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径直走来，灿金的发上燃烧着火焰，如神灵般迫人的眼中酝酿着醇厚的黄金。
　　男人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距离感前所未有的区分开他与众人，所有人内心都升起一丝怪异，却又抓不到那点灵机。
　　不对、不对！
　　阿纲和纲吉同时感受到一股难耐的焦灼。
　　超直感刺激着大脑，告诉他们眼前所见并非真实。但真实又是什么，那点怪异又是什么！
　　纲吉快要被如芒在背的紧迫感逼疯，他从未见过彭格列初代，因此就算超直感警告，也无法出口否决。
　　但阿纲可以。
　　“不对……你、你不是初代首领！”
　　阿纲脱口而出。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几乎是被逼迫着说出这句话。
　　男人、“Giotto”望向他， 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非人的冷漠。
　　脱离了尤尼的躯壳，“Giotto”外显出的神貌， 才是他真正的姿态。
　　一那是一眼就能看出，并非人类的存在。
　　“在此时此地， 规则认同我为“Giotto Vongole”。”“Giotto”的回答称得上平心静气， 他神色没有一点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只像是叙述事实般淡然。
　　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给不少人带来震动，但这次没人能开口说话，他们被什么抹消了张口的能力，只能像个观众般站在那里。
　　现在， 场上只有两位泽田纲吉能与“Giotto”对话。
　　这不是差别待遇吗？
　　同样被禁言的白兰还有闲心暗自调侃，其他人可没他的平静心态。
　　但现在谁也不能做什么，只有眼看事情继续发展。
　　“我、我还是不明白……”
　　阿纲完全没发现场上诡异的沉默，苦恼地抓着头发神情沮丧。
　　他能一口道破“Giotto”诡异全归功于继承时同戒指中的初代意识见过一面， 可真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还是太为难时灵时不灵的超直感了。何况“Giotto”状况虽然诡异， 但从出现到现在都只是平静交谈， 没像以往敌人那般凶神恶煞（对没错， 说你呢Xanx us） ， 展露明显敌意， 于是阿纲也莫名放松下来，跟随对方话语走。
　　纲吉也看着“Giotto”， 目光中露出困惑。
　　“……”“Giotto”摇摇头。他能提示的只有这么多， 再清楚明白说下去， 即使以Giotto的存在加以掩饰，世界也会排斥他，同时产生无数裂缝。
　　他本不该出现隔膜以外的地方， 但为了纲吉的选择， 他接受了Giotto的帮助， 以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原本属于Giotto的一切现在都暂时归属于他， 记忆与情感在脑海中流淌，“Giotto”翻阅着这个身体的记忆，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汲取些此刻能用的东西。
　　比如说话技巧，及人类的同理心。
　　“纲吉。”他注视少年， 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细微的温和。这是属于Giotto的情绪， 但同样也是他在漫长时光中注视少年，见证他一路成长，饱含期待下的温情。
　　被点名的少年站直了身，有点紧张，又有些激动。
　　他只在黑暗空间中与声音交谈过，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或许是人类的坏毛病，比起只见声音的对话，这样直面对方更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他依然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或许脑海中有点朦朦胧胧的预感，但摸不住抓不着，让人思考的时候都忍不住焦躁。
　　而且上次对话说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仿佛看透了少年的内心，“Giotto”颔首， 开门见山道：“你该做出选择了。”
　　“！”
　　纲吉握紧了拳，他下意识去看白兰，却只见对方神情平静，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顺从你的内心。
　　友人没有开口，但纲吉仿佛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奇异安抚了骤然不安的心。
