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末回
  发于:2009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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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不是宁景年就是宁老夫人,但是,宁老夫人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从未把她放在心里的丈夫根本不可能为顾及她的想法而命令下人瞒住她这件事。宁老夫人就不同,她完全把她当成自己女儿来疼爱,只有她才会因为害怕她伤心而特意吩咐下人这麽做。
  且郭蔷的另一个可悲之处是,她无法在得知丈夫带别的女人回家後直接跑去向他质问。那一夜,假扮成杜薇与喝醉酒的宁景年缠绵之後,她的形象在丈夫眼里一落千丈,直至现在,她都没得到过丈夫的一次好言相待,为此更连累了因这一夜而怀上并生下来的靖安。为了改变她於丈夫心中的地位,她一直在做努力,现在得知丈夫带了别的女人回来,即使伤心万分,她也不能不顾形象跑过去质问,妒妇一样的反应只会加重丈夫的反感。
  这麽一衡量之下,郭蔷只能选择向待她如亲女儿的宁老夫人细问事情原委。
  当郭蔷走到屋里时,宁老夫人正把小靖安抱在膝上笑得开心。只要一没什麽事,宁老夫人就让人把小靖安带到景泰院来。靖安一出生就成了宁老夫人的宝贝疙瘩,长到两三岁,因为聪慧且乖巧懂事,更被宁老夫人视如命根,一日不见都难受得紧。
  郭蔷一走进屋,靖安就发现了她,便立刻从奶奶的腿上跳下来,娘娘娘娘叫得欢畅地扑上来抱住她的膝盖。
  郭蔷心里有事,没像往常那样把他抱起来亲亲,只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宁老夫人见她满腹心事走进来,心里多少有了些打算。郭蔷拉著孩子上向给她请安,简单说些家常话後,便开口道:“娘,我想同你说些事,能不能先让丫环们把安儿带出去玩一会儿?”
  “奶奶的乖孙子!”宁老夫人伸出手把靖安揽到跟前,疼爱万分地摸摸脸,再亲亲额头,接著整理衣裳,确认无误,再给他塞一个他最喜欢吃的大苹果,这才让手脚稳重的丫环把孙子带出去转转。
  靖安被带走後,宁老夫人让郭蔷坐到自己身边,待丫环把茶端上後,她才开口说道:“蔷儿,你是为了这几天景年轩里的事情来的吧?”
  郭蔷端庄的坐在椅子上,来的路上因为想了许多,此刻脸色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难看,只是柔如秋水的眼眸里仍带著淡淡的哀凄。
  “娘,景年轩的事情,您一开始就知道吗?”
  “是啊,一开始就知道。”宁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瞒不了你多久,只是这事情,我还真不知道该怎麽同你说。”
  郭蔷用手中的帕子拭了拭眼角,问道:“娘,您知道相公他带回来的女人是谁吗?”
  “女人?”宁老夫人稍稍瞪大眼看她。
  “怎麽,不对吗?”郭蔷抬起头来,眼眶泛红。
  宁老夫人收回目光,有些迟疑不定地拿起茶杯,很快又放下。
  “蔷儿,我还没问,你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似乎提及了伤心事,郭蔷目光一黯,轻声道:“我给相公缝了件衣裳,让水儿送去景年轩,才知道相公一直待在里头几天没出来过。我担心他是不是病了,便著急地让水儿打听,无意间听到一些丫环说,相公前几天带了个穿红衣裳的女子进到景年轩後就没出来过。”
  见她说著说著,眼中便盈满了泪,知道她心里委屈,宁老夫人却也只能叹息一声。
  宁老夫人把她的一只手握住放在膝盖上,语重心长地道:“蔷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这世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即使景年真娶了别的姑娘,你也只能看著。再说他带回来的这人,至今身份地位都还是不清不楚的,怕景年这孩子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过一段日子等这兴头过了,兴许这人就会被送走了。”
  宁老夫人於心中不停叹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但眼下也只能这麽对郭蔷说,毕竟有些事,她真的很难启齿。
  看著眼前的郭蔷,眼中含泪花,万般委屈无奈,宁老夫人心疼地伸手摸摸她的发鬓。
  “蔷儿,你嫁过来这麽久,不仅伺候我这老婆子更为宁家添了靖安这麽乖巧懂事的孙子,娘不心疼你心疼谁。娘向你保证,只要娘还活著一天,就绝不让别的女人骑你头上去,靖安就是我宁家实实在在,唯一的继承人!”
