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拔着声音,来升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真是林姑娘,当即让大家住了动作,赔笑说:“林姑娘,您怎么到这边儿来了?”
武曌幽幽一笑,说:“没什么,只是听见动静儿,过来看看,如今这府里头,走了蓉大奶奶,人人心中哀痛十分,不知是哪个狗大胆子,还在这边儿嚷嚷,若是让珍大爷听见了,成什么样子?”
那边来升连忙说:“是是,我们这就不让他嚷嚷了。”
武曌险些笑出来,来升竟不知自己是在骂他。
武曌又说:“堂上乱着呢,没有个主事儿的,珍大爷叫你过去呢,你这就快去罢。”
来升有些迟疑,看了一眼焦大,武曌说:“怎么?还站着干什么?”
来升不敢得罪武曌,因着他是宁府的总管,也不是太清楚荣府的事儿,但是平日里总是听老祖宗宠爱林姑娘,因此不敢得罪,就赶紧应承着,低头连忙走了,旁边的小厮一见,连忙也都散了。
焦大被扔在地上,嘴里还骂咧咧,喝了酒几乎站不起来,身上都是被踹的土印子。
武曌不好去扶他,身边也没带家丁,都是小丫头,也不好去扶他,就说:“老先生,你没事儿罢?”
焦大仰躺在地上,打谅了一下武曌,不起来,说:“哪来的假好心,都滚!焦太爷看你们就不顺心!”
雪雁见他不识好歹,立刻要嗔,武曌抬手阻止雪雁说话,笑了笑,说:“老先生平日里受苦了,那是因为没跟对了人。”
焦大看了一眼武曌,说:“依你说,跟谁才是跟对了人?”
武曌笑眯眯的说:“起码我便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主儿,对吗,老先生?”
焦大狐疑的看了一眼武曌,他素有耳闻,西面的荣府来了一个小丫头,据说是老祖宗的外孙女儿,当年老祖宗很是疼爱贾敏,如今就爱屋及乌,疼爱这林黛玉了。
但是在焦大眼中,林黛玉不过是个怯懦爱哭的小女子,便说:“谁要你可怜,我啐!”
雪雁见他不识好歹,说:“姑娘,咱们走罢,这人不识好歹,看不出好赖,平白把姑娘这一颗好心都糟蹋了。”
武曌仍然一副笑脸,似乎很是好脾气,说:“老先生并非是不识好歹,而是看的歹人太多,我也并非是可怜老先生,老先生这般英雄人物,需要旁人可怜儿?我是爱惜老先生这种人才。”
焦大终于正眼看了一眼武曌,心中更是疑惑,常听说这林妹妹是个爱哭,又爱生闷气的主儿,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头头是道,而且颇有一股大家风范,实在奇怪。
武曌又说:“老先生喝了这么多酒,可曾饱腹,不如随我去吃点东西?”
焦大还是狐疑,不知她图什么,可是自己这么个老东西,也没钱,也没权,最不怕人图,干脆从地上一翻站起来,就跟着武曌走了。
武曌带着焦大出了宁府,进了荣府,当然不会带进贾母的院子里,让雪雁去准备饭菜,又让紫鹃去准备热水,焦大这一身,又臭又脏的,是该好好洗洗。
焦大洗了澡,狼吞虎咽的吃饭,或是许久没吃过这样儿正经的饭菜了,吃的“呼噜噜”,还用袖子抹嘴。
武曌坐在一边儿,仍旧是笑眯眯的,其实她想要招揽焦大,也是有原因的。
焦大是跟着宁公演兵的,别看他现在老了,但是并没有老态龙钟,还健朗的厉害,能办事儿,手上也有功夫,这样的人最方便。
武曌正寻思着买个宅邸,等着林如海调入京城,好让林如海直接搬进来,一切妥妥当当的,也不需他操心了。
如今看到了焦大,就觉得万分合适,若是能挖翘脚,往后把焦大挖走,让他在府里当个管事儿,也是极好的。
而眼下,若是想要买个宅邸,肯定要去讨债,向那油滑的琏大爷讨债,武曌一个“女儿家”,断不能去找贾琏讨债的,也怕贾琏用个什么混手段。
如今好了,若是能收了这焦大,让他去找贾琏讨债,焦大是什么样的人?一瞪眼睛,再一威胁,手里还有贾琏的字据,还不是立马齐活儿的事情?
