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莘并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当他们因为担心而在没有收到轩辕湘飞鸽传书的情况下赶到沈霜林外时，巧得远远看见昭延帝得队伍渐渐远去。沈霜林内一片狼藉，根本不似初入时的诡异神秘。就连没有紫玉护体的他们都能轻易涉足。
　　可是一直沿著兽的尸体前行，直到看见轩辕玉抱著一个男婴出现，身上沾满了血迹。
　　“公子呢？”见紫玉不对劲，姜莘慌忙问道。
　　紫玉当时也不说话，但是从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容易让人猜到轩辕湘的後果。
　　“你是做什麽的？就是你死也轮不到公子！！”程汇不似姜莘，本就对紫玉有很深的偏见，见他那样早就提著他的领子开始质问了。
　　“程汇，先放开！现在质问紫玉有什麽用！”
　　较起姜莘的客气，张洛泉已经动手了，直接将程汇的爪子从紫玉身上扯开。
　　“紫玉，怎麽了？”对待紫玉现在的状况，张洛泉显得轻车熟路，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语气温柔的好像在与孩童说话。
　　“哥哥……他……被……他说，想见哥哥就要我把这个孩子带大，让他来继承忘忧谷……”
　　……
　　十五年，轩辕玉在忘忧谷中就这样忍耐了十五年的孤独。姜莘他们或许以为当年他的说辞只是神智不清的胡言乱语罢了，可是只有见过嵩雾的紫玉深刻了解其中的意义。
　　轩辕焓，这个孩子是在那只凤鸟带回来的男人手中沈睡著的。那时候的嵩雾根本就在漠视那个婴孩，只是瞪著那个男人不语，若不是眼中略带的冷彻心扉的寒意，或许嵩雾还是那个不懂悲喜的幽冥帝王。
　　“实在对不住，冥皇陛下。这个孩子的灵魂已经和身体失去了任何联系，现在的他已经不在我生命之神的掌控之内了。不过陛下似乎忘记了，这孩子现在应该只要灵魂一飞出体外，就是奴属於陛下的范畴之内了。”
　　嵩雾似在叹气，但是仿若也在与那男子的对视中了解什麽，上前接过那婴孩。纤指略抬，轩辕湘纤细的灵魂看似如萤火般脆弱，落在嵩雾掌心，仿若只要嵩雾的指稍一用力就会毁的粉碎。
　　“紫玉。”嵩雾略是欠身，尽量与紫玉平视，把怀中的婴孩递给他，“不，现在应该唤你轩辕玉来得恰当。”
　　“我知你对这尘世也是没什麽眷顾的，但是我不会让你随羽曜来幽冥。至少不是现在。人有人的劫数，天有天的命数，忘忧谷皆是如此。我要你看著这个孩子长大，直到他能独立撑起忘忧谷。”
　　轩辕焓，嵩雾说这个孩子的名字是轩辕焓。
　　紫玉不敢附逆嵩雾的抉择，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兄长连日来对嵩雾的尊崇，自己也染上了些许。
　　看著嵩雾带著轩辕湘的灵火自敛顷池上消失，紫玉压抑著自己想冲过去的冲动。
　　嵩雾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除了这个孩子……还有那块紫玉。
　　可是看著轩辕焓越来越大，不管举止还是眼神语调，都越来越像兄长及嵩雾。轩辕玉越是迷惘──嵩雾给的期限到底在何处？
　　轩辕玉不了解嵩雾，必定相处时间只有几日。有时夜里睡不著，甚至会怀疑当年嵩雾的说辞不过是敷衍自己。
　　“父亲……”
　　听见轩辕焓在门外唤自己，轩辕玉收起丝帕里的琴弦和紫玉起身开门……

　　忘忧谷之紫玉竹泪10

　　当轩辕玉抵达沈霜林的时候已是深夜，可是似乎有些迫切，轩辕玉竟有胆子只身一人夜入沈霜林。靠近敛顷池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
　　敛顷池的竹轩上站著一个童子。似乎等的不耐烦了，一手提著一盏泛著篮火的宫灯，一手叉著腰直跺脚。
　　不止童子的心情不耐，就是轩辕玉也是如此──自打那日轩辕焓来到他房里告诉他，连日来一直梦见一个男子要他转告父亲去赴约，轩辕玉就知道是嵩雾允许他前来了。
　　“你便是忘忧谷的轩辕玉？”那小童说话当真是不客气，斜著一双墨绿色的凤眼上下打量著他。明明只有五六岁模样却有著一头披肩长发，或许因是非凡人的缘故，发色也不是常人的乌黑，月夜之下透著一种冷冷的暗红色。
　　也不等轩辕玉回答，男童便提著灯笼跳到水面之上，仍是那种不将轩辕玉放在眼里的态度睇著他：
　　“那块紫玉你带著吧？”
　　轩辕玉伸出手，那紫玉一直被他握在手里。
　　“随我来吧。”男童话音方落，敛顷池顿起涟漪。手中的灯蓝光咋起，映的敛顷池格外鲜明──敛顷池中，似乎有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阶梯。
