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生子)----眉毛^^
  发于:2009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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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视房间里另外那一个比他要高出许多的人,雨涟只是专心致志地煎他的汤药──他还不了解清音的情形。
  无声地径自端坐下来,子襄也不去向那个对他没有好感的人自讨没趣,而是静静地想著自己的事情。
  承!娶妾的意图,自然是为了给这即将出世的孩子一个身份──收纳原本就是半个房中人的侍婢为妾,外人就算是对孩子的出生时间有一些疑问,也无法质问什麽。尽管皇族血脉在记录上沿用前朝留下的严格程序,可是这些年越来越放纵的贵族们却早已将那些规矩打破了大半,所剩的也只是空架子罢了。如果昭王妃和那侍婢愿意,把这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王府,也并非难事。
  所以子襄担心的是孩子被带走之後,清音会不会因爱生恨,把他和承!的关系公之於众。
  虽然以清音一向只会为承!著想的个性,他应当不会那麽做,但是被夺去孩子的话,感情用事的时候,人却很可能会忘记理智,甚至不顾及那个身份特殊的孩子如果被人觉察,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这些都是子襄不能不考虑的。
  最安全的做法,自然是杀人灭口,一了百了。以清音如今这种没有身份的状况,就算是死也不会有人知道。只是……承!是无论如何狠不下这个心的。子襄根本不需要试探也能确定这一点。
  望著雨涟忙碌的背影,子襄重重地深吸一口气,阴霾的脸色在昏暗的室内竟显得有些可怖。
  腹中断断续续的疼痛让清音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心底更是隐隐地有些怕。
  他知道自己能够平安生下孩子的概率实在少得可怜,承!离开的时候,他甚至想要求他留下──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似乎太过於习惯去忍耐,对於自己的渴望从来也不曾放纵一分,以至於已经不会去宣泄情绪。
  无意识地紧噙著嘴唇,微翘的睫毛随著眉心的颤动也恐惧不安地抖动起来。
  时间点滴过去,漫长地令人难以忍受,身心俱疲的人终於抵不住那已经煎熬了他一天一夜的辛苦,昏沈睡去。
  承!幸运地赶在皇帝到达之前返回行辕,只是对父皇这样突如其来的到访,他心里却难免忐忑──如果清音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後果岂非不堪设想……
  直到得知随行前来的还有他的母亲云妃和弟弟承琅,承!这才略松一口气。从云妃身旁的小太监那里,承!打听到皇帝是在陪同云妃出游的途中,心血来潮突然要到这里来的,并没有什麽异样的神色,这才稍稍放下心。
  但是心里隐约的不安却一直到陪同父母欢度晚宴之後仍旧盘旋不去。
  虽然心中不忍,雨涟仍是不得不轻轻摇醒对方──子襄说胎息变得越来越弱,如果不尽快催产,孩子会保不住。
  尽管雨涟对那个折磨清音的小东西一点好感也没有,可他知道对於清音来说,孩子的存在或许比承!还要重要。
  清音睡得很轻,从前他还是安陵侯的时候就很容易被惊醒,而现在,腹中那个不肯安分的小家夥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打扰著他的睡眠。如果不是累到精疲力尽的程度,他根本无法合眼。
  被雨涟轻轻一推他便醒了,看到眼前贴近枕边、捧著汤药怔怔望著他的人,清音勉强一笑。
  “别担心……不会有事……”
  微弱而淡泊的声音却像利刺直戳眼角,偏过头紧闭著眼睛想要阻止眼泪流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靳大人说……该吃药了……”
