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前变黑的前一刻，我看到那人按下了通话键。我要死了，这个杀人狂会把我卸成六块，他干嘛还大费周章叫人来收尸？不管怎麽样，别打给小成就行了，我不想他哭泣。
再度醒来时，我看见四面白墙。扑鼻的药水味让我很快便知晓身在何处。
这里是医院。我居然没有死。
为什麽？那个变态为什麽放过了我？
呃……说放过我也不全然正确，虽然活著，我大概也只剩半条命。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我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叶成。
怎麽回事？我一阵晕眩。那个人真的给小成打了电话？
“嗨，你还好吗？”小成在我身边坐下。
我苦笑。当然是一点都不好。
“医生帮你动了手术，小心调养，应该很快就会复原。”小成轻声说。
想也知道，我後面的裂伤一定很严重。麻醉药的效力过了之後肯定有我好受的。
“华特……”小成的手紧紧握成拳状，连关节处都发白了。“你看到是谁干的吗？”
我摇了摇头，虚弱的说：“他全程戴著面罩，不过种种迹象显示……是狼头杀手。”
“我听警方的人说你曾经接过恐吓信，”叶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为什麽没有告诉我？”
“小成，是你送我来医院的？”我刻意忽略他的怒气。
“没错！”他严厉的眼神在我忍痛蹙眉时瞬间软化。“我接到了你的无声电话。”
“电话不是我打的……”战栗的寒意从我的背脊窜升。“是那个人。”
“什麽？”
“小成，他知道你是谁。”我深吸一口气。“你务必要小心，最好立刻离开西城。”
“干！”叶成霍地站了起来。“我还担心他不来呢，我会让他後悔带著痛觉神经出世！”
“这是警务人员该说的话吗？”我疲惫的闭上眼睛。“警方的人是不是在外头，我可以录口供了……”
“华特，”他弯下身子握住我吊著点滴的手，再次保证。“我一定要宰了他！”
暗夜番外之百年孤寂 08（下部）
我在医院整整躺了两个星期。这段期间小成简直是寸步不离的守著我，甚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易人杰来过医院两次，与其说是来探望我，不如说是来看小成的，因为小成在我的病房加了一张床，连晚上也没有回家。
小成将易人杰带来的花摆在床头，那豔红的玫瑰衬著送花人的琥珀色双眼，有种诡异的肃杀之气。
“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易人杰将一个袋子放在椅子上，对小成说。
“谢谢。”小成答得有些笨拙还有点……愧疚。
“这是吃的，医院食堂的夥食你吃不惯吧。”另外一个袋子被听到有‘食物’的小成一把抢过来。
“哇！全是我爱吃的点心！”小成露出笑容，那模样比看到一袋金子更欢乐。
和他哥哥叶翔一样都是偏瘦的体型，可是小成食量惊人。听说他熬夜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一个人吃掉十人份的蛋糕。也许跟他需要不断动脑筋思考有关，他特别偏爱甜食。
看他们两个的互动那麽甜蜜，我觉得自己很多余。
“华特，尝尝这个，很好吃。”冷不防他拿了个精美香喷的糕点凑近我。
这小子的神经是什麽做的！我尴尬的瞅了易人杰一眼，颇有做贼心虚的意味，然後勉为其难的抬起手。
“不要动，你手上还吊著点滴。”小成坚持要喂我。
一个是殷殷期盼的眼神，另外一个眼里则有著不知名的情绪，我吞下去的糕点也变得食不知味。
“再来一个？”
你够了！别忘了易人杰还在这里！我无声的用脸部肌肉表达控诉兼提醒。
“小成，华特累了，让他休息一下。”易人杰不动声色的帮我解围。“陪我走一走好麽？”
见小成犹豫，我连忙推波助澜：“对啊，外面天气那麽好，花园的景色也美极了，你们去晒晒太阳。”
小成还想说什麽，我赶紧闭上了眼睛不理他。都说三角关系最是累人，我没入局都那麽累，要是真参一脚还不烦死？
什麽人玩什麽球，这个游戏并不适合我。
等到门终於被带上，我才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我想上洗手间，这些天小成老是跟著，让我连如厕都很不自在。
像个八十岁的老头，我缓慢的下了床，避免太剧烈的动作牵动後面的伤口。他x的！那个王八蛋……想到他对我做过的事，我就怒火中烧。
我不晓得女人被强暴是什麽感觉，对我来说，如果那个变态以为这样可以打击我的自尊，他就大错特错了。
他的行径只有将我的斗志燃烧得更为旺盛，我一定要亲手收拾那个杀人狂！
医生有劝告我说身体康复後应找心理医生进行咨询，我猜想医生担心的是我以後的性生活，但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女人在一起，而男人……我一次已经受够！
