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纵江湖----林寒风klp
  发于:2009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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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狐抬头看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映着火光,他眼里的血红还没有退:“后悔?会有那一天吗?”
  他笑着拨开十八弩,走向魏家族人,所到之处,人群纷纷向后退去,呈弧形与他隔出一大块空地,而他就是空地的中心。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好奇而又怯怯地望着他,他朝小男孩笑道:“小定,还认识贞敏哥哥吗?你小时候哥哥常常抱你呢。”
  一个妇女快速将小男孩拉到身后:“贞敏,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别伤害孩子!”
  灵狐疑惑地看着她:“二婶,我怎么会伤害小定呢?他出生的时候镇上产婆出远门,还是我骑快马到二百里外的许镇上请了一位来,你忘了吗?”
  妇女不说话了,仍满怀戒备地看着他,将孩子紧紧护在怀中。
  灵狐失望地走开,忽然看到旁边一位精壮的男子,复又笑道:“表哥,你也在这里?怎么年初你成亲的时候不通知我一声,我好来喝喜酒呀。”
  男子脸上立刻青灰,结结巴巴地道:“家……家主没让请你。”
  “是吗?”灵狐笑意弱了,委屈地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说好了呀,找女孩子为对方把关,成亲时还要送一份大礼。我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呢。”
  男子低着头不再说话,灵狐看到他一手紧握大刀,青筋暴起。
  再走过去,是一位垂着山羊胡须的老头,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灵狐又笑了:“三叔公,您也来看我?我就知道还是三叔公疼我!您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因为没有子系,对我就像对亲孙子一样,贞敏没忘。贞敏以后一定会像孝敬亲爷爷一样孝敬您!”
  灵狐伸出手走过去,山羊胡子的老头忽然抡起拐杖打向他:“别靠近我,怪物!你是我魏家的灾星,是来祸害我们魏家的!走开!”
  萧近英忙走过来拖他:“贞敏,别说了!”
  灵狐身上挨了数下,却不肯离开,他抱着受伤的手臂站在原地,忽然大喊,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近英只能紧紧地抱着他:“别问了。求你别问了。”
  他忽然听到灵狐的声音变了,再看他,双眼血红,环视一圈魏家族人,目光之冷,令人不能逼视:“是你们害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们害的!”他挣脱萧近英,飞上一旁的树枝,白衣在风中猎猎而响,“十大武士,金太郎火太郎,灵蛇,你们还等什么?杀!我要魏家鸡犬不留!”
  萧近英忙拉过林景玉:“小景,借你的十八弩一用!别射他,专门对付从土里钻出来的武士。你自己小心!”
  林景玉“哦”了一声,不明所以地加入战斗。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七彩烟花放了,通知附近的武林盟盟友前来支援,自己拔出剑朝一个使银鞭的家伙扑去。魏家宅院片刻间烽烟四起,杀声震天,平静的西泠湖被熊熊大火和鲜血染得通红,灵狐预言过的那个时刻到来了。
  此时他却安静地站在树枝上,晚风拂起他的白衣和长发,熊熊火焰的红光之上,像一只扑向火海的白鹭。
  回不去了。就像萧近英说的那样,莫非杀这场疯狂的屠戮一旦结束,他要回到哪里?
  地狱。也许地狱才是他唯一的最后的归宿。

  第 7 章

  傅云遥一手砍翻一个毒教弟子,抬头看高高的树枝上一双银眸哀伤地俯视战场的灵狐。
  她已经找遍了整个魏家庄,都不见乔宇凌。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她狠狠地注视着灵狐。
  一个少年狼狈地退到她身边,傅云遥以为他是魏家子弟,扬手砍倒了追赶他的敌人,道:“不会武功就别添乱,找个地方躲起来!”
  脱围的少年感激地抱拳道:“多谢女侠相救!我也不想添乱,可我走了,十八弩谁来指挥?”
  傅云遥诧异地看着他:“十八弩是你带来的?”
  林景玉老实地道:“正是。我叫林景玉,十八弩是我父亲的亲信侍卫。”
  傅云遥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景玉,看他不像在说谎,忽然道:“那我替你指挥吧。我是萧盟主的助手。”
  林景玉欣喜地道:“你是萧大哥的助手?那我就放心了!十八弩交给你,我去那边躲起来。”他朝一处假山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了,女侠,你看到站在树枝上的白衣人了吗?那是我们的朋友,不能射,你要记住。”
  傅云遥点点头,难得地露出一点微笑:“知道了,我不会射他的,他也是我的——朋友!”林景玉放心地离开,拐过假山不见了。傅云遥脸上的微笑已经转化成冷笑:“穿墙过户,裂金碎石的十八弩?狐妖,看你这回怎么逃!”