焦大吃饭的时候也百般刁难武曌,武曌非但不生气,而且还毕恭毕敬,总是唤他老先生。
要知,自从宁公走了,就没人再这么以礼相待了,如今家父一代不如一代,吃喝嫖赌,样样齐活儿,全都是忘恩负义的主儿,都不记得他焦大是谁,还要奚落他几番。
哪有人待焦大这般好?焦大起初只是故意骄纵,试试武曌,没想到武曌不但不生气,而且越来越毕恭毕敬,焦大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尤其是个重性情的人,当即一抹嘴巴,双膝一曲,“咕咚”就跪了下来。
旁边的雪雁和紫鹃都吓了一跳,武曌则是说:“老先生,请起,何必行此大礼呢?”
焦大已经收了方才猖狂的模样,说:“我焦大贱命一条,合该死了算了,姑娘却这般厚待,若是往后有用的着我焦大的地方,姑娘只管开口就是了。”
武曌笑了笑,说:“老先生,您说的太严重了。”
其实武曌眼下就有这么个事儿,想请焦大改天办了,自然是贾琏欠债的事情。
武曌将字据拿出来给焦大看,焦大一看,立刻恼怒的连声骂着:“这王八羔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歹心,太爷们的脸都给他们丢光了!”
焦大看了字据十分气愤,毕竟上面写着关于贾琏要谋害林如海夺取林家家产的事情。
焦大立刻拍着胸脯说:“姑娘你放心,我明儿就去找他,看他给不给钱!”
武曌一笑,说:“那就麻烦老先生了。”
因着半夜还没睡,武曌第二天一上午愣是没起来,毕竟她身子骨儿娇弱,真真儿的娇弱,经不得风,也经不得熬夜,第二天醒了还昏昏沉沉的。
她坐起来,紫鹃就过来伏侍,说:“姑娘,方才焦大爷来了一趟,说今儿他就给姑娘办事儿。”
武曌笑了笑,点了点头。
因为秦可卿去世的缘故,贾琏也去悼念,不过其实是聚众几个平日里不怎么见的狐朋狗友,一起喝喝酒罢了。
贾琏早上以悼念的名义出门,黄昏还没回来,大家喝的烂醉如泥,贾琏身边儿也没带个小厮,自己幽幽的往荣府走。
正走着路,突然感觉有人一拽他脖领子,吓得贾琏“咕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一看,竟然是宁府里头的焦大!
焦大素来脾气炸,大家都当他是个混狗子,吓得贾琏连忙站起来,说:“焦大,你做什么!?”
焦大将怀里的字据拿出来,一抖落,“哗啦”一声,展给贾琏看,说:“姑娘让我管你讨债来了!”
贾琏一看,顿时脸上颜色都青了,但是看着焦大这模样,又不敢呲牙花子,因着谁不知道,宁府里的焦大,混不是人,经常打个人。
况他这情况,若是被打了,扯出字据的事儿,那还了得?就算是被打了,也只能吃哑巴亏!
贾琏眼珠子狂转,说:“焦太爷,这事儿……这事儿……”
焦大幽幽一笑,说:“好嘛!现在知道焦大是你太爷了?晚了,要么拿钱,要么咱们去府里头,理论理论?”
贾琏唬的连忙说:“别,千万别,焦太爷,要不咱们这么着……”
贾琏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这地方很偏僻,几乎没人路过,贾琏想求救都没人,另一方面也是不敢求救,但是怕的厉害。
这时候就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原是北静郡王今儿被皇上传召,进宫复命,又因着圣上宠信,赐了饭才出宫,准备回府。
北静郡王抄小路回府,哪知道就遇到了这事儿,眼看着胡同里面儿,焦大堵着贾琏,一顿威胁。
贾琏看到北静郡王,犹似见了亲爹一样,对着胡同口儿的北静郡王大喊着:“郡王!郡王是我啊!郡王救我啊!”
那边北静郡王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幽幽的当没瞧见,径直勒马而去,贾琏还瞪着眼睛,挥着手大喊着:“郡王,是我啊!郡王……”
北静郡王还是径直往前走,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还对身边的从者说:“你们听见什么声儿了么?”
