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与漂亮女人擦肩而过时，苏秀心中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像是有一只大手穿过胸腔握住心脏用力一攥，她望着女人的背影张了张嘴，直到女人走出庭院，才无声地喊了一句：“妈妈。”

时间的轮盘再次转动，在吱呀呀的齿轮声中，苏秀旁观了一个又一个的场景，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依次排列。有很多事情苏秀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直到她被再次带入那一天，才渐渐拾起了丢失的记忆。

原来我是这样长大的，苏秀默默地想。她和所有普通平凡的孩子们一样，经历过快乐，感受过悲伤和痛苦，有很多朋友陪伴，有时也孤身一人。

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回顾自己的人生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苏秀从一开始的不解和警惕，到现在逐渐变成了淡定和坦然，她甚至觉得这是重新活了一次，机会难得，不管时间宝石想要做什么，随它的便，尽管来好了。

当场景切换到苏秀坐飞机前往英国留学，落地后拉着行李箱走出伦敦的希思罗国际机场时，周围的一切瞬间被定格成单纯的画面，天地之间的色彩缓缓褪去，最终变成黑白一片。

空间扭曲成水波状，身穿深绿色洛丽塔洋装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她背着手，抬头看着苏秀一直笑，透亮的眼睛里泛着微微的绿色。

“你好，”阿戈摩托之眼脆生生地说：“看了这么多，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苏秀缓缓摇头，产生了一种正在上中学语文阅读课的诡异感觉。

“啊……真遗憾，”漂亮的小姑娘缓缓叹了口气，她向后倒退着：“那继续吧。”

心中忽然产生了巨大的不安，苏秀急忙喊道：“请等一下！”

小姑娘的脚步立即顿住了，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她歪头看着苏秀，目光狡黠：“怎么了？”

“我……”苏秀脑海中的念头乱成了一锅粥，她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但直觉告诉她，如果不说些什么拦住时间宝石，会有让她很不舒服很不情愿的事情发生。

“以太粒子……在哪儿？”灵光一闪，苏秀脱口问道：“我一直没有看到它，它没跟我一起吗？”

小姑娘的眼神变得非常奇怪：“咦……它为什么会跟你一起呀？”

苏秀先是一愣，随即陷入了茫然中——是啊，她凭什么笃定以太粒子会跟来呢？早在她被洛基抓住的时候，以太粒子不是就解除了附着在她身上的状态，不知道藏去了哪里么？

不，不是这样的。心底有个声音坚持不懈地对苏秀说，以太粒子就该跟你在一起，它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们一直就是这样的呀。

——一直？

——对，从最初……到永远。

看着苏秀脸上的表情从迷茫渐渐变成了然一切的清明，时间宝石背在身后死死交扣的双手缓缓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了，你改了我的时间线，”苏秀皱起眉头：“最开始不应该是那样的，我并不是……”

并不是韦恩家的孩子，这应该是次元壁破碎之后才发生了改变的事情，为了让苏秀更好地融入这个奇异的世界。但若是现在让苏秀回想一下她的身世，她还真说不上来，毕竟苏秀以前完全没意识到她不是她妈妈亲生的，也只在很小的时候不解过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就她没有。

“不是这样的，”时间宝石的嘴巴微微鼓起，眼角耷拉着下垂，看起来一副委屈相：“我只是让你看到了两个世界不同的故事发展。”

苏秀心想我可没发现有两个世界，明明所有的回忆从头到尾能串成一个完整的人生轨迹——

除了最一开始，苏秀在小巷子里看到的韦恩夫妇遇害的场景。

把那段“经历”摘出去，对苏秀到目前为止被时间宝石定格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影响，毕竟她刚刚来到英国，还没倒霉催得被钢铁侠砸了房顶，没有被以太粒子找上门，没有转学去美国……

一切都还未发生。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小姑娘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她抬手一挥，唤出了两团旋转着的混沌一片的空间门：“那么请选择吧，两条路，只能走一条，走了就再不能回头了哦。”