　　纲吉回过头， 直视“Giotto”， 深深吸了口气。
　　“能告诉我，究竟要选择什么吗。”
　　“Giotto”笑了。
　　刹那间，时间凝固，空间隔离，星球停止转动，飞鸟悬停空中，所有事物的时间都无法前行，只能维持此刻的姿态， 直到纲吉与“Giotto”的对话终结。
　　“先自我介绍吧。”“Giotto”说，“我是镇守者，负责无数世界交界处的空间，填补裂缝，确保世界各不相干，安然无事地运转下去。”
　　“我想让你接替我的职责。”
　　纲吉张开口，下意识道：“我……”
　　“不要急着回答。”“Giotto”耐心道，“先听我说完。”
　　纲吉闭上嘴，低头看了眼缠在手腕上的白蛇。
　　细小白蛇不受凝固时空影响，见小伙伴看向自己，晃晃尾巴尖欢快嘶鸣了一声。
　　纲吉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脑海中模糊的感觉渐渐清晰。
　　“你已经意识到了。”“Giotto”说，“如果你拒绝，你和那个小子的记忆会清除一空，一切不合常理的发展将回到原轨，而轮回点——那条白蛇，也会回到它应该存在的地方。
　　“接替我的职责不好吗？”“Giotto”平静道，“你将得到永远的生命，看透过去未来一切发展，时间空间任你摆布，成为概念意义上的神明。”
　　“……为什么是我。”
　　“并不仅仅是你。”“Giotto”道，“在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中，我也询问过许多生命，只是他们都拒绝了。”
　　“Giotto”垂下眼帘，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像个人类。他用近乎叹息的声音道：“交界处的空间无光无声，只有永恒的黑暗，你只能向无数鲜活的世界投向一瞥，却不能太过靠近，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借用了Giotto Vongole的存在与身体， 这个世界将空间崩毁， 时间扭曲， 最终迎来末日。就算以支柱性人物存在为遮掩，也无法停留太久，最后还是会回到那个地方，直到终焉之蛇吞噬一切。
　　“然后，再度轮回。
　　“Giotto”凝视纲吉， 鎏金的眼睛带出让人心脏揪紧的愁绪。
　　纲吉切实体会到了那份孤独。他难以想象有谁能长久呆在那片黑暗空间中，就那么一个人，永远守望着不可及的世界。
　　纲吉有些难过，内心充斥着自我羞愧的悲伤，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Giotto”仿佛没看到纲吉的犹豫， 属于彭格列初代的身体与纲吉长得极为相似， 一眼能看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当这样一张脸露出深切的苦痛与悲伤时，纲吉简直无法给予任何否定的答案。
　　“我厌倦了这一切，想要沉眠下去。但交界的空间不能无人看管，否则世界轻则秩序受损，重则末日降临。”“Giotto”道，“所以纲吉，你能代替我，镇守交界点吗？”
　　“……我不知道。”纲吉沉默了很久。
　　他的脸上稚气未脱，即使经历再多，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
　　现在突然告诉他需要立即做出选择，是去当孤独寂寞身负重任的神明，还是消除记忆，与最好的朋友和白蛇永不相见——不，他甚至会不知道自己拥有过朋友伙伴。
　　他无法做出选择。
　　因为他既不想失去宝贵的回忆，也不想离开大家，去到漆黑的空间，只能注视着家人朋友，却无法和他们相处说话。
　　比起“Giotto”， 我真是个差劲的家伙。
　　纲吉伤心地想。
　　因为无论哪个，他都不想放弃。
　　“那就别放弃呀～”轻桃甜腻的声音插/进只属于两人的谈话，白兰·杰索从纲吉身后探出头，一只手搭在友人肩上， 笑嘻嘻冲“Giotto”挥舞。
　　纲吉吃惊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幕。
　　他感到惊喜，又感到安慰。心底沉沉积压的情绪一扫而空，仿佛有了分担对象，迫人的选择也没什么好怕了。
　　“真难得啊纲君，你也有这么贪婪的时候。不过没什么不好，如果纲君真选择丢下我，我才要生气呢j～”
　　白兰手靠在纲吉肩上撑着脸，满面笑容却说出让人脊背发寒的话语。
　　纲吉苦笑了一下，这时也没空吐槽什么，刚放松的心情又变得沉重。
　　“我该怎么办啊，白兰……”
　　他低声喃喃着，暖棕色的眸子没进入死气状态时情绪相当外露，迷茫与痛苦化作倾泻的碎光，满盛在他眸中。
　　白兰沉默。
　　他不再嬉笑，伸手揉了揉友人蓬松凌乱的褐发，安慰道：“我说过了，都别放弃——大声说出“我全都要‘就好。”
　　“Giotto”轻声叹息。
