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苦笑，“有这样厉害的新人，也难怪港口Mafia能够一统横滨黑`道。”
　　“……”诸伏景光沉默。
　　室内一时无言。
　　只余电视机的声响。
　　女记者的声音带着怜惜，“这么说，你在15岁之前，从来都没有上过学吗？”
　　接着是少年清朗的回答：“是的。那个时候的目标是让我和同伴们都能活下来，不挨饿也不受冻。”
　　“好孩子，那你现在的目标呢？”
　　“我想学好本领，成为很厉害的大人，然后就能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一起，让更多的擂钵街人过上我这样的生活。”
　　……
　　两个公安神色古怪地看着电视。
　　——如果不是事先知情，谁又能想到，电视上这个看起来贴心又懂事，激得记者母爱大起的少年是准黑手党呢？
　　他们专注地听着后续新闻，说有企业资助了中原君，给这个好学生提供了一份毕业即可入职的高薪岗位……接着女支持人便若无其事按流程讲起下条新闻，关于横滨的农业情况。
　　“……”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面面相觑。
　　前者很快低头，头脑风暴起来。
　　擂钵街那片区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横滨本地人很多都不清楚还有这样的地方，安室透用膝盖想也知道新闻播放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会对政府造成怎样的冲击，神代清和是怎么让那些官员同意的？
　　贿赂？那个神代君？
　　算了吧。
　　遮掩擂钵街存在的锅可以扔在前几个月被枪杀的倒霉要员们头上，倒是不太会影响现在的官员们的仕途，至于对政府公信力的伤害……
　　——横滨政府没有那种东西。
　　可是神代君这样做的意义呢？！不可能是为了建设美好城市吧？！
　　半晌。
　　诸伏景光打破了沉默，探究道：“Zero，你对那位神代君比较熟悉，你觉得……”
　　“不。”
　　安室透下意识地反驳，“我和他其实也没有见过几面，我们不熟。”
　　谁知道神代清和要干什么啊？！
　　他光速被打脸了。
　　“嗡——”
　　手机振动，来电显示清晰地呈现某个少年的名字。
　　安室透：“……”
　　在幼驯染促狭的注视下，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坐立不安，从饭桌旁起身到沙发，重重按下接听。
　　诸伏景光也跟了过来。
　　——再如何玩笑，这毕竟是个黑手党组织的首领。
　　——手机虽然未开免提，但这样近的距离，警视厅的精英自然能听见。
　　“安室前辈，晚上好。”电话那端传来神代清和温和的声音，“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安室透不动声色地问。
　　“横滨的。”
　　神代清和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的分享欲和自豪感，“今天是中也第一次上电视，怎么样，表现不错吧？”
　　Mafia的少年首领絮叨道，“为了按住他让他乖乖化妆，我们可是出动了两个异能者呢！”
　　——太宰无效化，兰堂亚空间禁锢。
　　“…………”
　　安室透嘴角疯狂抽搐：这种孩子出息了家长到处炫耀的既视感是哪里来的。
　　错觉。
　　必定是错觉。
　　熟悉的无力感又一次涌上心头，安室透熟练地放弃不必要的试探，直奔主题：“你对擂钵街有什么安排？”
　　“哇，竟然真的看了横滨新闻？”
　　Mafia的少年首领大惊小怪地调侃，“安室前辈竟然这么关注我吗，好开心！”
　　“……”顶着幼驯染含义丰富的视线，安室透绷着脸，“跟你说正事呢。”
　　“让中也出道，弄个擂钵街基金，建立官方网站，接受外界捐助，透明化款项，再接点广告……如果拉不来投资的话。”神代清和的声音听来轻快而富有韵律，笑意盈盈，“不过，铃木先生对此表示了一定的兴趣。”
　　“铃木史郎？”
　　“嗯。”
　　少年的声音意味深长，“擂钵街可是邻近海洋、直径两千米的无主土地啊。”
　　安室透一下子懂了。
　　原来如此，铃木财团的目的是擂钵街，前期的建筑合作可以视为一种诚意，用来增长政府亲密度……
　　资本是逐利的。
　　铃木财团能下如此大的决心，必然是有更大的利益可图，然而为什么是现在？
　　——擂钵街已存在八年之久……
　　或许是以前有想法但时机不成熟？那为何现在就成熟了呢？是财团内部终于有资金有人脉了吗，还是说——