　　“过来吧。你有幽冥至宝护体，敛顷池的水也奈何不得你的。”虽然那男童的确是个万分可爱的孩子，可是轩辕玉怎麽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男童对自己近似不削的态度。
　　似乎因为有紫玉在手，奇妙的是明明身在敛顷池中，池水却不能近自己半分。不过男童显然没有兴趣解释紫玉的由来，自顾自在前面哼著小曲儿：
　　“花开彼岸，雾影千年；云殿一息，众神皆起。红花四起，媚色撩人；云间迷幻，千年沈寂……”
　　紫绢绷制的宫灯里，那诡异的萤火似乎受了男童的影响，开始不安分的跳动，直至他们彻底离开敛顷池的范围。
　　等出了敛顷池，轩辕玉才发现，宫灯中的萤火已经不是初见时的蓝色，而是变成了更加诡异青莲色。也似乎是那萤火的吸引，越来越多的萤火从敛顷池中涌出，围绕在男童身边不愿离去。
　　轩辕玉猛地察觉，这些黄色的萤火，不，甚至连那宫灯中的萤火，都是人的灵魂！不过十五年前目睹兄长的灵魂，似乎就也是近似宫灯中那萤火一般的紫色──难道，那宫灯中的，也是一位神祗的灵魂？
　　男童似乎并不喜欢那些低等灵魂的陪伴，但似乎今日他的使命之一就是引这些灵魂不被那魅惑的红花迷惑，也只得乖乖由著那些灵魂绕著自己心爱的灯笼打转了。
　　“过了彼岸花海就能看见奈何桥和虚惘桥了，奈何桥自然是好找，只是虚惘桥，即便是你当真能看见，也未必能踏上半步──虚惘桥的那边就是幽冥的深处，神祗们居住的地方。不过只要过了奈何或虚惘任何一座桥，便是进入冥皇的管辖范围了。彼岸的雾千年不散，便是指冥皇所在的整个幽冥……”
　　或许幽冥，对轩辕玉而言已经是相当熟悉的了。十五年前，就在轩辕玉第一次见到嵩雾的夜里，面对独自离开的父亲，轩辕湘就只有这样做著对幽冥的怀念来打发心里的不快，而轩辕玉，显然就是在那夜，彻彻底底的明白了往生之地的真正模样。
　　“你走快点，我可没兴趣和你在这里赏花！”看到彼岸花开的绚烂，男童似乎更加不耐烦。
　　的确，一过了虚惘桥便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好在那男童手中的萤火胜过任何照明，就连这彼岸的雾中都可以轻易找到。
　　不知在雾中走了多久，直到轩辕玉渐渐发觉有一种香味越加浓郁。那味道，像极了那片曼朱沙华海足以迷惑灵魂的香味。可是比起那份妖娆，更多了一些淡雅的温馨。
　　“好像……嵩雾身上的味道……”明明是不自觉的感叹，当轩辕玉反应过来时，明显看出男童眼中的怒意。
　　“哼！”冷哼一声，男童继续带路。
　　不过似乎越往里走雾就越浓，但是似乎是习惯了雾中的生活，这些根本无法干扰到男孩。

　　忘忧谷之紫玉竹泪11（完）

　　男孩似乎心情越来越焦躁起来，手中的灯也不愿安分的提著，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就要脱手而出。就在这事，一只修长的手上前接过男童手中的宫灯。
　　雾中，那男子披了一身素色的披风，整个将自己包裹起来，看不见他的容貌。不过男童似乎很重视这个人，最起码难得唇上竟然带了几分笑意，就连一直没给紫玉好眼色的凤眸都柔和了几分。
　　“你怎麽过来了？怎麽不陪在他身边？”很自然抓那人递来的手，男童问道。似乎彻底忽视了一直跟在後面的轩辕玉。
　　“看你们这麽久还没有过来，有些担心。我是偷偷出来的，他还在想棋路。”
　　“你哟！”面对那男子的笑意，男童更显温柔，只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明明就身形来看，那披著披风的人应该更年长些，可是就说话的语气来说，男童对待男子的语气完全可以用长辈般的宠溺来形容。
　　没走多久就隐约看见一个亭子，珍珠黑色的发在这雾影中格外鲜明，只是更显了几分冷气。
　　“父神大人。”持灯的男孩竟同男子一般，唤著冥皇父神。
　　嵩雾举棋落子，抬头望著男子，缓缓开口：
　　“我落子了。羽曜，换你。”
　　轩辕玉一僵，紧紧盯著那个男子，看著脱下披风下那张完全陌生的脸──羽曜，这便是轩辕湘的前世，幽冥帝君冥皇的小儿子。很像，虽然不管是无殇还是羽曜都不是嵩雾与女子交媾出世的，但是也许就是因为他们是嵩雾一个人的孩子，是嵩雾凝结自己的神气千年小心聚结的灵魂，所以不管是力量还是本质都和一直陪伴他们诞生的嵩雾脱不开关系。
　　可是……可是不管怎麽改变……他是轩辕湘啊！但是……现在的他真的是当初在尸骨遍野的村寨救出自己的忘忧少主麽？
　　不是，现在的他不再是属於忘忧谷的轩辕湘，也不再属於轩辕玉的“泪”。他是幽冥帝君冥皇的麽子，永远不是凡人所能触及的神祗啊……