  险险地闪过流矢,避开逃散人群的冲击,在各式毒药暗器武士刀中连爬带滚,严沐林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园中乱转,终于在茫茫火海中发现了那条银蛇的踪迹。
  萧锦衣与灵蛇的激战难舍难分,这是严沐林的弟弟,不能伤,可那银鞭挥舞如闪电突袭步步紧逼,再不出狠招怕是连他也要丧命在银蛇之下了。他最后朝对方喊了一回话,灵蛇充耳不闻,招招直奔他的要害而去。没办法了,萧近英抽出青龙剑。说到迟那时快,严沐林忙扑上去将剑收了鞘:“萧大哥,让我来。”
  萧近英看他眼神中流露出恳求,道:“我就知道你还是会跟来!快躲开,他已经失去神智认不得你的!”
  他扯住严沐林胳膊想把他拉到一旁,已经来不及了,一条银色缠上了挡在他面前人的脖子,严沐林一声惨叫被远远摔开。灵蛇显然不喜欢有人碍事。
  严沐林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疼得像散了架。他从小和严溪违厮混长大,两兄弟打架在所难免,严溪违也从来不觉得对全无武功的哥哥就要手下留情,这次不算严重。他重新又抢到萧近英面前,握着青龙不放:“萧大哥,你不要杀他,他不是故意的……哎呦!”这次他是被萧近英推到了旁边。
  但是萧近英推错了方向,严沐林狠狠一摔正好撞到进攻上来的灵蛇身上,灵蛇向后一跳,木然的双眼打量着倒在跟前的人。然后他突然挥鞭。
  萧近英抢救不及,严沐林便被重重地摔到假山上滚落下来,这回严重了,他“哇”地一声吐出口鲜血,一双黑靴映入眼帘。
  萧近英自然要过去救,此时地上突然冒出两个持武士刀的武士,正是上次在威武镖局与他交过手的火太郎和金太郎。两人气势汹汹,打定主意要一雪前次惨败之耻,便用火克金金克木,火金联合之术布下结界,将萧近英隔离出来。萧近英眼见着灵蛇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哥哥,忙喊道:“跟他说话,沐林!看看能不能唤醒他的意识!”他一扬青龙剑,格住两把同时砍来的武士刀。
  严沐林脖颈上一圈一圈密密地缠绕着银鞭被从地上凌空提起来,根本连喘气都难。他的脸涨得通红发紫,双眼上翻,眼前的人像也开始模糊了。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死在他鞭下。他气若游丝,越来越感觉不到被紧勒的难受感,身体开始变得好轻,好想要挣脱这尘世间飞升到天际,那里宁静无忧,从此再不用掩饰压抑担惊受怕。
  为什么眼睛就是不肯闭上?眼前的人像居然又渐渐清晰起来,是回光返照吗?不能死,我还不能死,要是他醒来以后想起这一切,他要怎么办?
  “溪违……我是哥哥……是哥哥……”他艰难地伸出手去,嘶哑破碎的喉中发出的简直称不上语句。但灵蛇松开了手,任他摔在地上。
  他空洞的目光中忽然显出一丝奇异的神采,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学着严沐林叫:“哥哥……”却是看向前方,径直跨过严沐林朝前走去。
  严沐林费了好大劲才挣开紧紧缠绕他脖颈的银鞭,趴在草地上喘气,也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向他追去。
  他上方高高的树枝上正有人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灵狐望向远处深深的回廊后一个人完美地隐入黑夜,只一双辰星在黑暗中发着冷蓝的光,冷冷地注视不远处族人生死搏斗的战场。那是另一个的哥哥。跟他脚下满身是伤,拖着双腿笨拙地追逐着自己弟弟的人不同,他拥有着极致的美丽和极致的无情,永远高高在上。
  父母早亡本该相依为命,他们兄弟却从来不亲厚。在灵狐印象中,那个人留给他的永远只有高昂的头颅和冰冷的背影,还有那一句“管好你自己,别丢魏家的脸!别丢我的脸!”即使这样,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成为仇敌。那明明是座冰山,他却一心尊他为家主敬他为兄长,直到六年前。
  那一年,魏贤偶然得了能帮助魔功修炼的龙珠,欣喜若狂,又怕莫非杀知道消息惹来麻烦,明知道龙珠带在普通人身上会吸人元气,还让他带着亡命江湖。那两年间,他一边让龙珠吸走元气日渐衰弱,一边想尽办法逃避莫非杀的追捕,九死一生,能活下来真是奇迹。萧近英就是那时候遇上的。最后,萧近英被龙珠牵连,萧家满门一百一十九人死于非命。而他,龙珠被夺,魏贤一怒之下把他赶出了家门,被莫非杀掳上山去做了药人,练了魔功,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样子。
  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灵狐握紧双拳。好,就找他问清楚!
