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哥……他其实是很好的人啊。只是,是我们连累了他。”玉儿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却仍旧只是靠着晓枫的背,听到路遥的下场也没有惊奇。是啊,聪明如玉儿,又怎么不能明白,自己是公主,晓枫是欧阳哥的宝贝,两人在钱鼎手中都是王牌,自然短期内不会有什么事。但是路遥却不一定,他几乎没有任何背景,说白了,就是拿来无辜陪葬的。若是真的会没事,那才真的是奇迹加活见鬼。
晓枫辗转着躺下,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十五岁之前,自己是有教养的名家之子,几乎从来没有交到朋友,一直都是亲人在填充着生活中的温馨和快乐。
十五岁之后,上苍连亲人都活生生地剥削掉了。就连疼爱自己的舅舅,自己居然都被告知那样地被背叛和欺骗过。
十五岁,所幸老天仁慈,送给自己一个羽。温暖细心,体贴善良的,我唯一永远最爱的和唯一永远最爱我的——羽。
十六岁,怡香阁的那一切的一切,像是梦魇般缠绕着,生不如死的一段时光,在思念中辗转。
十七岁,可以重新回到羽的身边,享受羽的疼爱。可是这之间又是一波三折,坎坎坷坷——甚至,好不容易能有了今生的第一个主动交的朋友,路遥。那么好的一个人,开朗,坚强,善良,他带给自己那么多的快乐,可是终归要散去了。
这一切的一切,怎么能让我安心?怎能让我可以不自责这不是我的错?
路遥……
第八章 退无可退
晓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们不仅是被关在了山上,而且还是一座很奇特的山——地牢上边不过百里地之间的温泉就是最好的诠释了。
路遥在水中舒展着身子,腿轻轻一蹬就到游了钱鼎旁边,像是柔美灵活的人鱼一般。
“主子。” 路遥温顺地将头贴到钱鼎背上,轻轻地唤着。感受面前这个男人的体温和泉水完美的融合,无限惬意。
钱鼎在喉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闭着眼睛轻轻挑拨着水花。
“主子。”路遥搂紧了钱鼎。
“宝贝有事就说好了,干吗吞吞吐吐的。”钱鼎睁开眼睛含笑看着路遥,平日的阴险全不见,只剩下沉溺于爱的美好和谐。
“他们两个,主子打算怎么办?”
“哪个?”钱鼎装傻。
“哎……”路遥叹了一口气,松开手往旁边挪了挪,看向远方。
“好了好了。”钱鼎跟着蹭过去,安慰路遥:“那两个小东西么……放心,我暂时不会把他们怎么着的,这次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陪他们玩。”
“主子……”路遥回过头来,眼睛中满是担忧。“不要玩过火。欧阳飘羽和德王爷的力量不容小觑。”
“当然。”钱鼎宠爱地揉了揉路遥的长发,像是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要是论实力,怕是当今皇上也未必比得上欧阳飘羽,更何况还有德王爷,他也精明得很呐。”
“那你还……”路遥越发害怕起来,“到此为止吧,好不好?”
钱鼎一边帮路遥擦洗着身子,表情平静。“老实说,我就没打算活下去。在刑部大牢也是个死,跑出来和他对抗也是个死。我只是想在死前让他也不好过。”
“可是主子,”路遥的热泪喷涌而出,落在温泉上。“我只想和主子平静快乐地过一辈子,为什么一定要分离?”
“遥遥,”钱鼎终于停了下来,心疼地把路遥搂进怀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后的这一段时光,能有你陪我,便已今生无憾。”
“主子,主子……”路遥也小声念道,用除了自己没人听得见的声音轻轻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爱人和朋友,孰轻孰重,孰是孰非,又没有人想过我的感受……”
“玉儿。”半天没说话的晓枫突然拉了拉玉儿的袖子,“醒着么?”
“我哪睡得着啊?”玉儿苦笑,“怎么了?”