　　“当然是因为市长先生的承诺啊。”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神代清和适时解惑道，“新生的横滨政府空前团结，和本地黑`道一起集体表态支持，这样一片清明的环境，简直就是把一座港口城市双手奉上，铃木财团怎么可能不动心？”
　　“山竹市长？”
　　横滨市长和Mafia合作了？
　　安室透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少年道：“不，是神代市长哦。”
　　“……”
　　有那么一瞬间，安室透怀疑自己幻听。
　　他呆滞地转向幼驯染。
　　却见诸伏景光和他一般茫然。
　　安室透听见自己飘忽的疑问声：“神代市长……是令尊？”
　　“当然是我啊。”
　　神代清和放柔了声音，似在安慰般娓娓道，“你看，横滨是租界，本来明面上日本政府任命的市长就没什么用——哦，算他是荣誉市长吧。我既是横滨黑`道的龙头，又和各位政府要员关系密切，归属于内务省的特务科也不会没事找我麻烦……”
　　“说我是横滨真正的市长，不过分吧？”
　　说着说着，Mafia的少年首领声音愈发柔和，“我作为市长，想建设我的城市，招商引资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安室透：“…………”
　　诸伏景光：“…………”
　　逻辑竟然挺通顺。
　　两个公安都一副思维升华的表情，对他们而言，“黑手党首领=市长”这个公式，接受起来过于有难度了。
　　安室透勉强压下沸腾的思绪，艰难道：“你打电话来……是为了……？”
　　“啊，是这样的。”
　　电话那端的神代清和道，“安室前辈你之前说的那个厨艺超好、但有难言之隐不能来Mafia工作的朋友，可以再帮我问问吗？”
　　他矜持地明示，“我觉得，现在Mafia的实力，应该能解决他遇到的困难了。”


第181章 181
　　横滨车站。
　　诸伏景光对着盥洗室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在接到港口Mafia首领的邀请电话后，安室透的态度是当做没有这回事，随便找个“朋友出国了”之类的理由拒绝掉就好；但诸伏景光不同意。
　　他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上级。
　　有了警视厅公安部内应这一遭，险死还生脱离黑衣组织·诸伏景光档案被调到了警察厅这边，和幼驯染共享一个上级管理官。——这位管理官从各个方面考虑了这份邀请，又询问了诸伏景光本人的意愿，最终决定让他去横滨尝试一下。
　　“Hiro，那可是黑手党！”
　　“比黑衣组织好多了。”
　　“神代清和……我看不透他。”
　　“但他目前的态度是友好的，他还救了松田，不是吗？”
　　“……”
　　“现在想进港口Mafia的间谍不知道有多少，我这样的，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放宽心，zero。”
　　“可是——”
　　“Zero，已经三年了。我想改变。”
　　“……”
　　回想起上次幼驯染一边洗碗一边试图劝说他不要去横滨，最终却被说服，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他一堆安全事项的场景，诸伏景光脸上不由得泛起笑容。
　　是啊。
　　三年了。
　　黑衣组织不愧是以隐秘为理念的暗世界生物，他们的身影仿佛无所不在，街边路过的一个混混有可能是他们的外围成员，热情开朗的便利店店员可能是他们的核心成员……
　　为了防止被发现苏格兰的身份，也为了防止暴露时把更多人牵扯进去……
　　诸伏景光一直都没有建立新的、稳固的人际关系，而他的身份又让他无法和过往的许多朋友取得联系，更可怕的是，消灭黑衣组织的希望迟迟没有出现——
　　年复一年。
　　有时候，他还会感觉自己像是飞得太高的风筝，拴着的线虽牢固，但风雨总在侵蚀。
　　诸伏景光知道，如果他以真实的自己去面对公安的心理医生，肯定会失去联络人一职……
　　——他隐瞒了自己的心理状态。
　　——因为没有更放心的人选了。
　　难道要把zero的安危交给那个青涩莽撞、张口闭口“降谷警官”的风见吗？
　　不。
　　有着双上挑猫眼的青年闭了闭眼，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原本的短发现在留长了，在脑后扎起小辫子；胡子刮得非常干净，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好几岁；巧妙的淡妆勾勒了眉眼的线条，让他和原本的相貌有少许区分；平光眼睛遮掩住眼眸的情绪，让他看来多了几分书卷气……