从者低着头,很恭敬的说:“回王爷话,卑职不曾听见有什么声儿。”
北静郡王淡然一笑,说:“既没声儿,那走罢。”
第17章 对牌
武曌吃了晚膳,就混混沌沌的睡了,没等到焦大回来复命,一觉直睡到了早上。
武曌醒来之后,雪雁紫鹃伏侍着武曌梳洗更衣,紫鹃说:“姑娘,昨天夜里头,快关门的时候,焦大来了一趟,说是姑娘睡下了,不便打扰,今儿个再过来。”
武曌笑了笑,心想着,这个焦大虽然看起来鲁莽,嗜酒,但是不愧是跟着宁公的人,心里头倒是清清楚楚的,也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被任用就开始托大,倒真是个人才了。
武曌吃了早饭,就听外面儿嘻嘻哈哈的,定然知道是贾宝玉醒了,因着武曌才刚回来,贾宝玉肯定要往这边儿来,毕竟图个新鲜。
估摸着武曌不在的这三个月里,贾宝玉已经和他宝姐姐顽腻了,于是便当武曌是个香饽饽,一准儿起床就过来,还要往这边来梳洗。
贾宝玉就喜欢就着姐姐妹妹洗过的水洗脸,毕竟贾宝玉觉得女儿家是水做的,一点儿也不肮脏,只是武曌倒是嫌他,毕竟武曌上辈子当惯了女皇,养出了一丁点儿爱干净的毛病。
武曌听到声儿,就明白了,立刻说:“紫鹃,雪雁,咱们出去走走。”
紫鹃赶紧应声,看雪雁木呆呆的,就说:“去把手炉拿来。”
雪雁赶紧过去,紫鹃就拿来披风,披在武曌肩上,给她拢好,正好雪雁也拿了手炉来,武曌就抱在怀里,拢着披风,三个人并着几个老婆子,一并往外走去了。
那边贾宝玉醒了,果然梳洗都不曾,连忙就往碧纱橱跑,因着平日里贾母宠爱,和姑娘们厮混的多了,也不避讳男女之事。
不过,你真当贾宝玉根本没有那种情欲心思?那就大错特错了!
毕竟贾宝玉在梦中与秦可卿翻云倒雨,这已经懂了意淫,贾母安排温柔可人的袭人大丫头在贾宝玉身边,贾宝玉与袭人早有体肤之亲,又经常摩挲调戏贾母身边的丫头,吃她们嘴上的胭脂,因此贾宝玉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顽童,别人不避讳,武曌怕他油腻,自然不会上赶着,反而要避讳。
武曌前脚出了屋儿,远远的还能听见贾宝玉在问林妹妹去哪的声音。
武曌赶紧走两步,出了院子,准备透透气,毕竟自己这懒睡的毛病太厉害,这样懒睡,身子总也不好。
她们一路出来,竟然就撞见了焦大,焦大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他不好进贾母的院子,也不好直接进碧纱橱,毕竟焦大可是个规矩的人,每次都是过来让丫头带个话儿而已。
焦大正在外面转磨,想找个丫头带话儿,可偏偏焦大平日里蛮横出了名,所以没有丫头敢靠近他,因此都躲得远远的。
武曌一出来,焦大赶紧迎上来,恭敬的说:“姑娘。”
武曌见他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便笑着说:“老先生,辛苦您了?”
焦大将那包袱接下来,放在一张石桌上,愣是“豁朗!”一声,里面沉甸甸的,不是武曌说瞎话,就自己个儿的身子,还真是拎不动这个包袱,就算一般的小厮,也得费上老劲儿,焦大年纪这般大,却一点儿不喘气。
焦大说:“姑娘,这里是现银三千两,那琏大爷手头上仅能拿出来的,已经全都在这儿了,之后那些银钱,琏大爷说了,还要兑换,日后再还。”
十万两对三千两,虽然似乎不值一提,但是其实这个数目并不小了,焦大一出手,竟然掏回了三千两来,还是现银,也真是不容易。
武曌一笑,说:“老先生恐怕是把琏大爷的老窝子,给掏干净了罢?”
虽然贾琏可是贾赦的儿子,但是贾琏在家里不怎么管事儿,管事儿的都是王熙凤,一毛不拔,贾琏又是个极为惧内的,手里有点私房钱也不多,有个三千两,估计已经是全部的了。
焦大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我跟着琏大爷去的,能拿的银钱都拿了,姑娘,这是字据,往后我再去讨就是了,有了字据,不怕他琏大爷飞了!”
焦大说着,又把字据恭恭敬敬的递给武曌,紫鹃赶紧接着,拿给武曌,武曌笑了笑,将字据收好,然后从包袱里随便拿了一些,也不知数目,往前推了推,说:“老先生。”
焦大一看,这林姑娘随便拿了一堆儿,自己也没点数目,不怎么在乎数目似的,十分慷慨大气,但是这银两决计不少。
焦大连忙推辞说:“这……姑娘,我给您办事,那是心甘情愿的,要不得好处。”
武曌一笑,说:“老先生,您给我办事儿,那也是要辛苦的,昨儿大夜里头的,您还要跟着琏大爷去拿银子,我都想出来了,琏大爷那偷偷摸摸,害怕这个知道,害怕那个知道,定然十分不利索,让你劳累了,总要给你些酒钱,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