“恩……你能不能想起来,刚才钱鼎他们走的时候,是向哪个方向拐的?”晓枫一边看着黑洞洞的地,好象在端详什么,玉儿却除了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懂。
“记得啊,应该是往右拐的。”玉儿伸手比画了一下。
“向右……”晓枫咕哝了一句,够到一根木条继续在玉儿看不清的土地上划拉着。
“我说晓枫哥,你画什么呢这是?”玉儿看着对方无比头大:“这都什么玩意儿黑咕隆咚的?你能看清么?”
“我又没长狼眼睛,鬼才能看见!”晓枫低头咒骂。看见玉儿走过来又突然喊道:“绕大弯走,我也不知道图的边儿在哪儿,别踩花了!”
玉儿彻底无语。
“往右拐的……我最后一个弯也是往右拐的,前边是墙,一路过来没有别的岔口……恩……”晓枫小声盘算着。
“能行么这个?”玉儿猜到了个大概,问道。
“差不多了。”晓枫拍拍手上的灰,动手捶了捶酸痛的腰。“我摸过来的路都记得,当时四边的墙都摸过,只有一条路,而且就只能通到这里。钱鼎走的时候是往另一个方向去的,说明这个山洞其实应该只有两个暗室,和出口正好连体。”
“这么简单?”
“哪能。”晓枫苦笑,“难就难在出口上,我们被锁在第一个暗室里,出不去,看不清也摸不着。”
玉儿失望地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不过,我想我应该有办法能出去,至少能出去一个。”晓枫说到这又狡黠地笑了,“这还多亏了路遥,我一开始以为他在玩捉迷藏,特意记了摸过来的路。现在……”晓枫一顿,一字一句:“只等钱鼎来,他来了,你就能出去……”
“晓枫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玉儿表情凝重,闪亮的眸子在漆黑的洞窑中越发明亮起来,摸索着锋利的巨石,小心地靠近对方。
晓枫兀自点点头。
“什么?”玉儿压低声音。却突然感到对方明显的不对劲,但是似乎又很合情合理。只是——玉儿隐约意识到,晓枫心中已有大概。这,会不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呢。
晓枫又摇摇头。只是转过身来,像个真正的大哥哥一样地拍拍玉儿的肩膀,露出一个鼓励又安慰的微笑来。“玉儿,不会让你出事的。”晓枫坚定地咬着每一个字。
我已经害死了一个路遥,怎忍心,让你也为我去死。就算真的要失去,无论是否重要——你——就是最后退无可退也是唯一的选择。
与此同时,欧阳与德王爷在京城远郊会合。
“你确定,晓枫他们真的在这座山上?”德王爷望着远处巍峨耸立的山脉,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来。
“口供上是这样的。而且,这云风山,大概是‘陨枫’的谐音吧。他倒是会找地方,明摆着恭候我们多时了。”欧阳心中颇为担忧,口中虽清冷嘲讽,却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上去救人。
枫儿,我能感受到我们相隔很近了。所以,一定要加油。就算是为了我,也请你加油坚持下去。
“好,那就在这里先安顿下来吧。对方人手太多,不能冒失了。”德王爷调转马背,对属下挥挥手,下令安营扎寨。
“我怎么总是觉得,好象是要打一场持久战呢?”欧阳苦笑掩饰心中的苦闷,缓缓展开地图,细细地端详着。“研寒,我想我还是去……”
“不行!”德王爷打断欧阳,斩钉截铁。“绝对不行!”
“可是,枫儿他在上边啊!我却只能在这里等时机,我……”欧阳喑哑着嗓子,声音几不可闻地颤抖起来。
“欧阳,担心的不止你一个。玉儿也在上面,我也担心。可是我们的每一个举动,会救他们,也会害他们。钱鼎居然集结了全部家当,他是打算和我们死磕了。你这样冒冒失失就打上去,把他逼急了,伤害到晓枫和玉儿怎么办?”