  清音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像是期待许久的事情终於实现,带著淡淡的满足,却也还有解脱。
  “扶我……坐起来吧……”
  放下汤药,雨涟狠命地擦掉眼泪,扶起对方。
  腹中的沈坠令原本就虚弱的清音行动更加迟缓,花费了好大力气才坐起身,可孩子却似乎因为清音的移动开始不满,难得安静下来的小东西又焦躁地动弹起来。
  倒抽一口冷气,清音下意识按上腹部,抓著雨涟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捏紧。
  “公子……”
  虽然也了解是怎麽一回事,雨涟还是不免担忧。清音脸上毫无掩饰的痛楚神情揪著他的心。
  清音勉强摇了摇头,想要对方宽心,可是无力又疲惫的笑容却只让人更加心疼而已。
  “大概──它也知道……很快就能出来了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清音的神情渐渐有些凝滞。
  缓缓地看向雨涟,他似乎有话想说。
  “涟儿……”
  “公子……”
  雨涟看得出对方像是要叮嘱他什麽,但是他静静等了好久,却还是没有听到对方再开口。
  清音的目光只是渐渐又从雨涟身上移开,然後是近乎自嘲的无声苦笑。
  雨涟陡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於是刚刚止住的眼泪立刻又开了闸。
  想要安慰对方,可是那些话却连他自己也欺骗不了,根本无法说得出口。
  相比雨涟的痛哭流涕,清音脸上却又渐渐恢复了一丝颜色。
  抬起手轻柔地抚著雨涟及肩的发。
  “别哭……我总会比你早离开的……”
  当初在狱中的时候,是真的已将生死看开,再无所谓,但是此时却又有了令人牵挂的对象。
  在清音想要宽慰对方的时候,他自己却再也无法克制心中情绪的激荡,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瞬若流星。
  “把药递给我吧……”
  擦去眼泪的时候,心也似乎随之静如止水了,於是,人也仍旧是一直以来如幽谧潭水一般的那一个。
  “它要等不及了呢……”
  ……
  有些心神恍惚地应对著父皇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承!心里却一直徘徊著清音的影像,临别时他若即若离的神情里似乎隐藏著什麽,令他觉得已经近到抬手就能捕捉住的程度。可是飘无躲闪的情绪,却又总是在他抬起手想去触碰的时候,一消而散。
  甚至连皇帝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儿,一国之君的气度,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你还差得远呢。”
  父皇半是责备半是教诲的话顿时提醒了承!──他一直以来苛求自己努力至今究竟为了什麽,他从来都没有怀疑动摇过。而他究竟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把从前那个任性使气的骄傲皇子变成如今这样机心深重、不择手段的人,清音最清楚。所以……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清音,无论自己做什麽,他都应该会理解和原谅吧……
  “父皇训责的是,儿臣知错了……”
  略略挑了挑眉头,皇帝成竹在胸地等待著对方向他坦诚。
  乌黑的长发被松弛地编结起来,垂落在身前,随著喘息的起伏,发辫也不安静地在颤抖。
  药效缓缓发作,腹痛便也渐渐升起,从最初的隐痛转变为阵阵撕扯样的坠痛。清音满额的汗水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几乎片刻不停地沿著鬓角滑落。
  半倚在枕上,如果不是急促的呼吸和那淋漓的汗水,他就和平日没有什麽两样,仿佛那已经习惯忍耐的身体早就变得麻木不仁。
  “痛的话就喊出来,现在不是矜持的时候。如果因为忍耐而使气息不畅,说不定会引发哮症,到时候,孩子也会跟你一起死掉。”
  子襄似乎在特别强调清音那麽做会对孩子不好──大概他正是知道,只要提到孩子,清音一切都会遵照他的吩咐。
  “试著放松下来慢慢地吸气吐气,或许会一些。”