推著点滴架子，我慢吞吞的往洗手间的方向移动，经过房门时，我听到外面小成说话的声音。
啊，原来门没关实。
他们怎麽没离开啊？我有些纳闷的停下脚步，倒不是有意要偷听，而是不想给小成知道我随意下床走动。
小成似乎在和易人杰争执什麽，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激动。
“你到底什麽时候要回家？”易人杰的语气并不凶，还带点儿乞求。
“华特需要人照顾。”小成喏喏的道。
“请个专业的看护绝对能比你做得更好。”易人杰就事论事。
“我不放心！”小成强硬起来。“行凶者的身份和动机还不明朗，我担心他再出事……”
“这点警方应该能保护他周全。难不成你要在他身边待一辈子？”易人杰的不快明显在升级。
“小杰，我不想和你吵架。”小成不做正面答复。“这件事我们以後再说。”
“以後是什麽时候？现在要见你一面都难。”明明是醋意甚浓的台词，由他说来却满是哀怨，让人心疼。
“小杰……”小成放软了声调，好像在哄人。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麽我没听清楚，正要移动身子，外头情势又有了变化。易人杰一字一顿，带著怒气的问句从门外清晰传来：
“小成，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麽？”
老实说，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满有兴趣的，不由得竖起耳朵倾听。可是一直到易人杰的脚步声去得远了，我都没有听见叶成的回答。
暗夜番外之百年孤寂 09（下部）
小成进来时我来不及移动脚步，尴尬的位置就像特意站在门後窃听。
“要去哪里？”他紧张的过来扶我。
“厕所。”这是实话。
小成帮我推著点滴，站在半掩的门外等我。
“喂，小成。”我叫他。
“嗯？”他笑问。“需要帮忙？”
“不是！”我啼笑皆非。小成把我当成残废了吗？
“需要就开口，没什麽好害羞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居然还有心情调戏我。
“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我哼了一声。“易人杰这样走掉了没关系吗？”
等了半晌没有听见他回答，我正担心他是不是被我戳中了痛楚在那儿难过，出来一看，却见他满嘴塞满了食物，正哽的说不出话来。
我好气又好笑，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他才吁出一口气。
“这个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小成晃著手里的糕点，明显不想和我讨论这件事。
暗暗叹著气，我在床上重新坐下。
“一份真挚的感情得来不易，你要珍惜。”我知道这些叨念的话他未必爱听，但我还是得说。
“那你呢？”他眨了眨眼，居然回应了。
“我什麽？”
“你珍惜过吗？”他晶亮的大眼睛直视著我。
“干嘛扯到我身上？”我不高兴的撇开脸。
相对无言中，他突然凑近了我，柔软的黑色发丝拂过我的脸，带来丝丝麻痒的感觉。
“你……”我皱了皱眉，话没说完突然被他封住了嘴。
那是个温柔缠绵的吻，我几乎迷失得忘了要反对，在脑子开始融化以前，小成无意间碰触到我身上的伤口，也拉回了我的神志。
“小成，够了。”我虚弱的推开他。
叶成还想说些什麽，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了，站在门口的人赫然是安妮。
局促的坐在床边，安妮绞著双手，无论她看到了什麽，已经足够让她坐立不安。叶成倒是大方，他故意将手放到我的肩上嘱咐：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叶成出去後，我和安妮之间便只剩下沈默，这也是多年来我们相处最常见的模式。
“原来是这样。”安妮终於开了口，一付了然的语气。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疲倦的闭上眼睛。今天访客太多，我有些累了。
“不然呢？”安妮不肯放过我。“当初你和我结婚是为了什麽？他住过你家，你们那时候就有一腿了吧？真恶心！”
如此强烈的措辞、毫不掩饰的厌恶令我忍不住睁开了眼。我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五年来她练就了报复和攻击的本事，早就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
“安妮，我们是该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了。”
“还有什麽好谈的？”她掩面啜泣。“你背叛了我！”
“那就离婚吧。”
“什麽？”她似乎不相信我会主动提及那个字眼。