握着拉杆的手指猛地收紧，苏秀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缓缓走到了空间门的面前站定，她沉声道：“这就是它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凑近了苏秀，往她身上一偎，讨好道：“别省气嘛，它不就是这个样子么？总是那么自以为是，觉得所有麻烦它都能解决，解决不掉就拖着麻烦同归于尽……”

面对小姑娘软绵绵的撒娇，苏秀完全不为所动：“可你们在跟它一起胡闹。”

“才不是胡闹呢，”小姑娘不开心地撅着嘴巴：“只不过是没办法了……你觉得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苏秀微微一愣。意义？这个问题本身就没什么意义，无限宝石之所以会存在，是由自然决定的，是宇宙自己做出的选择。

“太强大的力量，总会被不怀好意之人觊觎，”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如果我们没有神志，只是一团无知无觉的能量集合也就算了，可是……”

可是当力量本身也学会了如何思考，它们还会甘心被人争来夺去，被人利用着做下一桩桩一件件它们不喜欢的事情吗？

有的无限宝石懒得掺和智慧种族间的战斗，它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把自己一埋，数着天上的星星陷入沉睡中；

有的无限宝石喜欢大场面，鬼魅般游走人间，妖言惑众，挑起无数争端，搅得满世界血雨腥风，它却站在最高处拍手叫好；
有的无限宝石认真学习了人类的法律和道德，竟然产生了是非观念，选择帮助正义的一方，维护和平；

有的无限宝石看过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最终发现一切都没意思，玩什么热血，搞什么大场面，那都是中二没毕业，还不如找个人养着，每天好吃好喝，小日子美滋滋。

苏秀满头黑线：“最后一个是以太粒子吧？”

这么颓废一看就是它，完全不像是个正经宝石。

小姑娘憋笑：“我不知道，我们不熟的。”

“算了，”苏秀叹了口气：“选择权在我手上，对吧？”

“嗯，”小姑娘点点头：“其实你可厉害了，但是你自己都不知道。”

“这两个门有什么区别？”苏秀问：“总不能让我盲选吧？介绍一下。”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小姑娘狡猾地说：“左边的通往he大结局，右边的也通往he大结局，对你来说都一样的，遵从心里的想法选就好了。”

苏秀：……

能一样吗！要是一样为什么还会有两扇门！

可能是害怕自己挨打，小姑娘说完之后，纤细柔软的身躯一转，整个人如烟雾般消失不见了。

灰白色的世界里又剩下了苏秀一个人，她孤零零地站着，睁大眼睛死命瞪眼前的两扇门。

……完全看不出区别。

揉了揉酸疼的眼睛，苏秀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心一横脚一跺，挑了左边的空间门，咬牙走了进去。

苏秀站定的一瞬间，暂停解除，录影继续播放，失去的色彩重新被渲染，嘈杂的声音再度响起，整个世界恢复成了生机勃勃的样子。苏秀茫然地回过头，她看不到扭曲的空间门，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操着不同的语言在交谈。

感觉就像是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玻璃门，门里门外的世界就如同两张照片，一张黑白一张彩色，除此之外其他全都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垂下眼睫，苏秀朝着机场外走去。

被苏秀抛弃的黑白世界中，阿戈摩托之眼重新现身，小姑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苏秀远去的背影，看着苏秀离它们越来越远，小声道：“你输了，她选择面对。”

以太粒子顶着苏秀的脸，抱着胳膊靠在路灯下，它将目光挪开：“是她傻。”

“你才傻，”空间宝石坐在地上玩积木，闻言把长方向的小木块对着以太粒子丢了过去，他慢吞吞地说：“你这个连脸都没有的家伙，没资格说话。”

以太粒子的额头上跳起欢快的青筋，它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我的脸，我就长得这么美貌，不服憋着！”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这是秀秀的脸，”空间宝石认真道：“既然你那么怕麻烦，决定要从宇宙诞生之初就抹杀掉一切时间线，假装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那现在的你就是不存在的。都没有你了，哪里来的脸。”

