中心的小集市里用很便宜的价格就可以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