  他足点轻枝就要跃下,神思恍惚,竟没留意到异样锐利的风声。
  灵狐左肩一痛,低头看时,一支弩箭已穿透他的左肩,带着血肉钉在身后的树干上。有人偷袭!没工夫多想,他只手捂住血如泉涌的伤口就要避开,哪知树下忽然连射来十几根弩箭,封锁了所有路途,直取他性命。灵狐竭尽全力上下翻飞,左右避闪,将一身绝世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仍无法逃脱。这弩箭简直是专门对付他的克星,他又受了伤,很快就中了第二箭,无处着力,轻飘飘地落下了树枝。
  不远处的萧近英看到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两个武士一味纠缠,他别无他法,假装失误,受了他们腹背各一刀,乘机脱身,飞扑过去接灵狐。
  黑夜中忽然传来一阵笑声,由远及近,妖异至极。红影一闪而过,即将落地的灵狐忽然消失在萧近英眼前。
  莫非杀抱着人落在一块湖石上,见着血流成河的魏园唇边的笑愈发艳丽无双,在月下犹如大丽花化成的红衣鬼魅,芬芳和恐惧潜入夜风钻进在场每个人心中,场上所有人一瞬间都停下了手,抬头仰望着他。
  “生死相搏,不急在这一时,今天就到这里吧。”莫非杀轻笑,十分动听,在场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心内发寒,“灵蛇,十武士,我们回去了。”
  数十个黑影上天入地片刻便消失在魏园。
  莫非杀也要走,忽然觉得怀中衣裳扯动,他笑低头,黑暗中那张醉人心魄的脸格外温柔:“受了伤就不要动了。你要做什么事?我替你去做。”灵狐伸出手。
  严沐林惊讶地看着那手招向自己。他不由自主地走出一步,立刻被傅云遥拦住:“小心有诈!”
  他摇头:“没事的,他没必要特地杀我。”
  他穿过人群走到湖石前,看着莫非杀怀中奇异的白衣人,银眸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阵,灵狐忽然开口:“灵蛇是你弟弟吗?”
  严沐林不明所以,老实道:“是。”
  “你想把他要回来?”
  严沐林肯定地点头。
  “就算用自己的命换?”
  严沐林思索片刻,坚决地道:“是的。”
  灵狐银眸中忽然异光闪动:“那好,你来会阴山,我就把他还给你。好了,我们走吧,教主。”

  第 8 章

  严沐林已经思考了很多天。
  他很愿意去,可是万一那狐妖一样的白衣人出尔反尔怎么办?他想起那夜的场景,怎么都像自己中了狐妖的幻术。他问对毒教最有研究的傅云遥,后者肯定了他的观点。
  “你看了他的眼睛没有?看了?我知道是银色的,妖物!江湖传说这妖物有一项妖术,能利用眼睛摄魂夺魄,迷惑对方。中招者神志不清,对他言听计从。那时候他就是叫你引颈自刎你也会乖乖听话。江湖多少名派宗师就败在这妖术下,连我表哥也……一年前,我表哥第一次见他,就在这南竹林。他本是连同飞天帮来商议加入武林盟事宜,谁想竟痴迷上掩藏身份借住在这里的狐妖。回去后不顾姨父反对,执意要上会阴山。姨父一气之下旧疾复发去世,他竟还执迷不悟,索性带着巨鲸帮投靠了毒教。我巨鲸帮从此没落,沦为江湖同道的笑柄。”傅云遥一掌拍在桌上,“哼!不杀妖物,我誓不为人!”