  清音想要去听从对方的劝告,试著松弛下自己紧绷的神经,可是腹中陡然传来的剧痛却令他猝然未防。好像要把人拦腰截断的疼痛令他下意识地咬紧嘴唇,蓦地扯紧了衣被,於是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又被强咽了回去,只留下微弱的呜咽尾音。
  雨涟忙握紧清音的手,什麽忙也帮不上对方,他只恨自己无法分担对方的痛苦。
  “公子──公子……”
  冷汗迷离了双眼,也让神志被阵阵昏暗侵袭。尽管体力还没有到耗尽的程度,可是虚弱的身体却已经无法承担阵痛带来的冲击。
  一向没有什麽表情的子襄也不尽皱起眉头。
  药效发作得太猛了,他一心只想著刺激胎儿早产,却有些忽略了清音的承受可能,如果因此而出意外的话……
  “再坚持一下,等药力散尽就会好了。”
  子襄的手心也满是汗水。
  清音似乎并没有听到子襄说的话,他的注意力都用在如何让自己能够清醒著把话讲完。可是,在他努力地将目光投向子襄以後,吃力又断续的乞求声却根本吐字不清,让人无法听清他在说些什麽。
  但是子襄并不需要去听清那乞求才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的神情依然如平日一般沈郁,然而眼神却有些飘浮。
  避开清音强烈到几乎可以烫伤人皮肤的目光,子襄似乎需要借助呼吸来获得回答对方的勇气。
  “你放心吧……”
  就算是你死掉,我也会把孩子救活的。
  别开脸,似乎终於没办法再继续面对那个他根本不愿去与之产生任何感情的人,子襄也不是第一次品尝负疚的罪恶感。
  “听说,你这两月往城郊跑得频繁,是麽。”
  皇帝似乎只是不经意地询问。
  但承!却因为这句话而顷刻间通体透凉,心中一片空白。他怎麽也没有料到之前一字不提的皇帝会突然提起这些,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私下做的那些事情而一直隐忍不发……
  倒抽一口冷气,多年来的历练让承!勉强镇定地低声应对了一声。
  “……父皇……”
  皇帝的神情仍旧平淡如常,缓缓品著餐後的清茶,一面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
  “如今朝中风气不好,东市的行院酒馆比起朕年轻时多出两倍不止,即使朕下旨查抽重税,却也不能限制其增长,著实令人担忧。前朝便是毁在纸醉金迷一片奢华之中,我朝不可不防。”
  “父皇所虑甚是。”
  附和著对方的言语,承!心中却如悬桶七上八下,紧捏的手心满是冷汗。
  抬眼淡淡地自承!身上扫过,皇帝无声一笑。
  “人不风流枉少年,朕也曾年轻过,那些风流韵事,朕也并不陌生,可是──”
  说到这里,皇帝刻意一顿,似乎有意令承!忐忑的样子。
  “子熙贤德聪慧,即使不是身在皇室,也是难得的好媳妇,朕很满意。子嗣的事情,既然是天意难违,也便不必强求了。你实在不该瞒著她在外金屋藏娇。”
  话说至此,承!已是无论如何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长跪在地,他深深地俯地叩首。
  “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听说,你房中新纳一人,是子熙的陪嫁,是麽?”
  “是……”
  “也便罢了,既然是熙儿带入府中,自然是她满意的,更何况纳侧也的确是迟早的事情。你母亲急於抱孙膝上,朕也便不追究你新婚未满三年便又娶新妇的事情了。只是,大丈夫志在四方,你身为皇子,所虑之事绝不该只陷一己之间,明白麽?”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对方的话似诫似慰,直让承!更加摸不清对方的心思,只是知道,皇帝的确是在暗示他并非没有机会,但是言语之外,对於他的行为虽然并不十分在意,然而不满却是显然的。
  直到返回自己的行帐,承!仍旧对皇帝那一番并不十分清晰的言辞所困惑著,他甚至仍旧不确定对方是否已经知道了清音的事情。
  胎儿并不大,然而要从清音那窄小的髋骨中通过却也困难重重。从强劲的药力中挣脱出来的人已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如何还有剩余的气力去娩出胎儿?