　　轩辕玉有些後悔自己为什麽要来，或许早在当年嵩雾带走轩辕湘的灵魂的时候他就能料到这样的结果，可是为什麽还要期盼？……是心。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轩辕湘还是轩辕湘……可是似乎……他没有办法感觉到他的视线啊……
　　突然，轩辕玉觉得好冷……或许幽冥并不冷──虽然常年被雾气笼罩，但是必定不是真正的雾气，没有那种湿度和寒意，甚至干爽的与南城的气候相近──冷，是源自於心啊……
　　“你来了？”终於发现了轩辕玉的到来，嵩雾倚在桌边淡淡问候。而羽曜却淡定的坐回鼓凳琢磨著嵩雾适才一招的用意。
　　“那孩子现在还好吧？”
　　轩辕玉犹豫了一下才明白嵩雾指的是忘忧谷中的轩辕焓：“是，一切都好。”
　　“羽曜，这局算了吧，算我输了──看来我是永远赢不了你的。”
　　“父神，要在前面加几个字啊，你这样说我可担待不起。”
　　嵩雾不问，无殇却偏头用稚嫩的声音问起，“加什麽？”
　　“只有在这弈棋方面啊，其他方面我可不敢哟。”
　　轩辕湘没有看见，几乎被嵩雾完全挡住的无殇斜著眼睛靠向羽曜，一脸怪异的轻声质问著羽曜：
　　“你还要耍他多久啊？看他一脸黑的，脸色比姬越家的死猫还难看。”
　　“你管我？”
　　“不管，管不起啊～不过事情还是适可而止的好，不然小心得不偿失哟？到时候看父神还帮不帮你！”
　　这招似乎有效。灵魂在脱离肉体的时候是最为脆弱的，稍有闪失就会伤去一部分记忆。可是嵩雾不是别人，他是幽冥的君主，没有人比他更细心的对待生灵死魄，所以羽曜是完整的──完整的轩辕湘。
　　可是这下换羽曜犯难了，这下怎麽和紫玉说呐？
　　嵩雾的手轻轻揉揉无殇的脑袋，将他带回自己怀里，向来倔强的无殇也不反抗，猫儿般顺从的靠在嵩雾身上。
　　“紫玉，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失言。让你等了十五年对於你来说或许是常了点，不过也是为了等你阳寿临近。”
　　轩辕玉一愣，莫不是自己现下已经死了？
　　“笨蛋，活人怎麽可能穿越敛顷池？紫玉能护住的是灵魂，不是肉体。”无殇在嵩雾身後冷言讽刺道。
　　“……凡人的魂魄是不能久留於雾城这边的，你可以留在这里，但是有一个条件。”看轩辕玉一脸阴晴莫定，嵩雾侧目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却见他一脸难色，似乎也为自己的小玩笑後悔不已。
　　无殇抬头看著父亲，似乎听见嵩雾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幽冥的西尽，有一座无望崖，崖上有一种练魂草，那种草可以重塑人的魂魄，使人的魂魄变得坚韧，服了那种草你便可以仙的身份留在幽冥。”这已经是嵩雾的最後让步──幽冥，是不收留非神的灵魂的。
　　“我知你能力有限，若让无殇陪你去……”看著无殇不停的摇头，嵩雾的薄唇扯出一丝笑意，“你们定是谁都不会舒服。羽曜，便你陪他去吧，好久没见你都没有话要说的麽？”
　　“啊？”被无殇踹了一脚的羽曜慌张站起来，看著紫玉的脸色渐渐恢复。
　　“父亲都帮你帮到这份上了，你还赖在这里？”无殇瞥了羽曜一眼，似乎在说。
　　羽曜挠挠脑袋，瞪了矮自己一半的兄长一眼，拉著紫玉快步跑开，至於羽曜会不会说动紫玉不要生气，嵩雾和无殇都没有兴趣知道吧？
　　“父亲。”
　　“嗯？”看著无殇向自己招手，嵩雾微微欠身。
　　“你是太宠羽曜了吧？”
　　“我不是一样宠你？”
　　“不是啦！”凑到嵩雾颊边，落下一个蝶翼般的吻，无殇红著脸，“你就是宠羽曜多一点嘛！”
　　“当你找到喜欢的人又说不出口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帮你的。”对於这个吻嵩雾没有过多的反应，站直了身离开亭子。
　　“父神！”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的啊！
　　“说起来你在玖儿那里关了这麽久，有件事情倒是想要劳烦你呢。”
　　“父神有什麽事情？”
　　“好久没有听过羽曜奏琴了，你们都回来了，你去给羽曜做张琴好不好？”
　　“……父神大人？我怎麽觉得好久没有见到您……您似乎不大一样了呢？”
　　“会麽？……嗯，这样不好麽？我想以後变化会更大呢。”只怕是那时你就不会如此这般的看著我了。
　　风中传来嵩雾淡淡的笑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渐渐远去，在幽冥的迷雾中很快便找不到一丝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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