  一旁的萧近英早就黑了脸:“明明是你表哥自己痴缠贞敏,怎么能全怪到他头上?贞敏那时剧毒积压武功全失,你表哥看我不在居然要乘人之危。如此卑劣,让人取笑也是应当!还有,我们明明已经商量好,昨日你为何反悔?还要借用小景的侍卫,贞敏会以为要杀他的是小景!”
  林景玉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从里屋出来,好奇地道:“杀谁啊?你们要杀谁?魏公子吗?”他转向傅云遥,“别杀魏公子,他不是坏人。”
  傅云遥哼了一声:“毒教武林盟势不两立,江湖形势势成水火,那狐妖带着手下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你们打着救扶武林的旗号,却处处包庇于他!你要如何向武林同道,向那些死去的冤魂交代?!”
  “那傅女侠又要如何向我们交代?”门外忽然朗声道,孙家兄弟走了进来。
  孙飞扬在笑,可是每个人都切实感受到了他的怒气。他拣傅云遥身旁的一个位置坐下,向傅云遥一拱手道:“傅女侠因公忘私,大义凛然,实在令人敬佩!只是女侠即已与萧盟主约定不难为贞敏,怎么昨日趁人不注意还要暗下杀手?这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举!更何况女侠假借林公子之手还要栽赃陷害,这实在是辱没了女侠英名啊!”
  他可不像萧近英那么客气,半讽半讥,直戳傅云遥的痛处。傅云遥一张秀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
  孙飞扬还不饶她,接着道:“我听说令表兄,哦,不,未婚夫,他在毒教名为二护法,实则只能打打前锋刺刺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放哨的呢!也难怪,我见过他的身手,武功是在不怎么样,严公子的兄弟一去说不定马上就会被挤出来,也不用劳你千方百计地去抢他了!是吧,傅女侠?”严沐林忙坐远一点,避免战火荼毒。
  孙飞扬倾身靠到傅云遥面前,唇边一抹邪笑,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低声道:“不过他自己愿不愿意回来就不知道了。会阴山没有仆役,也许他很愿意留下来给我们贞敏端茶送水也说不定。他很喜欢我们贞敏呢!如果我是他的未婚妻啊,居然输在一个男人手里,不如去跳汨罗江!”
  傅云遥嘴唇抖得厉害,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萧锦衣也觉得过了,道:“孙兄,你少说两句。”他知道孙飞扬是在为灵狐那两箭报仇,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恨得牙痒痒?可是要对付毒教,他们就必须团结每一份力量。现在这样窝里斗,莫非杀还没打来他们已经自取灭亡了。
  一向主和的静仪和孙宁远就坡下驴,顺势道:“是啊是啊,大家都是为了武林盟,别伤了和气。”
  还以为一场纷争能就此打住,傅云遥忽然冷笑了两声:“你们一个一个如此庇护那狐妖,其中缘故以为我不知道?”她转向孙飞扬,“你我就不用说了。那日在威武镖局连性命也可以交到他手上,真是情深似海,大家有目共睹。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还在毒教的时候莫非杀派你们兄弟追捕那狐妖,你却对他动了情诱骗他上会阴山,刚好被莫非杀撞到抓去做了药人,试尽天下百毒,生不如死,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可恨你恨得咬牙切齿,临行前送你一刀也是自然。不知你现在每日思念他的时候胸口的伤会不会发疼,提醒你那个人正躲在暗处随时准备要杀你?”
  孙飞扬脸色苍白,咬着牙看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要把她活活吞到肚子里去。
  傅云遥对他冷笑一声,又转向萧锦衣道:“萧盟主,这里你武功最高,又贵为盟主,可在那狐妖面前你比孙飞扬还可怜!那个叫魏贞敏的,你纠缠他该有六年了吧?洗衣做饭端汤喂药,伺候得比谁都周到。他病得快要死了,还要保护龙珠应付莫非杀的追杀,最危难最困难的时候一直在他身边的是谁?是你,萧大盟主!可他怎么报答你?一开始你们刚认识,他魏七公子觉得讨厌你,便费尽心机借刀杀人,杀不了你又想尽一切办法赶你走。后来他落难了,只有你陪在他身旁,他用得着你也就忘了自己当初曾多讨厌你。现在呢?六年过去了,什么风风雨雨你们都经历过了,你矢志不渝难以自拔,他呢?就算我没调查过你,作为一个女人,我看得一清二楚。你以前之于他,不过一个路人,杀不杀随他高兴。现在是敌人,反正是千万个对手中的一个,多杀少杀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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