“我知道,研寒。我一直都知道。”欧阳扶着德王爷的臂膀,轻轻叹息着。德王爷终归是不忍,只好安慰着:“这样,要不然,等夜深了,我们再带两小队人先潜进去看看。”
“恩。”欧阳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声,专著地凝神望着云风山上高高大大的树木。德王爷转过身来,同样凝色盯着远处看,不再说话。
他们的背后,是德王府五百禁卫队和欧阳手下最精的二百轻骑,皇上调来的锦衣卫队正在往这里赶,相信过不久,就可以发动一场大的行动了。
晓枫隐约听到上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立刻机敏地站了起来。竖起耳朵警觉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多年来弹琴的经历,使他对各种音色敏感到了一定程度,尤其是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下。晓枫想,如果能多重复几遍,自己光凭声音就一定能推敲出山洞的路线来。
“弄—哒”一声,然后是什么东西打开发出的冗长的滑破音。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晓枫轻轻皱起了眉头,在心中偷偷地否定了之前的推测。怎么会……是在上边?
“晓枫哥!好象有声音……”玉儿也听到了,害怕地拉拉晓枫的衣角。
“嘘!别出声!”晓枫打断玉儿,伏在地面上专心地听着,不顾灰土脏了精致的面庞。玉儿不敢再打扰对方,只好扶着一块大石头,努力安抚着自己怀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
隐隐约约,好象是有一些很奇怪又无法形容的声音。像是——晓枫皱眉思忖着,像是小孩子荡秋千时不小心滑下来的声音。难道……
“他们来了!”玉儿看见地上闪烁着的火焰,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已经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动了。
晓枫稳定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后投以玉儿一个安慰的眼神。“别怕。”
“哒,哒,哒、哒、哒——”火光越来越近,晓枫可以看见玉儿惨白的脸。暗自苦笑了一下,自己现在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吧。
终于,转角处断断续续地跑进来两行举着火把的人。过不了片刻,便如晓枫和玉儿所料般——他来了,终于来了。
晓枫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脚一往后伸,却低到冰凉刺骨的石尖,便忍不住自嘲地笑。自己又能退到哪里去呢?还有玉儿需要保护,我不能再软弱下去了。
羽,你告诉过枫儿,要勇敢,对不对?
第九章 入境徘徊
“我来看看,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两位贵客在这山洞里过得可好?若是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钱鼎一边大声朝晓枫挑衅着,一边从黑暗深处缓缓走近。
晓枫上前一步,把玉儿死死护在身后。神情却坦然自若,“您还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这山洞还真是别有风情,可惜四周黑得很,我说钱老板,能烦劳您给我们添盏灯么?”
钱鼎一愣,一阵放肆的大笑后肆无忌惮地贴近晓枫的脸庞。晓枫心中悚然,不知对方到底是要干什么,却明白无法反抗。只好正视着钱鼎,毫无退却:“您来,怕不是给我们送灯的吧?”
“小东西,胆量见长。”钱鼎幽幽地说着,哈气几乎喷到晓枫脸上,引得晓枫一阵反胃,却只是冷笑道:“我讨厌别人这么叫我。”
“是么?难不成这曾是欧阳少爷最爱的称呼么?”钱鼎把脸挪开,重新站好,朗朗道:“他欧阳飘羽还真是幸福啊,把着雄财沃野,守着江山美人。连你这个极品,也会爱上他。”
“于你何干?”晓枫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于我何干?当然有关系了。他欧阳少爷喜欢的事件儿,我也想开开荤呢……”钱鼎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伸出舌头来舔了舔,“怎么样?陪我玩一局的话,兴许我会给你点什么好处。”
晓枫气愤地暗自攥紧了冰凉的拳头,从小树立的骄傲不容许他被这样欺侮,而表面上却依然风清云淡地陪钱鼎周旋着:“哦?我倒是想听听看,您有什么好处可给。”
“比如……”钱鼎拍拍手,立刻有人端上可口的饭菜上来。“我想玉儿公主疲劳了两天了,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一定很累吧。我这个人不好伺候得很,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要是想和公主玩玩的话,不知公主可还有这个体力?”
原来已经两天了……晓枫心中的忐忑不禁加重几分,却又暗自鼓励自己,快了,他就要来了。
“你敢!这些东西里面没做手脚?”晓枫专心盯着几盘菜,似乎在猜测着什么。
“你想知道?很简单——”钱鼎拿起筷子来吃了几口之后放下,“这样可够?”