  随著阵痛发作,清音的身体痉挛不断。痛到极点的时候,呻吟声被堵在咽喉里,根本无法发出,只有微弱而颤抖的气息垂死挣扎。
  望著清音下意识地紧绷身体去忍受痛楚,渗血的嘴唇就像是噙咬在自己心上,雨涟根本无暇再去怨恨承!,也无暇去迁怒子襄,只是恨不能代替对方承受一丝一毫的痛楚。
  子襄面无表情地检查著胎儿的位置,虽然进展有些缓慢,但好在胎位是正的,现在需要的只有时间而已。
  幸好承!不在,否则他倒真无法确定看到这景象的承!是否还能够硬下心肠带走孩子──原本,如果皇帝没有突然到来,他也安排了支开承!的事情,现在倒省了一番事情。只是……
  冷眼望著那辗转挣扎的人,子襄紧抿著干涩的唇。
  他同承!有著相同的担心──如果皇帝此番来者不善,那又该怎样应对呢……
  子襄的疑虑只持续到次日一早,承!差遣亲信送来他的口信。
  在得知皇帝已经知道承!在外有人之後,子襄也不禁变色。他甚至怀疑已经将事情掌握到这种程度的皇帝不会不知承!在外的人究竟是谁。只是,若说皇帝知道那人便是清音,却又无法解释他隐而不发、留下清音性命又不惩处承!的原因。
  想不透其中缘由的子襄也只能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掉。
  看向床榻上无声挣扎的人,子襄一向置身事外的冷静令他在片刻的动摇之後又变得面无表情。
  等清音生下孩子之後将他送离,原本也是他的打算。那时候已经不再有利用的价值沈清音只会成为承!的累赘而已。如果没有皇帝的这番警告,让承!自己同他彻底的断掉关系是决不可能的,那个任性的皇子只会由著自己的性子就这样藏著清音得过且过,直到最後纸包不住火,露出马脚。相比起来,现在这样的结果也并不算太糟。
  隔著窗纸,子襄看不到那正在无声挣扎的人。
  又一次试探过胎儿的位置,抽回的手上沾染的血迹比前一次要多一些,但还不到需要担心的程度。真正需要在意的,则是清音的肚腹越来越缓弱的收缩。
  子襄不敢贸然用药,是怕清音真有个万一自己吃罪不起,所以胎儿的移动也比正常的状态更慢几分。从服药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几近一日一夜的时间,产门开到八九分,胎儿也进入了产道,却迟迟下不来。但是现在,若再继续拖延下去,清音的力气会被用尽在等待的过程中,却无力分娩。
  吩咐雨涟去烧水而将他支开,子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然连他本人也很不情愿──因为他必须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面对著清音赤裸的身体──然而为了孩子的平安出世,却又不得不忍耐。
  “你还可以支撑麽?”
  虽然一点也不确定清音的回答,或者说,无论他如何回答他都必须要那麽做,子襄还是询问了对方。
  松开紧扯衣被的手,阵痛的间隙里清音早已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乌黑的长发在枕中磨蹭得一片散乱,凌杂的丝缕被汗水粘在脸颊和颈子上,如同紧紧纠缠他的疼痛。
  无声地点了点头,似乎开口的话,一直以来支撑他忍耐下去的力量就会溃散,再也坚持不住。
  於是子襄沈默地在榻侧坐下,掀开对方身上遮盖的薄被。
  “会有些痛。”
  淡淡地说完,子襄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体上,却并不去看他的眼睛,尽管他知道清音的目光正在移向他。
  闭上眼,似乎是打算放弃去和那疼痛对抗,就当这躯体不是他的,然後强迫自己去忘记那痛感,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然而当子襄冰凉的手接触到他的身体时,那陌生的触感却让人无法忽略。从懂事起就再也没有让谁亲密地触碰过他的身体,师长教授的矜持和自重都让他从来不敢有半分逾越规矩的地方,直到遇见承!──被他亲吻,被他拥抱,被他占有,甚至是他自己都不够熟悉的身体只有承!最了解。
  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让自己克服心理上的障碍。阵痛又起的时候,下腹也随著升起另一种毫无预兆的痛。
  “啊──……”
  脱口而出的痛呼嘎然而止,好像是被谁吞掉了尾巴,於是只剩下因为疼痛而无意识紧绷起来的身体,在清音的力气被消耗的尽头,颓然地跌回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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