“妈妈那边我会解释，生活费和赡养费我会负责……”
“别想用钱打发我们母女！”安妮尖叫。
“那个孩子是怎麽来的，你应该很清楚。”我提醒。
安妮顿时面如死灰，她用颤抖的手指著我：
“是你逼我的！我太寂寞，所以才会……”
我苦笑了一下。说到逼迫，我也是这桩婚姻的受害者之一，既然我们处境相同，又何必继续互相煎熬？
“出院後我会找律师办手续。至於小安的抚养权，我不和你争。”
“说到底，你就是要撇开我们，和刚才那个人双宿双栖。”安妮缓缓站起来。
“随你怎麽说。”我移开视线，她气在头上，再说下去大家都难堪。
直到房门被关上我都没有再看安妮一眼。如果我能预测未来，如果我晓得这会是我们最後一次见面，也许……我不会做得那麽绝。
暗夜番外之百年孤寂 10（下部）
接获安妮的死讯时，我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叶成听了一通电话後，神色凝重的将手机交给我。
尸体被丢弃在超市的後巷，那是安妮习惯购买家庭日用品的地方，小女孩则毫发无损，坐在购物车里，找到她时居然也不哭，似乎被吓傻了。
我在验尸房认了尸，安妮的身体很完整，那个变态又再次为我破了例。
叶成从女警官手上接过孩子，小女孩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乖哦……”小成耐心的哄她，小安却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要我抱。
瞥见和安妮有几分相似的小脸蛋，我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我知道整个警局的人都在看，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的眼睛干涩，全身麻木，只怕一碰到小安就会从内在开始崩坏。
幸好小成对付孩子很有一套，小安哭得累了，便趴在他怀里安静休息，长长的睫毛上挂著未干的泪滴，可怜又委屈。
将小安放到车子後座系好安全带，我木然的坐著，待车子行驶了一段路，我才开口问：
“上哪儿？”
“哥哥那里。”小成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
“为什麽？”我直了直身子。
“华特，”小成叹了口气。“那个变态盯上了你，而这世界最安全的所在，莫过於玫瑰堡。”
“我不需要你哥哥的庇护。”我握紧拳头。
“当然不，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能力。”小成睨我一眼。“不过小安还小。”
我无法反驳，我的确无法二十四小时看顾小安。
小成熟门熟路的按下电动门密码，停好车子後径自将小安抱下车。
玫瑰堡里灯火通明，吸血族不用睡眠，有时候我也会纳闷，他们那麽多的时间怎麽打发才好。
“要喝什麽？酒可以吗？”小成让小安在沙发上睡下，走到吧台前。
我点点头，小成把杯子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到後面去，别吵到孩子。”小成拉著我转进偏厅。
我们各自拿著酒杯，大口的灌著辛辣的液体。
“华特，这个连环杀手跟你有仇。”小成说。“你可曾得罪过什麽人？”
“何以见得是连环杀手做的？你不是说他们不会轻易改变犯罪模式？”我抢过他手里的酒瓶，直接对著瓶口喝。
“就因为特意改变了作案手法我才会认定是同一个人干的。”叶成的手指轻敲著桌面。“他的目标是你，他在挑衅。”
‘我的目标，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
那天晚上那男人所说的话又在我脑海里回荡。
莫非让小成说中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对我怨恨极深的人做的？如果是这样，那麽那些受害者等於是我间接杀死的。
“除了安妮，其他人我并不认识。”我苦笑著指出小成推测中的破绽。
“不认识也没关系，他一定晓得你是干哪一行的，能够引起你的注意就行了。”
就为了引我注意杀人？那这家夥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照我看来，这个人对你有这近乎迷恋的情绪。”
“你说什麽？”我瞪著叶成。
“恨的反面就是爱，你没听过吗？”他振振有辞。
太扯了吧！我踢他一脚。
叶成夸张的抱著膝盖乱跳，正要和我瞎闹，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这是什麽？”
我和小成转出去一看，只见叶翔拎著小安，被晃动弄醒的小安一看到叶翔的脸，居然马上笑逐颜开。
“啊，好可爱。”跟在他身後的默西大乐。
“小孩不能这样拿著的……”小成跑过去要回孩子，小不点竟使起性子，哎哎呀呀的对叶翔摇著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