  即使没有丈夫的眷顾,但能够得到婆婆的疼爱和这样的承诺,让郭蔷心里好过了些许。接下来宁老夫人继续安慰她,又扯了些别的事情,总算让郭蔷渐渐止住了泪,至於今天听到的事,却依然如梗在喉。
  没有谁会真心实意任由丈夫和别的女人厮混,更何况她从未得到过丈夫一日的怜爱,可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人数日里却能和丈夫日夜相伴,教她怎能不怨恨。
  只是,这些怨与恨,只能深深埋在心里,在人後偷偷哭泣宣泄罢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等春梦无边之事,宁景年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曾经听闻,多半惧内的男人事业都会蒸蒸日上,并且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宁景年之前并没有把这话过多放在心上,如今想起,真觉得是深得他心。
  自从得知他今日要出府打理生意,鸡啼一起,程跃便硬是把他给拽下床,不管他如何费尽心思软磨硬泡,都不肯放他回温暖的被褥里。见他有耍赖的意图,立刻就板起脸,脸上山雨欲来的阴沈让宁景年小胆儿不禁颤了颤,立刻乖乖穿衣服。
  接下来的漱洗装扮吃早点,在程跃的镇守下,更是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临出门了,想到接下来会有大半天见不著面,宁景年还是忍不住挨到他身边磨磨蹭蹭,寻机试图偷个香吻,最後被程跃虎著脸拍苍蝇似地一掌拍开。
  宁景年委屈,驼著腰一步一步走出去,程跃眼见他就要走出院子正要松一口气,这时他身形一转,以让程跃都不由惊讶的速度飞到他的跟前。为防止他偷吻,程跃更快一步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但宁景年却狡黠一笑,拉起他的另一只手,张口就咬下去,然後在程跃感觉到痛之前松开,深怕被责备,便以同样快的速度落慌而逃。
  程跃已经顾不上他,只怔怔地看著留在自己手上的那个牙印。这牙印咬得不深也不浅,落下一个印子却没出血,残留在手上的湿意被风一吹,传来阵阵清凉,看著看著,程跃两边的嘴角不由向上抿起,露出一个无奈却又温柔的笑。
  带著一份得逞的窃笑出了宁府便骑马直奔不归楼的宁景年一进去就开始琢磨,这不归楼是不是得改名了。
  当然,他这东家想夜夜春宵想醉生梦死甚至就这麽死在美人床上他们这些听令办事的都无权置喙,只不过他荒废一日,需要他裁决的事情便堆积一日,就这麽四天下来,事情已经多得让等待结果的各大掌柜们焦头烂额,日日夜夜赶来不归楼打探东家有没有到来的消息。现在看见他终於出现,各大掌柜立刻眼泛绿光冲上去把他团团包围住,一时间让宁景年忙得压根忘了改名这回事。
  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半天都没挪动过,虽说自作孽这词用在这时的确再适合不过,但宁景年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他就这样以自己是为了养家糊口,为了让家人衣食无忧,为了让程跃不再受累吃苦的种种念头不断催眠自己,才没有在堆积了数日,多得令人瞪目结舌的账册堆里爆发。
  就在忙得晕头转向,喝茶拿错墨研的时候,玉器铺的掌柜递过来的几张图纸让宁景年眼前一亮。
  他之前让人往玉器铺送去七斤珊瑚玉,吩咐设计画图後先让他过目再开始打磨制作,这日呈上的正是手工艺匠师们画出来的图纸,最上面的一张,是用一块较大的玉雕磨成瑞兽麒麟的样子,再系上绳子挂个玉穗就成了玉佩,麒麟象征祥和丰瑞,再加上图画呈现出来的惟妙惟俏,一下子就抓住了宁景年的心。
  宁景年思忖片刻,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交给玉器铺的掌柜,让他吩咐下去在制作这枚玉佩时要背面刻上这几个字,这个款式的玉佩仅此一个,完成後拿来给他。
  剩下的几张图,他挑出几张,剩下的就作废,挑出来的即刻拿回去赶工。再过一段时日正逢一年一度的节日,这些还没在市面上出现过的独特玉珊瑚制成各种各样的玉饰後,正好送到达官贵人手中,满足他们对新事物猎奇的欲望。不但能起到攀关系疏通门路的效果,如若在这些富贾贵胄之间引起反响,就目前仅他一个能得此货源的情形来看,估计又能狠赚一笔。
  宁景年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看上这种玉,其实是一眼看透玉制朴质的外观下极其出众的品质,他肯定,这种玉一经打磨雕琢,成品一定令人大开眼界,能不能在世间引起轰动,他有九成把握。
  朴质的外表下出类拔萃的品质,说起这个,宁景年就不由想起一个人,因为想起这个人,在人前冷硬的面具不由裂开一条缝变得温和,而这一幕,恰好给一直候在一旁的伍六瞧见了。
  伍六起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瞧,自己东家又变得面无表情,在他确定的确是自己眼花的时候,趁著别人都不在,宁大东家突然抬头看一眼他,伸出右手食指朝他勾了勾,示意他靠近。
  以为有什麽重要事情吩咐,伍六不假思索赶紧凑过去。只见宁大东家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对那些事情是不是有门路?”