以太粒子：……

时间宝石捂着胸口一抽一抽地笑：“哈哈哈以太大笨蛋，竟然被它教训了！”

“我怎么就不能教训它了，”空间宝石重新蹲回去垒它的积木玩，它嘟嘟哝哝道：“至少我是完整的，而这个家伙只有一半，还是特别讨厌的那一半——”

以太粒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砸在小正太头顶的拳头：“是一大半。”

小正太呆呆地看着散落满地的积木，片刻后他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扑上去按住以太粒子挥拳就打：“你赔我你赔我！好不容易捏出来的，又坏了！”

“别闹了，快玩你的去！”以太粒子简直想死：“都是你自己踢散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正太抽抽搭搭地从以太粒子身上爬了下去，它把撒得到处都是的积木一一捡起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后忽然张开双臂，往后一退，拍了拍手。

一块块积木飘在半空浮浮沉沉，旋转着化为了一颗颗五颜六色的星球，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跟在以太粒子身后：“我要回去找斯特兰奇。”

小正太举起手：“我要找秀秀。”

“那你就去呗。”以太粒子先是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回答了小姑娘，然后它转头变脸，非常不留情面地对小正太呵呵一笑：“走开，她是我的。”

小正太：恶毒的大魔王！

“你呢？”小姑娘追问。

“当然是把麻烦解决掉，”以太粒子叹了口气：“本来一切都能结束的，明知道洛基收集我们是为了什么……”

小姑娘闻言，小跑两步拦在以太粒子面前：“你那不叫结束，叫逃避。”

以太粒子停下来，低头看着小姑娘。

“我们都消失，就把秀秀一个人留下，难道想找麻烦的人就找不到她了吗？”小姑娘的表情异常严肃：“构建的虚幻世界能维持多久？总有一天她什么都会想起来的，那个时候她要怎么办？连个可以商量的对象都没有。”

“而且没有无限宝石，就不会有别的东西来承载奇点残存了的力量了吗？”小姑娘继续道：“区别只在于你不用烦恼这一切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你胆子小！”

良久后以太粒子低声笑了：“你还真奇怪，思维方式越来越像一个人了，说好了互相不管对方的死活呢？”

“你是先来找的我们，口是心非的家伙，都把自己分裂成两个了，还嘴硬呢。”小姑娘冷哼：“再说了，我是担心秀秀，跟你没关系。”

以太粒子无奈道：“你觉得我俩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光骂我不骂她？”

小正太撇嘴：“区别大了去了！”

“没问你，矮的人别说话。”

“……那也比没脸的强！”

苏秀丝毫不知道无限宝石们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吵了一架，还差点儿打起来，她按照记忆中的那样，打车来到了汉克街，住进了提前租好的弗莱明先生家的房子。

放下行李，苏秀揣上手机和钱包匆匆出了门，坐上开往格林威治天文台的车。

本初子午线边上有很多拍照的游人，苏秀环顾四周，从兜里拿出手机，然后她将手机举到了线的正上方，再缓缓松开手。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痛的巨响过后，手机摔在了地上。

“要当心啊，小姑娘，”好心的老奶奶帮苏秀捡起手机，递给她。

苏秀笑得眉眼弯弯：“知道啦，谢谢您。”

纤细修长的手指拂过屏幕，套着保护壳的手机异常顽强，确认没有碎屏后，苏秀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淡红色的光芒在屏幕下缓缓流转，一闪而过。

永夜忽然降临，世界骤然瞬间陷入黑暗中，苏秀放心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意识被从身体中缓缓抽离，向着深渊坠落而去。

“……忘记自己恐高了，擦。”

布鲁斯走进斯塔克大厦的一瞬间，整座楼的温度降至冰点，气氛变得异常凝重，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招呼他，围观群众都暗搓搓地藏在一旁偷瞄。

“我觉得钢铁侠要被打了，”旺达一手扒着墙，一手戳了戳彼得的肩膀：“你觉得呢？”

彼得点点头：“而且还是单方面被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