　　白兰扬起眉， 挑衅般望向“Giotto”， 微微笑道：“我说的没错吧，门”


第168章 “我们的未来”
　　“……看来尤尼告诉你不少事， ”“Giotto”缓声道。
　　“当然喽，毕竟任何事都要了解清楚才能做下决定。就算做出“选择”的不是我，作为好·朋·友，我也得帮纲君把好关呀～”白兰笑容灿烂极了。
　　他一直都没放弃过寻找不断穿越的原因，在了解到纲吉梦中流光空间后更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终于在这个世界中以尤尼无法拒绝的条件为交易，送她进入到那片空间，验证不少猜想。
　　然而直到来到这座岛， 遥望着7^3结界屹立， 他才终于确定“Giotto”对纲吉没有恶意。
　　“他”有求于友人， 并且受到Giotto Vongole的影响， 对纲吉充满善意这就足够了。
　　白兰展臂揽住纲吉的肩，头与头紧紧挨在一起。他狭促地冲友人眨眨眼，像是鼓励又像是等待看他笑话般，拍了拍纲吉的肩膀。
　　随后， 白兰轻轻推了友人一把， 让他站在自己身前， 直面“Giotto”。
　　“没什么大不了的，纲君，你只要说出自己真正心声就好，比起“选择”，我们更愿意听到你发自内心的声音，“所以不用恐惧
　　那种苦闷的表情，可一点都不适合你啊。
　　“……白兰。”纲吉轻轻念着友人的名字，没有回头。
　　第一次， 他抬头挺胸， 无所畏惧地直视“Giotto”，没有犹豫。
　　“我不想忘记。”纲吉说，“那些梦境、那些不同的世界里，我受到了很多很多人的帮助，即便偶尔会遇到痛苦的事，但快乐的事情比讨厌的事情更多更多。”
　　“我不想忘记这些，我不想忘记大家，就算永远见不到面了，那些过去、那些经历也是最珍贵的宝物，是组成现在的“我’最重要的部分。““我不想和大家分开。白蛇也好，白兰也好，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伙伴。我不知道——我不能接受遗忘甚至高开大家。我还想继续和他们走下去，而且也约定了会一直在一起，““更何况妈妈……如果我离开了，妈妈该怎么办，她会忘记我吗？会不记得有我这个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吗？一个人那么难受，我不想……不想让妈妈面对这种情形。““所以——”
　　“你是要拒绝吗。”“Giotto”静静听他说完， 在他即将给出最后决定前打断了对话，金发男人额上没有燃烧死气之火，蔚蓝的双眸碧空如洗。
　　他和纲吉真的十分相似，亲缘上的联系即便被某种突兀外显的非人特质掩盖，也无法抹灭纲吉对他打心底的亲切。
　　还有感激，
　　纲吉摇了摇头。
　　他直视着“Giotto”的眼睛， 望进那双无机质的， 已经没有了伪装温和的眼眸中， 认真道：“不，不是这样。”
　　“我害怕黑暗， 也讨厌一个人。但是“Giotto”先生帮助过我， 指引过我， 也多亏了您， 让我和大家相遇。所以我也想为“Giotto”先生做点什么， 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事就太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我也愿意这么做。”
　　纲吉说，
　　他一鼓作气，完全没组织过语言，就这样一股脑儿把心里话全部说出去。磕磕绊绊，语言也不通畅，但那确实是名为泽田纲吉的少年，最朴实无华的心声。
　　不愿意离开亲人朋友，不愿意忘记重要回忆，讨厌黑暗，害怕孤独。
　　但是，想要帮助您。
　　“……”“Giotto”长久的， 长久的沉默， 直到身前的孩子面露不安， 担心地对他投以目光，“G i otto”才叹息着笑道，“这可真是……“真是令人吃惊。
　　没有做出“选择”， 只是说出了自己愿望。但“Giotto”却发现自己内心毫无被拒绝的不悦， 只有一丝好笑的情绪，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在胸腔中弥漫的暖意。
　　这都是属于人类的感情。Giotto Vongole的身体到底对他造成了一定影响， 可他丝没有抗拒的意思——说到底， 眼前这孩子不仅是Giotto Vongole的子孙， 同样也是他注视着一路成长， 投注了感情的人类，过去决定现在。当他选择这孩子时，就已经注定此刻的退让这一点， 借出躯壳的Giotto-Vongole是否早已预料？
　　“我理解了。”“Giotto”说， 神情十分平静。
　　他没有就纲吉不是“选择”的“选择”做什么评价——或者说这种“我全都要”的“选择”完全无法评价。
　　“Giotto”只是简单地回应一句， 然后对他选定的少年伸出手。
　　“？”
　　纲吉神情迷惑， 显然不解“Giotto”突然的动作。但看到伸至眼前的手， 他还是身体比大脑快一步的把手递了过去。
　　两手交握。
　　那一瞬间，纲吉的身体、意识，直接穿过了这个世界的壁障，坠往漆黑的深渊。