  “哪些事情?”伍六瞪大他只有一条缝的眼,一头雾水。
  他的东家一脸正经地掏出一本册子,从桌底下递给伍六手边,伍六拿过低头一看,顿时错愕,房中术?!还没来得及发问,脑中一闪,这书好眼熟啊!想了想,咦,这不是九年前他给东家的那本吗!
  伍六是管钱庄的,管钱庄的脑子肯定需要灵活,也因为这灵活的脑子,伍六几乎是刹那之间就把景年的话结合起来了悟了一件事。
  伍六慢慢抬头,迟疑地问:“东家,您是不是,想让我再找几本来?”
  伍六一说完,宁景年顿时勾起嘴角笑了下,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夸道:“聪明!”
  伍六呆滞地看著他,反倒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咳,伍六,这次你给我找一些关於龙阳之好、断袖分桃此类的书,越多越好,东家我,咳,要好好研究研究。”
  “啊?”伍六这下真是彻底呆住了。
  等他走出不归楼时,还一副灵魂出窍的呆傻样子。直至路过的人们都以避如蛇蝎的样子避开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手里大咧咧地拎著一本关於房中秘术的书,顿时红著脸飞快把书给藏进衣服里,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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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游》48

  48
  人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虽说程跃不是那些个伤春悲秋的人,可和风煦日之下,青竹摇曳,一个人坐在院里,除了放空思绪或是想些事情,的确真没什麽事情可干了。
  程跃想著想著,突然想起一件让他为之一惊的事情,那便是他来宁家算是被宁景年拐来的,别说和赵县令打声招呼,来这都四五天了,他都没想起叫人去传个话。
  虽说他是一个大男人没什麽可担心的,但跟著赵大县令这麽多年,办过的案子一抓一大把,得罪些土豪劣绅倒是好的,为了破案,程跃跟著赵县令可谓是连当今皇帝都开罪过,要不然怎麽一个堂堂状元郎被一贬再贬直至贬到穷乡僻壤的江府县了呢。赵县令和他身边较亲近的人日子看著倒是清闲无忧,可谁心里不清楚,咬著牙想把他们剥皮剔骨的人数都数不完,平日里个个都提著一百二十分的警惕,现在他突然一声不响消失了四五天,视自己如亲人的赵县令不急得满嘴燎泡才怪。
  这次和上次他在宁家一待就是二个多月不同,上次他是领命办事,因为顺路,有交代过事情办完了会去祭拜一下养父,归期不定,差个一两个月回去并无大碍。
  现在程跃想起这事,便著急起来,在原处转了几圈,先是想自己让人带封信回去,但一想自己不过识得几个字,连毛笔都拿不稳妥如何写信?这个念头作罢,他又急得转了几圈,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法子可行,那就是让宁景年派个人拿著他的信物回去传话。
  这法子的确不错,只是不能立马执行,宁景年是把他当家人不假,问题是这件事由头到尾都是在私下完成的,现在自己在宁家是什麽身份,程跃也猜不透。更何况,虽是同意了和宁景年在一块,但这事若要公开,程跃面子上却是过不去,因此在宁家的这几天,他都躲著人。宁景年知道他的心思,也叫下人不准随便进入景年轩,也便造成下人们至今不知住在屋里头的人其实是个男人。因而程跃不会也不可能出现在下人面前,吩咐说叫他们派个人去江府县传个话。
  如此这般,就只能等,等宁景年回来。