　　基础进阶版伪装。
　　应付不是太熟的人足够。
　　港口Mafia里，总不会有他在黑衣组织or警视厅的同事吧。
　　诸伏景光走出横滨车站，登上招聘网站看了看自己收藏的一则招聘启事。
　　是港口进出口贸易公司招聘厨师的广告。
　　他已经投过简历，对方的人事联系了他，将面试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发到了他的邮箱。
　　是的。
　　尽管可以直接联系神代清和，但诸伏景光还是打算走正常面试路线。
　　——职场痛恨空降。
　　——诸伏景光倾向于塑造一个和谐的工作环境。
　　*
　　面试时间是明天。
　　诸伏景光把行李放在旅馆，打算先逛逛这座城市。
　　他到前台拿了份免费的游览手册。
　　和作为经济中心的东京不同，作为港口的横滨生活工作的节奏要慢许多。
　　现在是2月，有的学校在放春假，诸伏景光看着一群国中生打打闹闹地从身边跑过，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脸部线条不自觉柔和……
　　——紧接着就看到他们撞到了转角出来的一队黑衣大汉。
　　诸伏景光下意识攥紧了怀中的武器。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
　　学生们嘻嘻哈哈，互相推搡着道了歉，又跑远了。
　　“……”
　　你们这样显得我很呆。
　　诸伏景光扶额，笑着摇摇头。
　　他有点喜欢这个城市了。
　　*
　　非常巧的，诸伏景光在傍晚遇见了铃木史郎。
　　这位铃木财团董事长身边只带了两个伪装得不错的保镖，乍看起来就像位普通的老人那样。
　　而他在身旁，是个黑发的少年，和少年身后的红发青年。
　　……神代清和？
　　这里是横滨一条普通的街道，不繁华也不冷清，处于商业街和居民区之间，诸伏景光自然地踏入街边的便利店，假装在选购商品，余光打量着黑发的少年。
　　此时是冬末，Mafia的少年首领双手插入黑色双排扣长风衣衣兜，脖颈上系着条火红的绒毛围巾，黑与红的色泽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宛若冰雪，他的容貌精致而昳丽，有种难以言说的古典尊贵，正带着矜持的微笑和一旁的铃木史郎交谈。
　　诸伏景光竖起耳朵。
　　夕阳西下，民居里逐渐亮了灯。
　　他听到少年的评价：“这万家灯火，就是城市的血脉。”
　　接着是中年人的笑呵呵的声音：“神代君……”
　　听不到了。
　　人逐渐走远。
　　他们是……在散步？
　　诸伏景光揣着便利店出品的三明治走出来的时候，五人的身影已消失。他转头回旅馆，到达客房后，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先前看到的神代清和。
　　严谨的衣着、合适的礼仪和居高临下的点评，那种漫不经心予人种强烈的上位者之感，让Mafia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首领即使站在铃木财团的董事长身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逊色，气场可说是不相上下。
　　和电话里听到的活泼嗓音判若两人。
　　或者，一个是工作状态，一个是私下状态？
　　诸伏景光了解降谷零，他知道幼驯染其实对神代清和没有多少意见，不如说，还有一分损友式的亲近。
　　唔。
　　比喻的话，大概是有天zero身份暴露要从黑衣组织跑路，琴酒穷追不舍，zero路上碰见神代君，咬咬牙会考虑求助的程度吧。
　　诸伏景光觉得这种关系有点危险。
　　他想亲眼看看，神代清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才是诸伏景光促成此次尝试的最重要原因。
　　*
　　港口Mafia大楼。顶层。
　　……室内外温差可能有十度。
　　神代清和简单做下这个判断，把围巾和外套挂在进门的衣帽架，缓缓呼出口气。
　　和铃木史郎周旋当然不是轻松简单的，能坐稳铃木财团董事长之位，无论表现得多么温厚可亲，内心必定是条老狐狸。
　　他径自走去休息室，上床睡觉。
　　……
　　“清和？”
　　十分钟后，听到小伙伴回来的消息·太宰治推开休息室的门，无声地走进来，轻轻叫了一声。
　　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