晓枫点点头,把托盘推给了玉儿,不动声色地说:“再拿一盏灯过来吧,黑咕隆咚的你让她怎么吃好?”
钱鼎爽朗地笑了几声,直到手下立刻取来几盏灯点上,才得意地说:“诚意我是有的,这点要求自然不过分。只不过,你是不是得……”
“当然,陪您游戏,是我的荣幸。”晓枫把筷子塞进玉儿手中,暗自在她手心写下“放心”两个字,用力一握,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眨眼间人已经走到钱鼎身后了:“怎么?不是要我和你走么?”晓枫背对着钱鼎,言语不屑鄙夷。
钱鼎又一愣,冷笑了几声之后正色喝道:“带走!”
“晓枫哥!”玉儿终于回过身来,连忙放下筷子喊道。
“你吃你的,我和他好好谈谈。”晓枫转过身来,甚至带着笑意,“比不上王府的,但是他能入口,应该也不算差,吃凉东西会胃痛的。”晓枫说着,随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和钱鼎走了。
玉儿看着一队人马的影子离开,只剩下摇曳的烛光映照在手中的餐盘上。望着红红绿绿的菜肴发起呆来。
这一切,究竟何时算个完呢?
晓枫跟在四个魁梧的大汉后边尽量轻快地踏着脚步,两束火把打在前边,成团的火焰投射在黑洞洞的山墙上,和一行人的影子缠绕。却非但没有带给晓枫一丝光明,反而让晓枫觉得越发黑暗起来。
其实,他也很怕。
钱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队伍,只剩下晓枫硬着头皮继续跟着这帮喽罗往前闯。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是晓枫恍惚能猜到,自己大概要回到初来到这里的那个洞穴了。
所以,钱鼎他是去走另一条捷径了么?所以,是不是可以证明他之前的判断都是正确的?晓枫轻轻勾起嘴角——但愿如此吧。那样,这两天来的辛苦和绞尽脑汁也算没有白费。那样,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欧阳——”德王爷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沉重的胳膊搭在欧阳的肩上。“有……新、新情况……呼……”
“嗯?”欧阳正坐在山下发呆,猛然回过神来。
“我说,有新情况了!”德王爷微微平息,扶着欧阳站稳。一边还拍打着欧阳身上的灰土。
“行了。”欧阳苦笑着打掉德王爷的手。“都什么时候了……”
“京城里面有消息了。”德王爷掏出一张纸递给欧阳,“一夜之间,竟是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他摆明了告诉我们他无所惧。”
欧阳接过纸扫了几眼便合上,心中却很震惊。抬起眼皮来疲惫地问:“是他们的门人做的么?”德王爷叹口气,不情愿地点头。
“他到底想怎样!”欧阳终于按耐不住,将纸狠狠往地上掷去,纸却轻飘飘地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难道他是要和我们死磕么!?这个疯子!”
“现在来看,是这样的。他已经彻底疯了。”德王爷直视着欧阳,用眼神告诉他:我们有大麻烦了。
跟在晓枫身后最近的两个喽罗一直在观察着前边人的表情,此刻见了晓枫一直保持淡定的微笑,不知怎的,头上竟浮起一层细汗,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敬畏来。在已过去的半个多时辰里,两人已经为晓枫的泰然和骄傲折服了。原来人和人,真的是有不同的。有的人骄傲如火,有的人桀骜不逊,可是却都比不上眼前的人——永远温和的像一杯水,可是他的骄傲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人不寒而栗。
这人,是天上被贬谪而下的神仙么?
两人对望一眼后,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任晓枫落开他们几步远后才恢复了正常的速度,严肃又专心的看着前边光线的忽暗忽明。没错,钱鼎是个双面的主子。他若是喜欢谁,纵然那人犯下再严重的错误,也都可以被忽略;可他若是想要对付谁,定能让那人求生不能,求死无门——无论是折磨或是□,都是如此。如此绝代风华的翩翩公子,怕是等会也要倍受屈辱。到最后,像他们一样,成为主子无数家丁中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