  程跃不知道,他才晓得心急的这会儿,赵县令跟著赵逊都已经在来安阳县城的路上了。
  他离开的第二天早上,见他没像平日那般准时上衙门报道,赵县令就起了疑问叫人去他住的屋里找了。得到他失踪屋里有动手过的痕迹的消息,赵县令果然震惊万分,急得赶紧把赵逊叫到跟前,马上商量对策,另外叫人去查这几日江府县有无出入什麽不是本县的人。
  赵县令什麽人啊,在江府当县令的这九年,别的不说,江府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还有谁有他清楚,县里的老老少少谁不崇敬他这个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且也在赵大县令断案如神的潜移默化之下,个个都对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保有一定的机警。更何况是事关程捕头,平日里别说是人,路边的野狗小猫都受过他的照顾,於是一听到程捕头不见了,全都自发起来寻找线索。
  正可谓是众人一心,其利断金,很快,程捕头失踪当天的一切事无巨细全禀报给了赵县令。赵县令听罢,再一琢磨,便把目标锁定在程跃失踪当天那辆趁夜离开江府县的马车上,於是叫人顺藤摸瓜,找找是谁的马车,也趁著这个时候,再到程跃住的院里查找其他线索。
  院里墙上被利刃刺出一个窟窿,但摆在院里四周的盆栽小树却一点都不乱,屋里小桌上的茶壶水杯都朝一个方向掉地上碎了,可桌子却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屋里还散著程跃当日穿的衣服鞋子,仔细一找,屋里什麽都没缺,不但没缺衣服,连他向来随身带的长剑都还在,床前摆著一个碗,虽是干的,但拿近仔细一嗅,就嗅出迷药的香味。
  赵县令琢磨著,感到事情不对了。
  他告诉赵逊,程跃是被人下了药带走的,但他认识这个带他走的人,屋里虽然像是打了一架的样子,但事实上,真正动手的只有一个人,而且不是程跃,因为他的剑甚至没有离鞘,剑尖也没有墙粉。
  这时候有个捕快查到些消息回来报了,说,那辆马车其实就是县里客栈备下的,那日叫人驾走这马车的人正是客栈的大东家,也正是安阳宁家的主子,宁景年。
  听到是这个人,绕是赵县令也不由大吃一惊。
  好了,拐人走的人查出了,可赵县令并不急著动身,他把自己关屋里想了一整天,才终於带赵逊出门。赵逊问他为何不带捕快护卫,赵县令深高莫测地说,怕程跃那小子是心甘情愿的呢。
  赵县令想起,程跃九年前回来时曾有一段时间总是失神落魄,跟和恋人生离死别差不多。而再前几天,他也出现过这种症状,问他也不说,赵县令便叫人去街上查他那几日都遇上什麽,结果就救了宁家小少爷,第二日被宁大当家请吃了一顿饭比较扎眼外还真没什麽,现在又听到宁景年的名讳,赵县令心里多少有个底了。
  於是换了便装,官服官印随从都不带,只带上赵逊,牵了两匹马,胸有成竹地西上安阳城。
  话说郭蔷拜别宁老夫人,走到院里,听到丈夫今日出府打理生意去了,心中便转了无数心思,瞧见儿子靖安跟丫环在院里正玩著,便直奔回自己的屋里,拿出首饰盒,仔细挑了几样平日里不常用上却极是精美奢华的首饰。这些都是婆婆心疼她这个媳妇,叫人选的上好的原料制作而成的,郭蔷也喜欢,更舍不得用。水儿见把她这些稀罕东西一一选了出来,便问她是做什麽,她也不答,只闷著脸一样一样选。选完就去柜里翻衣裳,拿出自己还未来得及穿上的新衣裳,同样件件精致华贵,可挑著挑著,她又罢了手,轻叹一声:“也不知道那人身形如何,若是穿著不合,怕只会嫌我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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